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鸡啼鸣,远方的天色已渐露出鱼肚白。 小仙因有清晨练武的习惯,早在第一声鸡鸣时,就醒来了。 翻个身,瞥眼望见旁边的晓月全身绷得死紧,弓成一团,似乎睡得很难过,既 然不舒服,干么不脱衣、放松休息呢?是不是有什么怪癖性呀?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忍不住在肚里笑得抽肠,晓月姊姊真是个特殊、又有趣 的人。 青葱玉指不自觉刮上“她”白皙的脸颊,却被某种奇异的扎、麻、痒感觉吓了 一大跳。 怎么回事?晓月姊姊脸上这一根根黑黑、粗粗的短髭好像是……胡碴。 她不敢相信,瞪大眼睛仔细瞧着,那些密布在下巴、两鬓边的青黑色小点,确 实是胡子,她记得昨天还没看到呢,怎么才过了一晚……有问题!”这事情实在太 诡异了。 不是没看过脸上多汗毛的姑娘,但像晓月这样长得又快、又黑、又茂盛的,她 还是第一次见到。 小仙心里有不好预感,怀着疑惑,双手攀上他的胸部,不是突出、柔软的触感, 与她掌肉接触的是一片厚实与平坦。 这怎么可能?她不相信,一只手往“她”下身寻去,碰到一样物体……老…… 老天!“她”……“她” 不是女人! 大名鼎鼎的“名妓晓月”居然是个——男人。 刹那间,好像有一道闷雷劈在小仙头上,她脑筋里一片空白,抓住“她”的手 在不期然竟用了力道。 “哇——”晓月一声惨叫,在巨痛中清醒,捂着胯下,痛苦地在床上打滚。 小仙怔楞地望着“她”,呆直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情绪反应。 晓月的衣衫在激烈翻滚下,散了开来,平坦、壮硕的胸肌暴露在小仙眼前,疼 痛叫他直不起身来,但狐狸尾巴不小心露出来的事实却令他心中一片忐忑。 “小……小仙,我……你……” 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小仙两颗原本呆滞的眼珠子笨拙地转了几转,下意识寻 找声音的来源。 蓦地!她的视线与衣衫不整的晓月对上了,他强壮的胸膛一下子撞进她的脑袋 里,理智一点一点流回脑海。 “晓月姊姊”不是女人,“她”是个标准的大男人! 这个大男人在她房里和她同床共枕了一夜! 而她是个尚未出阁的大闺女…… “啊……啊……啊——”小仙张着嘴巴,喉咙滚出一个单音,接着一阵裂帛似 的高音直冲云霄,大有震倒长城、轰垮屋顶之势。 晓月急忙用两只手捂住耳朵,离她远远的,天哪!他的耳膜快被叫破了。 “你这个下流、无耻、卑鄙的混帐王八蛋!”她的暴吼像平地一声雷,随即炸 翻了房里的一切人事物。 “小……小仙,你……你冷静一点,听我……把话说……说完……”晓月被逼 到门边,眼看着怒火烧毁了小仙所有理智。 “我杀了你这个采花贼。”她的声音遽然转低,脸色也变得森冷般阴邈。抽出 挂在床头上的三尺青锋,一剑就劈向晓月的脑袋。 “小仙!”他一声惊叫,就地翻滚,破门而出,险险躲过致命的一击。“你听 我说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什么好说的,你这个丧德败行的大色鬼,我杀了你为人间除害。”她已经 气昏头了,哪还记得眼前的人是她曾经最崇拜的“晓月姊姊”。 “唐小仙——”晓月躲得狼狈不堪,小仙的剑法又快又疾,根本不给他开口的 机会。 他豁身前扑,躲进一处篷架里,本想借着丛生的藤蔓挡她一挡,争取一点解释 的时间,谁知小仙长剑凌厉,一剑就劈垮了支架,晓月躲之不及,反而被压在木架 下,动弹不得,眼看着利刃上的寒芒一闪,问不容发之际……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平空响起,适时救了晓月一条小 命。 原来小仙的叫声太尖锐了,早在她发出第一声怒吼时,全唐门的人就被她吵醒 了。 大家还以为有敌来袭,一大群人匆匆忙忙地提剑往秀阁方向跑来。 开口询问的当然就是唐门里真正的掌权者、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君。 唐卓朝篷架方向一瞥,见到了被压在木架下的晓月,不免疑惑。 “‘晓月姊姊’,你和二姊在练剑吗?”他还搞不清楚状况,但男人怜香惜玉 的心情却是天生的,他一箭步赶到倒塌的篷架旁,扛起沉重的支架,以方便晓月起 身。 “这个大笨蛋!”小仙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在心中暗骂,今天她的名节会受 损,唐卓最少要负一半责任,早晚要找他算帐。 真是个睁眼瞎子,连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居然把一个假女人、真男人塞进 她的闺房里,小仙不想不气、越想越冒火,恨不得砍了晓月、咬下唐卓一块肉来。 晓月借着篷架上的丛密藤蔓遮掩,两三下整理好仪容,讪讪地爬出来,站在众 人面前。 眼前这些人俱是武林高手,他们身上不知道带了多少毒药暗器,只要小仙一呼 喊,百箭齐发……唔!他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晓月无奈地望着小仙,垂手而立,他也不想逃了,反正逃不了,一切生死就交 托到她手上了。 老太君看了这个突然出现在唐门的姑娘一眼, 又望望一旁气愤不平的孙女。 “小仙,这位姑娘是……” “奶奶,她是‘晓月姊姊’。”唐卓截口道。 晓月一阵讪笑,这个笨唐卓还叫他“姊姊”真是该死了!他歪头瞥向小仙,她 转过身去不理他,但也没有开口点破他的身份,她到底打什么主意?他闷闷不解, 可是面对老太君询问的眼神,却不得不提起精神回话。 “慕容晓月见过太君。”他拱手回了个礼,身份既巳揭露,他也不再学女子福 身为礼了。 “慕容?可是江南慕容世家的慕容。”天下间姓慕容的人很多,但老太君认为 眼前女子周身进发于外的高贵气质,只有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慕容世家才教养得出 来。 “啊?”晓月楞住了,他是姓慕容,但此慕容非彼慕容也,该怎么向老太君解 释呢?说实话铁定没人相信,可是…… 就在这时,小仙突然插口道:“奶奶,‘晓月姊姊’正是慕容七仙女之一。” 这慕容世家,一门七女、没有男丁,故博得了慕容七仙女之名。 晓月呆呆地望着小仙,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替他圆谎!难道她原谅他了?疑惑 的眼神迎向她,投过来的却是一记杀人死光,晓月吓得脖子一缩,立即喋声,罪恶 感令他没胆再敢发言。 “原来是慕容姑娘,什么时候来的?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了。”老太君笑眯眯 的。 若在平常,她一定会怀疑这位异常顺长、壮硕的女子的真实身份,但因为此刻 晓月羞愧满胸,低垂着头,没脸见人,反而让太君误会他是见到陌生人,一时害羞, 这是时下一般千金闺秀的通病,太君不察,一时间,竟没看出晓月的男儿身份。 “哪里!晓月前来叼扰,未能先向太君请安,是晓月失礼,请太君莫怪。”小 仙既然替他隐瞒了男儿身份,晓月自然不会再自己吐实、找死。这一次他盈盈福了 个礼,优美的举止与文雅的谈吐,立刻博得老太君的喜爱。 “好好好!慕容姑娘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让唐门尽尽地主之谊。”武林人 士本就豪爽,再加上慕容世家在江湖上名气响亮,人人敬仰。太君自然不会怀疑晓 月来访的企图,也没问清楚她是因何而来,就兴高采烈地留客,这可把小仙给气坏 了。 她之所以替晓月遮掩,并不是原谅他的所作所为,而是她没脸在众人面前,吐 露自己名节受损的事情,结果竟然助封为虐,帮了这个混小子骗人,怎不令她又怨 又恨。 “奶奶,‘晓月姊姊’和慕容伯父是有事路过四川,伯父临时有些急事,才将 姊姊暂寄咱们家,等明儿个伯父回来,他们还得赶着去办其他的事,没空留下来做 客啦!”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太君很是欣赏晓月的美貌与气质,本来心里还想着, 若是唐容得以匹配这位“姑娘”,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祖孙就是祖孙,想不到太君和唐卓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 “‘慕容姑娘’,那你今天就玩得高兴一点,叫小仙陪你四处走走,有空时, 欢迎你来唐门玩。” “谢谢太君。”晓月弯身道谢。 “小仙,待会儿要记得带‘慕容姑娘’来芙蓉厅吃饭。”老太君点点头,领先 离去,她还是想安排晓月和唐容见个面,所以得去书房将那个书呆孙子拉出来。 “是!”小仙颔首应答。 其他人也都跟在太君身后走了。 晓月注意到有一位年轻男子,老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不自在地回过身去躲 开那视线,他担心是否有人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眨眼间,热闹哄哄的庭院又只剩下小仙和晓月两个人,晨风吹起,一阵沁凉入 骨。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的。“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晓月低沉的嗓音里有一丝无奈与徬徨。 他不想骗小仙,决定对她说实话,可是她会信吗?一阵悲哀涌上心头,只怕她 是不会信的。 小仙定定地望着晓月,清风扬起他的衣摆,长身玉立于朝阳中,显得潇洒而昂 然;他有一双漂亮的眼,清澈、坦然的目光底下有丝愧疚。 不管是男、是女,这个人都是出类拔萃、卓尔不凡的。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人间龙凤,聪明机智、精明干练;突地,她心头“格登”一 跳,怨、恨、无措和愤怒同时涌上心田,只是他为什么要骗她?难道他不知道女子 名节重于生命吗? “只是这个故事太离奇,不管你相不相信,都请你听我说完它。”晓月缓缓地 述诉二十世纪的一切,以及他为何误入时光隧道、男扮女装的原因,全部与小仙说 得一清二楚。 “很好听的故事。”她咬牙切齿。一颗芳心直坠入谷底,以他的机灵应可以编 出更合情理的故事博得她的信任,但他却说出这种荒唐至极的事,是耍她呢?还是 看不起她? “早猜到你不会相信的。”他讪笑地自我解嘲。他说实话没人相信,说假话反 而人人不疑。 其实正如小仙心里所想,晓月确有能力编出更好的故事骗她,但他不愿意,已 伤她一次,他不想再骗她第二次。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忍看到她痛苦、受伤的模样,以至于他宁可拿自己的 性命来赌,或者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可能相信他。 想不到向来潇洒不羁、任性妄为,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慕容晓月,终也有被绑住 的一天。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既玷污了我的名节,我就必须杀了你。”在古时, 尤其是宋朝,女子贞节重于一切,连性命都可以舍了,更何况是杀人。 小仙缓缓抬起手中剑,她没办法不这么做,为了自己、也为了唐门,晓月绝不 能留在世上。 他沉重地呼出一口长气,认命闭上双眼,自作自受,徒叹奈何。 剑芒印在他脸上,俊秀、英气的面容刻入小仙的脑海里,她想起“晓月姊姊” 的机智、幽默、风趣…… 自生至长二十年,他是惟一知她、懂她、体贴她、宽容她的知己,他的百般好 处与他是男子的现实在她脑海里拔河。 剑尖已经抵住他的胸口,只要再送进一分,他就死了,她也解脱了,只要…… 可是为什么?她的手在颤抖,原本挥舞自如的长剑竟变得比千斤磐石还沉重, 这一分却无论如何也推不进去了。 “唉!”晓月悠然长叹,小仙的悲愤与无措经由剑尖深深传入了他的心底。 他知道她想杀他的想法并没有错,他男子的身份一旦泄漏,小仙所能得到的惟 一下场只有浸猪笼,他怎能让无辜的她去受这种苦刑。 蓦地,他握紧拳头,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害了她。咬牙硬挺,上前一步迎向 长剑。 剑尖“噗”一声划破衣衫、刺入他的胸膛,一点鲜红在雪白的丝绸上漾开,吓 得小仙把剑一丢。“你……” 她无言,水雾不由自主地蒙上双眼。 “限你明日太阳升起前离开唐门,永远不得再踏入四川一步,否则别怪我心狠 手辣。”她冷然丢下一句话,扭头走回闺房,不再看他一眼。 晓月呆站在庭院里,一股浓重的悲伤与寂寞罩上心头,小仙,他在过去第一个 朋友,他恐怕是永远失去她了。 那么再留在唐门这个伤心地又有何用?只是徒然伤害他与她罢了,默默地,他 黯然步出庭院,凭着昨日的记忆走向大门,这来与去之间的心情,竟有如此大的差 别,此刻他只党万般失意,丝毫没有逃出升天的喜悦。 晓月终于知道那个躲在太君背后,老是似笑非笑盯着他看的男子是谁了?除了 岳家小王八,不会有别人。 岳盈春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色鬼、臭混蛋,晓月还没走出庭院的拱门,就被 他拦住了去路。 “‘慕容姑娘’有礼了,小生岳盈春,今日得见‘姑娘’花容月貌,真是三生 有幸。”他展扇轻笑,一派风雅。敷粉的白面确有几分帅劲儿,只可惜一双轻佻桃 花眼,充满邪气,非但缺乏名士风范,反而显得无赖。 这种瘪三,晓月在“怡红院”里见得多了,多半是宫家的纨挎子弟,十成十的 败家子,只会仗势欺人。 对于此类下等人,晓月当然不会有好脸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寒着口气道: “你想干什么?” “小生对‘小姐’慕名久矣!今日一见,更是倾心,只盼‘小姐’垂怜,成全 小生一片痴心。”岳盈春装足了十成模样。 可惜晓月不是纯洁、无知的少女,用膝盖猜,也知道岳混蛋八成又犯了色心, 这次主意竟然打到他身上了,真是有眼无珠兼不知死活。 “哦?”他冷笑。“怎么我听说的却不是这样,唐门上下都知道岳少爷对唐二 小姐情有独钟,你这回上唐门,是来向老太君提亲的不是吗?” “啊!这全是谣言,‘小姐’请勿相信,我对‘小姐’确实是真心诚意相交的。” 岳盈春抢上一步,握住晓月的手,眼睛不停地眨呀眨的,装得像真的一样。 对于他这种不要脸的言论,晓月在心底呕得反胃,使劲甩开他的手。“二小姐 貌美如花,本是众家子弟心仪的对象,岳少爷怎么可能不喜欢?” “唉! 只可惜小表妹空负美貌, 却性格粗鄙,这本是唐门之耻,但为了不令 ‘慕容小姐’误会小生,我也只有明说了,真是见笑。” “道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岳盈春,到底是谁见笑了?”晓月本思忖一会儿 就离开唐门了,不愿再惹是非,所以对岳王八多少持了些礼数;不料,他竟出言不 逊,辱及小仙,这可把晓月给惹火了,当下说话便不再客气。 “‘慕容小姐’!”岳盈春被晓月前倨后恭的差别态度骇了一大跳,怎么也想 不到貌似温驯、柔弱的“千金小姐”,实际上却是只厉害的“母老虎”。 “我警告你,别再让我听到你说小仙的坏话,否则……哼!”迅然转低的嗓音 里隐含了说之不尽的肃杀寒意。 岳盈春下意识地回避他虎视耽耽的盯视,脊梁骨不期然爬起一阵震颤,一个女 人怎么会拥有如此凌厉的眼神?冷如冰刀,令人不寒而栗。 晓月含怒用力推开挡路狗,抬高下巴,头也不回地高傲离去。 岳盈春惊惧交加地注视着晓月窃宛的背影转过拱门,真是个美丽、有个性又够 劲儿的‘女人’,叫他如何舍得让她离开……不!这太暴殄天物了。 色心再起,他施展轻功,一翻身挡在晓月面前。 “‘慕容小姐’请留步。” 这家伙真是比蟑螂、老鼠还粘人、讨厌。晓月一侧身闪过他身旁,实不愿与他 撕破脸。 “岳盈春,请你自重点儿。” “唉!可惜我吃不胖,怎么也重不起来,这可如何是好?”他嘻皮笑脸,不轨 的狼爪又纠缠了上来。 “岳盈春,我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信不信我状告老太君,请她老人家家法 伺候。”晓月忍无可忍,暗中拔下一支发钗,藏在衣袖里,打算他再耍无赖,就要 他好看。 “唉哟!‘小姐’生气了,不过没关系,人家不都说:‘打是情、骂是爱。’ 原来‘小姐’对小生如此情深义重,却不好意思说出口,不过岳哥哥都知道,我会 好好疼爱你的。”岳盈春噘起猪嘴,就想轻薄晓月的脸颊。 这可把他气死了,想他慕容晓月自生至长近三十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污辱? 怒火冲天,抬脚踢他栽了个大跟头,手中发钗轻扬,在他手臂上划下一道火辣辣的 口子。 “啊!”岳盈春一声惨叫,捂着手臂。“怎么办?流血了,流血了……”纨挎 子弟,有色没胆,一看到鲜血就慌了手脚。 晓月怒哼一声,懒得理他,抬脚越过他,正想离去,却忽略了岳盈春再不济事, 好歹也是唐门旁系子孙,怎么可能连一点防身武艺都没学?尤其他受伤慌张,最易 狗急跳墙。 晓月一个不察,被他紧张、含怒的一掌偷袭正中背心,当下几个跟随,跪倒在 地,心口一阵翻搅,一股咸腥液体冲上喉头,竟呕出一大口鲜血。 “晓月——” 小仙在房里听见岳盈春的惨叫声,心中就隐约有不样的预感,急忙持剑冲出庭 院,才弯进拱门,就撞见岳盈春由背后偷袭晓月,一掌打得他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岳、盈、春!”她双目尽赤瞪着他、咬牙切齿,心中有十把火在烧。要不是 此刻晓月情况不明,她急着看顾他的伤势,肯定先拿剑劈了岳王八。 “不关我的事,是这个‘臭女人’先伤我的。”没见过小表妹这样锐利狠酷的 表情,岳盈春吓慌了,拔腿就跑。 “晓月。”岳盈春一走,小仙随即弃剑,蹲身扶起晓月。“怎么样?伤得很重 吗?” 他摇摇头,没有力气说话。 “你怎么搞的?明知岳王八是个十成十的小人,又去惹他?”她以为他摇头表 示身体无恙,关怀之情稍退,一丝愠怒又升了上来,忍不住开口斥责。 他张大眼睛瞪着她,不发一语。 “干么?不说话跟我呕气啊?”新仇加旧恨一起涌上来,小仙心中一怒,双手 顿松,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矛盾的心情,她自己也不明白。 欣赏他的聪明才智,却气他骗人、恨他毁了她的名节,但一看到他受伤,她又 心疼得像心脏硬生生地被刨了一块出来,痛得直淌血。 “呃!”这一摔又震动了晓月的内伤,他低头再呕出一口鲜血,神智已有些涣 散。 “晓月……”小仙被他一脸苍白、满身鲜血吓得珠泪直垂,哪还管得了什么冤 啊、恨的,用力将他扛上肩头,背起他边哭、边跑回房。 “红花儿,小叶子,你们在哪里?”她六神无主,哭喊着找侍女,怎么办?院 月伤得这么重,他会不会死?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 “小仙……”他虚弱地开口唤她,实在不忍心看她哭成泪人儿。 活泼、开朗、直爽、率真才像他可爱的小仙,这样哭哭啼啼、娇弱无助的模样, 他可一点也不爱。 “晓月,你会说话了?你没事了?”她扶他上床躺着,焦急地握住他的手,两 颗珠泪还挂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怎么可能嘛!他朝天翻个白眼,暗骂一声“天真无知”。 不过仔细想想,也难怪啦!小仙毕竟才双十年华,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 遇到这种生命攸关大事,怎么可能不慌张? 他对她笑着摇摇头,实在好累,希望她看得懂他的肢体语言,拜托!去请个大 夫,或拿点伤药给他吃吧! “哇!你的伤势又加重了。”两汪泉水哗啦啦直泄不停的洪流差点淹死晓月。 “我还死不了啦!”他抿抿干涩的唇,他们的默契实在够差!逼得他不得不开 口,真是倒霉,不知道胸口受伤的人,每一说话就震动胸腔,很疼的。 “真的?” 他点头,看到她忧惧的眼眸一黯,似乎又要哭了,忙道:“我真的没事,拜托 你若有时间哭的话,不妨先帮我疗伤可以吗?” 一席话下来,只疼得他双眉紧皱,他奶奶的,真是痛死了。 “谁叫你装死、不说话,人家以为……”晕红的彩霞忽然飞上她如雪玉白的粉 颊,她含羞带怯瞥了他一眼,清晨的冤仇此刻早被抛个没影了。 晓月庆幸他遇上的是名性格豪爽、率直、善良的女孩,不仅没记仇他昨夜的荒 唐,还会为他担心哭泣,换成别人怕不早一剑砍过来,送他下地狱了。 “别脸红了,你快点动手帮我治伤吧!我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他喘一口气, 好累。 “没力气还不快闭嘴,这么多话,你不会用点头、摇头来表示啊?”横他一眼, 她小心翼翼脱下他的上衣,胸前有一个铜钱大的伤口,是她清晨含恨刺出来的,害 他受伤的当时就已有些后悔,此刻再见伤口,更是倍觉心痛。 “我点了,是你自己看不懂又来怪人。”他说得委屈,怕不回应她,她又要哭 了。 “闭嘴啦!”她翻过他的身体,背心一个腥红刺日的手掌印,惊出她一身的冷 汗。 这个该死的岳王八,下那么重的手,想打死人不成?早知道就不放他走了,好 坏先扁一顿再说。 她先在药箱里取出一颗丹药喂他吃下,再运起真气助他疗伤。直过了盏茶时间, 他背上的掌印退成淡红色,她才缓缓收功,关心问道:“晓月,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半晌,没听到回答,她担心地扶他躺下,这才发觉,他不知何时,早已失去知 觉,昏了。 可怜他了,她轻柔地拉起床上的丝被帮他盖上,举起衣袖拭去他额上的冷汗, 看他一脸虚弱,心里有说不尽的难过。 “小姐,她是男人。”红花儿冷静的声音在小仙背后响起。 “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小仙没好气地转身面对两名侍女,幸亏 不是什么急症病人,要不然等这两个慢郎中赶过来,都可以直接去挑坟场了。 “唔!”小叶子的嘴巴在红花儿的手下挣扎着。 她们来的时候,小仙正在为晓月运功疗伤。小叶子看见一名上身赤裸的陌生男 人莫名出现在小姐闺房,吓得差点尖叫出声,红花儿担心她这一叫会害小姐走火人 魔,及时捂住她的嘴。 两人等了好久,直到小仙收功,红花儿才放开小叶子的嘴,准备问罪。 “小姐,你怎么可以让一个陌生男人睡在你的闺房里?这是不合礼教的。” “我知道,所以……”小仙不怀好意地瞪着两名迟来的侍女。“该怎么做想必 你们都心中有数吧?” “小……小姐,那……那个……我……”小叶子一紧张就结巴,红花儿索性再 捂住她的口,自己回话比较快。 “又是小姐一时善心大发救回来的?”红花儿径自推演事实。依照小仙以往救 回来的小猫、小狗、小鸟、小乞丐……来看,这回患者变成一个大男人,实在毋须 大惊小怪,意料中的事而已。 小仙点头,虽不中、亦不远矣。 “他不可以睡在小姐的闺房里,尤其小姐的香榻岂容野男人任意睡卧。” “我不能把他送去客房,奶奶发现后会砍了他,当然……”小仙困难地咽口唾 沫。“肯定也包括我。” “他可以睡隔壁我们的房间,我们在小姐房里打地铺,就不会被发现了。”不 愧是冷静的红花儿,处事可比小仙周全多了。 “嗯——”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小仙不舍地望着晓月昏睡的脸庞,总觉 得不忍让他睡佣人房。 “小姐,你没有选择的余地。”红花儿点出事实。 “知道啦!”没办法了,小仙认命地点头,只能紧捉住最后一个机会,为晓月 争取一些福利。“但是得等他伤势好起来,才搬去你们的房间。” 红花儿和小叶子对望一眼,老实说要她们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搬一个大 男人进隔壁房,也是不可能的事,干脆顺了小姐的要求,省得麻烦。 “早上老太君叫我们去芙蓉厅吃饭,这事儿……” 小仙征询两位侍女的意见。 她们同甘共苦惯了,情同姊妹,一人计短、三人计长,一遇上麻烦,三个臭皮 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是常有之事。 “我们去想办法。”红花儿和小叶子自告奋勇退了出去。 转眼,屋里又只剩小仙和晓月两个人,走到床边,纤纤玉手抚上他憔悴的脸庞, 万般情绪在心中纠葛,她该怎么处理他呢?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届时 ……唉!她无奈地长吁一口气,沉重的无力感笼罩心头。 -------- 风动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