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不是大喇叭 德威先生回美国一个月,就输掉三十万美金。前二十万已由阶级亲情支付,后 十万则是随身行李。 他没通知远在上海的宝娜回来,若眉只好代替宝娜出席接风酒。 来客身份很杂,黑白两道、生意人、大单小位的泥鳅蟮鱼,来得多来得均匀, 德威先生才高兴,才觉得面上有光。 若眉闷闷地抽着烟,暗暗计算着两桌豪汉将要吞掉多少? 一交警抽着德威先生从美国带回来的万宝路,不满地盯着若眉,说:“女人大 庭广众抽烟,丢人!”他心里非常不满德威先生放弃坐拥二三千万的宝娜,摊上个 开二手小车的若眉,不但断了哥们的烟酒茶饭,没准儿什么时候还会被德威先生反 宰一顿。 若眉迎着交警同志的目光,漂亮地笑笑,说:“大哥,我抽的可是我自己买的 烟啊,怎么就丢到您的脸了?”她是注定要讨人厌的,自从生活把她甩上一个丑陋 的平台,更丑陋就成为她对付同辈们的武器:“我不丑,你怎么懂得丑的力量,你 怎么反观到自身的丑?”不能锦上添花,何妨丑上挂刺?要是交警同志善意劝说, 抽烟不好!那她也定会真诚感谢,并记住他的善意! 到了卡拉OK时间,人数又增加了。这种场合,酒是恣情的兄弟。若眉的脖子上 早已沾满了德威先生的湿吻,一个个湿分子飘着刺鼻的气味。她至今没亲过德威先 生,并认为,不亲他才正常。吻是微妙的音符,不是德威先生的大喇叭。她不喝酒, 不唱歌,闷着脸,思索人世间的混帐事:“他们跟我三不识七,却大喝着我的洋酒! 高唱着我的情歌!乐坏了我的金钱!” 德威先生不时观察着她的脸色,嫌她丢人现眼,小声批评她:“要有请客的样 子。” 若眉很无趣,说:“对不起,我没有那种样子。” 德威先生只好微笑,说:“你看你!树要皮,人要脸。不请客也请了,怎么也 要赚回风度吧?” 若眉忍了忍,还是说了出来:“那不是客,是饿狗。” 节目完毕,若眉共用去一万二千块。她预感到钱还会陆续出走,却不知怎样阻 拦它们。这个错误里面有她的一份责任,如同杀人犯被强奸犯追杀,警察来了也是 要双双捉。 走出歌舞厅,若眉明白任务尚未完成,闷着头,跟着德威先生去开房。他正面 要她,她给。他反面要她,她也给。但她说什么也不肯留下过夜。德威先生想着来 日方长,就放她走了。 若眉到家已是午夜三点,打开电脑,给胡非非留言:“我想上吊!” 第二天,若眉为了能等到胡非非,拒绝参加德威先生的早茶和早饭,接着又拒 绝参加饭后的麻将战事:“你先打,输了算我的。” 她的宗旨是:你要我空间,我给你钱;你要我感情,我给你身体。 下午三点,胡非非来了。 若眉不等他开口:“我一直在等你!” 胡非非疑惑:“您半夜还给我留言?” 若眉顿时哭了:“我受不了!我真受不了!” “您先别急。”胡非非说,“告诉我,到底出啥事了?” “我受不了他!我想逃跑!” “我想,应该消失的是我。” “如果你不来了,我的日子就会一片黑暗。”若眉的心一下沉到黑暗里。 “怎会这样?你?你?”胡非非只能故作惊愕。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你也不知道吗?”一行泪水再次从她凄美的脸庞滑下, 认为胡非非能明白她是怎么了。 胡非非说:“我应该消失。希望您能理解,这是我唯一能对朋友负的责任。希 望我没有伤害到您,我真不知怎样责怪自己好了。” 若眉看着头像暗了下去,顿时感到满心不是滋味,转想胡非非说他应该消失, 说明他也心怀鬼胎,这使她好受了许多。他们是一男一女,为什么不能心怀鬼胎? 为什么不能有精神上的互相扶持?但眼前的威胁迫使她暂把鬼胎放一边。三十年曲 折的人生,她亲手处理过大大小小的事情,方法未必就是好,但总胜于像现在束手 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