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找到了
大厦对面的一间临街房子里,门被重重推开了。一位警察带着秦大庆和郭英进
来,把他们安置在这里。秦大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半天说不出话儿来。那位警察
是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伙,给他们倒了一杯水,带上门出去了。郭英无力地靠在
墙上,求救似地看着秦大庆,眼泪又流出来了。秦大庆也看她一眼,走过去,安慰
地搂过郭英。屋里很安静,只有郭英的压抑了的饮泣声。此时对他们来说每一秒钟
都是漫长的,他们彼此似乎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突然门又猛地被推开了,秦大庆和郭英急忙看去--
还是刚才那个警察,激动地说:“孩子没事儿了,出来了!”
秦大庆、郭英一起蹿到警察跟前说:“多多伤着没有?”
说着两人就要往外奔,警察将他们推回说:“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孩子什么事
也没有,他们马上就给你们带过来!”
秦大庆激动地说:“快让我看看多多。”
警察又一把推回秦大庆说:“孩子马上就来!”
门嘭地又被带上了,急得秦大庆在地上来回急转。郭英眼泪汪汪,看着秦大庆,
不知说什么好。
秦大庆没好气地说:“你看我干什么!”
郭英说:“我……”
秦大庆责怪地说:“你要说什么?说什么我也不能原谅你!--那么点孩子,让
你牵着他别撒手,我就怕……给孩子看个感冒发烧跑那么远干嘛呢?边上大小医院
有的是,干嘛非得凑热闹上这儿来?出这么档个事!”
郭英说:“儿童医院不是更……”
秦大庆打断她说:“我才不管你上什么医院呢,你倒是把孩子给我看住呀!枪
子儿都在儿子脑门上飞了,你还不知道他在哪儿,你找我又有什么用?大街上这么
多人偏偏这种破事遇着咱儿子,你说你是干什么吃的?”顿了顿,又说,“你说你
还能干什么?”
秦大庆欲返身出门,发现门从外面扣上了。
郭英委屈地说:“他的烧老不退我能放心吗?郭青在交款,我在排队取药,让
他在边上站着,也就一眨眼的工夫……”
秦大庆更火了:“什么叫一眨眼的功夫?地球爆炸都是一眨眼的工夫,车祸、
飞机失事哪个不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混蛋手指头勾一勾儿子没命都是一眨眼的工夫!
儿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郭英委屈地说:“那你干嘛连个呼机都不带?”
秦大庆说:“天塌下来等我又有什么用?你没个脑瓜戳在脖子上?”
郭英说:“那你干什么去了?大星期天的,孩子病了你干嘛不跟我去?”
秦大庆着急出门说:“我不跟你罗嗦。”
郭英也被逼急了,说:“你也少罗嗦,你给我把门打开,我走。”
秦大庆说:“好好,我们都别他娘的过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过去开门,门开了,又几乎是同时,抢前一步,叫道:“多多!”
门前,站着七岁的多多。他后面站着身穿灰色毛衣的高个儿警察罗建凡,一件
满是灰土的警服搭在肩上,笑望着他们。
多多看到父母,委屈地把脸扭了过去。
郭英叫了声多多,一把把儿子抱起,上下看着说:“多多你没事吧,你哪儿也
没伤着吧你都把妈妈急死了,你这孩子!”
多多紧抱妈妈哭道:“妈妈你和小姨上哪儿了?”
郭英说:“妈妈在到处找你呀!”
多多哭着说:“我也在找你……”
秦大庆看着儿子,松出一口气儿来。多多又朝秦大庆扑来:“爸爸!”
秦大庆沙哑着声音应道:“嗯--!”一把搂过多多。郭青跑进来,泪眼迷朦地
看着多多。
多多奔过去说:“小姨--”
郭青一把搂住多多说:“那个狗东西怎么偏偏……真把你妈和小姨吓死了……”
多多攥攥小拳说:“我不是说了吗?我没事儿!”
秦家居住的这个单元楼道里,堆满了纸箱杂物。罗建凡他们侧身绕行,有说有
笑地上楼。
到了门口,罗建凡说:“孩子送到家了,我也该走了。”
秦大庆这才反应过来,忙说:“警察同志你屋里坐会儿。”说着,秦大庆给罗
建凡递烟,罗接过夹在耳根上,说:“……多多,以后要走丢了你别乱找人,就找
大盖帽。”
多多想了想说:“爸爸教过我,可那会儿没有啊,就一个,是看车的……”
众人都笑。罗建凡对郭英说:“你这儿子真是很不错,一般的孩子早吓得尿裤
子了,我喜欢这孩子。”
多多问:“叔叔以后我能当警察吗?”
罗建凡说:“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好警察。”
说到这里,大家又都笑了。郭英对罗建凡说:“你进屋喝口水吧。”
罗建凡说:“不不,我走了”转过身,又说:“带孩子好好玩玩儿,放松一下
心情。”
多多说:“叔叔你上我家喝一罐可乐吧。”
罗建凡说:“叔叔还有事呢,再见了。”
一家人送罗建凡到楼梯口,罗建凡让一家人留步,郭英却执意要送到楼下。楼
道里光线不是太好,各家堆在门口的杂物又多,郭英就一路顿脚,震亮一盏盏感应
灯。
来到楼门外,郭英不安地对罗建凡说:“都到家门口了,你看水都没喝一口…
…”
罗建凡笑着说:“留着吧,下次再喝。”他怜爱地摸了一下多多的头,转身离
去。郭英望着他的背影说了句:“谢谢!”。罗建凡回过头来笑了,说:“治安不
好,有我们的责任,千万不要说谢。有事需要帮忙尽管找我,--你到二大队一问都
知道,罗建凡。”
郭英提着菜篮子走上楼梯。她刚从菜市场回来,几棵鲜嫩的芹菜在篮子里颤悠
着。郭英拧着钥匙开门要进,突然听见家中电钻声大作,怔了一下,探进半个身子,
看看动静,说:“干嘛呢?吓我一跳。多多?……”
秦大庆走来接过篮子说:“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都买什么菜了?”
多多也跑过来说:“妈妈你看,我们的空调。”
郭英冲电钻响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说话。
秦大庆说:“你不是一直鼓动我买个壁挂式空调吗?多多给妈妈介绍一下。”
多多清清嗓子,正色道:“爸爸买的空调是名牌,一匹半功率还带冷暖,咱家
呀以后就是冬暖夏凉了,冬天,妈妈和我躺在床上,爸爸给咱们把空调一开,暖风
就来了,我跟妈妈就暖暖和和的。要是夏天遥控一摁,冷风就吹来了,就是四十度
咱们也不怕。爸爸你说是不是呀?爸爸说了,以后咱们有钱还要买部汽车,上郊外
度周未、吃烧烤,爸爸说了他学的驾驶证不能让它过期作废呀,妈妈你说是不是?”
郭英不说话,好象还在生谁的气,把菜从秦大庆手中夺回,往厨房里一放。
秦大庆冲多多做了个鬼脸。多多会意地说:“爸爸您就少吹,快哄哄妈妈吧。”
秦大庆说:“吹?爸爸什么时候吹过,不信问你妈!郭英,这是我们的三年计
划你说是不是?我秦大庆从来说到做到,至于是什么车吗,看情况而定。”
多多说:“不会是玩具车吧?”
秦大庆故意朝多多做了个挥手要打的动作说:“去你的。”
郭英在厨房里,脸色阴郁,嘴巴紧闭。秦大庆凑过来,说:
“怎么了?孩子逗你你也不领情?多多虚惊一场平安归来,家里又安装空调--
大兴土木,这不都是高兴的事吗?看看空调装那儿合适不合适?”
多多跟进来说:“妈妈你吃块巧克力。”
郭英说:“拿开你的破巧克力,不吃。”
秦大庆说:“多多,你妈妈是冲我撒气呢,你走开。”见多多出去了,他亲热
地搂了搂郭英。郭英一把推开说:“别来这一套。你那阵子……在那间屋里那个凶
样儿?差点没把我吃了,秦大庆,没看出来你工资没长倒是长脾气了。”
秦大庆笑着说:“我这不是紧着给你拍马屁吗?”
郭英说:“去去。”
秦大庆说:“我发脾气了吗?我只是声音宏亮了点儿。”
郭英说:“你就宏亮你的吧。”
秦大庆说:“任着性子来,说明我没拿你当外人呀?你是我老婆呀!”
郭英说:“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婆? 一张大嘴,你就差点把我给活活气死。”
多多又跑回来调皮地问:“谁气死?”
秦大庆说:“看你妈妈那张脸,你说谁气死谁?”
郭英抑制着,依旧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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