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华先生, 我已经拟好了。我想把那封信抄写一份,寄给柏西尔在伦敦的律 师, 告诉他目前的情况, 那位律师也是我的朋友。那封信的原稿就等柏西尔男爵 来的时候再给他看。至于那两位妇人, 我已经派费先生的一个仆人到车站打听, 然后追踪。这位仆人非常忠心, 不会有问题的。他身上带着钱, 可以一路追下去 , 一有消息就会回来报告。柏西尔男爵来之前我只能做到以上这些安排, 不过我 对结局充满乐观。因为柏西尔是个口碑很好的男爵, 也是个正人君子, 这种事情 一点也不奇怪, 我常办这类的案子。匿名信加上不幸的女人, 诸如此类社会的不 正常现象, 我不否认这一次的案情有一点点不一样, 不过案子本身并没有什么独 特的地方。” “纪律师, 恐怕我的看法和你的有点出入。” “就是这么回事, 我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我看事情比较现实一点, 你还年轻 , 比较感情用事。我们先别管谁是谁非。如果要辩论的话, 恐怕你辩不过我这个 沙场老将, 别忘了我是靠这个吃饭的。我们让事实澄清一切如何? 听说你很会画 画,是位美术老师,画的是哪一派? ” 我们不久就把话题扯开,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他说我听, 其实, 我的思维早就 飞到别的事了。刚刚散步回来时我就心意已定, 决定早点离开康柏兰。我在这儿 已经没什么用了, 干嘛还要等到明天? 想到这里, 我托辞有事, 离开了纪律师。 在回房的楼梯口我和贺小姐碰个正着。她见我慌慌张张的, 神情不对, 问我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告诉她我马上要走。 “不可以的, ”她诚恳地回道。“好聚好散嘛! 我们还要给你饯行呢! 我诚 恳地邀请你好不好? 还有魏太太——”她犹豫了一会儿说: “还有萝娜。” 结果我答应留下来, 天晓得我根本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 我一个人躲在房内, 等着仆人摇铃吃饭。 全天没见着费小姐的影子, 这回终于在客厅看见了, 这一刹那对我们来说都 是煎熬, 我们尽量控制彼此的情绪。费小姐穿上了那套我最喜欢的滚边深蓝色丝 质衣裳。她先上前来伸出右手。握着她冰凉的手, 我觉得自己的心, 此刻紧紧地 贴着她的心, 我是真的深深爱着她。 纪律师的风趣化开了我们的尴尬, 贺小姐更是巧妙地附和着。我尽量加入他 们的行列。 吃完饭, 女士们先行离去, 餐厅里只剩下我和纪律师, 就在这个时候, 纪律 师派去追踪葛安妮的仆人回来了。 “怎么样? ”纪律师问他。“有没有发现什么? ” “我发现她们搭车前往卡利。” “那你也到卡利啰? ” “我去是去了, 可是, 我没找到她们。” “有没有到火车站去问? ” “有! ” “你把我写的便条留在警察局了? ” “留了。” “好吧, 我们都已经尽力而为, 现在只有静观事情的变化。华先生, 我们王 牌已出, 那两位女士显然占了上风, 目前唯一的办法, 就是等柏西尔男爵来。喝 酒吧, 这酒还不错, 不过我家酒窖里还有比这更好的。” 和往常一样, 我们吃完饭都聚在客厅, 在那儿曾度过了无数个醉人的黄昏。 贺小姐和纪律师坐在棋桌边, 魏太太习惯地呆在老地方。对他们来说, 今天 的黄昏和昔日的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我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费小姐坐在琴旁翻着琴谱。“要不要我弹几曲莫扎特的小调? 你不是最喜欢 他的作品? ”说完她瞧了瞧旁边的椅子, 发现我没有坐在那。“怎么不坐在老位 子上? ” “今晚是最后一晚, 我会坐的。” 莫扎特的几首小曲她都不用看谱就可以自由地凭记忆弹奏。她出神地弹着, 不过我相信她听到了我的答话, 也感觉到我离她是那么的近。 “你就要走了, 我很难过。”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 “我会记住你这句话的。” “不要提以后, ”她说。“让音乐替我们说话。”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双手 轻巧地在键上飞舞。突然, 她弹错了个音, 重弹了一遍还是错了, 她生气地把手 放在腿上。贺小姐和纪律师放下棋子, 吃惊地抬头看着我们, 连魏太太都一反常 态地有了反应。 “华先生, 你会不会玩桥牌? ”贺小姐问我。 我当然了解她是什么意思, 于是马上离开座位加入他们的牌局。我一离开, 她马上翻着乐谱重新按着琴键。 “我弹! 我弹! ”她激动地说。“最后一晚我怎能不弹! ” “魏太太, 来和我们一块玩好不好? ”纪律师说。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了, 我玩我的牌, 她弹她的琴, 我们一句话也没说。纪律 师和贺小姐一路领先。终于要说晚安了, 魏太太首先和我道别。“华先生, 你走 以前我大概不会再见到你了, 我实在不希望你走, 你是个好人, 连我这个老太婆 都喜欢你, 祝你一路顺风。” 纪律师排第二。 “华先生, 希望还有机会见到你, 放心地走吧, 我会好好地把事情解决好的 , 后会有期了。” 接下来是贺小姐。 “明早七点半, ”她说完然后小声地附在我的耳边说: “我今晚仔细地观察 你的举动, 我衷心地佩服你, 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最后一位是费小姐。我不敢正视她, 想到第二天一早马上要离开就难过。 “我搭明天的早班车, 所以——” “不, ”她赶忙接着。“我会下楼的, 我不会那么绝情的, 我不会忘了过去 三个月——”还没说完她掉头就走, 我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呢!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这一刻终于来了。 七点半一过我下楼了, 发现两位女士都在餐厅等我。她们站在微暗的灯光下 , 浸在湿濛濛的晨气里。我压抑住心头的激动, 伸出手先和贺小姐道别, 突然间 站在一旁的萝娜转过身跑了出去。 “这样也好, ”贺小姐说, “对你们两个都好。” 我许久不能开口。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地离开她, 实非所愿。 “我值不值得你写信给我? ”我终于控制住了情绪。 “你值得我为你做任何事情, 不管结局如何, 我都会告诉你的。” “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我说不下去了。 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一股发自内心的温暖, 由她的眼神中射了出来。 “我会找你的, 你是我的朋友, 也是她的朋友, 你是我的好兄弟, 也是她的 兄弟。”说完她在我脸颊上像个姐姐似的亲了一下。“沃特, 愿神祝福你。”她 直呼我的名字。“你在这儿先平静一下, 我到阳台上看着你上车。”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待心情稳定后, 正要离开, 突然发现有人轻轻地推开后 门, 然后听到大圆裙的沙沙声, 我回头一看, 心跳不由得怦怦加速——是费小姐 朝着我走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