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记不记得我? ”我说。“我们有一回在深夜见过面, 你迷了路, 我还送你 到伦敦? 你不可能忘记吧! ” 她松了口气, 刚刚的惊慌慢慢地消失了。 “别急着回答我, ”我继续说道。“先平静一会, 把我当个朋友。” “你对我很好, ”她喃喃道。“上回……现在……都很好。” 她停住了, 我也没说话。其实我也需要点时间恢复一下。同样是月光下, 我 和这个女人再次相逢。费萝娜的一生幸福与否, 可能就决定在这个女人是否信任 我了。 “你现在平静一点了吧? ”我觉得该开口了。“你能不能把我当个朋友? 和 我聊一聊? ” “你是怎么来的? ”她没理会我的问题, 反而问起我来。 “你忘了上回我和你说过, 我要到康柏兰? 我离开你以后就到这儿了, 我一 直待在凌雾堡里。” “凌雾堡? ”她重复道, 语气里带着一股兴奋。“那你一定很快乐。”她说 完急切地望着我, 刚才那份疑虑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抓住她对我刚恢复的信心, 在她脸上仔细地探索, 我找到葛安妮和费萝娜 相似之处: 头发的颜色、神经质的嘴唇、身材、高度。同时我也注意到她们俩人 不同的地方: 葛安妮脸上没有费小姐那份纤柔, 眸子也不是那么明亮, 费小姐的 皮肤比较细致, 双唇也比较红润。我突然希望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萝娜, 除了在 气质上的些微差异外, 这两个女人简直就是双胞胎。希望费小姐不会在乎我的想 法。 我打了个寒颤, 惊讶于自己的发现。 葛安妮的手扶在我肩上, 打断了我的沉思。 “你在盯着我看, 脑子却在想着别的事, ”她一口气说完。“想些什么? ”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答道。“我只是想不通你是怎么来的。” “我是和一个朋友一块来的, 我才来了两天。” “才来两天, 昨天就上这来啦? ” “你怎么知道? ” “随便猜猜。” 她转个身, 又蹲了下来。“我不上这儿, 上哪儿? ”她说。“她对我比我的 亲妈还好, 到了凌雾堡我一定会上这儿的。看到她的墓碑这么脏, 我心里好难过。 这十字架应该白得像她一样。我昨天来擦了一下, 没擦完, 所以今天再来。希望 我没做错什么。为费太太做事不可能有错。” 那股感激之情, 仍然潜意识地藏在她的心底, 虽然只是小小的念头, 却是在 她小时最快乐时烙上心田, 并且装满了心田。我发现她已经完全信任我了。她专 心地擦着, 不时用手轻轻地拍着冰冷的大理石, 嘴里呢喃着石上的碑文, 好像又 回到儿时的情景。 “你应该怀疑我为什么在这儿碰到你。上回让你一个人坐车走后, 我心里一 直不舒服。” “不舒服? 为什么? ” “你走后, 有两个人驾着马车出现。我躲避开了, 但他们碰到一位警察——” 她忽然停住, 手上的抹布掉到地上, 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抓住十字架。她慢慢 地转过身, 害怕地望着我。现在要收回这些话已经太晚了。 “那两个人问警察, ”我说。“有没有看到你。他说没有, 然后其中一人告 诉警察, 说你是从疗养院逃出来的。” 她几乎跳了起来。 “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这个样子, ”我火了, 大声地叫了起来。“你该知道我 对你毫无恶意。我大可以告诉那两个人, 你往哪个方向去了, 可是我没有! 我帮 着你逃亡, 你知道吗? 仔细地想想! ” 我的举动比声音还要吓人, 她挣扎了一会, 开始试着理解我这几句话的意思。 她拾起抹布, 一会儿放在左手, 一会儿又放在右手, 就像那天晚上拎着小包袱一 样, 换来换去。不多久, 她终于平静下来。 “你觉得我该回疗养院吗? ” “当然不! 你能逃出来, 我为你庆幸, 能帮上你的忙, 更令我高兴。” “对! 对! 你是帮过我,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 ”她有一点点恍惚地说。“从 疗养院逃出来是挺简单的。他们从来不怀疑我, 因为我最听话, 最容易受惊, 到 伦敦的路上, 才是最困难的一环, 还好遇到了你。我那个时候有没有谢你? 如果 没有, 那我现在说, 谢谢你。” “疗养院离我们见面的地方远不远? 来! 告诉我, 把我当个朋友。” 她告诉我那是一所私人的疗养院, 离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并不很远。“你— —你不会把我送回去吧? ” “我再说一遍, 我很高兴你能逃出来, 我也很高兴你目前的情况不错。你告 诉我在伦敦有一位好朋友, 有没有找到她? ” “找到了。到她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还好有个女孩在做针线, 她帮我叫醒 了柯太太。柯太太是我的朋友, 她对我很好, 不过不像费太太对我那么好。” “柯太太是你的老朋友? 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 “她是我在汉谐尔的邻居, 小时候很疼我。她搬到伦敦以前把地址给了我, 并且对我说: ‘安妮, 如果你有困难的话, 来找我, 我先生死了, 又没有孩子, 如果你来的话, 我会好好地照顾你。’她对我不错是不是? ” “你没有父母? ” “父亲? 我没见过。母亲也从来不提他, 大概已经死了。” “母亲呢? ” “我和她处得不好。我们彼此是对方的包袱。” 对方的包袱! 我开始怀疑是她母亲把压力加在她身上。 “别问我的母亲, ”她继续说。“我宁愿多谈谈柯太太。柯太太跟你一样, 她也不认为我该回疗养院, 她也替我的逃亡成功而高兴。她听完我的不幸遭遇后 一直在哭, 她要我保守秘密。” 她的“不幸遭遇”? 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她大概会解释有关匿名信的事。 她会不会像一般女人一样, 受到蹂躏以后, 为了报复才写匿名信? 我决定试探一 下, 看看能否解除心中的疑惑! “什么不幸遭遇? ” “被隔离的不幸遭遇! ”她对我的问题有点不解。“你说还会有什么不幸遭 遇? ” 我决定不放松一步。“有! 对女人来说的不幸! ” “那是什么? ”她急切地问道。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