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风瑟瑟地吹,深秋了,空气中凝着一股萧索。 杨芷馨停下脚步,仰头吟思,不是为了秋风苍凉,而是某种似浓似淡的诡谲 气息,近几日总在她身畔聚集不散。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与君碠然重逢后,她老觉不对劲,似有某件意外将要 发生。 “嗨!”一辆休旅车停在她身旁,车窗摇下,露出卢卉卉娇艳如故的面容。 “好久不见。” 杨芷馨凝视着她,是因为这个女人吗?十年前她费尽心思自她手中抢走君碠 然,如今君碠然再回她身畔,因此卢卉卉又寻过来了,这才带给她不安的感觉? 见她不语,卢卉卉以着一副了然于胸的口吻对她笑道:“不必对我防备,对 于君碠然,我早巳死心。” “噢?”理智告诉她,女人的嫉护心是很可怕的,她不该相信卢卉卉,但一 颗心却莫名倾向她。“我知道。”终于,她态度软化。 卢卉卉掩嘴轻笑。“算了,你信不信我都无所谓,你只须相信,君碠然心中 只有你一个人就够了。这几年,他为了你可是费尽心思,一方面与人谈判、一方 面找人保护你,他的用心连我都感动,你可别再错过他了。” 他与她会错过,全是卢卉卉一手导演的好吗?不过那不是眼下的重点,此刻 她只想知道——“你说碠然为了我跟人谈判,然后还找人保护我是怎么一回事?” 卢卉卉瞠圆双眸。“你不晓得?” “晓得就不必问了。” “可是……”卢卉卉露出一副糟了个大糕的表情。“我想这些事你还是自己 去问君碠然吧!毕竟是你们的私密事,外人实在不好插手。”她对司机挥挥手, 示意他可以走了。 杨芷馨手插腰,挡在路上,一抹冷笑挂在唇边。“但对于这件私密事,卢小 姐似乎很清楚,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卢卉卉恨恨地咬住舌头。“杨小姐,你自个儿男人的性子,你也清楚,别人 乱嚼他的舌根多数没好下场的,请你自己去问他好吗?” “碠然没这么可怕吧?”虽然他的个性是有些变了,越来越爱作弄人,但基 本上她还是相信三岁定终生的。君碠然天生的纤细敏感,就算在岁月的轮转中消 散了,反被邪肆所取代,不过骨子里的善良还是存在的。 卢卉卉哼了两声。“他要不可怕,就没人可怕了。”在政坛,提起超强幕僚 君碠然的名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的威望可不是建立在那张帅哥脸上,而 是他强横、果决的手腕上。甚至有人传说,得罪君碠然,这辈子就别想参选公职 了,因为只要他往敌方一站台,包管另一方兵败如山倒。“我是不会说的,你… …小心!”话到一半,她突然大喊。 杨芷馨全身的警备细胞立刻动作,想也不想,她弯身滑入休旅车底部。 同一时刻,一辆重型机车飞驰而过,全身黑衣、头戴黑色全罩式安全帽的机 车骑士手中甩着一条铁链,链尾则连着一只大榔头,正砸中她方才站立的地方。 “砰!”发出一记震天巨响。 “该死。”机车骑士想再攻击,但杨芷馨已躲入休旅车底部,休旅车又据道 不让,机车骑士只能功败垂成地退走。 “杨小姐?”卢卉卉颤着声喊。“你怎么样了?”她没见过这么原始凶悍的 攻击,心脏都快吓停了。 “别哭,我没事。”一个凉凉的声音自车盘底下响起,杨芷馨灰头土脸地自 休旅车底下爬起。“幸好你这辆车的底盘比较高,我又够瘦,否则仓卒间还真没 地方躲。” 卢卉卉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长气,浑身无力地倒向座车皮椅。“吓死我了。” “看来真有人想要我的命呢!”差一点点被砸成肉饼,真可怕。杨芷馨纳闷 地搔着头。“不过碠然不是帮我摆平了吗?怎么又来了?” “那约定已是十年前立下的了,也许又生意外了吧!”卢卉卉无意识地呢喃。 “原来打十年前就有人想要我的命啦!”杨芷警点点头。“了解,剩下的我 去问碠然吧!谢谢你的情报喽,拜——”她摆摆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原地只留卢卉卉瞠目结舌良久,抖颤的声音方磨出喉。“我刚刚说了什么?” 天哪,她该不会泄漏了某些机密吧?惨了,得赶快连络君碠然,否则她麻烦大了。 ****** 君碠然接到卢卉卉的电话通知,杨芷馨已经知道十年前的事了,他以为她回 来后一定会找他兴师问罪。 谁知她什么也没问,回家后,迳自进房,一句话也没跟他提过。 她是不在意吗?还是没听清楚卢卉卉的话?也可能两者都有。 “真是麻烦。”他懊恼地长叹一声。“还是快点将事情解决,省得夜长梦多。” 他拿起电话,开始拨一个已经很久没连络的号码。当年立下约定后,他们也 说奸不再连络,以免麻烦。 然后,十年的和平过去,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这个人相见了,想不到事 态丕变,他们终究注定纠缠。 电话响了三声,一个女人接起来,“喂”了一声。 君碠然愣了一下,记得他们曾经说好,这支专线只限他与他使用,怎么突然 冒出一个女人来? 他试探性地问了句。“请问杨文耀先生在吗?” “你等一下。”女人把话筒搁下。 她的口音带着一股外国腔调,像是……越南看护。 “我是杨文耀。”不过半晌,话筒重被接起,传来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 “君碠然。”他回话。 沉默瞬间降临。 三分钟后,一个疲惫的叹息响起。“我猜你已经发现,静止的时间又开始转 动了。”杨文耀说。 “当初你明明答应我,要将事件永埋于过去的,为什么违约?”君碠然声音 透着冷硬。 “因为我老了,该享的福都享过了,再活也不过数月,所以想做个了断。” “了断什么?那件事的法律时效早过了。” “只要他再度动手,犯下新的案子,就会产生新的时效,这一回,我会在时 效内逮住他。” “SHIT!”君碠然甩下电话,这个混帐老头竟想利用杨芷馨的命来了断一切, 他不会容许的。 “老狐狸,你以为我什么后路都没留就与你做了约定吗?走着瞧。”要斗法 就来,他君碠然不会输的。 气呼呼起身,他捉起车钥匙,一个箭步冲出客厅,没留意到二楼的主人房门 口,一道纤细的女影,手中持着一只无线话筒。 “现代科技真好用。”杨芷馨利用电话分机窃听了君碠然与杨文耀的谈话内 容。“不过他怎会认识杨文耀?”那个龙扬集团的老董事长,也是她背后的资助 者,想不到他两人竟有来往? 原来她被一只狐、一只狼给骗了,还一骗近十年,真是可恶! “我倒要瞧瞧,你们在搞什么花样!”扔下话筒,她也捉起车钥匙,追在他 身后而去。 SS HH II 君碠然想过要面对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一个难缠到极点的敌手、一个冷酷 无情的臭老头:就是没想过,会见到一名命不久矣的枯稿病人。 杨文耀面色如土、瘦如骷髅,他甚至已经没办法站立,只能躺在床上,等着 上帝随时征召他的性命。 “很讶异?”见到呆愣的君碠然,杨文耀呵呵笑了出来。“我毕竟也九十五 岁了,病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是啊!差点忘了,他是个近百老者。只是近半个世纪以来,杨文耀之名随着 他一手创立的“龙扬集团”名扬世界,外人见他,总觉这企业大亨雄才伟略。几 时他竟已老成这模样,岁月果真不留情。 “你都快死了,为什么不将秘密带进棺材,硬要在此刻挖出?”老人的虚弱 让君碠然软了心肠,原先准备好的威胁和严厉变成了劝说。“把秘密揭露出来有 什么意义?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十年前你明明也同意的,况且,你自己也说过, 会造成这一连串的悲剧,你也得担起部分责任,你忘了吗?” “怎么可能忘得了?他们是我最珍视的亲人啊!”杨文耀像在回忆什么,昏 黄的眼变得愈加迷离。“我这辈子为了工作牺牲了很多东西。少年时,我让老婆 陪生意对手上床,藉此挖掘对方的弱点,再将其打垮。成功后,我嫌老婆没知识、 肮脏,小老婆一个接一个地娶,可也许是上天的惩罚,我到了三十五岁,还是一 个孩子也没有,我有大小老婆十数人啊!没有继承人,我一手打造的企业王国该 怎么办?我开始寻觅有能力的孩子,找了好几年,终于给我找到了司仁,一个无 父无母的孤儿,我收养他,教育他,真心想栽培他成为我的继承人。但讽刺的是, 收养司仁十年后,老婆居然给我生了一个儿子,我的亲生儿子,流着我的骨血, 凯声,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礼物。我什么也没想,立刻废掉司仁,改立凯声为继 承人。期间有人说我自私、有人骂我无情,即使不是亲生子,养了十年,也该有 些感情,我就这样舍了司仁,不觉不安吗?但我以为,让自己的儿子继承我一手 打造的事业天经地义,司仁再好也与我不同血缘,他敢有意见,我就把他送回孤 儿院去!唉,我……从来不曾去体贴别人的心情。” “你的确是个自私无情的臭老头,但也因为如此,十年前,你答应了要弥补。” 君碠然不以为此刻是适合谈论过往的时机,如何解救杨芷馨脱离危机才是眼下最 重要的。“莫非你私心又犯,想反悔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自私无情,我的反覆彻底伤了一个孩子的心。然后不知 从何时起,司仁不再对我笑了,也不再爸爸、爸爸地腻着我撒娇,他叫我董事长, 我……当时也不在乎,我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了,谁还要一个不知父母是谁的孤儿? 我心里只有凯声,我努力栽培凯声,可说实话,他确实不是块材料,比起司仁, 他的经商能力差得远啦!但我盲目地依赖血缘关系,这也造成了他们两兄弟的嫌 隙,我知道凯声根本不拿司仁当兄长看,还经常威胁要赶司仁出门,司仁一直忍 着、忍着、忍着……” “直到有一天,司仁先生终于爆发,开车撞死了凯声先生,这件事我早知道 了。”对于这段往事,君碠然知之甚详,也只有一句形容词——自作自受。“我 还晓得,司仁先生并非天生残酷之人,撞死凯声先生后,他满心仓皇,来不及收 拾尸体就落荒而逃。然后,凯声先生的尸体被另一个人发现了,他是一个没有身 分的偷渡客,在台湾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因为缺少身分证明文件,他找不到 工作,只能在街头流浪,过着不知明天在何处的落魄日子。发现凯声先生的尸体, 及其身上完整的身分证明文件后,偷渡客起了一个念头,他偷偷埋掉凯声先生的 尸体,盗用了‘杨凯声’之名,顺利地从阴暗角落走出,活在太阳底下,他娶妻, 还生了一个女儿。但因为顶替他人而活的罪恶感,他一生飘泊,在每一个地方都 不敢多作停留,怕被人识破身分。他的妻子因此跑了,他一个男人带着女儿,从 东走到西,再由南走到北,直至十五年前,才在台北市落地生根。五年后,他去 世,仅遗一女,故事到此结束。你还有没有要补充的?如果没有,我们可以开始 讨论有关你违约的事了吧?” 杨文耀摇头轻笑,又引起一串的呛咳。“你漏了提,因为不见凯声的尸体, 我坚持不信他已遇害,多年来不停请侦探寻找他的下落,却因为那位替身东奔西 跑,侦探始终寻不出线索,最后直到他们在台北市定居后,消息才渐渐传出。我 以为我找到了儿子,欣喜若狂,怎知那根本是个西贝货,而且,他还在我寻去之 前病逝了。紧接着,我寻子的消息外泄,为了保住既得之地位,司仁买通我聘请 的侦探欲掘棺验证,却惨遭破坏。司仁因此心一横,决定斩草除根,才会导致十 年前杨小姐迭遭意外的事故。可是最后那位侦探也未达成任务,他在一次刺杀中 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没错,因为你们这一家子的浑帐事,芷馨险些小命不保;为此,我千方百 计挖出真相,并与你商讨解决之道。”那一天的事,君碠然记得一清二楚,杨芷 馨将他绑在床上企图离开他,他在乐水大姊的帮助下解脱束缚慌忙寻找,却在途 中发现有人拿刀跟踪她,吓得心脏几乎停止。幸奸杨芷馨命大,及时招到一辆计 程车逃之天天,而杀手则在追寻过程中遭到路过的砂石车辗毙。他是在很久之后 才知道,原来杀手是杨文耀雇请,却遭杨司仁收买的侦探。 杨文耀瞪他一眼。“什么商讨?你不过是不想让你师父死后名声扫地,又得 保护杨小姐,才来威胁我,要我想办法解决。” “而你也说过,因为这件事你也有责任,你愿意既往不咎,并设法让司仁先 生取消杀人委托。我这才答应你隐瞒此事,让你的‘龙扬集团’不致颜面尽失。” 君碠然咬牙切齿。“如今你反悔了,是想叫我将此事公诸大众,让丑闻整垮‘龙 扬集团’吗?” 杨文耀只是笑。“你知道吗?当年我会答应你这件事,并非出自愧疚,我一 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倒是司仁,竟敢恩将仇报,害死凯声,我一定要他付出 代价。可是那时我都八十五岁了,公司早交给司仁负责,我没有权了,要如何复 仇?只好静待时机。” “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掌权了,所以决心要个玉石俱焚的狠招?” “正好相反,得知凯声已死的消息后,我悲愤过度,没多久就中风瘫痪,别 说掌权了,我连性命都差点不保,不得不眼睁睁看著‘龙扬集团’落在外人手中, 然后茁壮,发扬光大。”杨文耀长叹一声。“也许是病床躺久了,人也跟着糊涂, 我常想,今天公司若交到凯声手中,也会有如今的成就吗?还是早垮成一堆废墟? 这几年,我看着司仁……哼,其实是不看也不行,我动弹不得,只有他会来照顾 我,除了他之外,我又能仰仗谁?” “既然如此,你就该对司仁先生好些,为何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要整他?” “我有不整他的时候吗?明知他介意杨小姐,我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资助杨小姐成立征信社,还有事没事找她来聊天,让司仁成天有若芒刺在背,却 又不敢动她分毫,以免我起疑。” 真是个恶劣的浑帐老头。君碠然怒火冲上脑门。“司仁先生真不该对你如此 仁慈。” “你不觉得以德报怨是种美德吗?” “狗屁不通。”君碠然冷嗤一声。“个个都以德报怨,那些做好事的人不就 吃大亏了?干脆大家一起来作恶,反正别人会以恩德回报你。” “哈哈哈……”杨文耀仰头大笑。“听见没有,司仁,你这辈子真是吃大亏 了。” 君碠然挺直背脊,警戒四周。 房间里安安静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杨文耀却道:“过来吧!司仁,我早知你打通了你、我两间房的墙壁,明里, 你睡在我隔壁,暗里,你常藉由墙间的通道躲进我的衣柜里偷听,或看我在做些 什么事。” 君碠然瞪大眼。“你明知有人偷窥,却一声不吭?”真是有够变态。 “我为什么要?让司仁日夜担心我是否发现他收买侦探的事、是否已知杨小 姐是‘杨凯声’的女儿、是否又决定了某些计划意图对他进行报复……不是件很 有趣的事吗?”重点是,杨司仁的偷窥行为除了具监视意义外,还有一份关怀。 好几晚,杨文耀都发现有人来帮他盖被、给他添水、喂他吃药……严格说来,杨 司仁其实还满孝顺的。 随着杨文耀话声落下的瞬间,一记悠长的叹息隐隐传来,同时,衣柜门打开, 步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杨司仁。他应有六十出头了吧?却因保养得当,看起来就像四、五十岁,若 能抹去他眼底长年累积的忧郁,这位彬彬有礼的中年绅士会更具魅力。 “既然董事长早就什么都知道了,为何不挑明讲?这份职位与权力我并不恋 栈。”这是一个被罪恶感折磨得身心俱疲的人,心底最深处的叹息。 “为什么要?你做得很好啊!任何人有你这样能干、孝顺的儿子,都该满意 了。”杨文耀轻言。 果真如此,你干么成天整人家?君碠然暗思,却不说破,杨司仁的乍然现身 让他心底涌起不安。 “你一定很怀疑,我既不怨你,也不恨你,反而对你很满意,却为何要为难 你?”杨文耀接着说:“我啊,为难你只有一个原因,你太像我了。” 房中三人,有两人同时呆住。搞什么鬼?养儿子像老子不好吗? “这件事我请另一个人来解说。”杨文耀拍拍手。“芷馨,你可以出来一下 吗?” 君碠然如遭电击。杨芷馨,怎么她也来了? 房门被推开,一道娇生生的纤影扬着满身怒火走进来,轮流对房中三人各瞪 了一眼。 “芷馨,你……”君碠然不知该说什么以表达他心里的震惊。 “在这里看见我很奇怪?”杨芷馨怒哼一声。“如果你没忘记的话,老爷爷 是我的资助人,常找我来这里聊天,我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她对这栋别墅 就像对自家厨房那样熟悉好吗? “那么刚才我们说的话……”君碠然快晕了。他是知道杨文耀资助杨芷馨的 事,却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老头子对继承儿子“姓氏”的女孩的移情作用,想不 到杨文耀和杨芷馨感情这么好,实在是失算了。 “我全听见了。”她被怒火烧红的脸闪过一抹愤慨。“想不到你们三个人居 然都在骗我。” “对不起,可是……”君碠然想解释。 “抱歉,插一句话。”杨文耀喊道。“老头子我所剩的岁月没有多少了,可 以先解决我的事吗?” 君碠然和杨芷馨不约而同转头瞪他,瞧见一张蜡黄衰弱的老皱脸皮。不管他 曾经多么恶劣,他确实已一只脚踏进棺材里了。 杨芷馨首先软下心肠。“仁叔,我们都知道这几年,你为了寻找接班人煞费 苦心,所以才会被有心人士乘虚而入。那位对你施展美人计,自称怀了你孩子的 沐小姐,经过我的调查,她根本没有怀孕,你中了人家仙人跳的诡计。” “怎么可能?我带她去做过产检,也瞧见检验报告的。”杨司仁不信。 “因为帮沐小姐做检查的那位医生,也是仙人跳集团的一员。” “仙人跳集团?” “经我详细调查得知,此集团由仁叔手下的王副理领导,熟知仁叔一切喜好 与作息,因此才能一举拐骗仁叔。他们的目标其实是‘龙扬集团’。” 杨司仁不敢相信地倒退了几步,撞到床脚,发现某个人拉住了他的手;他低 头,瞧见杨文耀。 杨文耀对他摇头一笑。“你不是很看好司机老王的儿子?那小子虽桀骛不驯, 却的确是个人才,挺义气,也挺孝顺,这几年老王身子不好,小子接替老爸的职 位,什么活儿都干,大家都瞧见了,也对他多所夸赞,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因为……”杨司仁哽咽一声,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是不是?”莫道英雄不流泪,只因未到伤心处。 想起亲生儿子,杨文耀亦是老泪纵横。 “对不起,董事长,我真的不是故意撞死凯声少爷的,那……那是意外,凯 声少爷不满我可以开车,他却不行,所以剪断了我车子的煞车线,他想给我一个 教训。那天,我一坐上车子就发现不对劲,我想煞车,却煞不住,我很紧张,凯 声少爷却突然从路旁跳出来,指着我说,这就是我胆敢忤逆他的报应,我吓一跳, 我发誓我有努力避开的,但下山那条路又弯又窄,我实在避不开,才会……等我 想办法停下车,凯声少爷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 好。怕得一个人跑了,待我冷静下来回去找,凯声少爷却不见了,我也不晓得怎 么会这样?只好叫修车厂将车子拖走,然后……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地回家,我 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你相信我。” 这段过往君碠然和杨芷馨都是第一次听到,原来真相竟是如此,真教人不敢 相信。 但杨文耀却似早已了然于胸,轻松地拍拍他的手。“我相信,这几年我想了 很多,凯声被我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成天闯祸,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若真 喜爱他,其实该多管管他的,但我却放任他这样,他的死我也该负部分责任。” “董事长……”为什么这样简单就得到了原谅?杨司仁真是不敢相信。 杨文耀只是淡淡地弯了下唇角。“十年前君先生找我谈凯声的事时,我彻底 调查过那桩车祸了,有修车厂证明你的煞车线确实被剪。另外,当年为我开车的 老乔也说了,凯声失踪那天早上,曾神神秘秘地去找他,要他在你进车库、准备 开车上班前通知他,他要赶到山道旁埋伏、看好戏。至于是什么好戏,现在我们 都知道了。所以这整件事都只是场意外,你没错,司仁,你没有错。” 像是被禁锢了数十年的灵魂突然得到解放,体会到无与伦比的自由快乐,杨 司仁仰头长叹一声后,跪倒在床铺边。“董事长……” “傻孩子,我是你爸爸啊!”杨文耀拍拍他的手。“我已经几十年没听你喊 过爸爸了,就当成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的遗愿,你不能再喊我一声爸爸吗?” 杨司仁长长地吸了口气,睽违数十年的亲情在这一刻重新连上线。“爸…… 爸爸……” “我一直记得在孤儿院见到你的那一天,才一岁半多的小孩居然这么聪明, 已经会昵喃数着数儿玩,一、二、三、四,却老把五跳过去,你一见我,就摇摇 晃晃地走过来,捉着我的裤脚喊爸爸,那是我三十多年来第一回这么高兴呢……” “爸爸……” 君碠然和杨芷馨默默退出房间,留下安静的空间给那对“久别重逢”的父子。 “希望他们父子能从此前嫌尽释。”君碠然低喟口气,果能如此,他和杨芷 馨也就有平静日子过了。“不过我还是不太清楚,杨老头既然有意原谅司仁先生, 又搞这么多飞机做什么?” “我想老爷爷大概拉不下脸吧!他需要一个机会。”杨芷馨的声音有气无力 的。“另外,我知道老爷爷一直很后悔年轻时的所作所为,没想到却见仁叔正走 上他的老路子,教他胆战心惊,于是便不顾一切使出最后一击了。我认为他是想 让仁叔永远记取教训,切莫一错再错。” “原来如此。”不过却累了他与杨芷馨,唉!他拍拍她的手。“你还好吗?” 她愣了下,点点头。“还好。”只是心头不知为何笼罩着一层不安。 “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他有些担忧。 “大概是累了吧!”她耸耸肩。“倒是你,怎会知道爸爸的秘密?”那是连 她都不晓得的事啊! “你忘了?十年前,师父曾寄了一把银行保险箱钥匙给我,那秘密就在里头。” “但我走时将钥匙一起带走啦!没钥匙你怎么开得了保险箱?”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几年他在政坛可不是混假的。 杨芷馨睨他一眼。“诈炮。” “彼此、彼此吧!”她知道的秘密也没比他少啊! “讨厌鬼。”她娇瞠地踢他一脚。 他伶俐避过。“好哇,你敢踢我。”他双手大张扑过去。 “啊!”她尖叫地躲避。 “往哪里逃?”他追着她跑过长廊,跑出了院子,最后在花园的凉亭内逮着 了她。“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这样如何?”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上他的唇。 “嗯……唔,好方法……”他语音不清地咕哝。 她微眯起眼,眸底眉梢染着淡淡的媚态,娇俏可人。 应该没事了吧?他想,稍稍放心了些。 须臾,一阵秋风吹来,卷起几许落叶,添了几分萧条,却艳了园内秋菊的色 彩。 清淡菊花香裹着两人,一起陷入漫漫情网中,沉醉、再沉醉——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