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怎么? 你以为我会在咖啡里下毒? ”他打趣地说道。“英国人的智慧相当 出名, ”他一面说一面坐了下来。“不过这其中有个很大的缺点, 你们老是草木 皆兵, 弄得自己紧张兮兮的。” 他将羽毛笔蘸了蘸墨水, 清了清喉咙, 就奋笔疾书了。他书写的速度很快, 声音也很大, 不到两分钟一张便条纸就填满了。他每写完一张, 就将纸往背后扔 , 任它飘落在书桌后面的地板上。笔写坏了也是顺势往后一扔, 然后在桌上随便 再抓一枝。他就这样写着, 扔着, 到他站起身来时, 椅子旁边已经躺着百来张便 条了。我坐在那里看着他写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他除了啜饮咖啡, 或是用手 掌焦躁地拍前额外, 从未停过笔。钟声敲响了一点、两点、三点、四点, 纸条继 续在他身边飘落着,他的笔依然从每张便条的顶端滑到底端,椅子边的便条越堆 越高了。四点钟的时候, 我听到他的笔突然加快速度从纸上滑过的声音, 他龙飞 凤舞地在便条上签着他的名字。“好了! ”他叫着, 并且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动 作有如一个生气勃勃的年轻人。他面带得意的微笑凝视着我。 “大功告成, 华先生! ”他用拳头敲敲宽阔的胸膛, “大功告成了, 我自己 觉得很满意, 你看到我写的内容也保管满意。我的精神还很好, 我还要整理这些 便条, 重新过目一次, 并且解释给你听。现在才四点钟, 到五点钟就可以看完。 五点到六点打个盹, 六点到七点做最后的准备。经纪人的事务, 以及取那封未开 封的信, 七点钟到八点钟之间就可以办妥了。八点钟我就可动身离开这里。对! 就这么做! ” 他把租借马车的地址以及店主的名字写下来, 随同柏西尔的信一起交给我。 这封信是七月二十五日从汉谐尔寄出的, 信上说柏夫人将在二十六日抵达伦敦。 医生在二十五日宣告她死于圣约翰林区, 其实她还活着, 并且隔天就要动身到伦 敦来。这个证据经过出租马车店的店主证实之后, 事情的真相就大白了。 “五点十五分, ”伯爵看着表说。“到我打盹的时候了。华先生, 我有时像 拿破仑一样能自由控制睡眠。对不起, 让我叫内人来陪你。” 事实上他找范斯克夫人来的目的, 是要提醒我该离开了。我没有回答, 只顾 低头看着他交给我的文件。 范夫人仍像往常一样冷淡和充满敌意。“你来陪华先生吧。”伯爵拉一把椅 子给她, 吻完她的手, 然后躺到沙发中, 不到三分钟就进入梦乡。 范斯克夫人从桌上拿了一本书, 坐下, 然后瞪着我。 “我听到你和我丈夫的谈话, ”她说。“如果我是他, 我会让你死在火炉前 面。” 说完她便打开书, 从此便没有再看我或是和我谈话, 直到她丈夫醒来为止。 他睁开眼睛, 从沙发上站起来, 正巧睡了整整一小时。 “我觉得好多了, ”他说。“艾诺, 我的好太太, 你都准备好了吗? 很好。 我的行李在十分钟内就可以收拾好, 我在十几分钟内也可以换好衣服。经纪人来 之前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他看看室内, 注意到装小老鼠的笼子。“哦! ”他 悲哀地叫道。“可怜的孩子! 我要怎么处置它们? 目前我们无法定居下来,我们 将不停地旅行, 带的行李越少越好。我的鹦鹉,我的金丝雀,我的小老鼠, 它们 的好爸爸走了以后, 谁来疼爱它们呢? ” 他若有所思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为他那些小动物担忧。经过一段时间的考 虑后, 他突然坐在书桌旁。 “有了! ”他叫道。“我托经纪人把鹦鹉和金丝雀以我的名义送给伦敦的动 物园。我现在立即将他们的特征写下来。” 他开始动笔写, 并且一边写一边念念有词。 “第一, 美羽鹦鹉: 能吸引各种口味的人。第二, 爽朗、聪明的鹦鹉: 值得 养在伊甸园中, 也值得养在摄政公园。敬赠给英国动物学学会——范斯克赠。” 他写得很快, 再加上花俏的签字。 “伯爵, 你忘了老鼠了。”伯爵夫人说。 他离开书桌, 拉起她的手, 放在他心上。 “艾诺, 人的决定力都有个极限。我无法和老鼠分别, 我要带它们一起去旅 行。” “你的心真软! ”伯爵夫人赞扬她的丈夫, 然后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她小心 地提起鼠笼离开房间。 伯爵看看表, 尽管他很冷静, 却愈来愈急于见到经纪人。蜡烛已经熄灭了, 早晨的阳光泄进室内。七点五分时门铃才响, 经纪人来了。他是个留着黑胡子的 外国人。 “华先生, 陆先生。”伯爵为我们介绍。伯爵将经纪人带到屋角, 耳语一阵 , 然后独自离去。房间内只剩我们两人时, 我和气地请他指教。我写了一张字条 给派卡, 请他将信原封不动交给“信差”。然后我再将字条交给陆先生。 经纪人和我一起等伯爵回来, 他回来时已换上了旅行装。伯爵看看信封上的 地址, 然后才请经纪人出发。“我早就料到了。”他沉着脸对我说, 他的态度也 从此大变。 他已将行李收拾完毕, 然后坐着查地图, 在记事簿上写下重点, 然后不耐烦 地看着手表。他没有再对我说话, 一心一意全放在出境的事上。 八点之前, 陆先生拿着一封未开封的信回来。伯爵小心地看着信封上的姓名、 住址和封口, 然后点了一根蜡烛将信烧掉。“我遵守诺言, 但是这件事不能就此 结束。”他说。 经纪人和送他回来的马车在门外等候, 他和仆人忙着将行李搬上车。范斯克 夫人戴着面纱下楼来, 手中提着鼠笼。她既没有看我也没有和我说话, 由她的丈 夫护送她上马车。“跟我到走廊尽头, ”他对我耳语。“最后一刻我也许有话对 你说。” 我走到门外, 经纪人站在前院中。伯爵独自回来, 然后将我拉进走廊。 “记住第三个条件! ”他耳语道。“华先生, 我会和你联络, 我很快就会邀 你决斗。”他抓住我的手, 用力握住。 “还有一句话, ”他信心十足地说。“我上次看到贺小姐的时候, 她瘦骨嶙 峋。先生, 我很为她担忧, 请你好好照顾她! ” 说完之后, 他那庞大的身躯挤进马车中, 很快马车就开走了。 经纪人和我站在门口看着马车离去。我们还站在门口时, 第二辆马车从街的 转角驶过来, 跟着伯爵的马车后面。当第二辆马车驶过我们时, 马车内有一个人 探出头来看我们。竟然又是在剧院里的那个陌生人! 那个前颊有疤痕的陌生人。 “先生, 请你再陪我半小时! ”陆先生说。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