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传说
我叫南霁云,是黑衣教军侦察队的一名“百夫长”,用远古时代的话说,就是
连长。我现在驻守在黑衣教的羊城,这是座很古老的城市,城墙是用一米多厚的花
岗岩筑成的,但已经变成灰色了,上面还有一些苔藓,很潮湿。羊城饱经战火,但
奇怪的是,核战并没有对它造成多大的破坏,虽然有些城墙的砖头上坑坑洼洼的,
但这和核战无关,据上了岁数的老人们回忆说,这都是远古时代日本鬼子干的。我
这样说,你们应该知道,羊城的历史是很悠久了,它至少有几万年了,它和当年的
长城只相隔了几千年的时间,但现在长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据羊城大学考古系
的王教授的考古,长城毁于几百甚至几千、几万年前的那场核战。我们都衷心祝愿
羊城能够健康长寿万岁万岁万万岁。
经过几万年的发展,羊城现在已成为黑衣教的一座重要的城市,它是黑衣教的
文化中心,有六万多居民,这在黑衣教时代,算是一个比较大的数字,因为大量的
人口都在核战中消失了。我们黑衣教和敌人黄衣教都在鼓励人们夜以继日地做爱,
繁衍人类,凡是能生出五个以上子女的妇女,都会被授予“英雄母亲”的光荣称号。
羊城一直是“做爱模范城市”,我们坚信,只要保持社会稳定,羊城的人口一定还
会成倍增加。羊城地位重要,除了人口,这里还有著名的羊城大学,羊城大学也有
几万年的历史了,和羊城一样,它也是万寿无疆的老人。但它的位置很不好,它位
于我们黑衣教的西部,距离黄衣教势力范围很近,黄衣教如果要发动战争,羊城必
定首当其冲。方东教主对这里很重视,在去年年底,撤掉了守备司令李陵,特地把
远古时代唐朝时的御史中丞张巡派来担任羊城的守备司令。我在以下的讲述中,有
时还会习以为常地称他为“御史中丞”。虽然教主派来了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军事
学家张巡,但刚开始时我们并没有在意,我们没有想到,战争说来就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从去年春天开始,就有许多不祥的征兆。那时我还没有到羊城
当兵,只是林家庄的大户人家林大申家的一个奴才。去年春天很不像话,一开始就
是倒春寒,寒冷的北风、狗日的雪花和冰霜,使春天看起来显得遥遥无期,三月里
人们还披着棉袄靠着火炉取暖。那时我就坐在屋里,看着屋檐下垂下的冰凌碴子发
呆,我有许多心事,到底是什么心事,我以后会慢慢地说。我正在发呆时,美丽的
小姐林如月出来了,她仰着漂亮的脸蛋,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伸出手接了一朵又
一朵。我知道,这些美丽的雪花一到她手里就会融化的,她的嫩嫩的小手里蕴藏了
无数的热量,使人感到异常的温暖,骨头也会融化的。我并没有碰过她的手,我只
是这么瞎想象的,生活很累,想象无罪。我轻轻地笑了笑,能看到小姐,是这个寒
冷的春天里惟一能让我心情愉快的事情。屋里传来了难听的咳声,接着老爷很威严
地喊了声“如月”。她哎地应了一声,跺了跺脚,把手放在嘴边哈了哈气,蹦蹦跳
跳走到门口,我看见她向这边张望了一下,调皮地笑了笑,这笑容像三月里绵绵阴
雨中的一缕灿烂的阳光,从家乡林家庄源源不断地遥遥射来,温暖着我坚守在羊城
的这些日子。
羊城前段时间总是出现怪事。张司令刚到羊城那天,他放下行李,就骑着牛在
羊城巡视,以示自己以天下为公时刻牢记人民的疾苦,但他还没走出多远,那头牛
突然开口说话了:“整个天下将要出现战乱,我十分疲倦,你还要带着我向哪儿去?”
张司令及其随从听见牛会说话,吓了一跳,大家都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我心里也
非常恐慌,在遥远的二十世纪末,我曾在1998年第9 期《读者文摘》第40页上见到
一篇文章,上面说1988年时,苏联莫斯科有一只叫“唐斯科将军”的猫会说人话,
能说100 多个俄文单词,可以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思想和愿望,比如它饿了,就会
用俄语明确无误地说:“我想吃。”给了它一小块面包,它接了过来,会很有礼貌
地说:“多谢。”吃过以后,它用爪子擦了擦嘴,像个绅士一样说:“我要出去走
走。”有许多人都认为,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果然没多久苏联帝国就土崩瓦解,
庞大的帝国原来竟那么地虚弱不堪。这事张司令也听说过,所以他也很紧张,脸色
苍白,浑身发抖,忙低下头,对那头牛温柔地说:“你既然十分疲倦,我就让你回
去,可你别再说人话吓唬我们了,求求你了!”张司令也顾不得再巡视羊城了,为
了表达自己对这头牛的尊重,他立马掉头而去,牛也不骑了,主动地牵着缰绳,在
前面给牛带路。但这头牛一点也不体谅他的良苦用心,一回到司令部,还没有卸下
骑具,牛又抬头看着他,慢慢说道:“为啥回来这么早呢?”张司令听见牛仍然在
说人话,心里很生气,牛说牛话,人说人话,井水不犯河水,放着好日子不过,却
当妖精说人话,人又不会说牛话,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但张司令更多的是感到
十分恐惧,最终恐惧战胜了生气,他立刻让我把精通占卜术的特异功能大师袁天罡
找来。
袁天罡听了张司令讲的情况后,又去看了看那头牛,那头牛卧在草堆上,看到
袁天罡,就像看到了多年没见过面的老朋友,眼睛里流出了一串混浊的泪水。袁天
罡不由皱着眉头,仰天长叹:“这是天意啊,牛说将出现战乱,这是大凶的预兆,
不仅仅是你张司令一家要遭受灾难,羊城即将出现战争,城内大多数人都逃不了家
破人亡的命运啊。”张司令脸色苍白,尿都到鸡巴上,这才提着裤子到处到厕所,
他急急地扭过头对我说:“南八,你快带领几名弟兄,穿上黄衣教的衣服,潜入黄
衣教的领地,看看他们有什么动静没有。”
我现在是羊城守军的侦察队队长。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很不容易,大小也是
个官,只要不出政治问题,好好地干下去,会有前途的。我很珍惜这个位置,立马
按照张司令的指示,带着侦察队潜入了离我们最近的黄衣教左路军大本营陈家村。
张司令把我和袁天罡送走后,返回司令部,心惊肉跳,坐卧不安,茶饭不思,
只好又跑去看那头牛。那头会说话的牛变本加厉,更加疯狂地欺负人类,又学着人
的模样,用后两条腿站着走路,还不好好走,走得歪歪扭扭的,还是外八字,出人
类的洋相。虽然张司令果断地把这头牛关了起来,但这件事情还是很快在羊城传开
了,老百姓们聚在司令部前,要求看看这头牛,并让张司令给个说法。
张司令很发愁,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他着急地对我的好朋友、征兵府郎将
雷万春说:“这可怎么办?”
雷万春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没有经验,他也很发愁:“张司令,乡亲们要
来看这头牛,我们黑衣教实行民主、自由,不能不让他们来看,也不能不给他们一
个说法,但问题的关键是,他们来看了以后,必定人心浮动,谣言四起,造成社会
不稳啊。”
张司令长叹一声,忧心忡忡地说:“这个我何尝不知道啊,但我们是讲民主的,
群众有知情权,我们又不能不让他们看,这就是民主的两难处境,民主是把双刃剑,
几万年来,老祖宗们没有解决的问题,我能在一夜之间就能解决吗?这不是给我出
难题吗?”
雷万春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既是挑战,也是机遇,我们要抓住机遇,迎接
挑战。这事说难也不难,我们先把那头牛杀掉,然后再牵出来一头别的牛,告诉乡
亲们,牛会说话,纯属造谣,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或者就干脆说是黄衣教在散布
谣言,制造混乱,这就是给乡亲们的说法。然后我们就贴出布告,以后如果再听到
谁传播类似谣言,一律枪毙!我们这样做,既解决了我们的难题,又维护了民主的
严肃性,充分体现了我们黑衣教人民的智慧。”
想想没有别的办法,张司令也只好这么办了。张司令让人把牛牵到后花园,叫
来了厨师疱丁,让他把这头唯恐天下不乱的牛杀掉。疱丁提着刀子过来了,牛又说
话了:“你们现在杀我也好,反正早晚都免不了一死,早死早托生,再过二十年,
老子又是一头好牛。只是苦了你们,唉,当个人还真他妈的不容易!”张司令再也
受不了了,他用棉花塞进了耳朵里,又用双手捂着耳朵,厉声喝道:“杀掉,立即
杀掉!”
疱丁提刀过来,动刀甚微,霍然已解,如土委地。疱丁提刀而立,为之踌躇满
志。
张司令有点头晕,他捂着头,摇摇欲坠,卫兵们忙上前扶住了他,张司令无力
地说:“扶我回屋吧。”
但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没过几天,羊城又有小道消息传了出来,说是黄衣教就
要全面发动战争了,天下即将大乱,羊城即将灭亡。消息是从一个道人那里传出来
的,这个道人叫吴守澄,号孤去,他每年在城乡市镇像孤魂野鬼一样游来转去,饿
了便讨点剩酒痛饮,人们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吃饭。方东五十三年元旦这天,孤去又
喝人家的剩酒喝醉了,躺在羊城的大街上,斜眼看着来去匆匆的路人,不停地说
“他来了”、“我去了”。他从早上说到晚上,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话,但没有一
个人理他,大家都知道他是孤魂野鬼。终于有一个二流子闲着没事,就捏着鼻子,
趴在他耳朵边问他:“他来了,是什么人要来?他是谁?来干什么?”孤去躺在地
上用胳膊支起脑袋,潇洒地斜了他一眼说:“天机不可泄露,我要走时再告诉你。”
二流子往这里一停,人们都过来看热闹来了,有人就又问他:“你去了,要去什么
地方?”肮脏的孤去仰望满天星斗,像抒情一样地说:“我准备去冥河星系逃性命。”
这几句断断续续的对话很快在羊城被人们传开了,经过人们口口相传,不断地
损失,又不断地得到了增补,最后全城的人们都在议论着黄衣教军过几天就要过来
攻打羊城了,甚至还有人说,他们手里还有早已失传多年的BLU-82炸弹,一炸就是
几公里。
张司令听说了这件事后,十分震怒,顾不得头疼,也不体谅民主的两难处境了,
连发十二道金牌,让雷万春速去捕捉造谣惑众的孤去道人。雷万春带着士兵赶到羊
城大街时,孤去道人依旧躺在那里自言自语。雷万春一把抓住孤去,想把他从地上
拖起来,然后五花大绑地捆回去。但他的手抓过去时,觉得手里轻飘飘的,他再一
看,手里只是一件破旧的道士穿的长袍,孤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雷万春把这件肮
脏的长袍扔在地上,长袍居然化成了一堆灰烬,犹如一张白纸,上面画着许多穿着
黄色衣服的人,手拿弓箭,打着杏黄旗,骑着膘悍的战马,飞驰而来,长袍的两只
袖子成了两个大字:“保重”。
雷万春让人把这幅画画了下来,飞快地跑回羊城守备司令部,把这幅画呈给了
张司令。张司令从床上支起身子,咳了几声,看完了这幅画,张司令叹了口气:
“战争看来真要来了,我估计得没错啊,但我们兵力微薄,必须还得再征兵。雷将
军,你再贴出一张告示,就说我已经派人去侦察黄衣教军的情况,不久就可以知道
黄衣教军的虚实了。还要告诉他们,羊城已经加固了防御工事,黄衣教就是有十万
人马,也休想攻破羊城,并且我们已经派人向驴城的方东教主求援,不久之后就将
有援兵到达。城内居民不必惊慌,舞照跳,马照跑。黄衣教是专制、独裁、愚民的,
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我们是正义之师,正义必将战胜邪恶,这是历史已经证明了
的,并必将再次证明的!”
雷万春领命而去,布告贴出来之后,羊城安静了许多。
两个月后,我带着几名弟兄从黄衣教的领地赶回来,报告给了张司令一个惊人
的消息:黄衣教已经扩黄了几十万人马,其中左路军总司令马臭蛋已带领十多万人
马到达陈家村,时刻准备来攻打黑衣教了。
张司令像早已经料到了,他冲着我挥了挥手:“知道啦,回去吧,回去吧。”
我回到了自己的兵营,无力地靠在墙上。我带着弟兄们翻山越岭风餐露宿日夜
兼程走了一个多月才进入陈家村,目睹了陈家村的“扩黄”和准备迎接东方教主的
视察,陈家村已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他们磨刀霍霍,杀气腾腾,随时都有可能浩
浩荡荡地向黑衣教领地杀来了。好在黄衣教和黑衣教之间有数千里无人区,黄衣教
大军要赶到羊城,尚需一段时间,我们还有时间做好迎敌的准备。
我无力地靠在羊城的城墙边,心里像绑了一块铅一样沉沉的。春天已经来了,
但今年这个春天也他妈的反常得出奇,三月还没过完,雨就像个爱唠叨的女人一样
下个没完没了,又像老爷林大申的外甥安公子写的那些很忧愁的古典诗歌一样,让
人心里闷闷的。在潮湿的空气中,羊城的粮食开始发霉,麦子和高粱上长出了白色
的绒毛,每个人的衣服上也都散发着呛人的霉味,就连御史中丞张巡大人的爱妾崔
莺莺华丽的绸子衣服上也带有这种令人扫兴的味道,这和时常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香艳格格不入。女孩子对自己身上的气味都很在意,她因此常常把自己关在香闺之
中,长久地用香草熏着衣服,她把这当作了刺绣一样作为日常功课乐此不疲,我们
常常看见一缕缕轻烟从她的楼阁中飘出,淡雅的香气能笼罩着我们长久不散,非常
性感,让我们的心情和这雨天一样既兴奋又惆怅。我们的兵器也生出了一层锈斑,
我们便常常在这熏衣的香气中磨着兵器或者拄着大刀倚着墙角睡觉。我不睡觉,我
靠在羊城城墙边,我只思念小姐。我是小姐的爱情走狗。
我在思念中被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惊醒,我忙跳了起来,这才发现雨已经停
了,阳光灿烂刺疼了我们的眼睛。阳光照在地上的水洼上,水洼反着光,一闪一闪
的。我揉了揉眼睛,再看看纯净的天空,我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骇得目瞪口呆。
天空中万里无云,南北却各有一条彩虹悬在半空,它们色彩缤纷美丽异常犹如冷酷
仙境。我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它们,它们的绚丽和灿烂重重地压迫着我,我感到浑
身冰冷。我像看着情人一样专心致志地忧郁地看着这两条彩虹,旁边喂马的少年韩
愈看了半天,却并不觉得这两条彩虹有什么奇怪的,他不解地问我:“大哥,你在
看什么呢?”
在这里我需要给大家说明一下,韩愈的确就是“唐宋八大家”的那个韩愈,但
他现在只是黑衣教军的马夫而已,他是跟我一起从林家庄来当兵的。他本来想毛遂
自荐在林家庄园里找个报社编辑或家庭教师的工作干干的。老爷林大申问他有什么
作品,他从一个黑皮箱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稿子。老爷随便拿出了一篇,就是那篇
著名的《马说》,韩愈虽然当时只是个少年,但文章写得十分老辣,全文如下: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
奴隶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
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
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老爷看完,拍着桌子叫道:“好文章啊,好文章啊!”然后对韩愈说:“先生
对马这么有研究,我就充分发挥先生的才能,就在我们家当弼马温,给我们养马吧,
给我们林家多培养出些千里马,到时重重有赏。”韩愈刚开始时还有点不愿意,他
红着脸说:“老爷,我可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啊,起码能当个大学教授!”老爷
就笑着说:“先生你有所不知,现在时代不同啦,吃香的是后现代主义,先生知道
什么是‘解构’,什么是‘反讽’吗?”韩愈茫然地摇了摇头。老爷说:“这不就
得了,还是当弼马温吧,弼马温这个职业有前途,想当年齐天大圣孙悟空就是从弼
马温干起,一直干到了‘无敌战佛’,相当于一品官。这里正好可以发挥你的专长,
先生就从这里干起吧,只要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光的。”韩愈不服气,又偷偷
地拿着作品剪贴本到处找工作,由于经济不景气,工作很难找,他转了一圈,只好
又乖乖地回到了林家庄园里当了弼马温。
韩愈问我看什么,我喃喃地说:“虹、虹。”他笑了笑说:“挺美的,你看崔
莺莺夫人多高兴啊。”我扭过头,崔莺莺在中丞大人张司令的身边又蹦又跳地向这
两条彩虹指指点点,拍着小手喊着让大家看。她也看见我了,她说:“南八,你看
你看!”我灰白着脸,按着宝剑,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她像鲜花一样风
华正茂,我不愿意让她看到了我的不安和恐惧。
我很尊敬崔莺莺,她是一个敢于追求爱情的女子。她刚和张司令认识时,张司
令还只是一个穷酸书生,连骨头带肉也卖不了俩钱。那还是在遥远的二十一世纪初,
张巡那时叫张生,不叫张司令。他们在同一所大学里读书,崔莺莺还是学校里的
“十大美女”之一。她曾经把他们的爱情故事写成文章,发表在了远古时代南京的
《东方文化周刊》上。那时我正在学习写作,这篇文章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
花了两天功夫,把它背了下来。几万年过去了,我现在还能倒背如流。这篇文章的
题目是《我的爱人有点丑》。
我突然觉得恋爱很没意思。
小时候家里很穷,天天吃红薯面窝窝头,感谢党的富民政策,我们终于可以天
天吃上白面馒头了。可天天吃白面馒头了也会让人腻味的。我现在就不想吃了,而
是经常到食堂里要碗大米,尝尝江南的风味。
我想和张生分手的原因就这么简单,他现在就像我手中拿着的这块白面馒头,
而他脸上的青春痘,就像这块馒头上被水蒸气蒸出的小气泡一样,惨不忍睹,丝毫
不会让我产生食欲。
我仔细地分析了一下,我觉得虽然和张生恋爱了两年,但我们之间并不存在真
正的爱情!其实也可以说得更直接些:张生长得太丑了!本人虽然不是国色天香,
也不能沉鱼落雁,但长得并不难看。在我们这个美女就像大熊猫一样珍贵的大学校
园里,甚至还可以进入前十名,当然,我是指外貌而言。如果说学习成绩,我当然
更有把握。而张生呢,在我们这所随便扔块砖头就能砸到一两个帅哥的大学校园里,
我相信你就是扔一天砖头,把所有的男生都砸昏过去,仍然砸不到他。
我也给他探讨过这个问题,当然是开玩笑的,他却不以为然:“傻瓜才愿意被
砖头砸着呢,我不是傻瓜,所以砖头砸不到我!”然后反而取笑我:“外貌又不能
当饭吃,你怎么也越来越注意这个了?马列主义的美学思想不是告诉我们,只有心
灵美才是真正的美吗?”
我的美学比他学得还好,这个道理我当然也懂。但学好美学有个屁用,女生们
还是喜欢帅哥。我们宿舍的秦小梅,眼睛整整比我小了七分之一(我多次从不同的
侧面仔细观察研究过了,这个数字应该是比较真实可靠的),却勾引上了体育系的
一个很酷的男生。她们现在都在笑我“老土”了,早就应该把张生换掉了,现在都
是什么年代了?
我想了想,说是2001年了。我并不觉得2001年和其它年代有什么区别,电脑仍
然在不停地降价,该下岗仍在下岗,国家足球队仍旧没有冲出亚洲。她们撇了撇嘴,
然后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形势教育课:现在是“速配”年代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落伍了。我把两年来和张生的交往简单地回顾了一下,我
觉得我们之间的确没有爱情。当初我之所以和她谈恋爱,其实也很简单:他很爱我!
我觉得自己并没有爱过他,这都是远离家乡,千里迢迢跑了几千里到这里读大学的
缘故。我第一次远离父母, 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寂寞空虚无聊,而这时张生就乘
虚而入了,像个大哥一样关心照顾我。我是冲着寂寞和他恋爱的,而不是爱情。我
现在是大三学生了,学会了自己洗衣刷碗铺床叠被,就连复杂的和狡猾的商贩讨价
还价,我也熟练掌握了。我甚至在寒暑假时都不想回家了,我觉得这个异乡的城市
挺好。
我的意思是说,我已经不感到寂寞了,所以觉得张生和我应该是兄妹,而不是
恋人。马列主义的美学思想还告诉我们,没有爱情的恋爱是不道德的。马列主义还
有一条经典原则,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如果把这句话用在恋爱上,我们可
以这么认为,爱情是检验恋爱的唯一标准。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