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图书室中的鸟鸣与烟味, 说明伯爵正在里头; 我偷眼一瞧, 发觉他竟然彬彬 有礼地把那可爱的鸟儿指给管家太太看。一定是他特地请她来的, 否则她绝不可 能自行进入图书室。这个人的每一个小动作都有秘密, 这次的目的又何在呢? 我没有时间深究, 赶忙再去找范斯克夫人, 发现她正在她最喜爱的水池边绕 圈子。我有点好奇, 不知道经过方才那场小嫉妒她会如何对待我——她只像往常 一样不睬我。我迎上前去的主要目的, 只想弄清楚柏西尔的去向。我旁敲侧击, 终于使她说出男爵已经出去了。 我不经心地问: “他骑的是哪一匹马? ” “没有骑马, 他是步行的, 走了大约两个小时。我想他是想去弄清楚那个叫 葛安妮的女人的事, 他这种追踪她的行为有些不可理喻。贺小姐, 你看她的疯病 有什么危险吗? ” “我也不知道, 夫人。” “你要进去了吗? ” “是的, 晚餐时间快到了, 我应该去换套衣服。” 我们一起进入屋内, 夫人一进图书室就把门关上。我抓了草帽及围巾就跑, 假如我想在晚餐前见过芬妮赶回来, 每一秒钟都是非常宝贵的。 进村的路上, 我琢磨着万一遇到柏西尔应如何应付, 既然我与他是个别接触 , 我必不至于输他。任何对自己有把握的女人, 一定胜过无法掌握自己脾气的男 人, 他并不像伯爵那样可怕。幸好, 寻找葛安妮既是他外出的原因, 我或许可以 期望他对我和萝娜暂时休战, 但为了安妮也为了我们, 我希望他找不到安妮。 我尽快地向前迈步, 并不时地回头看看是否有人跟踪。 我的身后除了一辆空马车外一无所有, 既然它也是朝村子里去, 我就停下来 让它先过。一路上的谨慎, 使我注意路边好像有一双男人的脚跟在马车的后面。 由于这条路非常狭窄, 篷车经过时都会扫过两旁的树丛, 我一定得等它完全经过 才能出来查认。可是, 显然我错了, 因为车子过后的路上空无人影。 最后我还是没有遇见柏西尔。我很高兴地发现客栈的老板娘给了芬妮一个干 净舒适的房间, 她一见我就哭了起来, 絮絮叨叨地说, 连最苛刻的主人都找不出 芬妮的错误。她不懂她为什么被这样不公平地赶出来, 好像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 大错似的。 “尽量往好的方面想, 芬妮。我和你的女主人都是你的朋友, 我们不会让你 吃亏的。你先听我说, 我要交给你两封信, 贴有邮票的一封请你在明天抵达伦敦 时马上寄出, 另一封亲自送给费先生。小心收好, 绝不可给任何人看到, 这事与 你的女主人有极大的关系。” 芬妮把信收入贴身的衣服里。“这样就不会丢了, 小姐。” “明天早点到车站, ”我嘱咐她。“到了凌雾堡见着管家后, 请替我问候她 , 我们可能很快就会见面, 所以放心吧。还有, 别误了明早七点的火车! ” “谢谢你, 小姐, 听到你的声音使我又有了勇气。请替我问候夫人, 还有告 诉她, 她房间的每样东西我都极小心地整理好了。噢! 我的天! 想到今天没有人 帮她穿衣服, 我就难过! ” 回到家里, 我只剩下十五分钟换晚装, 和萝娜只匆匆地说了两句话。 “信已交到芬妮手上, ”我在门口小声对她说。“你要不要下楼一块吃晚饭 ? ” “不——不, 我不去——”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 “有——就是刚才——柏西尔——” “他进房里来了? ” “没有, 他在门外砰砰地用力敲门, 我问是谁, 他说: ‘你知道是谁, 你是 否要说实话了? 迟早我会叫你招出来, 告诉我葛安妮现在在哪里? ’我说: ‘真 是的, 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一定知道! 看我不敲碎你顽固的脑袋, 你给我记 得, 我一定能叫你招出来! ’他说完这些话就走了, 玛丽, 就在不到五分钟以前。” 由此可见, 他还没找到安妮, 今晚我们还是安全的。 “你要下楼吗? 玛丽, 你今晚一定要再来我房间一趟! ”她说。 “我会的, 如果我来晚了一点你可不要急, 我不可能太早离开, 免得又惹火 了他们。”晚餐铃响了。 柏西尔男爵挽着范斯克夫人, 伯爵把手伸给我。他似乎很热, 满脸通红, 不 像平日那么整洁。难道他也刚由外头回来? 或者只是天气太热了? 无论如何, 他显然有些焦虑, 默默地嚼着食物, 并用平日不常见的狡狯眼光 打量他的夫人。惟一能享受他的社交礼仪的, 好像就是我了, 只是, 我也想不出 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反正自从他踏进这栋屋子, 就对我很礼貌, 对萝娜很谦恭, 对柏西尔男爵很粗暴, 这想必是他达到目的的一套方法。 范斯克夫人和我起身要到侧厅稍坐时, 伯爵也站了起来。 “你要到哪里去? 我是说你呀, 范斯克, 像个英国人坐下来和我喝一杯聊聊 吧! ” “我吃够了也喝够了, 要谈我们晚一点再谈。” 席上我已留意到男爵不安的眼光, 但伯爵都尽量装着没看见。拒绝聊天这一 幕, 使我想起早先伯爵拒绝走出书房的事。显然他们将要谈起的这件事, 依男爵 来看非常重要; 而依伯爵的表现来看, 则可能非常危险。 伯爵跟我们走到侧厅, 站了几分钟后便又走了出去, 把白色的邮袋拿了进来。 原来现在是八点, 邮差前来黑水园收信的时间。“贺小姐, 你有信要寄吗? ”他 朝我问道。 我看到正在倒茶的范夫人拿着糖瓷罐子的手停了下来, 等着听我的答话。 “没有, 伯爵, 今天没有。” 他于是把邮袋交给随后进来的佣人, 转身走到钢琴边, 连弹了两遍拿破仑时 代盛行一时的《洛琳吾爱》。他太太的动作一向慢吞吞的, 可是今晚竟在两分钟 内把茶灌下就悄悄溜了。我也马上起身, 一方面我怕她上楼对萝娜有所不利, 另 一方面是我决心不与她丈夫单独相处。 我才走到门口, 就被伯爵唤住了, 他要我再陪他喝一杯茶, 我倒了一杯给他 , 再度想突围, 可是又被拉了回去, 他谦虚地问我一些与他国家有关的音乐问题。 我表示我对音乐完全是外行, 也无意多作了解。他却极为热情地说: “英国 人和德国人都认为意大利人无法发展高尚的音乐, 我们老是注重合唱, 他们则重 交响乐。就拿罗西尼的《摩西在埃及》来说吧! 你听——你听! ”他看也不看地 就在钢琴上敲了起来, 一边放声高唱, 并随时报出曲名: “黑死病中的埃及人大 合唱, 贺小姐! ”“摩西颁布十诫的吟诵调! ”“以色列人在红海前的祷词! 啊 哈! 啊哈! ”钢琴在他的蛮力下颤抖, 小桌上的茶杯随着他的巨吼与脚步打拍子 时的震动而叮当作响。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