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个女人对男人死心踏地的信任和恋情。”我答道。 她抬头朝我望了望, 露出儿童般天真的困惑表情, 我查看不出一丝预期的反 应。心中想大概是找错人了, 匿名信不会是她写的。 我才说要放弃她, 突然又想到那封信, 虽然从头到尾箭头都指向柏西尔男爵 , 可是他的名字在信中一直没提过。写信的人一定是个工于心计的人, 受到的伤 害也一定很深。他既然会在这个时候写信给费小姐, 可见他的用心良苦, 也就是 说, 我不能以“外表”的天真无邪来妄自衡量和下断语。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说。 “算了! 咱们还是谈谈柯太太好了! 你在她那儿住了多久? 又是怎么来到凌 雾堡的? ”我换了个话题。 “住了多久? ”她重复我的话。“我一直都待在她家, 两天前才来这儿的。” “你来了以后就住在凌雾村? 奇怪? 我应该听说你来的呀? ” “不, 不是村里。我们住在离村子三里路的陶氏农场, 听过没? ” 怎么没听过! 我常带着学生上那儿写生。那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农场。 “柯太太是他们的亲戚, 他们常邀请柯太太上那儿呼吸新鲜空气。这回她带 我来, 来了以后我才知道凌雾村就在这附近。我常想回学校看看, 重温一下旧梦。 陶氏农场的人都是好人, 希望我能常久住在那。不过有一点我不大喜欢, 对柯太 太我也有那么一点点不满意。” “说说看。” “他们都笑我穿白衣服, 他们说有点怪。只有费太太最清楚, 费太太才不喜 欢我穿这件难看的风衣! 她一生都爱白色, 连墓碑都是白的, 她自己常穿白色, 也把自己的女儿打扮成白色。费小姐现在好不好? 她是不是也常穿着白色? ” 当她提到费小姐时, 声音忽然沉了下来, 并且慢慢地把头转开。我发现她说 这话的时候, 态度有点畏缩, 好像告诉我她就是那位匿名人。为了找出答案, 我 决定赶紧提出问题, 要让她在措手不及中被迫承认。 “费小姐今天早上不大高兴。”我说。 她呢喃了几句, 由于声音太小, 我无法听见。 “你是不是问我为什么费小姐今天上午不高兴? ” “不是, ”她马上接道。“没——没有, 我没问你什么。” “就算你不问, 我也要告诉你, 因为费小姐接到你的信了。” 我们在对话的时候, 她一直是双膝跪地, 擦着墓碑上的污块。当我说完头一 句话的时候, 她停了一会, 当我说完第二句话的时候, 她呆住了。手中的布又掉 在地上, 嘴唇微微张着, 脸上仅有的红润也不翼而飞。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有气无力地问着。“谁把信拿给你看的? ” 说完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不是我写的, ”她摇着头。“我毫不知情。” “是你写的! ”我说。“就是你写的, 你全都知道。你不该写这种信, 不该 吓费小姐。如果你有话要说, 你该直接到凌雾堡, 亲口告诉费小姐。” 她坐在墓边的石块上, 用手捂着脸。 “费小姐和她母亲一样好, ”我继续道。“她会保密的, 更不可能伤害你, 你愿不愿意明天在农场和她见面? 或是到凌雾堡的花园见面? ” “哦, 但愿我能和您一样的安息! ”她含含糊糊地说着。“您知道我不是存 心要吓她的。我怎么可能去伤害您的女儿? 哦, 费太太, 我该怎么办? 您像我母 亲一样地爱我, 请您告诉我 该怎么办? “说完她又爬在墓上, 拼命亲着上面的大理石。我被眼前的这一 幕感动了, 我蹲下来握着她的手, 想安慰她。 我用尽了方法, 她依然伤心不已, 用力地抓住我的手, 可是脸却一直靠在石 碑上。为了减轻她的痛苦, 我不得已地说: “好了, 好了, 别再难过了, 要不然 我可要怀疑他们为什么把你关进疗养院哟——” 我话还没说完, 她腾地站了起来。愤怒、恐惧代替了原本的紧张。她拾起滑 落地上的风衣, 用力地抓着, 好像要把它掐死似的。 “谈点别的好了, ”她小声地说。“要不然, 我恐怕会崩溃。” 她的心灵除了费太太的影子外, 显然还有另一道影子——疗养院。是谁把她 送进去的? 难道说是她母亲? 要我就此罢休是有点困难, 不过我强制自己不要再逼她了。我不能不顾她的 安危, 那太残忍了。 “我不再提就是了。”我柔声地对她说。 “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反而来势汹汹地问起我来。“别那样看我, 告诉我 , 你到底想要什么? ” “我只要你心平气和地想一想我刚才的话。” “刚才的话? ”她在我面前踱着方步自言自语道: “他刚才说了些什么? ” 然后走到我面前停住脚步, 有点生气地对我说: “帮我想想嘛! ” “好! 好! ”我忙答道。“我帮你想就是了, 我是要你明天亲自见到费小姐 后, 把实情告诉她。” “噢! 费小姐——费小姐, ”她的脸色又恢复了以前的纤柔。 “你不必怕她, 也不必为那封信自责, 她现在已经心里有数。大家都不必隐 藏什么, 虽然你在信中没提到柏西尔三个字, 可是费小姐知道你指的就是他。” 一提到柏西尔, 她马上愣了一下, 然后尖声地叫了起来, 被她这么一叫, 我浑身汗毛倒竖, 心都快蹦出来了。 我了解了一切。她这么一叫, 更坚定了我的猜测: 她母亲是冤枉的, 把她送 进疗养院, 禁锢她生命的是柏西尔男爵。 尖叫声由我的左耳透到右耳, 我隐隐约约地听见老执事的小屋传来开门声。 “我来了! 我来了! ”是柯太太, 声音由矮树丛传来。 不多久, 柯太太出现了。 “你是什么人? ”她也叫了起来。“你怎么忍心把一个女孩子吓成这个样子 ? ” 她站在葛安妮那一边帮她说话。一面说, 一面用手搂着她。我还没来得及答 话。“怎么啦? 安妮, 他有没有伤到你? ” “没有, 真的没有, 我只是吓着了。” 柯太太勇敢地向我怒目而视。 “我是冤枉的,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 你就尽管瞪好了, 可是我——我是无意 吓她的, 我们以前见过面。不信你问她好了, 她可以告诉你, 我是她的朋友——” 我一个字一个字, 清清楚楚地告诉她, 希望葛安妮也听到。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