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失身? 陈美美打电话给若眉,声音亦文亦武:“你有空吗?有空就请你过来一会!” 嫌女儿从杭州回来也不登门报个喜,遂故意使用“请”,态度和蔼地刺痛女儿。 若眉没想到,母亲神秘兮兮地请她来,是要给她看两样东西:一套颇为粗糙的 不锈钢锅碗;两条颇为鲜艳的金华火腿。看见不锈钢锅碗,不足为怪,她管不了父 母的雅兴。但看见两条鲜艳的金华火腿,不禁发了小呆:“老黄搞什么鬼?还真兴 师动众了!” 陈美美七情上脸,唱大戏似的说:“你也不知道他搞什么鬼吗?他想搞什么鬼 你都不知道吗?不可能吧?突然送来一箱锅碗,突然又送两条火腿来。这火腿新鲜 得很,透明似的,闻着好香。我已切了一块给干妈,你要不要?” 林健接声乐呵呵问女儿:“你拿一个回去?” “我不吃这种干货!”若眉现在不是感激黄森好意,而是憎恨他的险恶用心, 又拣她父母下手。冷笑说:“这箱登不了大雅之堂的锅碗,怕是哪个没眼光的送给 他,累得他搬这里来了。” 陈美美笑着说:“你不要这么说他,他是做大事的人,有这心意就不错了。” 若眉想起黄森当众分火腿的丑行,冷声说:“我知道!我这种人就配这种心意! 但他也别想再拿我当傻子,我已经看透了这个人,感动一下算一下,不会再像以前 那样被他盅惑,听他摆布!当不了习惯了!” 陈美美不以为然地眦了眦目,说:“你必定认为自己快要当作家了,可以谁都 不依靠了,怕就怕在,等你想依靠已经迟了。不是他给你钱,为你铺路,你就能敲 锣打鼓唱高调了?就可以走到哪都没人欺负了?有嫌钱腥的道理吗?你就多给我一 点儿,我和你爸痴想了好几年,也没能凑够回乡盖房子的钱呢。我看谁都比不上老 黄,方方面面吃得开。” 若眉被母亲呛得没法开口,自己这阵子吹的高调,的而确就是从黄森那架大风 琴裂变来的一个坏音符。 林健接声说:“听说你准备上杭州发展,这固然是好事,但你也不要信十足。 你和我都老实,听不懂两面话,而你母亲一听就听出来了。”听林健说话,须用小 孩子的耳朵听,才能明白他是有啥说啥,不懂拐弯抹角。这话是赞老婆还是嘲老婆, 只要老婆不骂他,他就算说对了。 陈美美连忙得意地抢回话题:“我问老黄,你能保证若眉去杭州当总经理吗? 他说,按道理是没问题。若眉,他的言下之意,不按道理就有问题了,是不是?什 么叫道理,不是共产党的道理,也不是联合国的道理,完全就是黄森个人的道理。 苏杭美女多不多,闻不闻名,凭啥一定要让你当总经理?” 若眉闷哼一声。 林健呵呵笑说:“中国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失业,每年都有那么多大学生找不到 工作,所以你也不要过于自信。你不看报纸不看新闻,广东省已取消了作家待遇, 你知道吗?为什么取消,我估计跟自费出书有关,现在可以自费出书了,你还不知 道吧?” 若眉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林健接着说:“书要是好书,也不用自费出版啦,对吗?不是好书,出出来也 没有人看啦,不是吗?” 若眉睁大眼睛,想把父亲的话装进脑袋里。但她是个有主见的人,取消作家待 遇也罢,自费出书也罢,听见就算认识了,无意深究。她的小说必要堂堂正正出版, 看重的是真正的成功,有凭有据地证明自己的实力。 陈美美是新闻爱好者,新潮广告语学以致用:“若眉,目光再远大,太阳也只 是个咸蛋黄。过去老一辈人一眼就望穿大辈子,而今是脑白金时代,头脑清醒好掘 金啊!” 林健笑呵呵看着女儿,说:“若眉,黄森这两趟登门,给我感觉就是来提亲的。 知道吗,他不是把你当一般人,他是把你当了不挂名的老婆。他今年四十多了,我 相信他的决策是成熟的。我建议你不要轻率对待,毕竟他不是个普通人物。” 若眉突然感到,世界完完全全变了,变得老少咸宜了。原以为,哪怕天变地变, 惟老实方正的父亲不会变。难道说,这个有点反传统的人不是父亲吗?难道说,惟 父亲不能来点反传统吗? 忽然,陈美美格格笑了起来:“听说你在杭州给你爸买了两件羊毛衫,怎没带 过来?老黄还以为你给他买的,吃醋的样子好逗人。我安慰他说,林伯大把羊毛衫, 深圳的女儿女婿每年都给林伯买好多好衣服。既然森哥喜欢,等我告诉若眉送给森 哥吧。” 若眉冷不防眼嘴齐跳,结巴着:“嗯,哦哦。那是送给别人的,已经送了。我 也知道老爸好多衣服,所以没给爸买。” 陈美美脸色一变,说:“我说你这人真是,一辈子就没个小心眼的时候!你买 羊毛衫送给谁,就非要当着老黄买,不能躲远一点吗?” 若眉一听就撞火:“得了吧!他气让他气个够去!他妒让他妒个饱去!我买羊 毛衫是在大街上买的,他算计我,才是阴暗小人!” 陈美美说:“好了好了,我只是提醒你,以后做事小心点。” 知识跟武艺一样,学了不一定应用得上,但可以防身。还可以震得耳朵嗡嗡作 响,炸得心头怦怦乱跳。 若眉带着浓厚的亲情色彩告辞,打算回去说服胡非非。看来自己没为胡非非失 身,却要为父母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