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我受托将贺小姐生病与男爵夫人离开黑水园前赴伦敦的经过加以说明。 我不敢肯定日期是哪一天, 但我相信贺小姐得病是在六月下半月的某一天。 黑水园的早餐开得很晚, 总是在九点半左右, 有时还要到十点。这一天大家都在 等贺小姐, 通常她都第一个下楼。过了十五分钟后, 一位女仆奉命前去查看, 然 后吓得说不出话地奔回来。我不得不重新上楼, 却发现贺小姐手中握着笔伏在桌 上, 正发着高烧。 男爵夫人第一个闻讯赶来, 但却手足无措帮不上忙。范斯克伯爵与夫人接着 赶来, 好心的夫人帮我扶她上了床, 留在起居室的伯爵要我去拿药箱上来, 随即 调了杯药, 并要我们用酒精擦拭她的额头, 但却一直无法让她服药。柏西尔男爵 随即派了一个马夫去接最近的道生大夫。 大夫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他是一个闻名乡里的长辈, 据他的诊断, 贺小姐 的病非常严重。伯爵马上提出他的看法, 道生大夫问明他的医学常识纯属自修后 , 即不予采纳。伯爵很有风度地说他要到湖边的船屋去, 然后就离开了。我不知 道他为什么去那儿, 也许是想以身作则让大家保持安静吧, 不过他一直到晚餐时 才回来。多么善解人意的贵族。 贺小姐的体温忽高忽低, 第二天情况更糟。附近没有合格的护士, 就由伯爵 夫人日夜照顾她, 男爵夫人也坚持守在床边, 她的身体也不好, 并且神经过分敏 感, 根本无法承受贺小姐生病所带来的焦虑; 她很好心也很亲切, 但她的哭泣与 害怕, 使她不适宜出现在病房里。 伯爵和男爵都在第二天清早前来看望。爵士为这一片混乱大为烦躁, 伯爵则 完全不一样, 带了草帽和书便告诉我要到湖边去静静地看一天书。这位先生是位 体贴入微的高贵人士, 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的, 甚至对那个被柏西尔男爵遣开的 小女仆都很关心, 那天他请我去看他可爱的小鸟时, 还一再询问她离开黑水园后 的去向及其他等等。 贺小姐的病在第二天晚上反而更为恶化, 道生大夫常来看她, 我和伯爵夫人 轮流看护。我们一直劝男爵夫人去休息, 但她说: “不管我病不病, 她都不能离 开我的视线。” 中午时分我下楼去安排平日的工作, 正好看到伯爵神采飞扬地进门来。这已 是他第三天一早就出门了。柏西尔男爵从图书室探出头来, 极为急切地问道: “你找到她了吗? ” 伯爵只微笑地抿出深深的酒窝, 男爵抬头看到我正要下楼, 竟然十分愤怒地 瞪了我一眼。“进来再说, 屋子里只要有女人就总是在楼梯上跑来跑去。” “柏西尔, 麦太太有重任在身, 我们应该感谢她呢。麦太太, 病人好些了吗 ? ” “很遗憾, 伯爵, 没什么起色。” “真糟糕。你看起来也很累的样子, 我该找人来帮你们看护。伯爵夫人这两 天要到伦敦去, 将带一位可靠的护士回来, 不过在这以前你不要对医生提起, 他 对我介绍的人一定不会满意的。让她凭自己的表现证明给医生看, 男爵夫人面前 也一样。”我还没谢过伯爵的体恤下人, 男爵已在房内吼叫。我强忍住那份好奇 心, 勉强上楼去。 一夜如常地过了。翌日, 贺小姐已好了些, 再隔一天, 伯爵夫人没告诉任何 人就出门了, 仍由她体贴的丈夫送她到车站。这一天唯一的不愉快就是伯爵和医 生的冲突。 伯爵由车站回来后立马上楼来看贺小姐, 当时医生和男爵夫人都在卧室, 我 出来迎接他。伯爵问了许多病状与用药的问题。我说病状是发高烧引起的虚弱, 医生采用的是生理盐水疗法。 这时候医生出来了, 伯爵上前文雅地道过早安后, 说: “病人没多大进展吧 ? ” “我觉得她已有明显的进步。”道生大夫说。 “你还是坚持用那点微量的退烧药吗? ”伯爵追着问。 “我是根据我多年的行医经验诊断。” “我不是挑剔你的经验, 但我想要请教, 你远离现代医学中心的巴黎和伦敦 已经太久了; 不知你可曾听说像发烧这类耗损性极大的病, 借用白兰地、氨水和 奎宁来增强病人的体力, 因而获得痊愈的。你听说过吗? ” “我很愿意对另一位同行解释这个问题, 但对你则大可免了。”大夫说着向 门口走去。 伯爵像个标准的基督徒般,很有礼地对他说: “再见, 大夫。” 伯爵夫人赶了最后一班火车回来, 同行的有一位陆太太, 她的举止与不标准 的英语显示她是个外国人。我们一向同情外国人, 因为他们往往没有机会听福音。 所以眼前这位五十岁左右, 又瘦小又干枯的陆太太并未使我吃惊。她还有一对机 警的浅灰色眼睛与深棕色的混血儿皮肤。我不喜欢她的黑丝衣服。在这有必要提 起她的态度, 虽不至于令人讨厌, 但静得有点奇怪, 看的很多, 说的似乎很少, 而且宁愿自己一人吃饭, 非常怪异的一个人。 伯爵仍很体贴地要她等大夫明晨来看过后才开始工作。男爵夫人很不情愿把 看护工作交给一个外国人, 我只好劝她说: “夫人, 我们对外国人不能有偏见。” 她并不理我, 只顾亲着贺小姐的手。 第二天, 我陪着态度镇静的陆太太在起居室等候大夫, 只留下男爵夫人和熟 睡的贺小姐在房内。不过大夫没有上来, 反而把我找了下去, 我离开时, 陆太太 正看着窗外, 她似乎很享受乡间的空气。我走到餐厅, 大夫在那等我。 “麦太太, 我听说那位专门跟我捣蛋的胖子昨晚又带了一位外国护士回来是 吗? ” 我对这番粗鲁的话大为讶异。“大夫, 你对贵族怎么这样不礼貌? ” “哈! 他也不是第一个打着贵族字号招摇撞骗的家伙, 他们哪个不是伯爵? 不管你怎么称呼他, 我们先说这位护士, 我决定不用她。” “可是你根本还没看到她呀! ”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