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主意既定, 我便回到我们由海边回来后的新居, 偷偷用钥匙开了后门上楼, 在玛丽和萝娜都未觉察的情形下, 进入我的工作室, 写了一封信。 “今晚我在剧院指给你看的人是兄弟会的会员, 而且有违会规, 请即着手进 行调查。他在英国所用的名字你已知道, 目前卜居圣约翰林区森林路五号。凭着 你我之间的友谊, 运用贵会所赋予你的权力, 去对付他, 千万不要迟疑与怜悯。 我已尽了全力, 但是一败涂地, 甚至赔上了我的性命。” 我签名加注日期, 随即装入信封, 并加封火漆。信封外又写上: “保存至明 早九时, 届时若仍没有我消息就请打开来看。”我签了我的名字, 再套一个信封 , 写上派卡的姓名住址。 做完这件事后, 就只剩下派人送信了。我的能力也仅止于此, 假如我在伯爵 的家出了事, 我也要他的命来赔偿。 但那时他又要逃的话, 也只能看派卡要怎么办了, 我相信他必定会采取行动。 我们谈话时他一直坚决地、焦急地不想知道详情, 是竭力想避免知道后的良心煎 熬。他若知道而不去制裁他, 则有违会规; 若要采取行动, 又怕过分残酷, 所以 他只想缩起头来。即使像我这么孤陋寡闻的人都不免在报章杂志上看到伦敦、巴 黎常有些外国人横尸街头, 或沉在泰晤士河与塞纳河里, 凶手始终逍遥法外, 原 因则无从查证。看到这些报导, 我不可能毫无感觉。而如今我相信自己所写的东 西也等于判了范斯克伯爵的死刑, 心中也是十分难过。 我下楼想找房东给我找个信差, 他叫他的儿子帮我送。我带了这个男孩上楼 , 告诉他: 我要他搭街车将信亲自交给派卡教授, 并拿一收条搭原车回来, 留下 车子给我用。这时已近十点半, 我估计男孩要二十分钟才能回来, 我再坐二十分 钟的车去找伯爵。 男孩走后, 我就回到房内, 把某些文件整理出来, 以便情况最糟时马上就能 找到。我把这些文件放在小箱内锁上, 钥匙用信封装起来, 写上玛丽的名字放在 桌上。办完这些事后我才下楼, 玛丽和萝娜应该在起居室内等我, 此刻我发现扶 住门锁的手抖得非常厉害。 起居室内只有玛丽一人在看书, 见我进来, 极为讶异地看了表, 抬起头说: “怎么会那么早呢, 你一定没看完就回来了。” “嗯, 派卡和我都没看到剧终, 萝娜呢? ” “她的头痛得厉害, 喝完茶, 我就要她上床休息了。” 我急着想去看萝娜, 玛丽好像一眼就看出我有心事, 但并未过问。我进入卧 室, 看见萝娜的床畔点着柔和的灯, 她睡得好甜。 我们结婚还未满一个月, 现在看到她在睡梦中把脸转向我的枕头,背单上的 手微微张开, 像是等着我来握住它——我的心之所以会变得沉重而迟疑, 就不必 要再解释了吧。我只敢跪在床边, 靠近地看着她, 觉得她微弱的呼吸拂在我的脸 上。最后不得不离开时, 便在她的手与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她微微动了动, 喃喃 念着我的名字, 但仍然没有醒来。我走到门口时转头再看了她一眼, 轻轻说了声 : “上帝保佑你, 亲爱的! ”才离开。 玛丽就在楼梯口等我, 手上是一张对折的纸条。 “房东的儿子送了这个来, 还说马车就在楼下等你。” “是的, 玛丽, 马车是我叫的, 我还要再出去。” 我说着步下楼梯, 接过那张纸条进入起居室, 就着桌灯看着派卡写的两句话 : “来信已接到, 如明晨九时未见你归来即打开信封。” 我将字条收入口袋向门口走去, 玛丽赶来双手拉住我, 眼神急切地搜索着。 “我知道了! ”她低声地说: “你今晚就要去试这最后一个机会了, 对不对 ? ” “是的, 最后的机会就是最好的机会! ”我也低声说。 “你不能一个人去! 噢, 沃特, 求求你, 让我跟你去, 不要因为我是个女人 而拒绝我! 我要去! 我一定要去! 让我在外面的马车上等你! ” “假如你真想帮我, 就留在这儿陪萝娜, 萝娜安全了我才能放手做事。来, 玛丽, 亲我一下, 让我看看你有足够的勇气等我回来。” 我不敢再让她多说, 她还想拉住我, 我摔开她的手闪身出了门。车夫还来不 及下来开门, 我已跳上车, 命他前往圣约翰林区森林路, 并从小窗中对他说: “十五分钟以内到达, 给你双倍车费。”“没问题, 先生! ”我看看表, 已经十 一点了, 分秒必争。 马车疾驰着向伯爵逼近, 那种箭在弦上的感觉使我情不自禁地浑身燥热, 一 直催着车夫加速! 加速! 到达圣约翰林区时, 我完全等不及了, 整个人干脆站起 来, 从车窗伸出头去, 迫不及待地要看我的目的地。我们转入森林路时, 远处教 堂的钟正敲一刻, 我要车夫在几户人家外停下来, 付了车钱便急步前行。 快走到伯爵门口时, 我看到有个人正由反方向朝我走来。我们在街边的灯下 碰了头, 赫然就是颊上有疤的那个外国人, 我想他也认出了我, 但他只是默默地 继续前行。他是碰巧来到这里? 还是从歌剧院就跟踪到这? 我不再多想, 等他走远就伸手拉门铃。这时已十一点二十分, 足够伯爵以 “太晚了”为理由来拒绝见我, 除非我报上名, 而且声明有极为重要的事。我趁 等待的时候拿出名片来, 并写上“要事求见”。最后一字还没写完女仆已打开门 , 问我: “请问有什么事? ” “请你将名片送交你的主人。”我把名片交给她。 从她犹疑不决的态度可以看出来, 假如我开口问伯爵在不在, 她一定一口回 绝不在, 现在我使出这一招, 她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她瞪了我一眼, 终于狼狈地 转身而去, 顺手把门关上, 把我留在花园中。 不一会她又打开门。“主人向您致意, 并且请教您有何贵干?”我回答说: “请你代我禀报一声, 我的事情只能跟他面谈。”她再度离开, 随后又回来叫我 进屋去。 大厅里没有点灯, 应门的女仆拿着一支蜡烛走上阶梯, 昏暗的烛光下, 我看 到一个妇人从大厅后面的房间无声无息地走出来, 我走过大厅时, 她用阴险的眼 光瞄了我一眼, 我对她行礼, 她理都不理就径自上楼去了。凭我对玛丽的日记熟 悉的程度, 足以使我确信这位妇人就是范斯克伯爵夫人。 女仆带着我到伯爵夫人刚才离开的那个房间。才一进门就看到范斯克伯爵了。 他身上仍然穿着晚礼服, 不过外套已经脱下来丢到椅子上, 衬衫的袖子也卷 到手腕上方。他的身旁摆着一个手提包, 一些文件与几幅刺绣的作品散放在房间 内。门边的那张桌子上摆着一个老鼠笼。金丝雀和鹦鹉大概养在别的房间里。他 坐在那儿, 看到我就站了起来。从他脸上可以看出, 他还没有从剧院的惊吓中恢 复过来。松垮垮的赘肉垂挂在脸上, 冷漠的灰眼流露出警戒的神色。他走上来迎 接我, 并且请我坐下, 他的眼睛、表情与举止全都带着猜疑。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