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长在宋庄的毛(50) 喝到一半的时候白大千来了,听见我们谈论张良的事,知道张良又进去了的 白大千反而活跃起来。白大千说,我早就说过不应那么干,搞什么行为艺术!行 为艺术也算艺术?一个有文化的人应该搞文明的艺术,在大街上问人做爱那算啥 嘞?要我看那不是艺术。 那你说算什么?老粟问白大千。 算哗众取宠,过过嘴瘾,白大千说,其实也跟流氓差不多。 白大千这么说,令老粟十分反感,老粟问他:那你认为艺术还有文明的和不 文明的之分?白大千顺嘴说有哇,行为艺术和脱衣舞一样都是不文明的艺术。听 到白大千把行为艺术和脱衣舞一样看,老粟又笑了,老粟说那你从事的艺术就是 文明艺术?白大千说对呀!画画是文明的,画人体也是文明的,一开始中国人认 为人体艺术不文明,美术学校也不许用人体模特,后来刘海粟和徐悲鸿他们从法 国回来……看见他又犯了说话跑题的毛病,老粟连忙挥手打断他,老粟说你别说 了,要说美术史你不如我老粟说的溜。老粟说你到宋庄干什么来了?画画呀!白 大千说。老粟说你喜欢画画吗?喜欢呐,白大千说。你来画画?老粟问。那天不 知为什么,老粟看着白大千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忽然就想戳一 戳这个感觉良好的家伙,而且想找他最疼的地方戳。 对,画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老粟大声说,我说的是画画,你明白吗?画 画!不是名词,画画,它是一个动词,我是问你爱好这个吗?画画是往画布上画 东西,而不是爱画。借着酒气,老粟感到了说话的快乐,他继续说,如果你爱画 可以去买画,你爱颜料也可以去买颜料,你爱高级画架子你爱粗纹亚麻布这些你 都可以去买!但你无法买到画画!你有多少钱买不来,因为你不爱,所以你想得 到画画的快乐,就是花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如果你真正地爱好那很简单,一分钱 不用花你就可以实现这个快乐。 谁都会看出,白大千被老粟这么一说,立即满脸通红。白大千说你别瞧不起 我,等我资料全了一定会画出好画的,看那时你说什么?白大千说这话时声音已 经很小了,看来真的被老粟戳到了痛处。 戳穿别人的快感让老粟兴奋。老粟说你别骗自己了,我早看出你是来过画家 生活的,不是来画画的。 看到白大千的脸色由红变白,我说别说了话不对头,我看能过上画家生活还 是好的,搞艺术就是这样吗,谁也说不准谁将来会成为大师。 那天晚上,老粟就像吃了枪药一样,谁一说就跟谁来了。 接下来尚言也开始和稀泥,尚言说过画家生活怎么了?生活就是艺术,画家 在轻松的衣食无忧的状态下搞出来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艺术。我羡慕白大千的状态, 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我有钱了,我也买个五千块钱的画架子,我也轻轻松松地逛 逛书店呀古玩旧市呀,等有钱了再画画多轻松自在呀。 于是,老粟又冲尚言来了,老粟说等有钱了再画画那只是你的一种推脱,你 是没有感觉了,你不是个真正的艺术家。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就是他一无所有甚至 欠别人钱他也会画下去。钱、女人什么的根本影响不了他在画布面前的激动,哪 怕他很痛苦他也会痛苦下去。像凡高饿着肚子也要画画,像巴尔扎克债主天天敲 门也要写作一样。因为他们是真真正正的艺术家,所以什么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创 作。像你们就不一样,一个把画画能推到明天的人他也会有一百个理由把画画推 到后天、大后天直到永远。 尚言说就你是真正的艺术家,你有感觉!可你就觉得自己牛吗?你们的画展 搞成了吗?你的画卖了吗? 由于喝了酒,更由于说话时心里产生了冲动,于是老粟像个开辩论会的大学 生一样拉开了辩论一场的架势。 老粟说我当然是个真正的艺术家。钱是重要的,画最好是卖出去,但画画的 时候我从来不想这个问题,也不要问我这个问题,我最关心的是怎样画好一幅画。 卖不卖那是以后的事。我想在不久将来,我的画一定会卖的,我有这个信心。我 不像你们连接自信都没有,还谈什么轻松的画画。只要我画出一张画,那卖不卖 是以后的事,是画好之后的事。我的画还没画好,请你不要跟我谈这个问题,不 是时候。明白吗?你能跟幼儿园的处女谈分娩的事吗?你能跟种地的农民谈消化 不良的事吗?过程,说到底我喜欢画画这个过程,而不是结果。我们说我们热爱 人生,而不是说我们热爱死亡,因为死亡正是人生的结果。我们说我们喜欢做爱 但不是喜欢射精,因为射精是做爱的结果。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在做爱时过早地射 精,他的性伙伴也不愿意。像刘可染就能体会到结果给自己造成的痛苦——妓女 ——对,只有妓女喜欢结果,你可以跟她们去谈卖不卖的问题。妓女在跟刘可染 做爱时喜欢刘可染的结果,她们盼着刘可染早点完事,上去就射精她们才高兴呢! 因为妓女喜欢钱。妓女喜欢做爱的结果,别人射精后就会给她们点钱。让刘可染 说说,结果好还是过程好,我们应该爱结果还是应该爱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