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每次晚上柏西尔把我丢在家中, 自己跑去剧院时, 我就想到沃特, ”她坐 近我。“我常常幻想自己很贫穷, 并且是他的太太。我在幻象中看到自己穿着廉 价的衣服, 坐在家中一边做事, 一边等他赚钱回来, 看到他疲倦地回来, 我帮他 脱外套, 替他烧可口的小菜。唉! 真希望他不会像我这样的寂寞、悲伤! ” 她一点一点地诉说着, 声音又恢复了昔日的温柔, 脸色也好看多了。她深情 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好像看到了康柏兰的一切。 “别再提沃特了, ”我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萝娜, 别再拿他来折磨我俩了。” “我永远不再谈他了。”她说。 “我是为了你好, ”我说。“如果你丈夫听到你——” “他听到了也不会觉得惊讶。” 她冷酷地说出这句话吓了我一跳。 “他不会惊讶? ”我说。“萝娜!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吓坏我了 ! ” “真的, ”她说。“这些话才是我今天在房间中想告诉你的话。玛丽, 我在 凌雾堡就把秘密告诉他了, 但是我没有说出沃特的名字,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最后一句话把我仅存的一线希望也抹杀了。 “还有一次在罗马, ”她冷酷地继续往下说。“我们去参加柏西尔朋友马先 生夫妇的宴会。马夫人是个画家, 有些客人就怂恿她公开她的作品。大家都赞美 她的画, 但是我说的话却特别引起她的注意。‘你也作画吗? ’她问。‘我以前 常画。’我回答。‘但是我已经好久没画了。’‘如果你以前画过, 现在可以再 重拾画笔。如果你想再画, 我可以推荐你一位老师。’我没有回答, 试着想转变 话题。但是马夫人继续说: ‘我认识许多美术老师, 但是最好的是一位华沃特先 生。如果你想再学, 可以试试他。他是一个谦虚、温和的年轻人, 我敢说你一定 会喜欢他。’她居然当着大众的面, 对着新娘和新郎说出这些话! 我尽量克制自 己的情绪, 保持镇定默不作声, 低头看画。当我抬起头时, 我和柏西尔的目光相 遇。‘回伦敦以后我们会试用华先生的, ’他看着我说。‘马夫人, 我同意你的 看法:内人一定会喜欢他的。’他加重语气, 使我双颊燃烧, 心跳加快。我们提 早退席, 他在回旅馆的路上默不吭声。像平日一样地扶我下马车, 跟在我后面然 后上楼。等到我们进入卧室, 他锁上门, 将我推倒在椅上, 然后把手按在我肩上。 ‘自从你在凌雾堡无耻地向我坦承后, 我一直想找出那个男人是谁。今天晚上我 在你脸上发现他, 你的美术老师华先生就是他。你们俩将后悔至死。你现在去睡 觉, 你最好在梦中见到我用马鞭抽他。’现在他一生气就把罪过归于我的过去。 我已无法使他相信我, 或使他保持沉默。你今天听到他对我说的话而感到惊讶, 可是下次再听到时, 你就不再觉得惊讶了, 你会习惯的——玛丽你的手捏得我好 疼——” 我用力抓住她, 将我心中的悔恨都发泄出来。是的! 我很懊悔。沃特那张苍 白、失望的脸又浮现在我面前。我逼他离开他的国家和朋友, 我拆散他俩; 我为 了柏西尔男爵浪费了两个年轻人的生命。 她还在说话。从她的语调, 我听出她是在安慰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 恢复知觉的, 只渐渐地意识到她在亲我。 “时间不早, ”她轻声说。“天快黑了。”她抓着我的手臂又说: “玛丽, 天快黑了。” “再等一分钟, ”我说, “让我觉得好过些再走。” 我仍然不敢看她, 眼睛呆望着前面的景致。 是晚了, 黄色的树丛已慢慢隐入黑暗, 湖面的雾悄悄地越来越浓。气氛仍是 死寂、神秘。 “我们走得太远了, ”萝娜轻声说。“回去吧。” 突然, 她站起来, 将脸转向船屋的入口。 “玛丽! ”她激烈地颤抖。“你看! ” “哪里? ” “我们下面。”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有一个人影在远处移动, 他从石南丛一直走向船屋, 慢慢溜向船屋旁边, 然 后由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们俩都吓坏了, 过了几分钟后, 才决定快快离开。 “那人是女的还是男的? ”她轻声地问。 “看不出来。” “你猜呢? ” “像是女人。” “恐怕是个穿长斗篷的男人。” “也许, 天色这么昏暗看不清楚。” “等等, 玛丽! 我害怕, 我看不到路。万一他跟踪我们呢? ” “根本不可能, 萝娜,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湖岸离村庄不远, 谁都可能打那 儿经过。” 我们走进树林里。林里暗得几乎看不到路。萝娜抓着我的手臂, 我们尽快赶 了回去。 走到中途时, 她突然停下脚步, 并强迫我也停下。她在倾听。 “嘘——”她暗示。“我听到我们身后有声音。” “是枯叶, 或树枝从树上掉下来的声音。”我强作镇静。 “玛丽, 现在是夏天, 而且又没有一丝风。你听! ” 我也听到了——像是在追我们的碎步声。 “不管是谁, ”我说。“我们继续走。再过几分钟我们就到家了。” 我们快速向前走, 等我们穿过果园看到明亮的窗子时, 萝娜几乎喘得无法呼 吸了。 我给她一点喘气的时间, 等我们准备继续走时, 她又叫我听。我们听到树丛 后面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声。 “谁? ”我叫出来。 没有回答。 “是谁? ”我重复一次。 一阵沉默后, 我们又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最后消失在沉寂中。 我们匆匆从树丛走到草地上, 然后不发一语地穿过草地, 走向房子。 在客厅中, 萝娜脸色苍白, 惊惶的眼睛看着我。 “我快吓死了, ”她说。“会是谁呢? ” “明天再说, ”我回答。“暂时不要向别人提起这件事。” “为什么? ” “因为保持沉默比较安全, 我们住在这里就需要安全。” 我立刻叫萝娜上楼, 隔了一会儿我脱下帽子, 理了理头发, 然后到图书室去 , 假装要找一本书, 并着手开始调查。 伯爵坐在特大的摇椅上看书、抽烟, 他的脚放在绒垫上。领带放在膝上, 衬 衫的领子敞开。伯爵夫人像个安静的孩子, 坐在他旁边卷烟。他们两个人都不像 是匆匆忙忙由外头赶回来的。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