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当袁媛黑着两只眼睛让郑士衷送回家时,唯一的感觉是,下回再有人说她是工作狂, 她就送他到郑上衷身边,让对方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变态工作狂。 为了厘清她的交友脉络,找出可能威胁她的嫌犯,郑士衷居然盘问了她一晚,从她 是否介入别人的感情、抢人业绩,到是否曾经在马路上超车、抢停车位得罪别人等等的 细节,他问得一清二楚。 拜托,在台北开车,谁没有超过别人的车或被人超车?至于抢停车位……那是开车 上班的人每天必干的事好不好? 可在郑士衷眼里,这点小事绝对是和别人结怨的开始。 他还扔了一堆在马路上瞄飙车族一眼遭砍死、超车被围殴之类的新闻剪报给她看。 仇恨这种东西总是在不自觉间埋下种子,然后莫名其妙地爆发。这是他的结论。 至于袁媛,被审了一夜,只知道能符合他的规矩及做人标准的,要嘛是神仙,要嘛 是圣人,她?就甭指望了。 「小媛,我告诉妳……」哪怕已到她家门口,郑士衷依旧不放心地反复叮咛。 「小心谨慎、守礼守法,能知进退嘛!你说了几百遍,我已经会背啦!」上帝救命, 那些嘱咐已经变成回音不停在她耳畔绕,再继续下去,她就要烦死了。 「会背还不够,妳要能做得到。」事实上,一晚的审问郑士衷也快被她气死了。 袁媛个性爽直,认定目标必勇往直前、打死不退。这是她事业成功的主要原因,但 这种个性也为她树立了大量的敌人。 她爱护下属,甚至可以为了一个才加入三个月的下线跟公司硬杠。 她工作认真,常常翻阅客户资料,针对各种年龄层的客户需要什么,适时提出建议, 手下有八个助理为她服务所有的客户,举凡婚丧喜庆、搬家生子、生病意外;只要是客 户的问题,找她就对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么周到的服务,也不是所有人都乐意被规划一切。虽然她说 自己只是提出建议,并不强迫推销,却忽略了一件事,有些人是连建议都不想听的。 举例,女人最忌讳别人提她年龄,袁媛却主动去跟对方说:「妳年过三十,应该要 注重胶原蛋白的补充了。」 这遇上那些自恋成癖的人,还不被对方恨死? 不跟她详谈不知道,细聊后才发现,要调查曾和她结怨的人,光是过滤名单就要一 天,至于遍查嫌犯,呃……可能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就不晓得那个威胁者的危险指数有多高,动机又是什么,要是恶作剧的话还好,否 则……他可能要贴身保护她了。 「你干脆叫我辞职待在家里,三步不出闺房得了,这样我永远不会得罪人。」他的 要求太严苛了!她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妳就窝在家里直到我把犯人抓到吧!」 「衷哥……」 「妳如果不想哪天走在路上被泼硫酸毁容,就乖乖听话。」 「我没有被泼硫酸,只是一包尿。」 「昨天是尿,改天就不一定了。」说起这事他就火,收到这么多威胁信居然一声不 吭,要说她神经大条也太过火了。 她被他一记白眼瞪得背脊发麻,瞬间就是两朵红云烧烫脸颊。 「不公平,你知道人家……每次都用这招对付我……」只要他们起争执,他就使桃 花眼电得她舌头打结,脑袋发晕,乖乖地照着他的话做。 一旦他生气,他瞪眼,她什么气势都消了。 「小丫头,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他扬眉,桃花眼愈发勾魂。 他推她走到家门前的阶梯,替她按门铃。「妳最近最好乖乖待在家里,等我找出威 胁妳的人后,妳就自由了。」 「那我的工作呢?」 「妳有那么多助理、下线,难道都是假的?」 「就因为他们是我的助理、下线,我更要对他们负责,我带他们进这一行,就有责 任让他们在业界各起风云。」 「妳是他们的上司,不是妈妈,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妳不可能一辈子照 顾他们,总要让他们独立,现在正是好机会。」 「可是……」袁媛还想再说。 「小媛,你们不要在门口吵这么大声,有话进来再说。」原来是袁母来开门了。 「伯母。」郑士衷对袁母点头一笑。 袁母的脸立刻变得比袁媛还红。「早……早早……要不要进来坐坐?我刚煮好饭, 那个……一起吃……」 「谢谢伯母,我……」郑士衷不进门是有难言之隐,因为—— 「妳跟人家结什么巴?」袁父恶狠狠地把老婆往背后一拉。「几岁人了,还发花痴?」 袁母的脸更是红了。「我……哪儿有?」 「没有就不要结巴。」袁父吼。 袁母气得直发抖。 郑士衷使了个眼色给袁媛,要她自己小心;此地不宜久留,他要走了。 袁媛看他看得脚发软,眼角余光追逐他的身影,再被他的桃花眼电得头皮一阵阵麻。 袁父心底的怒气顿时就像火山爆发。「还看什么看?全部给我进去。」 一个两个都是这个样,看见郑士衷就丢魂了。郑士衷很帅吗?有金城武的帅气、刘 德华的英俊、周润发的男人味吗?见鬼了,他不过是有一双噁心的桃花眼,专骗袁家两 个笨女人! 关上大门前,他冲着郑士衷一吼。「以后不准接近我家任何一个女人!」砰!大门 关上,落锁。 郑士衷无奈地耸肩。「这就是偏见吧?」摸摸鼻子,他也不在乎,还是回家分析线 索要紧,他快一点找到嫌犯,袁媛也早一步自由。 唉!却不知,袁家屋内,两个女人同声对门一叹,世上难得之美景消失了,散了吧! 袁媛抓抓头发,就要回房梳洗换衣服,赶着十点坐飞机下高雄,她要带庄子维去开 几个会。 「站住。」袁父大叫。 「干么?」袁媛懒洋洋地转过身。「如果老爸是想叫我跟衷哥断绝来往,我说过几 千次了,不可能,我就是喜欢他。」 「那种会四处放电的男人有什么好?」袁父气苦。「女儿啊!英俊老公不好照顾, 一堆女人跟妳抢,妳和他在一起会很辛苦的。」 「有人抢才是好东西啊!难道老爸要我在路边随便捡个酒鬼嫁了?」 「妳可以找个忠厚老实型的。」 「像庄子维嘛!」 「不许再提他。」 「老爸啊!庄子维可是你们替我挑的,我从头到尾没有半句怨言,完全照你们说的 做,结果怎么样?只证明了你们看人的眼光也不比我好。」 「那姓郑的就好?」袁父是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个花心大萝卜。 「衷哥当然好,他深情、专一,而且很有个性和原则,在我眼里,他是完美无缺的!」 除了太爱管她这点之外。不过郑士衷的管束范围近来好像有加大的趋势,刚认识时他很 冷漠的,与人交往总是隔了一大段距离,也只有她这种打不怕、骂不走的人才能在他身 边一赖三年。 这样说来她是不是该高兴他的态度改变了?他会管她就代表他在乎她嘛!否则怎么 会为她破例打人,还开放圣地让她进入……慢着,这样看来,她是目前唯一和他最亲近 的女人耶! 她张大嘴,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他们最近虽然常常一起行动,她又在他家住了两晚,但他在她心里,还是一座只可 远观,不可亵玩焉的大山。 然而,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山脚,往山上迈了。 天啊!他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进展到这种程度的?就在她被电得全身发软时,她 追到心目中的神了…… 「噢耶!」她握拳欢呼,三年了,有心不怕难,古人没有骗她。 「妳在叫什么?」袁父被女儿的疯癫吓着了。 「老爸!」袁媛兴奋得快飞起来。「也许我就快可以嫁人了。」她抱着妈妈猛亲。 「妈,我给妳找到一个天下第一帅的女婿,妳高不高兴?」 「喔?郑士衷吗?」有这么养眼的女婿很不错啊!母女俩嘻笑成一团。 「妳们当我死啦?」袁父咆哮。「妳想嫁给郑士衷,一句话,不可能!」 两女人一起看了又叫又跳的男人一眼,低下头,又继续搂在一块儿说说笑笑。不是 真当袁父死了,而是在这个家里,阴盛阳衰,从来都是女人作主,男人闭嘴。 袁媛正在会议室里收拾东西,庄子维先到门口打电话给老婆。他太太怀孕了,挺着 个大肚子不适合东奔西饱,所以平常听课两夫妻会同进同出,但出差开会就只有他跟着 袁媛增广见闻,让太太留在家里休息。 不过庄子维答应老婆,每天会照三餐打电话回家。这是上回他跟袁媛相亲,最后弄 假成真到办了婚礼,太太大怒之下给他的惩罚。 庄子维也知道自己不对,哪怕上司再专制,他一个有妇之夫再跟其他女人结婚,就 是犯了重婚罪。袁媛没告他,老婆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已经算他祖上有德,别说天天 打电话报备行踪了,就是罚他跪一个月算盘他都心甘情愿。 况且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的新工作可比旧工作有前景多了。 「老婆,我跟妳说,刚才开会的时候,袁姊实在是太厉害了,一个人说得十几个人 哑口无言,最后还鼓掌叫好。我一定要好好跟着她学,总有一天像她这么棒,到时候妳 就有好日子过了。」即便是对着冷冰冰的手机,庄子维仍是难掩兴奋之情。 「是啊!」庄太太的声音却有些心不在焉。「我也很佩服她,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 成就。」 「岂止是佩服,她简直是我的偶像。」庄子维一脸陶醉。「从前我觉得百万年薪就 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了,但袁姊告诉我,只要我肯努力,别说百万了,翻个两、三倍 都不成问题。」 「老公,钱够用就好,人生中又不是只有赚钱……」 「什么话!难道妳喜欢一辈子窝在只有二十坪大的公寓里?就算我们知足常乐,孩 子呢?按我以前的薪水,顶多供他读一般大学,可如果照着袁姊的话做,哪怕孩子长大 后想出国留学,我都供得起,我一定要让我们的孩子赢在起跑点上。」 「那也得孩子喜欢读书,万一他不爱读书,高中毕业就想就业,难道要硬逼孩子走 他不喜欢的路?」 「开玩笑,现在大学生都很难找工作了,更何况高中生,我绝不允许我的孩子没学 历。」 「老公……」庄太太还想再说。 「子维,好了吗?我们该走啦!」袁媛收拾好讲稿,对着庄子维喊道。 「好了。」庄子维一手捂着电话,一边对着袁媛喊,然后再小声朝着手机说:「老 婆,我要工作了,晚上回饭店再给妳电话,拜——」随即,他挂了电话,追上袁媛。 「跟老婆讲电话啊?」袁媛笑问:「她现在怎么样?还会不会孕吐?」 「不吐了,但是很怕腥,所有的海产都不敢吃,唉,怀孕前她最喜欢吃海产的。」 庄子维实在很难想象,不过怀个孩子,怎么会让一个人的口味改变如此之大? 「鱼也不行?」 「不止鱼,连猪肝、羊肉,凡是味道稍重一点的食物她都不吃。」 「这样会不会营养不良?」 「我买了综合维他命和补体素让她每天吃,应该还好吧?」 「营养食品毕竟只是辅助,不能替代正餐,如果她不能接受中式料理手法,看要不 要换日式、法式或泰式的,煮的方式不同,味道也不一样,说不定她就不觉得腥了。」 「或许可以试试喔!」庄子维想了一下。「还是袁姊妳厉害,好像什么问题到了妳 手上都可以轻易解决。」 「说了不要叫我袁姊的,你年纪还比我大呢!」她还是觉得庄子维少了一点气势。 「嘿……」庄子维搔着头傻笑。「我还是叫妳袁姊好了,妳不计较我之前的糊涂, 还肯提拔我,我……叫一声姊,应该的。」 袁媛摇摇头。「忠厚是好事,不过记得,做人呢,该坚持的时候还是要坚持。」 「我知道。」见过一次鬼了。他难道还不怕黑?「袁姊……咦,等一下,袁姊,妳 口袋里的东西掉出来了。」幸亏他习惯跟在她身后,否则还没发现她掉东西。 袁媛看着他捡起来的信封,挑起眉。「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扔了吧!」 「咦?」他有点惊讶,仔细看了下信封,上头贴着不知道从报纸还是杂志上剪下来 的「袁媛亲启」四个字;脸色瞬间转青。「这是……」 「如你所想的,威胁信。」这次的会议行程不算保密,但威胁犯时间掐这么准,在 她搭车至饭店报到的前半个小时将信交给柜台,就不得不佩服对方的神机妙算了。 庄子维手一抖,威胁信飘呀飘的,落到了地上。 「干么怕成这样?」袁媛笑着将信捡起来,丢进走廊边的垃圾桶里。 「等一下。」庄子维突然跑过去,又从垃圾桶里把信捡回来。「郑先生交代过,妳 再接到威胁信,不能随手乱丢,要谨慎收好交给他检查。」 「不用这么紧张,可能只是个小小的恶作剧而已!」 「郑先生慎重交代过。」而他的铁拳更让庄子维印象深刻,谁的话都可以打折扣, 但他的警告千万要百分之两百的注意。 想起郑士衷对这件事的关注度,袁媛背脊发凉,那一夜的拷问已成她生命中一大噩 梦。 「他是交代过要小心,但也没必要把自己弄得神经紧张吧?」她伸出手要信。「所 以还是把信丢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我知道。」很冷的声音,冷到袁媛头皮都凉起来了。 袁媛呆若木鸡。 郑士衷突然出现,大掌伸向庄子维。「把威胁信给我。」 庄子维给了袁媛一个抱歉的眼神,将信送到郑士衷手上。 「嘿嘿嘿……」袁媛傻笑,看着郑士衷,心儿又开始酥麻。「衷哥,你怎么来了?」 「早知道妳不会听我的话乖乖待在家里,所以向妳的助理查询妳的行程,就跟着来 了。」郑士衷边说,边拆信。 威胁信的内容很筒单,只有四个字——母猪、去死! 郑士衷皱起眉头。「猜得到谁会寄这玩意儿给妳吗?」 袁媛摇头。「我不记得有认识这么无聊的人。」 「信是怎么送到妳手上的?」 「我到饭店柜台报到,柜台人员给我的,说是半小时前一个小孩拿到柜台,请他们 交给预订803 号房的袁小姐。」 「清楚妳的会议行程以及到饭店的时间,再请小孩子帮忙送信,就表示寄信者跟妳 很熟,妳再仔细想想。」想到欲对她不利的人就潜伏在四周,郑士衷非常不开心。 她抓着头想了好久,想到忍不住瞪庄子维一眼。「早叫你扔信了,不扔,看,害到 我了。」 她怨恨的眼神让庄子维心生不安,暗暗地对她道歉,他不是不想听她的话,不过他 更不敢违背郑士衷的意思,郑士衷随便一拳都可以让他飞出去撞墙的。 郑士衷不理会这两个人暗地里的眉来眼去,径自拉起袁媛的手。「妳今天还有会议 吗?」 她摇头。「下场会议明天十点。」 「很好,那么我们现在回房间,肚子饿了就叫客房服务,妳有大把时间慢慢想。」 郑士衷说。 「不要啊!」她哀嚎,却身不由己地被拖着走。 搭电梯来到803 号房,郑士衷指着房门说:「开门吧!」 「衷哥……」她不要想了啦!昨天想了一夜还不够吗? 看着眼前的郑士衷与袁媛,庄子维深深体会「一物克一物」这句话的真谛。 在工作上,袁媛是绝对的强者,哪怕他年长她两岁,也要心悦诚服地奉上一个「姊」 字。 但袁媛再强悍,一对上郑士衷,就如寒冰过烈阳,转瞬间化为春水。 「开门。」 看吧!郑士衷不过稍微一瞪眼,袁媛立刻乖乖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间。 郑士衷率先走了进去,袁媛随后,庄子维走第三。 郑士衷看着房内两张大床,再看看庄子维。「你进来干什么?」 「我……」省经费,所以他们只订一间房,有什么不对吗?庄子维一头雾水。 「你自己再去开一间房。」郑士衷下命令。 庄子维苦着脸,这四星级的大饭店,住一夜要七千多块啊!以他现在的能力,哪里 禁得起这样折腾? 「回去报公帐。」亏得财神娘娘发话了。 庄子维神色顿时轻松起来。「谢谢袁姊,明天见。」 袁媛挥挥手,让庄子维走了,再回望郑士衷,那对桃花眼里燃着两簇火焰,炯亮炯 亮的,比太阳还耀眼,她顿时痴了。 这世上有很多英俊的男人,但要找一个比郑士衷更有魅力的,难,很难,非常难。 她娇颜红似火烧,双脚不受控制地走向他。「衷哥……」 她想亲近他,从初相识的那一刻欲望便如烈火,爱得没有理由,又无法回头。 他拉住她的手,将她按坐在床上,她心一颤,脑袋整个烧糊了。 他俯下身,她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那带电的眼波勾着她的心,她俏眼轻眨,情不 自禁嘟起嘴凑向他。 「好好地把妳的交友关系再给我想一遍。」他突然的一句话又将她从天堂打下地狱。 ------ 凤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