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社会关系 若眉过了黄森这一关,心里的包袱就解除了。其实回程路上,她脑袋里想得最 多不是胡非非,而是黄森的脸色。 若眉的人生仍需要害怕两个人:一个是黄森,另一个就是母亲。 莎士比亚说:“宫廷里的朋友胜过口袋里的金钱。” 若眉几乎是看着黄森的脸色,来决定对他的态度的,他敢笑,她就敢怒,基本 上是这样。如果黄森一定要她选择:做情妇与决裂。那她很可能就会提点优越条件, 重返情妇岗位,继续服务于第361 行。 林健夫妇近年身体稳定,日子过得也算滋润,两份退休金足够维持日常开支 (因大部份日用品都是由女儿们供给),三个女儿又有钱供他们养银行。遗憾的是, 三个女儿都难得回外家一聚。若眉是埋头写作,常常一个月也不肯露面;而在深圳 居住的若画和美乔,一年虽说也回娘家三四趟,但时间加起来不足十天。陈美美身 怀类风湿关节炎,近二十年甚少出门,所谓人情世故,仅是来自丈夫和孩子们的纵 容,越活越像个爱做美梦的小姑娘。电视里那些光怪陆离的生活,五彩缤纷的花边 人物,每让她望洋兴叹,大呼精彩!现实生活整天对着保姆、丈夫和孙女,三个既 非激进先锋,又言语无味的人物,使她有尊敬的心无处寄托,有浪漫的情也没地方 释放,日积月累,又不能学美国倒卖军火,只好都化做了脾气。如果第一句话还能 正常说,那么第二句就要咬牙切齿;如果第一句已经咬牙切齿,则势必骂个够本又 盈利。陈美美能骂丈夫和孙女,对他们总还有鲜活的心;不敢骂若眉,对若眉便连 点感觉也无了。 一心想做孝顺女儿的若眉,最害怕就是被母亲指为不孝。虽然生活费没少给, 手机24小时不关,也经常托自家保姆给父母送水果包点。但亲自登门的热情毕竟不 高,因总认为,父母家里也有保姆,家务不用父母操心,而自己也需要静心写作。 道理很堂皇,但少登门就是不孝,有些道理跟没道理是一个样的。 若眉对父亲一贯敬爱有加,对母亲却始终心存芥蒂:假如一周没给父母打电话, 那么她几乎就没勇气拿起电话;等上升至15天,则势必凑够30天。此时要是有谁凑 巧跟母亲提起她,母亲一准会阴阳怪调:“不晓得那种大忙人呢,没她消息,怕是 失踪了呗。”不过,通常到了这个时间,若眉自会买一大堆食用品,忐忑不安地登 门。通常母亲见到女儿登门,还是会表现得异常开心。但若眉心里明白,母亲的开 心也就止于这瞬间的表面功夫,或是瞬间的心理需求。若眉也经常大骂自己混帐, 早些登门或早些打电话,就不用遭这份尴尬罪了。但跟母亲一向没共同语言,又一 向不得母亲欢心,压力与矛盾便总是这样交织着,恶性循环。每当从父母家里出来, 都犹如卸掉千斤重负:“哎,妈有好几天不会怪我了吧?” 一个女儿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脾气暴长,总不是善事。但母亲是大家庭的,不好 由某个人轻举妄动。 若眉考虑到母亲毕竟是父亲的老婆,曾征求父亲意见:“爸,咱们是不是应该 管管老妈?好日子过腻了,就要过苦日子,这个道理是不是一字之浅?” 林健是爱妻主义者,这辈子最大的科研成果,就是怎么替妻子想得更加周全周 到,笑呵呵说:“她已习惯成自然,骂着骂着又一天,总的来说开心多于生气。说 她一顿,万一她从此哭哭啼啼过日子呢?” 若眉知道找父亲是找错人了,只好跟两个妹妹探讨,但若画和美乔毕竟都住得 远,没有在身边侍亲的体会,得过且过。 陈美美又有足够的智慧和顽强的抗敌能力,总能抓住女儿想批评她的舌头,一 摔不知摔哪儿去了。一再逃过家庭的批判。 若眉虽克制忍耐,但心里知道并不妥。这个大家庭是她从小跟踪过来的,母亲 的生活态度给家庭带来的现患和隐患,也是清晰地昭示着的。她很清楚,母亲不是 没文化,只是欠修养,修的养份不对。指导思想决定生活态度,必须母亲改变指导 思想,这个大家庭才能一团和气,和气才能兴旺发达,兴旺发达母亲才能要风得风, 这是个环环相扣的问题。关于教育母亲的想法,便这样一直在若眉的心里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