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我求你不要写信给范斯克。”夫人越来越急切地说。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那叫声吓住了我们两人。“除了你叔叔替你选择的 住所——你姑姑的家以外, 你在伦敦还有更好的住处吗? 麦太太你说说看! ” 这个安排委实无懈可击, 我也无从反对。虽然我也很同情夫人, 但我还是不 同意她对伯爵的偏见, 我从没见过她这等身份的贵妇人, 对外国人竟如此偏激。 她叔叔的信与男爵的不耐烦都不能改变她, 她仍不肯在伦敦过夜, 央求她丈夫不 要写信给伯爵。 “不要再说了! ”男爵背过身子。“你自己不会想, 就让懂的人替你安排, 我已经决定了, 不要再说了。你也不过是随着玛丽到他们家去——” “玛丽? ”夫人惊疑地问道: “玛丽住在他们家? ” “不错, 昨晚她就在他家休息。你不要把我惹烦了, 干脆不让你去凌雾堡了。” 他站起身, 穿过落地玻璃门走到阳台上。 我小声地对夫人说: “夫人, 我们不要在这里等好不好? 我怕男爵的酒喝多 了。” 她心不在焉地随我起身走出餐厅, 一等到了楼梯口, 我才敢开口安慰她。我 提起费先生的那封信, 说明目前这情况是迟早都要发生的, 她同意我的说法, 但 是仍为贺小姐夜宿伯爵家而担心。我说, 虽然伯爵与医生曾有误会, 但两夫妇对 贺小姐的病是真的很关心。 “误会? 什么误会? ”夫人突然很感兴趣地追问我。 我把道生大夫气走的那一幕又重述了一遍, 因为对男爵的不满, 也数落了他 许多。夫人愈听愈焦急。“糟了! 比我想象的还要糟! ”她在房内不停踱着。 “伯爵知道大夫一定不准许玛丽出门旅行, 所以故意侮辱他, 把他气走。” “噢, 夫人! 您怎能这样说呢, 夫人! ” “麦太太! ”她激烈地说。“天下没有任何人可以使我相信我姐姐是自愿到 那个人家里的。我对他的恐惧, 不是男爵或我叔叔的信就能消除得了的。我不可 能到他家吃喝, 更别提过夜了。不过, 为了玛丽的安全, 我必须鼓起勇气, 无论 如何也要追随她, 即使去范斯克家也在所不惜。” 我提醒她, 根据男爵的说法, 贺小姐或许已到康柏兰了。 “我不信。如果她已去了, 那我就去一位好朋友的家, 你听贺小姐提过一位 魏太太吧? 我今晚就写信给她, 我还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逃, 不过我会想办法的。 我要请你帮忙, 无论如何要看着这封信付邮, 我不信任楼下的邮袋, 你能保密并 且帮我这个忙吗? 这很可能是我请你帮的最后一个忙了。” 我有些迟疑, 也觉得奇怪, 莫非夫人过分焦急而脑筋出了问题? 最后我还是 答应了。要不是我和魏太太也很熟, 我是不会帮她这个忙的。根据后来发生的事 , 感谢主, 幸好我是答应了, 并且亲手把它送入村中的邮筒。 这天我们没再见到男爵, 我应夫人的恳求, 睡在她的隔壁。老实说, 在这么 空洞寂寞的屋子里, 的确需要有人做伴。夫人前半夜都在看信烧信, 清理许多她 心爱的小东西, 好像不准备再回来黑水园似的。上床后, 也是恶梦连连, 惊醒了 好几次。我不敢奢望知道她梦见什么, 如今想来我还是替她难过, 深深地难过。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早餐后, 男爵上楼告诉我们, 马车将在十一点半来接我 们去车站搭十二点的车。男爵告诉夫人, 他有事必须外出, 若赶不回来, 要我送 夫人上车。他边讲边在室内踱着方步, 夫人紧紧地盯着他, 但他从不曾回看她一 眼。当男爵讲完正要出门, 夫人突然伸出手拦住他, 态度非常奇特地说: “我们 不可能再见面了, 今天或许就是永别。男爵, 我从心里原谅你, 你能不能也原谅 我? ” 他的脸突然变色, 额上冒出大颗的汗珠。“我待会儿就回来! ”说完匆匆夺 门而去, 好像被他妻子的话吓跑了。 我本来就不喜欢柏西尔男爵, 他今天这种态度更令我觉得吃他的饭、为他服 务真是可耻, 我想找话来安慰可怜的夫人, 可是她脸上的表情使我哑口无言。 马车来后, 男爵果如夫人所料, 没有赶回来送行, 我们等到最后一分钟才出 发。车子行到大门, 我不安地问着夫人: “您到伦敦真的是出于自己的心意? ” “只要能结束这段可怕的事, 哪儿我都愿意去。” 她的态度令我担心, 我恳求她在伦敦一切安好以后千万要写封信告诉我。 “昨天那封给魏太太的信你寄了没有? ”我说寄了, 她接着又问: “昨天柏西尔 男爵是不是说范斯克要到伦敦车站接我? ”我回答之后, 她就不再说话了。 我们赶到车站时, 火车已在鸣笛了。夫人的表情非常怪异, 一只手捂住胸口 , 好像很痛的样子,然后另一手紧紧地抓住我, 急切地说: “我真希望你能跟我 去! ” 时间真的太急了, 否则我会陪她去的。她似乎也知道, 就不再坚持, 送了几 件小礼物给驾车来的园丁和他的孩子, 然后很诚恳地握了握我的手说: “你对我 和我姐姐这么好, 我会永远记得的, 感谢你了, 再见, 求主保佑你。” 她讲话的态度与声调, 真有点像永别, 令人想哭。“夫人再见, 希望我们下 次见面时, 都很快乐。” 夫人摇摇头坐进座位, 站员过来把门关上。她又伸出头低声对我说: “你相 信梦吗? 我昨天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 到现在还忘不了。”汽笛又响了, 使我无 法回答, 车身开始移动。她苍白的脸, 最后一次哀伤而严肃地从窗口看着我, 轻 轻地摇摇手。此后, 我就没有见到她了。 下午回来, 我忙完了家事, 想到花园吸口新鲜空气。我知道男爵还没回来, 所以便沿着花圃走下去。突然惊讶地发现远处有一陌生女人背对着我在摘花。她 听到我的脚步声转过头来, 那一刹那, 我的血液好像凝固了, 竟然是陆太太! 我惊讶得无法动弹, 而她竟一如往常镇定地朝我走来。“你怎么啦, 麦太太 ? ”她问。 “你还在这里? ”我叫道。“你不是和贺小姐一起到伦敦? 到康柏兰去了吗 ? ” 陛太太有点怜悯我的无知说: “怎么会呢? 我们根本没离开黑水园一步呀! ”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