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汉克把他的啤酒放下,迅速从台子上抓起一把刀和一圈绳子,走近我,把我的 手紧紧绑在我背后。接下来他把黑色的胶带封住我的嘴,而玛丽露把另一把户外用 椅子推到起居室的中央。汉克一点儿也不优雅地把我推到那把椅子上,按着我坐下。 他把绳子绕住我的手,绑在了椅子后腿上,把我的腿绑在了椅子前腿上。 汉克的动作迅速而有力,有着水手对于绳结的那种灵活性。可能他曾经在生命 中的某段时期的工作是跟牛打交道的, 因此擅长各种绳套和绳结的结法。现在看起 来绳结打得如此之紧,以至于我可能在一个小时之内就会被勒出皮肤病来。 但是这很有趣,我认为,玛丽露居然没有告诉他警察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 份,或者说她的、他的,而且克莱德的影子已经有相当程度地暴露了。 也许她担心的是汉克可能会脱离他们的团伙,不听他们的控制,也许她压根不 在乎汉克想什么,也许玛丽露在意而且正维持着她的优势。 我注意到这其间杰森的灰眼珠一直在追随我。我很惊讶地观察到他看上去完全 不像一只疯狗或精神分裂的疯子。实际上,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完美的普通人,处于 一种彻底的无助状态,有点害怕,非常迷惑,而且,对新客人相当地好奇。 让我印象更深刻的是,珍妮对于这里正在发生的还真说对了——正如她对这件 错综的案子在其他很多事物上也说得很对一样。 正如他们经常会的,贼们总是会起内讧。德克萨斯人现在想要他们的钱,杰森 却始终血脉喷张地想要复仇,这个古怪的人发现他自己出局了,叛变就发生在他的 身边。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这艘船的船长还没有依照可尊敬的传统被迫去走跳 板。为什么还让这些家伙们活着?德克萨斯人得到了钱,杀戮停止了——或者几乎 停止。我提醒我自己——我不明白杰森怎么还是对他们有用处。 于是我记起玛丽露告诉我她的那份有大概一千五百万。把五千万分成四份,听 上去杰森还会得到他那一份。这是贼们之间的相互尊敬?为什么我就是不肯相信这 个? 玛丽露对汉克说:“来啊,我们来打包,准备离开。” “ok。”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我能听到汉克和玛丽露打开壁厨和抽屉,把衣服扔进手提箱 里的声音。杰森在我旁边静静地坐着,呼吸轻松,显然已经懒得去考虑德克萨斯人 在干什么了。 然后前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和我身材差不多,黑发中夹杂了一些 灰发,生着一张宽而方的严肃的脸,阔鼻子,细长的眼睛。 他看着杰森,然后是看着我,吼道:“嘿,我们得到了该死的什么玩意儿?玛 丽露,你在这里背着我偷男人呢?” 从卧室里,玛丽露高喊着:“去你的,大人物,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很好。”他大喊道,“似乎某些无赖在什么地方做了坏事,警察封锁了好些 道路。”他大笑道:“难道那不是扯淡吗?” 玛丽露只穿着内裤和乳罩,沿着走廊,朝着克莱德,悠然地慢慢走过来,然后 钻进了他的怀里。他抓住了她的屁股,把她抱起来,他们亲吻了有好长一段工夫。 也许她和克莱德的关系比她声明的还要亲近。 克莱德对她说道:“很好,宝贝儿,你跟我现在都有钱了。我该告诉你些什么 呢,哈?” “你说过这很好,大人物。” 他大笑道:“告诉你吧,我们应该让警察实现那个协议。” 她从他怀里抽身出来,说道:“我们有一个没有估计到的大的难题。” “那是怎么一回事?” 她指着我说道:“那边那个混蛋。他说警察已经得知了你的身份,说他们知道 我们偷的所有武器。”该死,我听到我构思绝好的计划开始瓦解的声音。实际上, 那是我唯一的计划。 克莱德问道:“他那样说了?” “是的。他还说有一帮警察正在基林遍地搜寻,想挖出我们的历史来。” 克莱德盯着她看了有好一会儿。他起初显得很震惊,然后他的心情转变了,他 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我,问她:“你确定他没有在胡说?玛丽露——你知道他 们律师经常说谎的。” 她大笑着。 他说道:“宝贝儿,认真点。” “那不是胡说,克莱德。他知道得非常多。” 克莱德走过来,在我身前停下,有点俯视地在琢磨我。他对玛丽露说:“我不 喜欢听到这些,宝贝儿。我们需要把事实搞清楚。” 她抱着胳膊,说道:“你说的对,我还真怀疑他说的有几分是真的。” 我对这场谈话还的确挺感兴趣。克莱德正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我认为那一 定是很有趣的。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前门就发出“砰”的一声,从合页处 被撞开了。几乎在同时,通往走廊的玻璃门朝里炸开了,玻璃片如暴雨般向我们袭 来。 玛丽露尖叫起来,她和克莱德怔住了,茫然相视了好一会儿。他们回过神来之 后,立即“腾”地蹿起,朝卧室跑去。我也本能地翘起凳子,一颠一颠地要逃走, 结果却摔倒在地上。房间里充满了烟雾和灰尘,以及火药的臭气。接下来,透过烟 雾,我看见一群穿着黑衣黑裤和防弹铁甲以及黑色头盔的人从前门冲了进来,更多 的人从门廊的入口处涌了进来,敢情刚才他们都在那里窥视着呢。谢天谢地有人记 起在这儿我们并不都是印第安人,所以用不着那么雄壮的骑兵队。 但是看上去有人携带着体热传感器正在指挥交通,因为他们忽略过我,忽略过 杰森,他们迅速地经过我们,直接冲进了卧室。 在一瞬间,我听见了枪声和人的吼叫声。我再一次看了看前门,通过浓烟我看 见了另一个身影,过了一会儿,我认出了那就是珍妮弗·玛戈尔德特工,她穿着联 邦调查局的蓝色防弹风衣,戴着联邦调查局的蓝色棒球帽,采取射击手的蹲姿,正 在扫视着房间,把她联邦调查局的手枪直直地对着我。我看见了她的脸,我看见她 的脸紧绷着,然后枪管轻轻地拐弯朝上,鸣响了。 我听见第一发子弹打入了人体的某个组织,甚至通过了他的塞口,发出了一声 轻微的“怵”。杰森·巴尼斯发出了一种沉闷的呻吟。我试图透过塞口喊叫,我试 图把他的椅子踢翻,但是已经迟了。嘣——嘣,珍妮又打了两枪——杰森的椅子向 后弹开,他倒在了地上,背部着地,死了。 珍妮的手臂仍然伸直着,枪还没有放下,仿佛它们是要等待着被载入联邦调查 局的成就记录,接下来她朝我猛跑过来。更多的枪击和大声诅咒从后面的卧室传来, 显然两个德克萨斯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珍妮把我嘴上的黑色胶带撕开,然后冲到我背后,弯下腰来,解开绳子。她问 道:“你还好吧?” “我……是的。” “我们把你的追踪器打开又关上。你始终在移动。我们不得不等到你停下来。” 我从束缚中解脱了,站了起来,揉了揉手腕,看来它是要疼上一个星期了。我 指着杰森的尸体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了阻止他向你射击。” “这家伙被绑住了,珍妮。” 珍妮往下看着那具尸体。她仔细盯着杰森·巴尼斯有好一阵工夫,然后看着我, 她的眼睛睁大了,嘴唇翕动着:“我……哦,上帝啊。西恩,我……我没辙了。透 过烟雾,我看见你……在地板上……然后……然后他。我看见他正……正站在你旁 边,于是我认为……” 我查看了杰森的尸体。一发子弹已经进入了他的胸部,两发钻入了他的前额, 直接打穿了他的脑袋,并且继续穿越过整个房间。他的眼睛依然睁大着,瞳孔向上 看着——似乎他想看清子弹是怎样从那里穿过去的。 沿着大厅,从卧室里,传来一阵真正响亮的爆炸声——我和她不约而同地被震 得后退了好几步。另一声撞击或是让人发愣的催泪弹爆发了,伴随着更多的喊叫和 射击。一场真正的战斗在那儿进行着。 “过来。”珍妮抓住我的胳膊,拉着我跑。我跟着她,有点张口结舌。在外面, 离别墅五十码的地方,停着两辆全副武装的卡车,我们沿着边道全力跑,在最近的 一辆卡车那里隐蔽起自己。 我们站了有一会儿,互相抱紧着,有点儿支持不住。然后珍妮摸了摸我的脸。 实际上,不是摸,是擦。她说:“你流了好多血。” 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从大厅玻璃门迸裂开的玻璃已经溅入了我脸上的肉里。 血从我的头皮上汩汩而下,我的胸脯上、手臂上,甚至大腿上,也有许多的割伤。 现在我认识到这些就是他们留下的痕迹,他们真够可恶的。 一个穿着防弹背心、作郊区突击队员装扮的探员带着明显被惹怒了的表情走了 过来。他直接朝珍妮走过去,在朝她的脸两英寸的地方停下来大吼道:“活见鬼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 “把我的男人救出来。” “我告诉你,探员,没有人可以进去,直到人质解救小组发出解除警报的讯号。” “我记得。” “这是一次粗暴的违反程序的行为。如果你是一名督导,我可以不必那么计较。 但我会向上面汇报此事的。” 珍妮看着他,寸步不让:“那就去吧。我告诉过我的人质,我会保障他的安全。 我说到做到。” 那位“威武先生”见拿她没辙,显然像是记起了他眼下还有一场交战没结束, 于是愤愤地跺了一下脚,跑回去了。 我是不是突然间感觉很糟糕,或者觉察出了什么?我说道:“你是来救我的?” 她没有回答。 我握住了她的手:“谢谢你。” 她看上去非常不快乐,甚至心不在焉。我想起来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过了一会儿,我问她:“杰森是你杀死的第一个人,对吗?” “是的,我第一次杀人。一个手被绑在身后的人。我……嗯,我……”她的眼 睛湿润了。 “事情总是让人无法意料的,珍妮。你不可能知道他的手被绑在身后。你知道 的就是他有武器,那也正是你透过烟雾和灰尘看到的,也是你脑中执著以为的。在 行动最激烈的时候,眼睛总是统治着思想,而扳机上的手指是没有辨别力的。” 她看着我,什么话也没说。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