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看看漂亮的我? 胡非非睡到半夜,猛被拍醒,睁眼见母亲站在床前,满面慌张说:“呃,她到 现在也没回来呐!” 胡非非一惊坐起,匆忙穿上鞋子,朝熟悉的火车轨跑去。这火车轨从一开始就 造得反动,造在他们居住的房子后面,周围杂七杂八的野生植物。胡非非运起健长 的双腿,打闪似的穿过树林。 朗朗星空下,一个女子凄凄冷冷地坐在根灯柱下面,双脚搭着根废钢轨。 胡非非一口气跑近,两腿一软,全身狗抖毛似的猛颤起来。他想安慰她,想拉 着她往回走,谁知嘴一张,扔下句:“最后看你一眼,好送你上路!” 背转身时他清醒了,自己已构成教唆罪,没开口之前,他只是良心上的罪人。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强烈地想用双手捂严耳朵,害怕听见火车无情的呼啸。 走了几步,听见后面有了轻微的脚步声,他便放慢了脚。 这里是大杂院文化,邻居常常不请自到,兴旺地经营着滋是生非和排是解非。 古人朝闻道,夕可死;而桃桃夕欲死,朝有招儿。第二天一早,胡非非还在酒 精里沉睡呢,桃桃已找来一大群邻居,当众数落婆婆:“我做你家媳妇,吃没吃好, 穿没穿好。帮着你们家省俭,你儿子哪儿弄来两个臭钱,就学有钱人打老婆闹离婚 了?” 胡母听见“离婚”二字,吓坏了,慌忙进屋叫醒胡非非,说:“你们搞啥子离 婚嘛,你理亏啊。她把邻居搬来了,这面子往哪搁呢?” 胡非非做声不得,这在电影里出现的批斗镜头,被桃桃利用上,说什么都已经 晚了,只问:“她那两兄弟来了没?” 胡母的双眼里,惊里还藏着惊,愁里还藏着愁,颤声说:“没,还没来。”再 也不敢往下猜测,怕吓着儿子,也怕激怒儿子。 胡非非听外面声音嘈杂,知道群众越来越多,索性横下心,安慰老娘道:“放 心,我不跟他们争。面子就给他们吧,老子不要了。” 23岁知书识墨的小伙子,怎么可能不要面子?不外有脸者笑,无脸者痛;笑不 成狂,是智者;痛不成恨,则为仁者。 娘俩挤进客厅,从头到尾沉默地接受大家的议论。 邻居们不论低思想高思想,论着论着总能思想一致:帮理不帮情!栽定胡家就 要添小孩了,胡非非绝不能搞大肚子就搞离婚,还必须寸步不离做老婆的保护神。 胡非非不能上广州做事,就意味着失信于若眉,失信,又意味着人格的失败。 他太在乎若眉对他的看法,却又不敢把实情告诉她。穷了23年,吃的白眼比吃饭多, 早已明白贫穷是可耻的,而穷人的真诚是可怕的,不知不觉就养成了为事实挂遮羞 布的习惯,惟恐血淋淋活生生的事实,在别人眼里只是狗屎托词。 他只好掩饰说:“要等头发长出来才好出门。” 若眉万分理解道:“你就快当爸了,家里需要你,这时候出门可不合适。” 胡非非顺水推舟留在了大同,只要有空,就上网找若眉。他们谈什么都兴旺, 一个捡柴,另一个就点火;他们谈什么都有分寸,一个是有个性的女人,另一个是 更有性格的男人;他们谈什么都觉亲切,因总疑心对方已是自己人。 一日,若眉应黄森的饭宴,打扮漂亮,对镜照了照。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相当 的满意,妖娆的身材,线条优美的脸部,欲说还休的明眸,淡定中透着一股内敛的 无所畏惧,既极富东方的典雅神韵,又彰显出西方的明艳光彩。她正要关上电脑出 门,胡非非却来了。她突然淘气起来,问:“想不想看看现在漂亮的我?” 胡非非被这冷不丁的一问,心田骤然荡起一股柔情,不假思索说:“让我看看, 再转过身去,哇,好漂亮哦!” 弄得二人像真有回事似的,都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