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天白和李青芸 从此后,这一夫一妻一妾的日子过得也算安稳,何家媳妇对刘家媳妇礼敬有加, 从没认为她是不合法的,而刘家媳妇年纪较大,对何家的这个小妹妹也是关心疼爱, 事事谦让,两个人从没闹什么矛盾,一家子人都一心一意地盼望早日贵子临门。可 奇怪的是,一连几年,这何家媳妇也没怀上,虽然这事放到现在,都知道肯定是舒 家的男人出毛病了,而且是上好几代开始就有毛病了,但当时舒家人就是愁眉不展, 也没想到让男人去医院检查一下。希望往往在绝望中产生,就在舒家备感伤心准备 认命的时候,何家媳妇竟然有喜了,怀胎十月,产下的还是个男婴,舒家老爷早在 若干年前就查好了族谱,这个男婴是“天”字辈的,取了个名字叫舒天白,意思是 天亮了,东方既白了,正是同一年,在浙江温州的一个小镇上,王家一个女婴呱呱 落地,这个女婴取名叫王依琳,也就是我老妈。 不用说,这舒天白是舒家的掌上明珠,全家人都不知道怎么去更加的疼爱他, 特别是大妈二妈,好象她们活着就是为了这个儿子一样。舒家老爷高兴的日子没过 多长时间,就碰上了公私合营,舒家的丝绸行改名为丝绸商店,然后又是改造资本 家,舒家老爷心情不好,想想反正香火有继,也没什么遗憾了,就生了场病去了, 再过不久,舒家老太太想想既然老爷已经去了,自己留着也没什么意思,况且孙子 被两个儿媳带的好好的,很放心,也生了场病去了。舒家在一年内先后去了两个长 辈,舒天白的父亲成了这个家唯一的主心骨,责任重大,幸好他在本是自家的那个 丝绸商店里当着副经理,薪水不菲,再加上家底厚实,几年下来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转眼间舒天白已经到了读小学的年纪,他也逐渐明白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象他家 一样有两个妈,但他一点也没觉得不好,反而感到很骄傲,大妈二妈都是扑心扑肝 地待他好,他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那个妈生的。大妈也算是旧时大户人家出身,古 文底子厚,天天教他背些唐诗宋词,给他讲些旧时典故,催着他练些笔墨书法,而 二妈年轻美丽,天生的感情细腻,心思缜密,让他早早地领略到女性的温柔体贴。 那时候整条街上的孩子每天都在一块玩,其中有个和舒天白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最喜欢和他一块玩,这小女孩就是李青芸。说起这李青芸家,也不是外人,李青芸 的父母以前就是在舒家做事的,父亲是舒家老爷的专职司机,母亲则是舒家早年买 回来的丫头,舒家待他们不薄,从没把他们当下人使唤,连他们的亲事是舒家老太 太撮合的,因此他们对舒家也是感恩戴德,尽心尽力地伺候着,现在虽说翻身做主 人了,都有了其他不受剥削的工作,不在舒家做事了,但他们面对舒家,一点也没 觉得自己也是主人,仍然象以前一样的恭敬谦卑,但舒家也是识时务的,以前对李 家夫妇就是和和气气的,现在更平添了一份客气,两家走动得很勤,就象亲戚一般, 越走越亲,舒家有什么事,喊一声,李家就马上会过来帮忙,而李家家境差些,一 有个什么急事需要钱了,舒家也会慷慨解囊。 李家的闺女李青芸虽说姓李,可是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她是李家父亲在家门口 捡到的,事情就象戏剧里常发生的那样,清晨李父打开门,发现门口有个竹篮,里 面躺着一个熟睡的女婴,身边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个女婴的生辰。这李家夫妇 在舒家呆久了,可能也粘上了舒家人丁不旺的阴气,倒不是生不出来,而是一连生 了两胎,都是生一个夭折一个,弄得筋疲力尽,这会儿门口送来了一个,那就凑和 着养吧。由于舒李两家亲密无间,附带着两个孩子也成了青梅竹马,一块儿上学, 一块儿放学,今天你到我家吃饭,明天我到你家玩耍,情谊日深。 天有不测风云,文化革命来了,打破了舒家原有的平静。舒天白的父亲先是以 资本家的名义被批斗,接着被开除了公职,收入也没了,到后来就被加上了纳妾的 罪名,本来这事街里邻坊都理解,都支持,但在运动的狂热气氛中,不知怎么的就 不理解不支持了,揪住了这条不放,还硬逼着舒天白的大妈搬出去,幸好李家情深 意重,让大妈在自家住下了,还偷偷的一日三餐地接济舒家,但李家条件也不好, 而舒家被几经抄家,那点家底早就没了,就是还有点金的银的,在那个时代也很难 换回点吃的,这舒李两家靠着李家夫妇的那一点微薄的薪水捱着,日子可想是多么 的艰难。这样过了几个月,终于有一天,舒天白的父亲和二妈坐在家里,想了一宿, 想通了,与其大家这样半死不活地苦撑着,眼见着也没有个头,还不如省下两份口 粮给大家分分,儿子也可以多匀点。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有人在苏州的护城河 里发现了他们。 这时候,舒天白都已经十几岁了,感受到了家庭 巨变带来的巨大伤痛,但他始终不理解,如果都愿意,为什么三个人就不能生 活在一起,何况幼年的家庭幸福带给他的深刻记忆是他心中永远的温暖。相比之下, 李青芸则要懂事的多,她知道有些事情尽管合理,但不合法,也不能见谅于社会。 伤心归伤心,日子总还是要过的,舒天白的大妈从李家搬了回来,原来满满当 当的一个家现在只剩下这娘儿俩了。有时侯人真的是很奇怪,舒天白的父亲和二妈 活着的时候,大家对这个家庭好象恨之入骨,这会儿把人给逼死了,好象长在这家 庭里的一颗毒瘤被割除了,剩下的都是好的组织,都开始同情起这娘俩了,街道里 还给大妈找了一份缝缝补补的活,勉强可以维持这个破碎又简单的家,来自周围的 接济本来也不少,但只要是参与过批斗自己父亲的人,舒天白一律不受,大妈知道 生活的难处,有时候未免会有些没志气的想法,但夫亡随子,也没办法,只好由着 儿子去。当然,李家现在是舒家唯一的至亲,如果没有李家的支援,舒天白可能都 读不到高中毕业。很自然地,不会有什么悬念,舒天白和李青芸情窦初开后,就相 互暗生情愫,不过青春期的青涩初恋总是比较保密的,双方大人忙于生计,倒没注 意到这事,不过即使注意到了,肯定也没什么意见。 那时候孩子的想法和现在不一样,比较革命,也比较单纯,舒天白虽然是资本 家的狗崽子,在学校里属于被歧视的一类,不象李青芸,出身于受剥削的工人阶级 家庭,但舒天白要求进步的决心还是很大的。高中一毕业,就不顾儿女情长,坚决 要求去最贫困的地方插队落户,虽然当时政策上有规定,一个家庭若只有一个孩子, 可以留城,但舒天白还是去了宁夏,而李青芸则留了城。除了要求进步,其实舒天 白内心还有另外一个隐约的的想法,就是不能再给大妈和李家增加负担了。临出发 前,在李家,大人们都去上班了,舒天白和李青芸依依惜别,才那么一点大的年轻 人,对未来除了模模糊糊的憧憬,不会考虑的太多,当然肯定会说些说你等我我等 你、我一定娶你你一定嫁我之类的话,情到浓处,忍不住就尝了禁果。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