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猴子与哈姆雷特(9) 怀中少女惊慌不已,再次开始推他。她的唇很干,但依旧柔软,有一种苦涩 的味道,让人联想到医院,仿佛她全身都包裹在这层药味的皮肤下。他莽撞地深 入进去,想要穿透那种苦,寻找每个如花蕾般的19岁女孩都该有的芳香。然而他 没有找到,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苦涩不来自医院,只来自她心底最深的地 方。 就像他的理科思维严重接受不了的意识流小说,有时还是会读下去,希望那 个呓语的精灵在表达着某种埋藏深深,却纯致而柔软的自我。他怕失望,怕最终 发现,这不过是一篇形散神也散的散文,没有深意。 要等到更久之后,他才释然。她不是小说,不是散文,而是充满晦语的密码 明文。他不知道密码,却冒失地硬去猜测,一次又一次,直到到达了系统容忍的 上限。 庄柔被他吻着,恐惧与愤怒交织,最终是愤怒占了上风。有那么一两秒钟, 愤怒从她唇齿一直压到了胸腔、腹腔,将她整个人压扁。她用尽全力将他推开, 后退几步,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在窒息的幻觉还在脑中萦绕时,她看到了梁以铮走过来。他一直没变过,轮 廓俊朗精致,瞳孔深邃的犹如海洋。她知道自己变了很多,长高了,成熟了,聪 明了。在钢琴键上伸出手去,她碰到的黑键与他一样多了吗? 自从他在她的14岁生日会上牵着她的小手点击琴键之后,她有5 年没有再碰 过钢琴。 “梁以铮律师,欢迎——”那是爸爸的声音,他欣喜地伸过酒杯向他致意, “——难得啊,小柔很少在宴会上喜欢什么人,她倒挺喜欢梁律师的。” 那时,他很有风度地还礼,环视四周,都是西装革履的成年人,微笑,“这 也难怪,小柔的生日会上似乎一个她认识的人也没有。要是没有那块当摆设的蛋 糕,我差点以为这是庄氏15年的庆典。哦,抱歉,我忘记庄先生已经用了一年时 间来举办成百上千的它们了,全沪无人不知。女儿的生日会,也不能浪费。”他 冷笑时微弯的唇是镰刀的形状,俊朗而犀利。 爸爸立刻僵住,受了这话中有刺的软性指责,脸色青灰。 她已经很懂事,一时间不满他对爸爸的无礼,挽住了爸爸的手臂,柔声道: “爸爸,那你把我介绍给他们好吗?这样——”她瞟瞟以铮,后者自嘲地低了头, “——我就认识他们了。” 她的确是个会让父母自豪介绍的孩子,漂亮可爱,聪明懂事。说不准是不是 为了气他,总之她很快后悔了,听够了每个人刻板的祝福、虚浮的夸赞。再次回 到钢琴旁边,他还在这里。 他看着她,眼神闪烁,嗤笑她甘愿虚伪。 他问:“你想成为这样的人吗?” “先生,你要记住,无论成为什么样的人,都要忍受无奈。”她坐上琴凳, 继续抚着琴键。 他愕然,随即眉头紧锁。“这是谁教你的?” “两个姐姐——我的朋友。” 他若有所思,接着点头,似乎知道这两个姐姐是谁。这时有个中年男客走过 来,在钢琴旁边点燃了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注意到身边的小姑娘,男客没有 过分介怀,从容道:“15岁生日快乐。” 以铮皱紧了眉。 她兀自对男客笑得微甜不腻,“谢谢。”忽然想哭,她盖上琴盖,转了个身 避开烟雾。 以铮将高脚杯放在了一边,眼神微闪。“要忍受无奈,说得好。或者……还 是把无奈交给大人去忍耐吧,你介不介意带我参观一下二楼?” 她巴不得离开,反正不会有人注意到。 她带着他参观了父母的卧室,她的卧室,有高大书架的藏书阁,空中花园, 玻璃储存室。 她的卧室有落地窗和很美的夜景,两人一起看了很久。她自言最喜欢的是夕 阳,陈述原因的样子又像个小大人。 “昼和夜交替的时候是最美的,日出和夕阳都很美。但我更喜欢夕阳,因为 紧接着就会有夜景,你会看到万家灯火,看到世界活着的迹象,知道你不孤单。” 她双颊忽绯,窘迫起来,“对不起,我话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