高大男人 “吃厌了饭”走出网吧,还原成了不得不想着吃饭的胡非非。小伙子身材高大, 长着一张无论怎样谦逊,都漂亮过人的脸,浑身散发着高大男人特有的迷人气息, 妹妹姐姐阿姨看见了他,会禁不住温柔起来,羞羞答答想入非非。 这里是山西省大同市郊,民风很朴素。胡非非甩开大步,朝着菜市走去。一个 英俊聪明又贫穷无着的年轻男子,不可能完全没点好奇心,越走心里就越不对劲儿, 一个电话亭偏偏的凸入眼帘。胡非非为谨慎起见,摸了摸口袋,才拿起电话拨过去。 “喂?”那头,一把标准的男声。 胡非非愕然,男的?她老公? 他终于没说什么,甩开大步,继续朝着菜市走去。所不同,原先口袋里尚有两 块菜钱,此刻只剩一胸膛怒火:“格老子,果然耍上俺穷爷们了!” 菜市人不多,但并不妨碍人们交好运。 胡非非左转悠右转悠,猛放慢了脚,两个黑亮眼珠,钟摆似的掉来转去,巨大 的窒息感一阵盖过一阵,汗水涔涔而下。他机警地左右望望,两指一夹,剪刀般伸 了出去,中途倏地变成了一块软布,拍拍面前的男人:“钱露了!”他垂头丧气地 退出市场,痛恨自己无能,刚才要是豁出去,此刻已是百元富翁了。 胡非非站在街心,不知道上哪儿。满街的人,被钢筋水泥建筑逼迫着,按照它 的意愿奔走,似乎每个方向都是出口。但他自从进入这座城市,尽管竭力左冲右突, 就是走不出去。而他又无法像母亲那样,在任何环境下都可以用“出门三分利”的 古老方式生活得安逸。猛然,后背被个硬梆梆的东西顶了下,他惊醒般地一转身, 母亲稀疏的灰发汗津津地贴在两鬓,鼻尖的汗珠,闪着慈和的光,耀进他心。他几 乎从未这样贴近这样仔细地观察过母亲,那样蜡黄干瘪的脸颊,深陷的眼窝,松浮 的眼袋,使她看上去像个古稀老人,而她才五十三,正是那些可以拿退休工资做晨 练扭秧歌的新时代老人们的黄金年龄。 “呆楞个啥呢?也不怕热!”胡母肩上的钉耙把儿轻杵儿子胸口两下。胡非非 连忙取下母亲背上的蛇皮袋,往自己肩上一搭。胡母扔下钉耙就去夺袋子:“拿来 给我哟!看哪个年轻人在街上背破烂儿?也不怕人笑话!” “‘不偷不抢,就不丢人’!!”胡非非手长脚长,走跑跳都极为敏捷,学着 母亲的腔调躲闪一跳,又正经说:“你不拾荒就没人笑我了!”这话显然是徒劳的, 他不知道把那个钉耙扔过多少次了,可母亲总有办法找回来或新做一只。拗不过母 亲,他只好少给她添麻烦。 “都怪妈,累你没了工作。”胡母近来叨唠的,都成口头禅了。 “莫说了!我自有办法!”胡非非轻声吼叫,大凡儿子都不愿听到母亲的自责。 这种特殊甚或粗暴的爱,恐怕只有胡母能明白,笑骂道:“跟你老子一个脾气!” 说时不觉抬手按了按左胸,三个月前已被整个切除,至今隐隐作痛。 胡非非扶着母亲,默默地走路,想起了早逝的父亲。 胡父当年是生产队长,作风严正,脾气暴躁,有板有眼地管理着一个生产队, 不但管田管地,还管着一村是是非非。他最大的荣耀,是死后镇领导开着小车来, 追悼表彰他六九年恁没让生产队里饿死一个人;他最大的笑话,是临死时预交了十 年的党费;他最大的遗憾,许是五十未到就身罹大疾,撇下了娘儿五个。胡父撒手 一走,胡非非的上学史也因此结束。不能继续高中学业的胡非非,头脑并不因此停 滞,喜好文学、美术、科技。当过为国为民的武警,当过骗人的野马导游,当过国 企工人外企主管,干过被城管刻骨憎恨的小商贩,既挖过沟渠也随车押过货。大抵 为人较机灵,收入较低微,脾气较耿直,想做啥都是信心百倍,做上了便灰心万倍。 他自负胸怀鲁迅,情同伯牙子期,义比桃园兄弟,这个新社会竟无一达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