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猴子与哈姆雷特(4) “可是,为什么?” 以铮给了她信任的眼神。“原因跟我当初让你做我助理时说得一样——你能 注意到别人注意不到的事。” 千惠咬唇,退出办公室之前,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对于他的反常,她需要 一个理由, “以铮,你是不是认识她?” 以铮重重往椅背上一靠,似笑非笑, “她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女儿。杨助理, 请问你审问完了吗?” 回到601 病房,美国医生Jackson 见千惠愁眉不展,含笑相劝。“梁是看出 她需要心理治疗才让你帮他留意的,除了你,他还有谁可以这么放心呢?” 千惠还是没好气。“这么几分钟,他就看出她需要心理治疗了?” Jackson 耸耸肩。“理论上来说,任何一个试图自杀的人都需要事后心理治 疗,除非他自杀成功了。” 半晌儿,千惠才想到手里还提着庄柔的包。以铮吩咐过原物奉还,但他扣下 了她的手机。 “不管怎么说,这次他太奇怪了,”千惠摇摇头,“Jack,要是你刚才听到 了他的话就会明白……什么‘老朋友的女儿’,那个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看就是假 装出来的!一般人说‘前女友’时才会这么拙劣地掩饰。我才多问一句他就翻脸, 分明是心虚得很。” 庄柔再次睁眼并拿回包包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药物作用让她有点头晕, 但就是怎么也睡不着。 同房的女孩已经睡熟,被子一半垂在地上。她无声地翻了翻包,手机不见了。 她摇摇头,想起了那只手,抢过了她的咖啡杯,拦下了她的出租车,又拿走了她 的手机。 紧紧攥着她的手,紧得好像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是谁? 短时记忆仿佛一个蹩脚的灯光师,让那张脸总是漾着刺眼的白光,与布景脱 离,声音却时刻清晰而熟悉。 心理学证明,那些生命中最悲伤的事,如果努力督促自己忘记,往往可以成 功,就如同一种间歇性的失忆症。 她不停回忆着那熟悉的掌心温度,随即蹑手蹑脚下床,溜出了门。 在她背后,千惠提紧了一口气,按照以铮的吩咐小心跟随着。 从住院部到行政区,摸到副院长的办公室时,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庄 柔敲门,没人来应。里面的确没开灯,身为副院长,估计他也不需要像医生似的 彻夜值班,大概早回家去了。 她没办法,站在门口,盯着门上挂着的名牌。 梁以铮…… 她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不可思议地呆住了。 她熟悉这个名字,从14岁开始。 绞尽脑汁地回忆着5 年前的梁以铮,与那个把她从星巴克带回妙仁医院的男 人去比对,却无论如何对不上。 医生? 那样的一个刽子手,怎么会成为医生? 再次敲门,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一种感觉——他在里面,只是不作声响, 任由她怀疑、猜测、焦急、无助。 就像他离开的这些年,把她的生活毁于一旦后离开,只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 影。她的亲情、友情,以及因为惧怕而不去接受的爱情,都是他留给她的烂摊子。 敲门,敲门,声音越来越高,走廊里阴暗的灯光随之摇晃,她几乎想把门捶 碎。一直捶到手几乎断了,关节一跳一跳的疼,依旧没人应答。 5 年后,这样意外地重逢,她由女孩变成少女,他由一抹模糊的侧影变成一 扇沉默的门,只允许她对着虚无的空气质疑、责问,走投无路。 千惠在一旁的暗处看着这一幕。她知道以铮在里面,他扣下庄柔的手机就是 为了让她找来。 她忽然很同情庄柔,想去安慰这个现在停止了拍门,平静地站在原地凝视 “梁以铮”三个字的少女,想去骗她,副院长已经回家去了。但她不能,因为以 铮命令过,不能让“老朋友的女儿”知道他派了助理跟踪她。 于是屏住呼吸,等着庄柔离开。 大概10分钟之后,千惠放心地走出了阴影,在感应器上按了几个数字,推门 进去。年轻的副院长仍在黑暗中坐着,手攥成拳头放在唇前。黑暗中,他的轮廓 依旧是亮眼的帅气,裹在了一种漂浮的忧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