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长在宋庄的毛(39) 为了节省体力,回到房间我依旧躺在床上抽烟。天气很热,但我还是躺在那 里考虑明天怎么办。 下午,王钧来了,看到我这副状态,他第一句话就是:“你丫真颓废。”我 没有告诉他我弹尽粮绝了。不过他似乎看到了这一点,晚上他请我吃了一顿不错 的晚饭,并且借给我五十块钱。感谢上帝,这一关算是暂时过了。 (以上日记由张义旺本人提供) 107 自从在三里屯酒吧做过那个《红玫瑰糖和血》的行为艺术以后,张良的作品 受到了圈子里的关注和认可,很多新兴的时髦策展人的展览,都邀请张良参加。 一时间,张良那身上沾着糖、玫瑰花、流着鲜血的照片登载在很多艺术杂志上, 张良也越来越喜欢用行为艺术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现在的张良越来越廋,这使他的两只眼睛显得很大。张良喜欢用眼睛直直地 看着你,他的眼珠发黄,眼底十分清澈,看上去就像一只羊的眼睛。张良的个子 很高,走路时经常低头,背有些弓,到秋天很深的时候,张良依然穿着夏天的短 袜和凉鞋。看见张良,你穿得再多也会有一种很冷的感觉。张良的两条枯枝一般 的腿又细又长,腿上不知何时留下的创痕闪闪发亮,就像贴上了一片片鱼鳞。 到了秋天,张良开始思考人的命运和人类存在的意义这样一些问题。张良说, 地球上有了人类其实是地球生了病,就像树上长了虫子,也是树生了病一样。张 良说人类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人的命运只是一种存在的过程,把人类放在任何 环境里他都会经历生老病死,这说明人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老粟说,张良越来 越像个哲学家了。张良说这不是哲学,这是一个现实问题,像一个白领,你一个 月给几千块钱,就可以让他整天在办公室里面对一台电脑,你给一个保安几百块 钱,就可以整天让他在门口站着。老粟说这是人家在上班,跟你说的人类存在什 么的没有关系。张良说有关系,只要你给他钱,让他在哪儿存在他就在那儿存在, 你让他在厕所里呆着他就得在厕所里呆着。老粟说你跑题了,这也不是存在的问 题,这是钱的问题,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使磨推鬼。张良说我没有跑题, 是钱的问题,钱是人的枷锁和牢笼。老粟认真地看了一眼张良,然后哈哈大笑起 来,老粟说我刚才说错了,你一点也不像哲学家,你的思路很怪,你还是一个艺 术家,跟你说话真有意思,我说的会突然变成你说的了,而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是 越来越不清楚了。张良没有笑,张良依然严肃地沉思着,张良说,你会清楚的。 后来张良做了一个作品,他先跟村里的一个孤寡老汉签了合同,然后又在铆 焊厂做了个巨大的鸟笼子,他把那个笼子放在画室里,然后让那个老汉住进笼子 里。他除了给老汉开工资外,还每天给那个老汉做吃的,端屎端尿……他的作品 叫《存在不存在》。 张良对老汉说,大爷你在里面爱呆几天就呆几天,反正呆一天给你三十元, 我这不是关你,这是艺术,这个艺术叫《存在不存在》。 没事,老汉说,你放心吧小伙子,我知道你这是对我好,你大爷身体好着呢, 能存在着呢。 老粟对张良说,这个老头在家无人赡养,你弄这儿来好吃好喝还给钱他要不 走怎么办呢?万一病在里面,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呀! 老头耳朵特别好使,他在里面高喊:放心吧小伙子,大爷不能赖在这儿,哪 天你没钱了就说一声,大爷就不存在了,大爷死了也不会赖你,咱有字据,上面 按着手印呢! 张良的这个作品引起了轰动,一时间,很多人都到他的画室里参观拍照,那 个老头在笼子里自在地有说有笑,见人就说这是艺术,见人就说艺术家好。 后来这件事不知怎么让派出所知道了。第十一天下午,警察冲进了张良的院 子,警察打开笼子,把正在里面午睡的老头拉了出来。警察带走张良的时候老汉 跳着脚大骂:你们是不是人民的警察,你们为什么专抓好人,他是好人呐!他对 我好着呢!这是艺术,你们懂不懂艺术?你们懂不懂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