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另一点改变就是她的态度, 这点我倒是心里有所准备, 由她的信中, 我已窥 知一二。当我开口问及她的婚姻快乐与否时, 她用手捂住了我的口。 “玛丽, 只要我们不谈这个问题,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会比较好过一点, 如 果我们对这桩婚事认命了, 接受它, 那我们也会比较快乐一点。为了我, 为了我 的丈夫, 为了你, 我们就认命吧! 我既然把你请来, 我就必须使你快乐, 对不对 ? ”说完她突然拍手大叫: “好哇! 你把那个旧书架也搬来了, 还有那把伞从凌 雾堡搬来真好! 我也要把爸爸的照片挂在这里, 还有一些小玩意都弄来, 我们俩 就可在这小天地里重温旧梦。”说完她坐到我腿边的小凳子上继续道: “玛丽, 答应我永不嫁人,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或许我是自私了点, 可是, 你看你, 一 个人多好! 除非……除非你能找到一个比我强的人。”她使劲地抓着我的手。 “最近有没有常写信? 有没有收到一些回信? ”她语气突然降低。我当然知道她 这句话的意思。 “他有没有来信? ”萝娜看着自己的手指, 竟然开门见山地问我。“他现在 是不是很快乐? 工作辛不辛苦? 他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了? ” 她不该问这些问题的, 她不该忘了自己的誓言。可是, 人总是有脆弱的时候 , 有几个女人能真正地把心爱的人忘了? 小说中或许有, 可是经验才是真正的答 案。 这个我没有劝她什么, 或许是因为如果我是她, 我也会问同样的问题, 我很 感激她的坦白, 可是, 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只有告诉她, 最近没收到他的信, 说 完以后, 马上把话题岔开。 现在让我再谈谈同她一块回来的人。我首先注意到她的丈夫, 经我多方面观 察, 并没有改善原先的印象。他回来以后, 似乎被一些烦恼纠缠。他比以前瘦了 , 咳嗽的毛病也更为加重。态度方面, 对我比以前粗鲁多了。他回来的那天晚上 , 看到我表现得并不热情, 只冷冷地伸出手对我说: “贺小姐, 你好, 欢迎你来 黑水园。”好像我是个多余的角色, 说完就走了。 当你跟一个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候, 你会很快发现他许多不为人知的毛病—— 柏西尔有洁癖。如果我从图书室拿本书, 忘了放回去, 他会跟着我, 亲自把书放 回架上。他常常暴跳如雷地捡拾掉在地毬上的花瓣。 他们抵达的那天晚上, 仆人们随着我前去迎接。男爵一见到管家, 马上问她 有没有人来过? 管家告诉他有个人曾来询问他们的归期, 他立刻反问那个人的姓 名, 管家说不知道, 问她访客是做什么的, 她也不知道, 反正是一问三不知, 柏 西尔气得直跺脚, 谁也不理地就径自回房。我奇怪他为什么会为了这点小事, 气 成那个样子? 在我还没法确定这秘密之前, 我不愿妄加批评, 现在还是让他休息 一会, 先谈谈另外两位客人——范斯克伯爵和夫人。先说范夫人。 萝娜说的没错, 我真的不认识她了。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 在婚后变得像 范夫人那么多。当她还是小姐的时候——三十七岁以前, 她总是天南海北无话不 说。可是现在身为范夫人——四十三岁, 她却变得沉默寡言, 可以坐在那几个钟 头不说话。她戴顶黑帽子, 穿着打扮一反常态, 如果是从前, 她一定会笑死自己 身上的衣服。她经常静悄悄地坐在墙角, 那双干瘪的手, 不是在做女红就是替他 先生卷烟丝。经我仔细观察, 我发现只要范斯克和女士讲话, 包括女仆在内, 她 马上就会报以嫉妒的眼光, 除此之外, 她就一成不变地坐在角落, 像座石膏像一 样。 老实说她这种改变, 是变好了, 变得文静些。不过, 这仅限于她的外表, 内 在到底改变了多少, 就很难说了。我总是觉得在她文静的外表下, 深藏着一份危 机, 或许我又猜错了。 这位改变费艾诺小姐的魔术师是谁? 范斯克伯爵? 他又是个怎么样的人? 一句话, 他是个驯兽师。如果他娶了只母老虎, 他一定会把它驯得服服帖帖。 如果他娶的是我, 那我一定也毫无疑问地像他太太一样——乖乖地卷烟丝。 我在这简直不敢承认, 他吸引了我, 我对他很有兴趣, 不能克制地有点喜欢 他了。 我不知道, 他的魔力究竟在哪儿, 能使得我在短短的两天内对他印象如此良 好。范斯克伯爵有许多缺点: 他的长相、嗜好、幽默感。如果换成别人, 我一定 会大肆批评,无法忍受, 可是为什么这些缺点在他身上, 我就视若无睹了呢? 譬 如说, 他的身材肥胖, 以前我是最恨胖子的。 或许是他的面部表情慑住了我。范斯克长得有点像拿破仑, 从他的脸上你不 难察觉出一丝军人沉着坚毅的气魄, 尤其是那双眼睛, 深不可测, 不时射出冷峻 的光芒, 让人难以抗拒。他那口流利的英语, 说得真叫我佩服。还有, 他和女士 们谈话时, 总是聚精会神, 面露微笑。虽然他看起来很坚强, 不过昨晚我逮着了 他一个毛病——当柏西尔狠狠地打着他那条小狗时, 伯爵竟然在一旁吓得发抖。 这件事情使我想到了他的另一个特点——喜欢小动物。他把大部分的小动物都留 在意大利, 这回只带来一只大鹦鹉, 一对金丝雀, 还有几只小白鼠。 这位喜欢小动物的伯爵, 还是位博学多识的发明家和化学家呢! 柏西尔说他 曾发明使尸体硬化的方法, 这方法能使尸体像大理石般地僵硬。 范斯克是个圆滑机智的人物, 他尽量避免和黑水园的人起任何冲突。他已经 感觉出萝娜不喜欢他, 当他知道萝娜喜欢鲜花后, 便经常送她一束束的鲜花, 不 过在河东狮吼以前, 他也会很聪明地送他太太一束一模一样的。只要有人在场, 他对太太总是必恭必敬, 经常管她叫“天使”, 每当她为他卷好烟丝时, 伯爵总 是报以一吻。 对我嘛, 他又是另外一套, 他抓住了我的弱点, 攻击我心灵的空白处, 经常 把我当个男士一般, 和我认真地探讨一些问题。和他在一起的时候, 我感觉不出 他的阿谀奉承, 可是一离开他, 我才清醒自责, 不该沉醉于他的花言巧语中。 我不得不向柏西尔打听他的来头。可是男爵似乎对他也知之不多, 他们几年 前在罗马相识, 当时情况惊险, 我已在前头提过。好像自从那次遇劫事件以后, 范斯克就再也没回意大利了, 总是在日内瓦、巴黎、伦敦一带旅行。我怀疑他是 不是因为政治因素而被放逐海外。不过他给我的印象倒是非常爱国, 一来就问我 知不知道伦敦附近有没有意大利居民。由他的信件中, 我发现他在欧洲有许多的 朋友。今早在餐桌他的位置上, 摆了一封信, 信上还盖着官印, 难道他还和国内 的政府官员来往? 他到底是不是被放逐了? 我发现不只是我, 连柏西尔也不敢轻易得罪他。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怕他还是 喜欢他。 六月十六日 一位陌生人的来访, 搅乱了一天的平静。 中午, 我们正在用餐, 仆人进来传话: “男爵, 莫曼先生刚刚抵达, 他想立 刻见你。” 男爵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显得有点吃惊。 “莫曼先生? ”他自语道, 好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 伦敦的莫曼先生。” “他现在在哪儿? ” “在图书室。” 男爵听完匆匆离座, 没和我们任何人打招呼。 “莫曼先生是谁? ”萝娜问我。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