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华尔姿的音乐响起,柔美的音符震荡在空气中,营造出一股带着甜意的温暖 氛围,置身其中,仿佛泡在香滑的牛奶浴里,愉悦、舒适。 至少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感觉的,除了杨芷馨外。 “社交舞婚礼,亏那家伙想得出来!”她歪着脑袋评论的模样看起来真是怪 异,但那纯粹是因为她的肌肤正为这份甜美浮起一粒粒鸡皮疙瘩,而自尊心却正 好相反。 “不好吗?”婚礼的女主角、美丽的新娘子伍馡翩然来到。“我可是很喜欢 呢!” 杨芷馨僵硬地耸了耸肩。“这是你的婚礼,你喜欢就好。”重点是,她也非 真心讨厌,只是当壁花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唉!早知是这样的婚礼,她就会费心打扮了;牛仔衣裤虽然俐落,却显不出 高雅,反衬得她一张娃娃脸更形幼稚。 谁会想请一个未成年少女跳舞?除非是恋童癖患者,而她对那种变态没兴趣。 像似看穿了她的气闷,伍馡拍拍她的肩。“要不要试试我的礼服?” 要!杨芷馨心里这样喊,但倔强的嘴吐出的却是:“哼,只会看女人外表的 蠢蛋,本姑娘不屑与之为伍。”她该死的傲气啊!真想把它揉一揉、搓一搓,扔 进焚化炉里一劳永逸。 但这就是她——刀子嘴、豆腐心,拳头永远比嘴巴快,而嘴巴又此脑袋动得 更迅速,一辈子改不了。 “是吗?那我就不勉强了。”噙着一抹趣味的笑,伍馡转身,却被一只手拉 住。 杨芷馨瘪着嘴、瞪着她。“我好歹是你半个媒人,你们都还没洞房就想把我 扔过墙,太不道德了吧?” “不好意思,我们早洞房过了。” “什么时候的事?”八卦,她的最爱,询问的神情像不小心中了乐透一样兴 奋。 “不告诉你。” “不要这么残忍嘛!”她苦苦哀求,伍馡的丈夫、那个超级滥好人,养伍馡 多年,从未越雷池一步,还以为他会保守到新婚夜才伸出狼爪,不意晚节不保… …到底是怎样的事故让他破例,她很好奇。 “你告诉我你的第一次,我就告诉你我的经验。”女人呐,凑在一起除了男 人外,还有什么好谈的呢?尤其当这个男人是她心中最大的骄傲时,夸赞他便成 了她的最爱。 “我的第一次!”杨芷馨顿了好久,恨恨一咬牙。“我忘了。” “那就算了。” “喂!”侦探的血在她体内沸腾,不挖出真相,她今晚一定失眠。 “你说我就说,否则拉倒。”对于名律师伍馡而言,谈判已成本能,杨芷馨 想从她嘴上讨得便宜,别说门了、窗都没有。 侦探的血液和对过往的戒慎在杨芷馨心底反覆战斗,说与不说都为难。 “再见。”伍馡走得洒脱。 “噩梦!”她说得万般哀怨。好奇心太重实在不是个好习惯,但她改不掉。 不过更教人吐血的是伍馡的态度,想当年,小小伍馡是个多么可爱的存在, 虽然凶起来像只小泼猫,但随便一逗就有极大反应的个性却十足好玩。杨芷馨算 是看着她长大的,说她的教育她插了一半手也不为过,可怎会养出这样一个冷漠 无情的人,真是失败。 “你的第一次是场……噩梦?” 杨芷馨咬牙,正要含恨点头时—— “原来我的表现这么差,那真是抱歉了。”一个冷得像冰的声音插了进来。 伍馡转头。“二哥。” 君碠然,君问晑的二哥,冷静精厉的外貌让他看来像个久历商场的男人,但 他其实是间连锁数位摄影冲印店的老板。 伍馡认识他也有一段时间了,她愿意对天发誓,在这段不算短的时光里,她 从未见过他生气。 事实上,君家人都说,君碠然有一颗钢铁铸成的心,他坚强得像一座山,这 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他。 可今天,山动摇了,她清楚看见他插在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正悄悄握成拳,而 他看着杨芷馨的眼神像要“吃”了她。不管那个“吃”代表的是何种意义,伍馡 都知道,杨芷馨麻烦大了。 而杨芷馨也不是笨蛋,所以她看见君碠然后的第一个反应是——逃。 她跳起来,像只行动迅速的羚羊,转身奔向大门。 君碠然似乎很了解她,她一动,他立刻闪身挡住她的逃亡路线。 她迫不得已翻身跳过一张长长的餐桌,往人群中央挤去。如果她自己一个人 摆脱不了他,那就利用人群来掩护她吧! 君碠然下意识地拿起一只盘子,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阻止她逃亡,比如—— 丢个盘子让她跌倒。 但那会伤害到她,因此他放弃。扔掉盘子,他跳上餐桌,居高临下地观察她 的动向,发现她最终的目的地还是大门。 很好,几年不见,她学聪明了。很多人在面临变故时会慌不择路,以致陷自 己于必死之绝境。但她仍能保持冷静,用尽各种方法往唯一的生路跑。 可她还是差了他一点点,因为她所有的逃生、搏斗技能都是他教的,他太了 解她,所以他能够比她更快一步阻断她的逃生之途。 杨芷馨在绕了几个弯后,深信君碠然是追不上了,于是快乐地冲出大门,然 后—— “啊!”一只手臂攫住了她。 “跑得还愉快吗?”他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梳理整齐的发丝都没有乱掉 半根,瞧来真让人嫉妒。 相比起来,她汗流浃背,实在逊多了。“为什么?” 问题来得没头没脑,但他却了解。认识她实在太久了,思念她的时间更是漫 长,结果就变成,只要她转个眼珠子,他立刻能捕捉到那个方在她脑海里萌芽的 念头。 “生路只有一条,而你不是会往死路钻的笨蛋,不跑向这里又该跑向何处?” “是啊!”她仰头深喘口气。怎会忘了他是个多么该死的精明鬼?她这辈子 都别想逃离他的手掌心了。“我的确不是笨蛋,却也够蠢了,蠢到自投罗网!” 他不语,静静地放开她,彬彬有礼的,一点都不怕她再度逃跑。 她又呕又恨,却拿他没辙。“你想怎样?” 他望着她,炯然的眸光像两只探照灯,笔直无误地射进她灵魂深处。 她,一无遮掩。 只要在他面前,她永远是个软弱无力的孩童,而明明她早已脱离那时期很久, 现在已是一个聪明能干、信誉卓著的名侦探。 她不调查外遇事件,也不找小猫小狗。她的主要业务是帮人寻根,踏人这一 行后,她发现,并非每个人都有一张清楚明白的家谱,多的是不知父母是谁、故 乡落在何处的人。 而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拥有强烈落叶归根的想法,她的工作就是帮助这些人 达成心愿——认祖归宗。 她在这一行很有名,她猜这是因为她好奇心很重的关系,个性虽冲动,却不 失缜密,再加上长了一张不算太美,也不算太丑的娃娃睑。 人们在面对这样一张脸时,很容易就能够倾吐心事,而她倾听它们,再加以 统合,最后找出答案。 这几年她的事业干得很成功,还吸引了一个资助者,就是著名跨国企业“龙 扬集团”的老总裁——杨文耀。他投资她开了一家征信社。 打世界各地飞来、指名要委托她工作的名单可以排到三年后;失败挫折,那 是什么东西?她从来没有体验过。 但现在,站在他面前,在那双鹰隼也似的利眸瞪视下,她呼吸困难、手脚冰 冷,头一回有了退却的念头。 “够了!”恨恨一跺脚,她咬着下唇睨向他。“我不是你的犯人,别用那套 逼供法对我,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就是,我不会再逃了。” 他大步走向她,两人间的距离顷刻缩近到可以察觉出彼此的喘息。 她心一蹦,差一点点就双脚一软、坐倒在地。 但她忍住了,咬紧牙根,挺起胸膛面对他,以行动证明自己不会再逃。 他突然笑了,锐利的眸光下移、定住,然后,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般微微 眯起。 一股震栗感窜过全身,她低头,隐约察觉自己的胸脯正随着急促的起伏擦过 他的胸膛,而且每经一次碰触,她的乳尖就更挺立一分。 “你这个该死的无赖。”如果他想羞辱她,那他确实做到了;她已窘迫得心 慌意乱。 “你早知道的,不是吗?”他蓦地图住她的腰,有力的大掌将她带进他怀中。 “啊……”她的惊呼还含在嘴里,他已低下头,以密不可分的姿态吻住了她。 那狂猛的入侵激起她体内好战的天性,她想也不想地曲起膝盖顶向他下体。 但他却比她更快地挡住了她的攻击。 下一秒,她发现他的亢奋正抵住她的下腹部,细细磨擦。 热源从那一点缓缓扩散,瞬间冲破了两人的理智线。 她自鼻间发出一记甜腻的呻吟,感觉他的舌正侵入她唇内,兴奋的快感让她 全身发抖。 他的手下滑,沿着腰,落到臀部,触摸到熟悉的结实挺翘,过往无数的激情 经验在他脑海里复苏,变成一股欲火,在他体内熊熊燃烧。 他用力揉搓她的臀部,让两人的私密处隔着层层布料互相取悦。 “唔唔唔……嗯……啊……”她放荡地在他怀里扭动,期待更激烈的欢愉。 他一一满足她,也满足自己。他火热地吻着她,一只手隔着牛仔上衣揉捏她 的胸部,另一只手则爱抚着她的俏臀,双腿更没闲着地前后交互更换方向,让它 们在她的大腿内侧、私密处来回磨赠、按压。 她的背脊突然大力地弓起,然后,整个人硬生生一颤,再缓缓地虚倒入他怀 中。 他搂着她,清明的黑眸末因情欲而迷蒙,挺直的身躯依旧不动如山。 她几乎是嫉妒地瞪着他。“你到底是不是人?”刚才,他带她经历了一场不 可思议的高潮,她登上天堂,再滑落地面,全身无力;他却完全无动于衷,好像 他是个机械人,压根儿没有七情六欲,拥吻她只是在执行一项程式,再无其他。 “如果你要的是这个的话。”他低下头,拉她的手穿过西装,直接碰触他鹅 黄色的丝质衬衫。 她讶异且惊喜地发现,他的衬衫全湿了。那代表着他并非无动于衷,他同她 一样火热难耐,只不过他擅于掩饰,而她蹩脚得可怜。 “你不该忘记的,在你身边,我永远无法保持冷静,你让我欲火焚身。”他 凑近她耳畔,轻咬她的耳垂。 她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不可能,你的激情不可能是为了我。” 否则她当初就不必跑了。天晓得离开他对她而言是件多么残忍的事,但她不要当 影子,更拒绝成为某人的替身,倘若他并非真爱她,那她宁可心碎,也不要一份 不圆满的爱。 “是与不是,我可以用行动来证明。”他扛起她,像扛布袋、行李那样,粗 鲁得不像话。 “放开我。”她踢他,同时发现,几年下来,他未曾停止锻链身体,他依旧 结实得像块石头。 想像他每天在健身房里锻链胳臂、胸膛、大腿……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强 壮有力,她的手脚颤抖,被情欲折磨得又热又酸。 该死的,她根本不可能逃得开他,她是那么地为他所吸引,完全不可自拔。 但怎能如此轻易投降,尤其他爱的人根本不是她!太迅速地臣服未免伤害她 的自尊心,她偏过头,咬上他的耳朵。“你这个自恋的浑球。” 她咬得很用力,他却笑得很大声,她从来就是个泼辣的野姑娘,没改,不管 经过多少年,她永远不会改。 而他爱死这份凶悍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有变过…… JJ JJ JJ 君碠然从小就希望自己能够更坚强些。 他是五胞胎中的老三,上有一姊、一兄,都是精明厉害型的人物,而下头两 个弟弟,也各有其勇敢的地方。 只有他,天性害羞敏感,不敢跟陌生人说话,就装成一副冷酷样,别人说他 骄傲,其实他只是害怕。 小时候,他们每回拍家族照时,他总躲在最后头,非得爸妈又喊又叫,他才 肯稍微踏前一步。 他一心想把自己锻链得更强壮,因此国中一毕业,他就走遍台北的大街小巷, 最后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工读的机会——做连锁冲印店店员。 他工作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到十点,薪水很低,一小时只有五十块,但赚钱本 来就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想多增加一些与人接触的经验,以克服打娘胎里带出来 的害羞天性。 就在这时,他认识了杨氏父女。 杨父是个侦探,自己开了一家征信社。 侦探耶,就像他梦想中强壮勇敢的人物一般,君碠然崇拜他上了天。 杨父常常把他工作中拍的底片,送到君碠然打工的冲印店里冲洗。 每一次,君碠然都自告奋勇去整理那些照片,只要想到杨父是冒着生命危险, 在一阵枪林弹雨中摄取到那一帧帧可贵的影像,他就恨不能立刻去认识他,拜他 为师,祈求他将自己锻链得像钢铁一般坚强。 一个月后,他终于忍不住找机会向杨父自我介绍,诉尽一腔的敬仰后,他们 未成师徒,反而成了忘年之交。不过私底下,他还是喜欢叫他师父。 他告诉杨父自己的苦恼,杨父介绍他上道场,习柔道、学空手道、练剑道, 甚至还亲自教导他追踪、隐藏、搏斗……等各式技能。 他的生活如同一下子从地狱升上了天堂……嗯,差不多啦!如果不把杨芷馨 算进去的话。 她是个讨厌鬼,不管他做什么事她都要取笑他,从他的服装、走路的方式、 到吃的东西,她没有一刻不找他麻烦。 奸几回,他恨不能揍她一顿,但她是个女孩,又小他很多,是男人就不能对 弱小动手,况且打赢一个小女娃也不值得开心。 他一直忍着,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发现,她的年纪根本不比他小,甚至还 比他大了两天,全是她娇小的身材,和一张纯真可爱的娃娃脸骗了他。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终也忍不住接受了她的挑战,与她动起手来,结果,被 摔了个七荤八素,又一次认清自己的无能。 天晓得,杨芷馨根本没上过一堂正统的搏斗课,她只是站在旁边笑、观察、 模拟,就轻易地打败了他。 他又气又呕,为了争回一口气,费尽力气锻链身体,好几次,他在柔道场上 被摔得昏了过去,甚至日夜练习剑道到双手发抖,连只碗都捧不起来,他将自己 操得不成人形,目的只有一个——打赢她。 但他再没机会与她真正过招了。 三年后,他父母失踪,留下大笔债务,君家顿时陷于一片愁云惨雾中。 好日子过去了,他不得不为现实生活打拚,想了很久,他决定去读军校,因 为他们供应食宿。这是唯一不需要花太多钱就可以受教育的机会,等军校毕业后, 他或许可以转调查局,他一直憧憬那样的生活,紧张、刺激,又可以报效国家。 他将结论告诉杨父,以为他会赞同,但令他感到震惊的是,杨父劝他放弃读 军校的念头,却说不出一个具体的理由来。 这是他第一次与杨父在观念上产生差异,他又怒又慌,感觉好像被整个天地 背叛了。 杨父最后迫不得已同意了他的决定,但却告诉他:大家都说民主社会人人平 等,可事实却不然,尤其在越封闭的地方,上下尊卑的界定越明显,他是个好孩 子,可惜太天真,希望他能早一天认清现实。 初始,他并不了解杨父话里的真意,也没机会问清楚。因为那之后,他就辞 掉冲印店的工作,再没见过杨氏父女了。 不过答案却在不久后自动浮现。在他家面临经济困境,房子被查封、家产遭 拍卖,天天有人追着君家五姊弟还债后,老师对他另眼看待,同学远离他,朋友 与他断交,甚至由他代表学校参加演讲的事也遭到取消: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 “不平等”。 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打消了就读军校的念头,恰巧那时姊姊建议成立“贩梦 俱乐部”,利用四个弟弟的美色赚钱还债。他一口同意,金钱虽非万能,但贫穷 却会折损人的尊严,为了活得抬头挺胸,他一定要不择手段,尽快将债务还清。 他办理休学,改读夜校,并再次回到冲印店打工。 可说实话,这里的薪水真是低毙了,对于君家的债务根本没有帮助,他要聪 明的话,最好另谋高就,到加油站打工都此待在冲印店好。 但他就是忘不了过去在冲印店里度过的青春岁月,那时他对人生充满了梦想, 一心一意想要做个英雄,为国家社会贡献心力。 可惜最后他失败了,只能成为一个懦夫,躲在角落暗自缅怀过去的光辉。 就这样过了几年,一夜,他正准备关店,杨芷馨像一道光,射进了他失去希 望的黑暗人生。 她泪流满面地走向他。“爸爸病逝了,临终前他一直叮嘱我,一定要找到你, 看你过得好不好。” 他如遭电击,久久无法言语。 “幸好你还在这里工作,我才能找到你。”她看着他,表情从哀伤逐渐转成 疑惑。“你没什么话说吗?” 他呆呆地,一动也下动。 她突然对他破口大骂。“亏爸爸这么关心你,结果他死了,你居然连一滴泪 都没流,你真是个浑帐。” 她说的对,他是个浑帐,但他真的哭不出来。他的身体好像缺少了什么,让 他在这瞬间失去了一切知觉。 “你该死!”悲伤将怒气煽成烈焰,她随手捉起一只相框朝他扔了过去。 “你的师父、我的爸爸死了,你竟然无动于衷,王八蛋!” 他的目光清楚地捕捉到相框飞来的轨道,它一寸寸地接近他,他却迟迟没有 侧身躲过;最后它终于砸中他的额头,砰地发出一记好大的声响。 顷刻间,他像个被启动开关的机械娃娃,颠颠倒倒退了几步。 下一秒,一丝鲜血沿着他的额头滴落胸前,在他白色的衬衫上渲染出一朵诡 异妖艳的红花。 他呆望着它一会儿,一股火般的激烈情感在体内爆发,他控制下住地抽搐起 来。 “师父……”他发出无声的呼喊。 杨芷馨讶异地发现他没有表情的脸上正流下两道红色的水渍。那是他的泪和 着他的血的结果。 “碠然!”她恍然大悟,他不是不悲伤,而是惊呆了。她走到他身边,张臂 环住他抖颤不停的身体。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父母失踪、君家破产都不曾让他感到如此无助;但杨 父的死亡却像一只巨锤硬生生地敲碎他的防御网,将他推向崩溃边缘。 她轻摇着他的肩膀。“爸爸离开时非常安详,并未受到太多的痛苦。” 那又如何?杨父毕竟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他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开,而 他究竟能捉住什么? “别这样。”她抹着他脸上的血和泪。“爸爸不会希望你为他如此难过的。” 难过?那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的情绪于万一,他是绝望啊!不管他如何努力, 都改变不了他是个胆小鬼的事实。 “振作点,碠然,看你这样子,爸爸不会安心的。”她亲吻他的脸、他的额, 心痛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她的体温像一把火,将他周身的冰冷融出一道缺口。“师……师父……”被 冻了许久的声音终于磨出喉头。“他再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了。” “呜呜呜……”想起相依为命的父亲就此永别,她也忍不住拥着他放声大哭。 “爸爸、爸爸、爸爸……” “师父……”他搂着她,与她一起舔舐那丧亲的至痛。 “我该怎么办?”她凄楚地望着他,捉着他的手,用力得指关节都泛白了。 “爸爸不在,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她是如此地无助,他猛然一惊,原来被孤独攫住的不止是他。突然,他对她 产生一种比朋友更亲密的感觉,像家人,更像伴侣。 “爸爸只留下一家征信社给我,可我根本不会经营啊!我……爸爸从来就没 有教过我怎么追踪、搏斗,他教的只有你,他眼中的继承人一直只有你……”而 这就是她嫉妒他、一天到晚找他麻烦的原因。 “你有我。”一股乍起的冲动促使他抱起她、轻拭她的泪。“我教你,师父 教给我的每一项技能,我都会仔仔细细地教会你,我会陪着你。” 像溺水者好不容易捉到浮木似地,她痴痴地望着他。“永远吗?” “永远。”他悍然一颔首,两只天涯孤雏在这一天结合成一个生命共同体; 而将他们拴在一起的不是情,也非爱,却是深深的寂寞与悲哀。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