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当晚他们一起用餐时,西莉亚对安德鲁说,“我在销售部门当上新药推销员以 后,我意识到,我不仅需要干得和男推销员一样好,而且要干得比他们更好。” “我记得一次最近的经历,”她丈夫说,“你不止干得比男推销员更好,比我这当 医生的还好。”她粲然一笑,摘下眼镜,隔着桌子抚摸丈夫的手。“我在那儿交了 好运,还不单是罗特洛霉素救活了病人。”“你老是摘下眼镜,”安德鲁评论说, “为什么?”“我近视,离不开眼镜;可我又知道摘下眼镜自己漂亮些。就是这道 理。”“你戴不戴眼镜都好看,”他说。“要是你觉得眼镜碍事,不妨考虑用无形 眼镜。好多人都开始用了。”“我们回去后我就去了解无形眼镜的情况,”西莉亚 说。“我这老样子还有什么不行的地方?还有什么要改的吗?”“现在你的一切我 都喜欢。”这儿离他们住的小平房一英里,他们来时手牵着手,走着草草铺就的弯 曲小路,几乎一路上看不到行人。晚上天气暖和,只听得见浪打着礁石和小虫唧唧 的声音。此刻,在一个陈设简陋、叫做“旅客之家”的小饭馆,他们正在吃当地的 标准伙食:煎红、青豌豆和米饭。 尽管“旅客之家”不够资格上《米什林导游手册》,但对于饿着肚子的人来说, 店主提供的食物却是美味佳肴,那是把刚捕到的鱼放在一只老古董的长柄平底锅中, 用柴火煎熟。店主是个高大而干瘦的巴哈马人,名叫克里欧法斯·莫斯。他把安德 鲁和西莉亚安排在一张俯眺大海的桌边,桌上有一根蜡烛插在啤酒瓶口上,照着隔 桌相对的夫妻俩。眼前就是四散的朵朵云彩和一轮明月。“在新泽西,”西莉亚提 醒安德鲁说,“可能已到凉快和多雨的天气了。”“我们很快就要去那里。你还是 多谈谈你自己和卖药的事吧。”西莉亚说,她当上推销员后的第一个任务,是去内 布拉斯加州。在她以前,费尔丁- 罗思公司没派推销员去过。 “这对我颇有好处。我非常清楚我的处境,因为一切都需从零开始。没有机构, 没有资料,也没有人指点我该去找谁,到哪里去找。”“你的朋友萨姆是否有意这 样做,想考验考验你?”“也可能。我从来没有问过他。”西莉亚什么也不问,就 着手干了起来。在奥马哈,她找了一套小小的公寓作为据点,然后开着汽车在这州 里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跑。每到一地,她就将电话簿黄纸部分中的“内科医生与外 科医生”栏撕下,用打字机登记好了入档,然后就开始走访。她发现,她的辖区内 有一千五百名大夫;后来她决定从中挑出二百名来,她认为这些大夫是开处方最多 的人。 “你离家这么远,”安德鲁说,“感到孤单吗?”“没时间想家,我太忙了。” 她很早就发现,想见到一个医生有多么难。“有时我得在候诊室等上几个钟头,而 当我终于进去后,医生也许至多只给我五分钟时间。最后,在北普拉特市,我被一 个医生撵了出来。但他也帮了我一个大忙。”“怎么回事?”西莉亚尝了一下煎红, 声称,“油太厚!我不该吃它,但很好吃,不吃又怪可惜的。”她放下叉子,靠在 椅背上回忆说: “他和你一样是个内科医生,安德鲁。我看有四十岁左右,可能那天过得很不 顺心。反正我刚开始谈到想推销药品时,他就打断了我的话。‘年轻的女士,’他 说,‘你想和我谈你要卖的药,那么我也要和你讲点事情。我在医科大学读了四年 书,当了五年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我行医也已经十年了。尽管我并不懂得所有的 东西,比你懂的东西还是多得多,这一点总不奇怪吧!刚才你想凭你那点浅薄的知 识讲给我听的东西,在任何一本医药杂志上的广告里,不用二十秒钟我就可以看完。 因此,你走开!’”安德鲁做了个鬼脸。“好狠呀!”“不过对我有好处,”西莉 亚说,“因为他说得对。尽管当我离去时,觉得自己就像是臭狗屎似的。”“你那 费尔丁- 罗思医药公司没给你受过什么训练?”“一点点儿。时间又短又很肤浅, 学的大多是一套找销路的生意经。我的化学知识小有帮助,但作用不大。我就是不 够资格去和那些医术高超、临床经验丰富的大夫打交道。”“既然你提到这一点,” 安德鲁说,“这就是有些医生不愿见新药推销员的一个原因。除了要听他们老一套 自卖自夸的生意经以外,有时还得到危险的错误信息。有些新药推销员为了使你开 处方时用他们的产品,会信口开河,不惜让你得到错误的印象。”“亲爱的安德鲁, 在这一点上,我要你帮我一把忙。这事咱们以后再说。”“行,只要我办得到。在 北普拉特被医生撵出来以后怎么样了呢?”“我明白了两件事。第一,我一定不能 再像推销员那样考虑问题,不再做急于把药品推销出去的事情。第二,尽管医生们 懂的东西比我多,我需要找到关于药品的一些特殊知识,而这些知识医生们不知道, 却可能对他们有用。这样,我才会成为有用的人。在试图这样做时,我偶然又发现 一点。医生们关于疾病固然知道得很多,对于药物的消息却很不灵通。”“说得对,” 安德鲁表示同意。“在医学院学的关于药物的知识算不了什么,行医以后,想跟上 医学的进展都很难,更顾不上药物了。因此在开处方的问题上,有时只是反复地摸 索。”“后来还有一点体会,”西莉亚说。“我明白了,告诉医生们的必须永远是 确凿的事实,决不能夸大,决不能隐瞒。如果另一家厂和我们竞争的药品比我们的 好,那么人家问起时,我就照实说。”“你怎样取得这么大变化的?”“有相当长 一段时间,每天晚上我只睡四个小时。”西莉亚描述说,在每天日常的工作干完以 后,她把晚上和周末都用来读种种药物说明,抓到什么就读什么。她读得十分仔细, 既做笔记,还背下来。 有疑难问题就到图书馆去寻求答案。她回了一趟位于新泽西州的费尔丁- 罗思 总公司,缠住搞科研的老同事,要他们告诉她一些药物说明上没有的东西;她还从 他们那里了解公司正在试制什么药;哪些药即将上市。不久,她向医生们作的药品 介绍有了改进;有的医生要她提供特殊的信息,她照办了。过了一阵子她看到自己 的工作有了成效。她主管的那一地区向费尔丁- 罗思公司订购药品的数量有了增加。 安德鲁赞赏地说,“西莉亚,你真是出类拔萃,无人匹敌的。”她笑了。“你 对我太偏爱了,尽管我很高兴。反正一年过后,我们公司在内布拉斯加的生意增加 了两倍。”“那时他们才把你从外地调回来,对吗?”“他们另派了一个比我晚进 公司的男推销员到内布拉斯加去,把我调回新泽西这个更主要的地区来。”“想想 看,”安德鲁说,“如果他们把你派到别处,到伊利诺伊、加利福尼亚去,我们就 不会相遇了。”“不,”她满有把握地说,“我们一定会相遇的。有缘千里来相会。 ‘婚姻命中注定。’”他接着把这句现成话说完。“‘绞死在劫难逃。’”两人都 大笑起来。 “真想不到!”西莉亚兴高采烈地说。“一个给教科书塞得木头木脑的内科大 夫背得出来约翰·海伍德的名句。”“正是这个十六世纪的作家海伍德,他还为亨 利八世唱过歌,演奏过乐曲,”安德鲁同样兴奋地卖弄起来。 他们从餐桌旁站起身来,饭馆老板在柴火灶那边说话了,“度蜜月的年轻人, 鱼好吃吗?一切都好吗?”“一切都非常好,”西莉亚作了肯定的回答。“鱼好吃, 我们的蜜月也十分愉快。”安德鲁觉得有趣,说道,“小岛上什么事都瞒不住。” 他拿出一张巴哈马十先令的钞票付帐——折合成美元没有多少——又挥挥手表示不 用找钱了。 外边的天气现在凉了些,在爽人的海风中,他们臂挽着臂,高高兴兴地沿着僻 静曲折的小路走回去。 这是他们在岛上的最后一天。 仿佛要配合他们的惜别情绪,巴哈马群岛的天气也变得阴沉沉的了。早晨乌云 密布,还下过几阵雨;强劲的东北风在海上掀起了白浪,猛烈地冲击着海岸。 安德鲁和西莉亚预定在中午乘巴哈马航空公司的飞机由罗克桑德起飞,到巴哈 马首都拿骚以后,再转乘泛美航空公司的飞机北上,当天晚上就能到纽约。按计划 第二天就可以到达莫里斯城。在他们找到合适的房子以前,安德鲁在南街上的公寓 就是他们的家。西莉亚已从她原先在博恩顿租用的带家具的房子搬出,有的东西已 存放起来。 在他们度蜜月的小平房里,西莉亚正在收拾行李,她的衣服都摊在双人床上, 他们一小时内就要离开了。安德鲁在浴室刮胡子,西莉亚对他喊道,“在这里过得 美极了。而这还只是开始呢。”他从开着的门口回答说,“妙不可言的开始!即使 这样,我还是得马上回去工作。”“你知道吗,安德鲁?我认为你和我在事业上都 干得不错。这一点我们是一致的,而且我们都雄心勃勃。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嗯、嗯,”他光着身子从浴室出来,一边用毛巾在擦脸。“不过,偶尔把工作停 一下也是应该的。只要有正当的理由。”西莉亚刚开始说,“我们还来得及吗?” 安德鲁就吻起她来,话都没让她说完。 一会儿之后他低语道,“你能不能把床腾出来?”西莉亚一只手搂着安德鲁, 另一只手在背后摸索着,把床上的衣服都扔到地板上。 “这就好多了,”当他们躺到刚才被衣服占满的地方时,他说。 她吃吃笑着。“我们要错过飞机了。”“谁管它?”不一会儿,她满足地说, “你说得对,谁管它?”又隔了一会儿,她温柔而欢乐地说,“我管……”随后又 说,“哦,安德鲁,我多么爱你呀!”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