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出了校门, 贺小姐问我的感想。“我希望能够亲自到费太太的坟前看看。” 我说。 “我会带你去的。”说完她停了一下。“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学校发生的 事, 要我再回到那封信上, 还真不容易呢。我看我们还是什么都别管, 把一切的 事交给律师好了。” “不行! 贺小姐, 刚刚在学校的事, 反而更激发我要继续追查下去。” “怎么会呢? ” “信中有一个谜, 小男孩的故事又和这个谜吻合。” “信中有什么谜? 你怎么没告诉我? 没关系, 你大概有你的苦衷。” “苦衷倒是没有, 当初我是怕自己又在幻想, 可是现在, 我不这么想了。不 管对不对, 我觉得教堂园子里的鬼, 就是写信的人。” 她停住脚步, 脸色都变了。 “会是谁? ” “校长在无意间说溜了嘴——白衣女人。” “葛安妮? ” “没错, 就是葛安妮。” 她几乎失去平衡地用力抓着我的手臂。 “我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有点紧张, ”说着她大声地笑了起来, 企图掩饰 心中的恐惧。“华先生, 我带你去看母亲的坟墓, 看完后, 咱们还是赶紧回家, 萝娜一个人在家。” 她一面说, 我们一面朝着教堂走去。 教堂是由灰色石块砌成, 不大也不小, 刚好适合这个村子。墓园就在它的旁 边, 由矮墙围绕着。一条小溪在一旁潺潺流过, 小溪的两畔长满了野草。 墓园共有三个入口, 贺小姐领我由一处进入。费太太墓上的白色大理石十字 架在我视线内出现。 “我用不着再带你了, ”她说着指了指十字架。“有什么新的发现, 你再告 诉我。我们待会儿见。” 她走了。 我直接走向费太太的墓地。地上的土质太硬, 草又太短, 看不出什么脚印。 放弃这点, 我开始仔细地端详白色的十字架——天然色, 大概是日子太久, 有点 斑痕。十字架下面的碑文也是历尽风霜, 一块块的不大清楚。这是前半部的现象 , 后半部可是把我给吓着了: 从上到下, 干干净净, 显然有人才擦过。谁呢? 为 什么不擦完? 我环顾四周, 附近并没有住宅, 墓园孤零零的在这儿。我绕了一圈, 在教堂 的后面发现了新大陆:一个经年失修, 不再被人使用的石砌出口。往里走, 我发 现了一个小屋子。 有位老太太在洗东西。 我和她聊了些教堂和墓园的事。她很健谈, 告诉我她丈夫是两家公司的职员 , 也是教堂的执事。我把话题转到费太太的墓碑, 并赞美了两句, 她摇了摇头, 说我还没见到它真正风光的时候。她先生是墓园的管理员, 可是这几个月由于身 体欠佳, 好久没去整理了, 大概再休息一个多礼拜就可以工作了。 以上这段话供给了我所需的资料。告别了老太太, 我立刻回凌雾堡。 显然有个陌生人清理过墓碑。我仔细地分析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 整理出头 绪以后, 决定太阳下山后再偷偷地回墓园看个究竟。 回到堡内我把我的看法告诉贺小姐。她惊讶、不自然地反应着, 却又无法提 出理由阻止我。“我希望能有个好的结局。”说完她正要离开, 我叫住她, 问她 费小姐的情况, 她说费小姐的精神好多了, 大概黄昏的时候会出来散步。 我进入自己的工作间, 把那些名画按次序整理一番。我心不在焉地一面整理 画一面望着窗口, 看看太阳是否已经消失在地平线外。 无意间, 我看到费小姐了。从早上到现在, 我一直没机会见她, 在凌雾堡只 剩下一天的时间, 过了明天, 我将再也看不到她了。想到这儿, 我就不免多看她 两眼, 为了怕她抬头看到我, 我只好躲在窗帘后头, 眼睛跟着她转动, 直到她消 失为止。 一个小时以后, 日薄西山。我拿着风衣和帽子, 偷偷地溜出大厅。 海风凉凉地吹着, 墓园内没有一个人影, 死气沉沉。我选好了一个位置, 躲 在那儿, 目不转睛地望着费太太的十字架。 墓园隐密的地方不多, 我必须小心, 免得暴露身份。教堂的大门就在墓地的 旁边。我考虑再三, 决定躲在教堂内, 从里面的小窗口监视费太太的墓碑, 另一 个窗口可以看见老执事夫妇的小屋。在我眼前是一排矮墙, 围着墓园。晚霞浓浓 地罩在这黄土山丘, 伴着海风, 好不寂寥。附近没有一点生气, 没有虫鸣鸟叫, 老太太的狗也安静得很。时间一秒秒地过去了, 我的心也随着慢慢地下沉。半个 钟头以后, 一阵脚步声渐渐由远而近。 “别担心那封信, ”是女人的声音。“我把信安全地送到那个年轻人的手里 , 他一句话也没说, 我保证没人跟踪——”声音突然中止, 可是脚步声仍然继续 着。过了一会儿, 两个女人出现在小窗口, 她们朝着墓园走去。其中一人戴着帽 子和披肩, 另一人穿着深蓝色的连帽外套, 外套长及膝盖, 忽然, 我发现她的下 半截是白色的长裙, 这项发现使得我心跳加速。 她们才进入墓园就停住了, “我必须提醒你, 不要把外套脱下, ”这声音是 刚才的声音。“陶太太说的有道理, 你全身白色太显眼了。你待在这慢慢地擦, 我到别的地方走走, 我不像你这么喜欢这儿。我回来的时候你可得擦完哦, 天黑 以前咱们要回家。” 说完她转了个身, 走出了墓园。这回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面容了。她 是个健康的老太太, 脸上没有一丝犯人的嫌疑。走过教堂, 她紧紧地抓着披肩, “奇怪, 从我认识她到现在, 她总是这么的奇怪——可怜的孩子。”说完回过头 望了望墓园, 叹了口气, 然后匆匆地消失了。 我迟疑了一会儿, 不能决定是否要跟踪她, 和她谈一谈。结果, 我还是决定 放弃她, 乖乖地待在教堂里静观变化。送信的人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写信的 人。此刻我有把握写信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想到这儿, 我看见那女人走向费太太的墓前, 停立在那儿好一会儿, 然后才 从口袋掏出一块白布, 走向边上的小溪, 蹲下来把布沾湿了, 再回来亲了亲墓上 的十字架, 开始擦另外的一半。 我琢磨着, 如何在不吓着她的情况下出现。为了不让她发觉, 只好绕着矮墙 , 由靠近费太太坟墓的入口处进去。她专心地擦着, 没有发觉我的举动。一直到 我出现在她面前, 才失了魂似的叫了起来。 “别害怕, ”我说。“你该记得我吧? ” 我向前走了几步。口中叫她别害怕, 心里却毛毛的, 眼前的这张脸和那晚伦 敦路上遇到的一模一样。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