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为了防备柏西尔两点以前回来, 你最好一个上午都到外面逛, 看书也好, 画画也好, 反正信到手以前别回来就是了。我会在这守着, 好了, 一切都安排妥 当, 我们下楼吧, 免得别人起疑。” “起疑? 柏西尔不在, 还有谁会? 你是说范斯克? ” “就是他! ” “玛丽, 你也开始和我一样讨厌他了。” “不是讨厌他——” “你怕他? ” “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吧! ” “他今天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你还怕他? ” “他的友善, 比柏西尔的粗暴更令人心寒。记住我告诉你的, 千万别得罪他。” 我们下了楼, 萝娜拐进会客室。我手中握着信, 正打算放入邮袋, 突然发现 范斯克夫妇在对面谈话, 范夫人看到我就匆匆忙忙地朝我走来。 “贺小姐, 你现在有没有空? 我有件事想和你谈。”我点了头, 把信放进邮 袋。 她一反常态, 亲昵地挽着我的手, 一直走到池塘旁边。我还以为她要对我说 什么秘密, 原来范斯克告诉她柏西尔对我的态度, 她深表同情, 并且告诉我, 柏 西尔如果再如此这般, 她就要搬离黑水园以示抗议。 我们绕着池塘走着, 她今天的举动真是有点不寻常, 就听她一个人滔滔不绝 , 一会儿谈她的婚姻生活, 一会儿说她哥哥的遗嘱不公平, 一会儿又谈萝娜和柏 西尔的结合……反正半个钟头只听她一个人发表言论。不知道是不是她发现了我 的反应冷淡, 半小时以后, 她望了望屋子那头, 突然停止说话, 把挽我的手臂收 回, 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回到大楼, 范斯克正把一封信放进邮袋, 看到我, 他礼貌地笑一笑, 问我他 太太的去向, 然后朝着我指的方向走开。 也不知道我心里为什么老犯嘀咕, 终于克制不住, 把给何瑞的信从邮袋中又 拿了出来。 回到房间我发现这封信被人开过, 因为今早我明明用火漆把它封得死死的, 还特别用力压了一下。 我不得不把它封上火漆再寄。 六月十七日 吃晚餐的时候, 范斯克伯爵仍然精神昂扬。他不停地取悦我们, 好像决心要 把我们下午在图书室的不愉快抹掉。他生动地描述旅行中的冒险, 在国外遇见的 奇人轶事, 各国的奇风异俗, 以及他年轻时所做的种种令人喷饭的蠢事。他轻松、 愉快地说着, 使得萝娜、伯爵夫人和我带着一丝崇拜的心理, 全神贯注地听着, 女人可以抗拒男人的爱、名声、外表和金钱, 但是却无法抗拒他的舌灿莲花。 晚餐后, 他所营造的美好印象仍旧留在我们的脑海中, 伯爵便退到图书室去 看书。萝娜准备以散步来享受这个夜晚。我们礼貌性地邀请伯爵夫人和我们一起 去, 但是这一次她事先已接到丈夫的命令, 只好婉谢我们的好意。“伯爵也许想 抽新鲜的雪茄, ”她带着歉意说。“他只满意我卷的烟。”她说这些话时, 冷酷 的蓝眼睛变得较为温馨, 似乎以能替伯爵卷香烟为荣! 萝娜和我一起出去。 那是一个雾蒙蒙的夜晚, 园中的花朵无精打采, 地上枯干而没有露水。西边 的天空呈现出淡黄的色调, 夕阳渐渐沉没雾中。天好像要下雨了。 “往哪个方向走? ”我问。 “玛丽, 往湖边去好吗? ”她回答。 “萝娜, 你似乎很喜欢那个阴森的湖? ” “不, 我不是喜欢湖, 而是喜欢那里的风景。这里只有沙、石南树和火树使 我想起凌雾堡。如果你不喜欢, 我们可以换个方向走。” 在黑水园我没有特别偏爱的路, 这一条路和那一条没有什么差别。“我们到 湖边去, 也许那儿比较凉快。” 我们默默穿过阴暗的果园, 走到了船屋。 湖面上, 白雾弥漫, 对岸露出一排深黄色的树, 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我们坐 在斜斜的沙坡上, 坡底消失在神秘的雾中。四周静得可怕, 没有树叶的婆娑声, 没有鸟鸣, 也没有水鸭的叫声, 更没有青蛙的呱呱声。 “好凄凉, ”萝娜说。“但是我们在这里能单独相处。” 她悄悄地说着, 眼睛若有所思地凝视沙和雾。我知道她心思太多, 根本没有 注意到四周的可怖景象。 “玛丽, 我决心把我婚姻的真实情形告诉你, 免得你瞎猜, ”她开始说。 “这是我第一个秘密, 也是最后一个秘密。我将全部的生命都给他, 而他居然不 珍惜这份礼物。玛丽, 如果你结婚了, 而且婚姻很幸福, 那么你就会了解我是个 多么坦率诚恳的一个妻子。” 我能回答什么? 我只能握住她的手, 全心全意地看着她。 “你以往常自嘲为‘贫穷’, 认为我‘富有’。”她继续说道。“哦, 玛丽 , 你不要再这么说了。你要感谢你的贫穷, 它使你避开我所承受的痛苦命运。” 这些话从一位年轻妻子的口中说出, 是多么悲伤! 几天相处下来, 我已知道 她丈夫为什么要和她结婚了。 “你听了我的遭遇后, 不要难过, 听完你就知道他是如何待我了。有一天在 罗马, 我们一起骑马到塞茜莉亚·梅特娜的坟陵观光。天空爽朗可爱, 在这种罗 曼蒂克的气氛下, 一份妻子的柔情在我心中酝酿。‘柏西尔, 你会不会替我盖这 么一座墓? ’我问他。‘婚前你说你很爱我——’玛丽, 我说不下去了! 他根本 没有看我! 我把面纱放下来, 心想最好不要让他看到我眼中的泪水。我以为他没 有注意我, 但是他却注意到了。他说: ‘走吧! ’然后笑着扶我上马, 自己也跨 上马背, 我们出发时他又笑了。‘如果我替你盖墓, ’他说。‘就要用你自己的 钱盖。我不知道塞茜莉亚有没有钱盖自己的墓。’我没有回答, 眼泪不停地流着 , 怎么回答? ‘哦, 你们这种白皮肤的女人总是闷闷不乐, ’他说。‘你想要什 么? 恭维还是甜言蜜语? 好吧! 我今天心情很好, 反正恭维也可以赚钱。’男人 不知道他们说过的话会让女人记一辈子, 男人也不知道他们说过的话会伤女人的 心。如果我能继续哭泣就好了, 但是他却使我的心变硬了。从此以后,我不再制 止自己思念华沃特了。除了回想过去快乐的时光之外, 我还有什么慰藉? 假如我 们和你在一起, 情形就会好一点, 我知道我错了, 然而我真的是错得一点理由都 没有吗? ” 我把脸撇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