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精神一直绷得太紧,一旦离开了杜少勤的掌握,于以湘整个 人就松懈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曾什么时候睡得这么沉过,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好 长好长一觉,醒来之后,只觉得全身都好舒服。 她闭着眼睛好好的伸了一下懒腰,脸上带着好久不曾露出的舒适笑容,她慢慢 的张开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咦?这里是哪里? 于以湘一时之间忘了身在何处,对周围的陌生不仅疑惑的皱起眉头,她不会是 在作梦吧! 突然,所有的记忆一下子像潮水般的向她涌来,她整个人像是虾子一样的跳了 起来,差一点儿从床上滚了下来,她都忘了她现在不是京城首富的千金于以湘,而 是一个暂居任店的小鱼儿了! 她连忙看向自己的束缚,还好!她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还好她的秘密还没有泄 漏。只不过她是什么时候睡到床铺上去的,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在百思不得其解后,于以湘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这下才惊觉,天啊!竟然已 日正当中,昨儿个那个小厮不是才说过要五更天便得起来上工?她竟然睡到此时此 刻,等一下准要挨骂了。 她匆匆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确定一切没有出差错后,急急的推开房门就冲出 去,正好和迎面来的丁香撞个满怀。 “哎呀!有没有撞伤你?我赶时间所以忽略了你,你还好吧!”于以湘急急的 看着面前和她跌成一团的女孩,连声的道歉。 “讨厌,你起来啦!你这样的姿势给人看了不好啦!”丁香有些羞红了脸。 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初见面的时候,她早就对他见义勇为和清秀相貌暗暗倾心, 现在近距离看着小鱼儿的脸,更发现他的俊美世上少见,他约和自己一般是十二、 三岁左右吧!等到他及冠之后,一定是个翩翩美少年。 经过丁香这么一说,于以湘才发现自己正巧压在她的身上,若是两个女子,这 样的姿势倒也无可非议,可现在的她是一个男儿,这般压在女子身上,给人看到了 像话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于以湘连连的道歉,在拉起丁香的同时,还羞 红了双颊。 看着小鱼儿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在任店看多了男欢女爱、逢场做戏的丁香不 由得“噗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你是第一次压在女人身上呀?怎地脸红成这样?和你大哥一点也不像,他让 一堆女人围在中间,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我大哥?他怎么会让女人围在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于以湘一听,心中连 连跳了好几下。虽说是担心,其中却也掺了一些她一点也不想去分析的情绪。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那个大哥修了面后,帅得简直可以媲美宋玉 潘安,要不是我们早知道他的底细,先看过他那拙样,任谁都会误信他是冷竹岛那 俊美得有若天神的三当家。”丁香自顾自的说着。 说真的,要不是她丁香心有所属的是眼前这个未来大帅哥,就连她看到现在的 裴冷笙,心都会不由主的多跳好几下,更何况是任店中的众家大花痴。 “我大哥?” 怎么可能?她承认她大哥有着谁也比不上的笑容和眼睛,但是俊美?她怎么也 没办法把这两个字和他那满脸落腮胡、活像一只大猩猩的裴大哥连在一块。 “你不相信?不过说真的,我刚刚看到的时候也不相信,简直就像是老鼠生了 蛋。”丁香毕竟没读过几年书,讲起话来用字遣辞实在说不上文雅,而且还让人有 点摸不着头脑。 “老鼠会下蛋吗?”于以湘好是疑问,她长这么大怎么就没听过老鼠会下蛋。 “说你笨你还真是反应慢,老鼠当然不会下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丁 香没好气的说。她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眼光,怎地看他脸聪明,可脑袋瓜子却不甚 灵光。 不过,男人如果漂亮就不会太聪明,人如果太十全十美,她丁香也不敢要,而 且他傻傻的样子,还真是愈看愈有味道呢! “你的意思是……我知道了。”于以湘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只不过,她被丁香看得整个人浑身都不舒服,怎么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 自己愈来愈像是刀俎上的肉呢? “算你还不笨!”丁香点点头嘉许的说。“不过,你那大哥对你还真是好,他 说你太累,就自愿一个人做两份工,好让你可以好好的休息,你真该庆幸自己有这 么一个好大哥。” “是吗?” 于以湘现在的精神全都在裴冷笙的身上,她明明记得裴大哥的样子,难道他的 样子真的可以在一夕之间改变?抑或是现在女人的眼光和她不一样呢? 他真的变得像丁香说的那样俊美吗?那她早先认识的人又是谁呢?他还是她所 认为的那一个裴大哥吗? ☆ ☆ ☆ “我还是你的裴大哥呀!” 裴冷笙翻了翻白眼,他剃掉胡子真的有那么大不了吗?需要任店里的莺莺燕燕 一早像是参观什么稀有动物似的,全跑到他的面前晃一下,到现在,他都快被一些 奇奇怪怪的花名给淹没了。他真的是佩服当初替她们命名的人,怎么会发现了这么 多诘屈聱牙的花名,让他连念就念得昏头转向,更别说要记住这些名字了。 是的!他是说过要他把胡子剃掉,除非是他裴冷笙的一条命被女人所掌控,可 是,这不一样,他是为了…… 为了……为了不要吓到他的好兄弟小鱼儿,他可不想每天都让他这个小兄弟在 半梦半醒之间,老是冲着他叫“有熊啊”! 说穿了,他是为了体贴一个男孩子,跟女人那种动物是怎么也扯不上关系,而 那个肇事者,竟然还有脸从刚才一看到他就一副他骗他的样子。 没错!他知道自己剃掉了那把落腮胡是清秀了点,也不像流浪汉,可是,他这 张脸是他爹娘给他的,他又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他们标准的裴家脸就是这模样,他 有什么办法! “就不过是一层皮肉之相嘛!为什么每个人都一脸惊讶的样子。”裴冷笙忍不 住直摇头说。 于以湘自然也听到了裴冷笙的抱怨,但正处于震惊之中的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只能呆愣的呆瞪着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嘴巴不会很不雅观的开着。 自从她听了丁香的话后,就急急的想找裴冷笙,一方面是为了看他修面后的样 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谢谢他这么的帮她,让她可以好好的休息。 原先她还抱谣传总是夸大的心态,以为裴大哥就算剃了胡子最多称得上清秀, 或许和他原先给人的印象大不相同,以至于被夸大罢了。 当她终于在柴房前的空地上找到正在劈柴的裴冷笙时,他的面貌让他怀疑自己 是不是找错人了,眼前的他,不过是一个用裴大哥的口吻和声音说话的陌生人。 什么叫只不过一层皮肉之相!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没有了那大把胡子,他的模样简直可以迷死人都不用偿命吗? 清爽的下巴线条,配上高挺若悬胆的鼻梁,和炯炯有神如子夜双星的眸子,孩 子气的笑容浅浅一勾,不知道会勾去多少女子的芳心。 “你为什么要剃掉胡子?”于以湘并不想这么说的,可是,这话就是那么不经 大脑的溜出。 这话出了口,她才发现,她真的希望他还是那个有满脸落腮胡、看起来甚至有 点吓人的裴大哥,至少那时候他的好只有她知道,他是完完全全的属于她的。 属于她的?! 于以湘这会儿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天哪!她不会是在嫉妒吧!她在嫉妒每一 个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女子,甚至她有想阻绝所有女子来找他的冲动。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答案很明显,她恋上了这个有些轻狂却不失温柔的男人了。 这样的想法让她一下白了脸色,为什么上天总爱捉弄人?她和他为什么不能相 遇在她仍是于以湘的时候?至于于以湘是个才德兼备的女子,而小鱼儿却只是个落 道的小男孩,套句裴大哥昨儿个说的话,他又不是有断袖之癖,哪可能对“他”有 兴趣呢? “喂!小鱼儿,你在发什么呆,怎么好生生的一个脸突然变得又青又白的,不 会是昨儿个睡了那么一下地板就着凉了吧!” 裴冷笙虽然不明白小鱼儿的心事,但看他时而青煞转白的脸色,不免有些心惊, 他一向粗放惯了,可是小鱼儿看起来就像小树苗,弱小得几乎一吹就要断掉了般。 “我没事。”于以湘摇摇头说。 “还说没事! ” 裴冷笙叹了一口气,拉着小鱼儿到一旁的小石头坐了下来, “我怕你的脸色再白下去,连僵尸看了你都自叹不如啦!真是个麻烦的小孩子,昨 夜还冲着我叫熊,害我把胡子都剃了,怎么剃了胡子还是会吓到你?先声明一件事!” 裴冷笙一脸的严肃,那样子总算勾起了于以湘的好奇心。 “什么事?” “虽然你是我的好弟弟,但是为了你剃了胡子可是我的极限,你别想我连头都 换掉,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裴冷笙这么一说,配上他刻意装出一脸的惊恐表情,当下逗得脸色凝重的于以 湘掩面笑了出来,他不愧是那个说起话来总有几分轻狂的裴大哥。 裴冷笙的目的本来就是要逗笑小鱼儿,而小鱼儿也真的头一偏,用手轻掩的笑 了起来。 这柔美的笑颜竟然让他不知怎地心漏跳了好几拍。 天!他是怎么了?! 小鱼儿可是男人哪! 他长得再怎么像女人,可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他昨儿还信誓旦旦的说不 会对人家怎么样,今儿个就为了人家的笑容而心神摇荡不已。 一定是小鱼儿不好!男孩子就该有男孩子的样子,干嘛学姑娘家掩面而笑,一 定是以前没有人教过他!从现在起,就由他这个做大哥的负责教他怎么成为一个堂 堂正正的男子汉。 “拜托!男孩子要笑就要大声的笑,遮遮掩掩的,又不是个女人,要笑就要像 我这样,中气十足、放声大笑,知不知道?”说着,裴冷笙还不厌其烦的示范给小 鱼儿知道,什么才是“男人的笑声”。 方才被裴冷笙逗笑的于以湘一下子没了兴致,原本她还有些暗暗窃喜裴大哥是 为了她才剃去胡子,在他的心中,她和那些在他们谈话时不停出现的群花们有些不 同吧! 是呀!她早该知道她是不同的,毕竟相较于那些多得记不完名字的莺莺燕燕, 她可是他的“好弟弟”——一个他一心想改造的落难男孩。 ☆ ☆ ☆ 冷竹岛冷竹山庄大厅 “大哥,这是冷笙刚刚传来的飞鸽传书,上面提到他已经混入任店,如果我们 的情报没有错的话,任店的幕后老板很可能就是这一次事件的幕后黑手。”裴冷筑 轻摇手中的羽扇,脸上是他“笑面诸葛”的招牌笑容。 而一向给人不易亲近印象的冷竹岛大当家裴冷箫,他的脸上仍是那没有人气的 表情,似乎所有的事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冷笙倒也聪明,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裴冷箫淡淡的说了句, 这样的称赞对一向不多话的他来说,已是很大的赞许了。 “冷笙要是知道大哥这么说,他一定会为了没有亲耳听到这句话而撞墙。”裴 冷筑打趣的说。 裴冷笙是家中排行最小的,个性又过于率性轻放,裴冷箫虽身为大哥,但一向 对他有如严父,管教甚严,所以裴冷笙最尊敬的就是他大哥,可是最怕的也是他大 哥。要是他知道裴冷箫对他的嘉许,以他那臭屁个性,不知道又要自夸多久。 “不谈这个了,你对琥泉号子这件事的看法如何?”裴冷箫轻描淡写的将话题 带回正题上。 “综合各种的迹象显示,这琥泉号子中一定有内奸和采苹轩的人勾结,将我们 冷竹岛高价买下的货物给采苹轩,然后以次级品代替。”裴冷筑将他的结论提出。 “现在琥泉号子在京城开的醉月楼,势必不能和采苹轩相抗衡。”裴冷箫点点 头。“就我所知,采苹轩是京城首富于家的产业,不是吗?” “没错,于家老爷是个大善人,和我们冷竹岛也无过节,他应不会用这种手段 才是。” “于本善三年前就过世了,现在掌理的人早就易主了。”裴冷箫仍是面无表情 的说。这天下的事可全在他胸中有个底,不然他要如何掌控冷竹岛富可敌国的偌大 家产。 “可是于本善的千金也颇有善名,自当不会做这样的事才是,我看多是接手的 人玩的手段。” “你指的是杜丽娘和杜少勤这两个人吧!” 裴冷筑喝一口刚沏好的双井白茶,微微的一笑。 “他们两人就像是变戏法一般的出现,我派出去的探子竟然找不到他们四年前 的资料,好像他们就从四年前平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般,原来这世上还有我们冷竹 岛的探子摸不到底的人。” “那两个人是换过底的。” 裴冷箫不是自信,只是他知道自己一手带起的探子们的能耐,如果连他们都摸 不到那两个的底,这是唯一的可能了。 “其实这倒不是挺重要的,这两个人并不难对付,只是我有一件事一直百思不 解。”裴冷筑反而比较在意另一件事。 “你指的是琥泉号子的周恨吧!” 裴冷筑一点也不惊讶他大哥会说出他心中的想法,他只是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你觉得以他的能力,其实要创立一个事业不是难事,何苦要投入我们冷竹岛 的旗下?最巧的是,他也是个换过底的人,这一次的事件,他嫌疑最大,可是,我 倒觉得他是故意让我们察觉他的监守自盗,似乎另有目的。” “这也是我的疑惑。” 周恨的能力众所皆知,不然裴冷箫也不会爱才的让他三年就破格擢升为琥泉号 子的总管,若是他要监守自盗,以他的才能,应该更有技巧才是,而不是用如此拙 劣的手段。 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 ☆ ☆ “小鱼儿,你把这盘酒菜送到醉芳阁去。” 紫薇在后庭截住了正要把木柴搬到柴房的于以湘,一脸趾高气扬的打掉了她手 中的木柴,然后把手上的盘子就往于以湘的怀中一放。 “可是我的工作只是厨房……” “叫你做就做,那么多废话!你要是不送,我就叫人把你赶出任店。”紫薇双 手叉腰,一脸的不许反抗,然后转身理也不理她的走了。 白牡丹一向把海棠视为眼中钉,而紫薇身为白牡丹的跟班,自然也把海棠带来 的人当成肉中刺,不时的想办法要欺负一下。只是裴冷笙一看就不是个好欺负的人, 所以她就把箭头指向这个看来弱小的小鱼儿。 于以湘看着紫薇的背影,摇了摇头,以前的她是千金小姐,从来没有人敢对她 不敬,以前她认为只有有钱人会欺负人,所以一直告诫自己不能恃强凌人,但自从 她成了小鱼儿,才知道原来事事并不是如她所想的。 人啊!一旦在一个世界待久了,就会受环境影响,连思想都会变。 她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些柴等她先送完酒菜后再说了。 她沿着长廊走到了醉芳阁,轻轻敲了敲门,静静的等待里面的人回应。这种地 方是不能随便乱闯的,不然真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不应该看的场面。 “进来!”一声娇腻的声音应了句。 一听到这个声音,于以湘的眉头随即皱了一下,因为那明明是白牡丹的声音, 紫薇是白牡丹的侍女,竟然会要她来送东西,看来其中一定有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明明知道里面等着她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以湘仍硬着头皮推开门。 “您的酒菜送来了。”于以湘低着头将盘子摆上桌子,转身就要快步离开。 “小鱼儿,怎地这么没有礼貌,见到归公子也不打一下招呼。” 白牡丹的话制止了于以湘的脚步,她只好叫了一声:“归公子。” “这就是你刚刚提到的那个小男孩?好!好!果真是唇红齿白,难得一见的清 秀,真的让人好想咬上一口。” 归公子起身拉起于以湘的手,像是打量什么似的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好半 晌后才满意的点点头。 “小鱼儿,归公子看上你了,这可是你的福气,还不快点谢谢归公子。”白牡 丹在一旁假好心的说,但她的眼中流露的是任谁也看得出来的不怀好意。 “可是我是男的!”于以湘连忙把手从归公子的手中抽出,在这种情况下,她 只能死抱着小鱼儿的男人身份来自救了。 “可是你比女人还令人想望,我归大爷是爱女人,可是,也爱像你这种俊俏的 小男孩,乖乖跟着我,我保证一定不会有事的。” 于以湘一看那个男人像梦魇般的愈来愈近,连忙又躲又闪的想要逃开。这小房 间里唯一可以救她的人是白牡丹,但是这根本就是她设计的圈套。于以湘知道,她 只有靠自己才可能逃离这个地方。 她连忙冲向门,可是白牡丹却早一步将门给关了起来,而且还挡在门前,而那 个归公子一个箭步就抄起于以湘的衣角。 “放开我!” “放开她!” 裴冷笙的声音和于以湘惊慌的喊叫同时响起。不一会儿,裴冷笙已踹开大门来 到了于以湘的身边,用身体挡在她和归公子的中间。 刚刚丁香急急的跑来跟他说,小鱼儿被白牡丹和紫薇这两个女人设计,带到一 个有奇怪性喜好的男人跟前,当下,让他飞也似的冲到这里,发现小鱼儿的情况就 和他想的一样糟糕。 “你是什么人?竟敢坏了我归蜀明的好事,你不想活了是吗?” 裴冷笙一听他报出的名号,就知道他是礼部归大人的儿子,难怪口气这般放肆。 裴冷笙最讨厌那些所谓的达官政要,全是一堆没良心的东西,要是平时,他不 把这种人打得满地找牙才有鬼,只不过,现在他有要事在身,只好暂时忍一忍,反 正山高远,总有一天碰得到的。 不过就这样放过他,未免太便宜他了,而且也不合他裴冷笙的做人原则。 “失敬!失敬!原来是‘龟’公……” “你说什么?竟然说我是龟公!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归蜀明一听不得了,竟 然有人敢当他面骂他是龟公,这口气他若咽得下去,他还算是人吗? “我可没这个意思,我只是说话慢了一点,那个子还没说完,‘龟’公子可否 大人不计小人过?” 归蜀明被裴冷笙的话这么一堵,当下气归气,倒也不好发作,否则岂不真的自 认是龟公? “好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我想带回我弟弟罢了!” “你弟弟?” “就是小鱼儿,素闻归公子一向不强人所难,我和小鱼儿只是在此地打打零工, 若归公子太强人所难,传了出去,可不太好听。”裴冷笙笑笑的说,可是笑意一点 也没有到达他的眼睛。 归蜀明被裴冷笙这么一说又是一怔,自己上青楼寻欢作乐是一回事,如果强抢 这事要传了出去,那他爹一定翻脸不认他。 “牡丹,你不是说小鱼儿是你们店里的?” “这……” 她怎么知道会半途杀出这么厉害的程咬金,她还以为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就什 么事也没有了。 裴冷笙一看也知道归蜀明的态度是什么意思,他微微的一笑,“既然归公子这 么好讲话,那裴冷笙就献一贡‘汾沮洳’来歌颂一下归公子的深明大义。”裴冷笙 说完,便张口唱起诗经魏风的这首诗歌。 裴家的名字都有一个乐器名,是以他们对音律皆有一定的造诣,裴冷笙本身音 感就不错,加上他浑厚天成、明朗清亮的歌声,倒将这诗歌唱得煞是好听。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 彼汾一曲,言采其隶。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这一首诗就字面上而言,似乎每一句话都是在赞美人的,可是若真正读过飒经 的人就会知道,其中真正的含意是讽刺人虚有其表。 于以湘涉猎过四书五经,自是明白其中的意思。起先她以为裴冷笙不明白,才 会错用了这首曲子。可是当她接触到裴冷笙恶作剧的眼眸时,她倏地明白,他根本 就是故意讽刺的, 而裴冷笙似乎也知道了她的顿悟,还顽皮的对她眨一下眼睛。 “你唱得还真是不错,我先敬你一杯酒。”归蜀明有些不情不愿的说着。他看 一眼唇红齿白、皮肤简直比女人还好的小鱼儿,心中还是有些许的不甘心。“你要 带小鱼儿走也行,只要你回敬我三杯酒,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没问题!” 大概是作弄人作弄够了,对这事儿,裴冷笙倒是一口答应。不过是三杯酒,有 什么了不起,他又不是没喝过酒。 “好!”归蜀明的眼中闪过一丝狡诈。“来人哪!给我三大坛二十斤的陈年竹 叶青。” “三坛?!不是说好三杯?!”于以湘不平的叫了出来。 “我是说三杯,可没有说是多大杯,你方才应允了,所有的人也都听到了,你 想抵赖也行,把小鱼儿让给我如何?”说穿了,归蜀明根本就还没有死心。 裴冷笙也知道是自己答应得太快,这会儿才会着了人家的道。三坛一共六十斤 的陈年竹叶青,一次喝下去,不死也大概去了半条命,可是不喝,难道真的把小鱼 儿给这个变态的家伙? “好!我喝!浮白一杯,消愁万古。” 裴冷笙一把抓起第一坛酒,毫不犹豫的一口灌下,然后把空了的坛子往墙上一 丢,又拿起第二坛酒。“一川风月留酣饮,万里山河尽浩歌。” “这样喝不行的!”于以湘急急的拉着裴冷笙的手,却被他甩开。 裴冷笙又是一口气把那整整二十斤的陈年竹叶青饮下,照旧的把坛子往墙上一 砸。此时他的脚步有些不稳,俊逸的脸颊满是红云。 “你的脚步已有些不稳,早早认输了吧!”归蜀明得意的说,他就不相信真的 有人能饮下六十斤的烈酒而没有事。 “谁说我认输了,我裴冷笙什么字都认,就是从来不认输。”他冷笑一声,又 拿起第三坛酒,豪气干云的大喊:“山经百战楼仍在,人往千秋酒不空。” 再一次,他又是一口饮尽,手中空了的酒坛又是一把砸碎,而他慢慢的转身向 着归蜀明,“三杯酒我已饮尽,归公子可以让在下和小鱼儿走了吗?” 或许是震慑于裴冷笙的气势,归蜀明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虽然心中不舍,倒 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他只好讪讪的说了句:“我既然说了就算。这满地碎坛子,我 要换间房。” 然后整个人没好气的跺一下脚,转身自讨没趣的拉着白牡丹离开到别的厢房。 于以湘一等白牡丹和归蜀明出了醉芳阁,连忙上前关心的问着裴冷笙。“裴大 哥,你还好吧!” 裴冷笙只是轻轻的点点头。 “我都不知道你的酒量这么好,六十斤陈年竹叶青,这不是普通人能喝得完的。” 于以湘简直是太佩服他了。“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呀?”裴冷笙没好气的说,“再告 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于以湘不知道为什么裴冷笙的口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那就是你再不扶我回房的话,我第一件事就是全吐在你脸上,第二件事就是 昏倒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