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莫特比大使冷漠无情地宣布:一位安德鲁·奥斯纳德先生即将到来,以加强英 国驻巴拿马大使馆的力量——奥斯纳德?这是一种鸟吗?他好奇地想到。这一消息 在大使馆办公处主任尼格尔·斯多芒特心中引起一阵迷惑,接着是一阵恐惧。 任何一位脑子正常的大使都会事先把他的办公处主任拉到一边:“噢,尼格尔, 我想你应该第一个知道……”这本是起码的礼仪要求。但共事一年后,两人之间早 已把礼节看作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了。莫特比大使也很为他制造的那些小小震惊而 沾沾自喜。所以他直到星期一上午大使馆工作人员例会上才宣布了这一消息。在斯 多芒特看来,这样的例会是一星期工作中最令人不快的时刻。 莫特比大使的听众包括一位漂亮的女士和三位男士,斯多芒特当然也在其中。 他们坐在大使桌前一排镀铬的椅子上。莫特比坐在他们对面,就像某个劣等种族的 可怜后代。他大约四十七八岁,身高六英尺三英寸,额前搭着一缕黑发,脸上永远 挂着一副傻笑的神情,不过你要是把那当成微笑,做傻子的可就不是他了。不论何 时他的目光落在那位漂亮女士身上,你就会知道它们恨不能永远停留在那里,可又 没那个胆量。因为一旦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就会马上羞愧地朝墙壁转过脸去, 只有脸上的傻笑还一成不变地挂着。 他的西服上衣搭在椅背上,上面的头皮屑在早晨的阳光中点点发亮。他喜欢华 丽夸张的衬衫,今天上午他身上的条纹就足足有十九道。不到十九也差不了多少, 斯多芒特心中暗道。他讨厌莫特比,甚至讨厌他走过的地。 如果说莫特比不符合大英帝国驻外官员的庄严形象,他的大使馆也没好到哪去。 没有雕花的大铁门、没有镀金的柱廊、没有秘密关押某些重要人物的暗室、没有十 八世纪一身戎服的伟人们的画像。莫特比管辖下的那一小块大英帝国属地悬在一幢 摩天大楼的半腰中。大楼的所有者是巴拿马一家最大的律师事务所,楼顶上挂着一 家瑞士银行的徽章。 大使馆的前厅是一扇防弹大铁门,四周镶嵌以英国橡木。你可以乘一架电梯到 达这里。在一片死寂中,英国皇族家徽让人联想起殡仪馆的大厅。窗户像大门一样 也是防弹的,以防备爱尔兰共和军的袭击,上面还涂上了一层保护色,以防备阳光 的暴晒。外面繁华世界的声音一丝也传不进来。从这里望去,下面的车流、吊车、 船只、老城区和新城区、身穿桔红色外衣捡拾落叶的妇女,都只不过是些沉寂的标 本。从踏进这块英国域外飞土的那一刻起,呈现在你眼前的就是英国本身,而不是 外面的世界。 会议简要讨论了以下议题:巴拿马是否会被接受为北美自由协定的签约国(在 斯多芒特看来答案是否定的);巴拿马和古巴的关系(卓有成效的贸易伙伴,斯多 芒特想,大部分贸易与毒品有关);危地马拉的大选对巴拿马政治生活的影响(无, 斯多芒特早已把这样的结论上交给了外交部)。莫特比像往常一样,对运河、无处 不在的日本人这些话题大加评论。特别是近来巴拿马新闻界有种奇怪的传闻,说一 个法国——秘鲁国际财团打算在法国公司和哥伦比亚贩毒资金的帮助下购买巴拿马 运河。也许就在他讲到这儿时,斯多芒特一半出于厌倦、一半出于自卫,渐渐回忆 起了他至今为止颇多坎坷的生活。 尼格尔·斯多芒特,多年前出生,在斯里伯瑞和牛津大学耶稣学院接受教育, 效果差强人意。像很多人一样,排行老二;也像很多人一样离了婚,只不过摆脱家 庭的小小事件成了周末版的新闻。后与帕蒂结婚。她是我在英国驻马德里大使馆的 亲爱同事的前妻。在一次圣诞集会上,他差点用一个大银碗要了我的命;眼下本人 正在巴拿马服刑,为期三年;当地人口二百六十万,失业人口占四分之一,半数以 上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下。帕蒂总是不断地咳嗽,真让人不安——那些混蛋医生什么 时候才能治好她? “干吗不是个诡计多端的英国国际财团呢?”莫特比出自鼻腔的尖细嗓音正在 抱怨着,“要是能在一个险恶的英国阴谋中唱主角,那将是我莫大的荣幸。我还从 没参过呢。你呢,弗朗?” 漂亮的弗朗西丝卡·迪恩温柔地笑了笑,说道:“哎呀。” “哎呀参加过?” “哎呀没有。” 莫特比并不是唯一为弗朗西丝卡神魂颠倒的人。一半巴拿马都拜在了她的脚下。 完美的身材,聪明极顶的头脑。拉丁男人为之疯狂的英国式白皙面容。斯多芒特曾 看见她在晚会上被巴拿马最有身份的青年人包围着,大家都在要求和她约会。但十 一点时她便已回了家,拿着一本书上了床。第二天上午九点,她会穿着那身黑色西 装准时出现在办公桌后,脸上不施任何脂粉,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由某个不知名的英国机构买下运河,把它变成一个鳟鱼池,你觉得这主意怎 么样,古利?”他用戏谑的口吻问使馆采办处官员、退役海军上尉古利弗。“我本 人觉得这念头棒极了。” 古利弗发出一阵大笑。采办货物是身为采办处负责人的他最不关心的一件事情。 他的工作是尽可能多地把英国武器卖给那些付得起钱的人,即使那是贩毒的钱。现 在,他最抢手的货物是地雷。 “好主意,大使先生,好极了。”他痛快淋漓地大笑着,从袖口抻出一条肮脏 的手绢,使劲地掸着鼻子。“周末时可以去要条上好的鲑鱼。虽然得开两小时车, 但还是很值得。” 古利弗曾参加过福克兰群岛①的战役,并且因此得了一枚奖章。就斯多芒特所 知,从那以后,他就没有离开过大西洋的巴拿马海岸。偶尔当他喝醉时,他会举杯 “为大洋那边一位耐心的小女人干杯”,并且长叹一声。不过这并不是伤感的悲叹, 而是如释重负的叹息。 “政治官员?”斯多芒特应声问道。 他的声音一定比他以为的高很多。也许他刚才睡着了。守了帕蒂一个晚上,这 没什么可奇怪的。 “我就是政治官员,大使先生,办公处就是政治部门。为什么没有把他分配在 办公处?他本来就该属于这个部门。告诉他们不行,而且态度要坚决。” “恐怕我们不能这样和他们说,尼格尔。这事已经决定了。”每次他这种“已 是既成事实”的态度都令斯多芒特恨得咬牙切齿。“我确实给人事部发过电传表示 反对。不是保密线路,我不能说得太多。发密码的价钱又已成了天文数字,我想这 都是因为那些机器和那些聪明的女士们。”他脸上的傻笑再次换成了对弗朗西丝卡 羞涩的微笑,“不过当然,大家都为自己着想。 ① 即阿尔维纳斯群岛。 他们的反应你完全可以料到:对你的观点表示理解,但并不让步。从某种角度 讲,我能理解他们。毕竟,如果你自己在人事部工作,你也得这样答复。 我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和我们一样,没什么选择余地,是不是?” “情况”这个词使斯多芒特抓住了事情真相的第一缕暗示,但年轻的西蒙·皮 特却抢先开了口。西蒙是个身材高大、皮肤微黄的淘气青年,脑后扎着一条马尾巴。 莫特比严厉的妻子已多次命令他去剪掉那辫子,却毫无结果。 他刚来使馆不久,眼下正负责谁都不想干的一些事:签证、情报、修理计算机、 当地英国居民和他们的意见。 “也许他可以分担一些我的工作,先生。”他厚着脸皮提议道,一只手高高举 起好像在竞标。“先处理一下‘阿尔比龙的梦想’怎么样?”他补充道。他是指最 近被扣押在巴拿马海关正在发霉的一次英国早期水彩画巡回展览的展品。伦敦的英 国文化处正在为此事大光其火。 莫特比比往常更挑剔地选择着用词:“不,西蒙,恐怕我不认为他能接手‘阿 尔比龙的梦想’,谢谢。”他用蜘蛛般的爪子从桌上捡起一枚回形针,一边说一边 将它掰直,“严格地说,奥斯纳德不是我们的人——还不如说是他们的人,不知你 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令人惊奇的是斯多芒特居然没有领会他的暗示。“对不起,大使先生,我不明 白你的话。谁们的人?他是个雇工吗?”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一闪,“他不是从工 厂招募来的吧?” 莫特比冲他的回形针宽容地叹了口气:“不,尼格尔,就我所知,他不是从工 厂招募来的。不过他也可能是从那里来的,只是我不知道。对他的过去我一无所知 ;对他的现在我知之甚少。而他的未来对我也是一本合着的书。 他是个朋友。但我得马上补充说不是个真正的朋友。不过我们当然可以希望随 着时间的推移,他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朋友。但现在,他只是那些朋友中的一个。 现在你明白我的话吗?” 他停顿片刻,以便那些头脑简单的人能跟得上他的思路。 “他来自公园那边,尼格尔。噢不,现在是泰晤士河了。我听说他们搬家了。 以前是隔着一个公园,现在是隔着一条河了。” 斯多芒特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你是说情报局的人要建立一个情报站?在 巴拿马?他们不能。” “真有趣。为什么不能?” “他们离开了,他们撤出了。冷战结束后他们就关了店门,把这里留给了美国 人。双方达成一项协定,共享成果。而我本人就是负责监督情报传递工作的联合委 员会的成员。” “你当然是,尼格尔。而且地位显赫。” “那么什么情况改变了?” “我想是环境。冷战结束了,所以我们的朋友撤出了。现在冷战要重新开始, 美国人该撤出了。我只是在猜测,尼格尔。我并不知道,并不比你知道的多。他们 要求拿回以前的地盘,我们的长官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多少人?” “现在是一个人。不用问,如果行动成功,他们会要求派更多的人来。 也许我们又会看到昔日令人振奋的景象,外交机构的首要职能就是掩护他们的 活动。” “通知国人了吗?” “没有,而且将来也不会。除了我们,奥斯纳德的身份对任何人都要保 密。” 正当斯多芒特努力消化这些新情况时,弗朗西丝卡打破了沉寂。弗朗很现实, 可有时未免太现实了些。 “他会在使馆里工作吗?我是说他在这里办公吗?” 莫特比为弗朗西丝卡准备了另一副面孔和另一副声调。一种介乎于指示和亲昵 之间的声调。 “是的,弗朗。他在使馆里办公。” “他会有其他工作人员吗?” “他们要我们为一位助手做好准备,弗朗。” “男性还是女性?” “尚待决定。我想不会是由被选中的人决定,不过现在的事谁也说不准。”他 咯咯一乐。 “他是什么级别?”西蒙·皮特这时问道。 “我们的那些朋友有级别吗,西蒙?真可笑。我总认为他们的条件就是级别本 身。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他上的是伊顿公学。很奇怪——不管是他们告诉我的那 些事还是没告诉的。不过,我们可不能对他先入为主。” 莫特比是在哈罗公学受的教育①。 “他讲西班牙语吗?”又是弗朗西丝卡。 “他们说非常流利,弗朗。但我从来不认为会几门语言就能证明什么。 一个会三种语言的笨蛋,在我看来,是比那些只会一种语言的更蠢上三倍的笨 蛋。” “他什么时候到?”斯多芒特问道。 “十三号星期五,真是好时候①。我是说,十三号是他们通知我他将抵达的日 期。” “离现在只有八天。”斯多芒特抗议道。 大使伸长脖子向一张日历望去,那上面的女王戴着一顶插满羽毛的帽子微笑着。 “是吗?噢,是的。我想是的。” “他结婚了吗?”西蒙·皮特问道。 “据我所知没有,西蒙。” “就是说没有?”——又是斯多芒特。 “就是说并没有人告诉我他结婚了。而且因为他要的是单人房间,所以我想不 管他有没有结婚,他都是独自一人来。” 莫特比猛地甩开两手,然后把它们小心地垫在脑后。他的一举一动不管多么奇 怪,很少是没有什么含义的。现在这个姿式表明:会议即将结束,他要去玩高尔夫 球了。 “顺便说一下,这是一项长期任命,尼格尔,不是什么暂时的东西。当然,除 非我们把他扔出去。”他补充道,变得兴奋了些,“弗朗,亲爱的。 我们谈过的那份备忘录,上面要得很急,你能不能加加班?还是已经有人把它 写完了?” 又是那令人厌恶的狼一样的微笑。 ① 伊顿和哈罗是英国两所最著名的私人学校。 ① 西方人认为十三和星期五都是不吉的数字。 “大使先生。” “啊,是尼格尔,你好。” 这是会议结束一刻钟后。莫特比正在往保险柜里放文件,斯多芒特进来时屋里 只有他一人。莫特比显然并不高兴。 “奥斯纳德来这里要进行什么秘密活动?他们肯定告诉过你。你不可能给他一 张空白支票,让他有无限权力。” 莫特比关上保险柜,选定了密码,然后站起身,瞥了眼手表。 “啊,可是我确实这样做了。不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无论如何也会得到 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不是外交部的错,奥斯纳德的幕后支持者是某个活跃于各部之 间的机构,我不可能抵制得了。” “叫什么名字?” “计划与应用委员会。我从来没想过我们有能力进行这两项工作。” “他们的头是谁?” “没有人。我问了同样的问题,人事部给了我同样的回答。必须接受他而且还 得表现得感恩戴德,你也一样。” 尼格尔·斯多芒特坐在他的房间里,整理着收到的信函。工作这么多年来,他 为自己赢得了在压力下能够保持镇定的美名。当他在马德里谣言缠身时,他极力保 持的风度堪称典范。他也因此而保全了自己。因为当他依惯例递上辞呈时,人事部 的头虽极力主张接受它,但上面却做出了不同决定。 “好吧,好吧,九条命的猫。”人事部的头在他迷宫般的黑暗办公室里喃喃说 道。与其说他是在和斯多芒特握手,倒不如说他是在给他诊脉,以便日后对症下药。 “毕竟,这不是政府给你的施舍。这次是巴拿马,可怜的人,希望你喜欢莫特比, 我相信你会的。我们在这儿还得再谈论你一两年,然后再去寻找新的话题。” 三处的消息灵通人士说,当人事部的头放下武器,与你握手言和时,他可是在 随时准备重新拿起武器。 安德鲁·奥斯纳德,斯多芒特在心中默念道。一个朋友,那些朋友中的一个。 一个单身汉,会说西班牙语。长期任命,除非因行为不当而被免除职务。级别未知, 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我们新的政治官员。由一个不存在的机构所赞助。既成的事 实,一星期后就将携同不知性别的助手抵达这里。来这里干什么?针对谁?取代谁? 尼格尔·斯多芒特?这并不是无端的想象,他现在很现实,尽管帕蒂的咳嗽正令他 大伤脑筋。 五年前,一个受训在街角游荡,偷拆信件,来自情报部门的无名小卒,一个暴 发户,想要取代像斯多芒特这种出身高贵的外交人员,简直是件不可想象的事。但 现在外交机构已被先进技术和对多方面技能的需要拖向了二十一世纪,一切都已改 变。 上帝,他恨透了这个政府。小小的英格兰,被一群低级的骗子统治着,他们连 管理一个小小的水上乐园都不配。那些保守党人为了保存他们的能量,不惜剥夺国 人最后的一盏电灯。他们认为文职部门纯粹是件奢侈品,和生存竞争、国民健康一 样无足轻重,而外交部门是其中最没必要的一个。是的,在现在这个假药横行、骗 子当道的大气候下,巴拿马办公处主任这个职位、连同他尼格尔·斯多芒特一起, 被认为是纯属多余的摆设,并不是件不可能的事。 我们干嘛要容忍不必要的冗员呢?他似乎可以听见计划与应用委员会的那些非 官方人员在他们每周一次的例会上这样喋喋不休。每周一次,身价却是每年三万五 千镑。为什么非得一个人干明处的工作、另一个人干地下的工作?为什么不能把两 份工作让一个人完成?让奥斯纳德去。一旦他掌握了当地情况,就让斯多芒特回来。 节省了一份工作!使职位更加合理!问题解决了,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反正有纳 税人的钱来付帐。 人事部的头会喜欢这个决定。还有莫特比。 斯多芒特在屋中团团乱转,在书架上翻来翻去。《名人字典》里没有任何一位 叫奥斯纳德的人。《德布雷特英国贵族年鉴》中也没有。伦敦电话号码簿从Osmo 立刻就跳到了Osner ,连口气都没喘。不过这电话薄已有四年历史了。他查看了几 本外交机构以前的红皮书,希望在西班牙语国家的大使馆里发现奥斯纳德以前的职 位。没有。不管是定居的还是潜逃的。他在《白厅指南》①上查找计划与应用委员 会。莫特比是对的,根本不存在这样的部门。 他打电话给行政官员瑞德,商讨他租住房子的漏雨问题。 “一下雨,可怜的帕蒂就只好端着脸盆在卧室里到处接雨,瑞德,”他诉苦道, “而这里的雨还下得极多。” 瑞德是当地人,眼下和一个叫克莱迪斯的巴拿马美发师住在一起。谁也没见过 克莱迪斯,斯多芒特甚至怀疑“她”其实是个男人。接着他们第十五次聊起了那个 破产的承包商,即将到来的开庭和巴拿马官僚机构的不合作态度。 “瑞德,我们为奥斯纳德先生的办公室做些什么准备呢?我们可以谈谈这个问 题吗?” “我不知道什么可以谈、什么不可以,尼格尔。我一直是从大使先生那里接受 命令。” “那么尊敬的大人有何见教呢?” “东边走廊,尼格尔。全部走廊。大铁门上要全部换新锁,昨天邮差刚把它们 送来,奥斯纳德先生自己带钥匙来。过去的接待室要装上保险柜,供他放文件,密 码由奥斯纳德先生到来后亲自设置,不得进行任何记录——就好像我们有谁想记录 似的。而且我还必须保证为他的电气设备准备许多许多插座。他不是个厨师吧?”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瑞德,但我敢打赌你一定知道。” “这个嘛,我得说从电话上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尼格尔,就像BBC 但没多少 人气。” “你们说了些什么?” “首先是他的车。他想在买到自己的汽车前租用一辆,所以我要去为他租一辆, 他已经给我发来了他驾照的传真。” “什么样的车?” 瑞德咯咯笑了:“不要脚踏车,也不要三轮车,他说。要一辆他可以戴着礼帽 坐在里面的车,因为他很高。” “还有呢?” “他的公寓,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准备好。我们给他找到了一个极好的住处,不 过,我得先把那里装修一下,在联合俱乐部的楼上。我告诉他,如果愿意,你可以 随时往他们染成蓝色的头发或假发上啐上几口。他说我只是想① 白厅,英国政府 机关所在地。 问问屋里漆成什么颜色。白色,我告诉他,不是你喜欢的颜色?那你希望是什 么颜色呢?谢谢你,他说,不要粉色,不要黄色。那么温暖的浅灰色怎么样?我差 点笑出声来。” “他多大年纪,瑞德?” “老天,我一点不知道。说实话,说他多大都有可能。” “不过,你不是收到他的驾照了吗?” “安德鲁·朱利安·奥斯纳德。”瑞德极其兴奋地读道,“出生年月1970年1 月1 日,出生地点沃特福德。噢老天,那是我父母结婚的地方。” 斯多芒特正站在走廊里,从咖啡机里倒咖啡。西蒙·皮特悄悄走了过来,诡秘 地把手心里的一张护照照片在斯多芒特眼前一晃。 “怎么样,尼格尔?一个十项全能的选手?还是女扮男装的影星?” 那是保养得很好的奥斯纳德的免冠正面照,提前寄来以便西蒙能在他到来前让 巴拿马官僚机构准备好他的外交护照。斯多芒特紧盯着这张照片。一瞬间,他的整 个家庭生活不可抑制地浮现在眼前:前妻的赡养费,虽然数额很大,但他当时坚持 照付;女儿克莱尔正在读大学;阿德里安雄心勃勃要去读法律作律师;还有他自己 小小的梦想:在希腊的一个山脚下买下一所农舍,那里长满橄榄树,冬季阳光明媚, 气候干燥,定是治疗帕蒂咳嗽的好地方。 但把这些梦想变成现实,他需要全部养老金。 “看起来是个相当不错的人,”他与生俱来的宽容大度使他得体地说道,“双 眼充满智慧,一定是个有趣的人。” 帕蒂说得对,他想道。我不该守她整整一夜。我应该自己休息一下。 每周一上午令人备受煎熬的例会后,为了慰劳自己,斯多芒特都要和法国大使 馆办公处主任伊夫·兰格在帕沃·瑞尔饭店共进午餐。两人兴趣相投,都是决斗和 美食的爱好者。 “噢,顺便说一声,我们终于要有个新人了,我很高兴。”在兰格向他透露过 几个没有秘密可言的秘密后,斯多芒特这样说道,“年轻人,和你差不多,政治方 面的。” “我会喜欢他吗?” “大家都会的。”斯多芒特坚定地说。 斯多芒特刚刚在桌前坐下,内部通话机中就传来了弗朗的声音: “尼格尔,一件最令人吃惊的事,你能猜到吗?” “大概不能。” “你知道我那个古怪的异母哥哥米尔斯?” “没见过,不过听人说过。” “你一定知道他是在伊顿上的学。” “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 “是这样,今天是米尔斯的生日,所以我给他打了电话。你相信吗,他和安迪· 奥斯纳德是同室舍友!他说他是个绝对可爱的人,有点胖,有点黑,但在学校是个 运动健将。他因为追求维娜斯而被开除了。” “因为什么?” “追求姑娘,尼格尔。记得吗?爱与美的女神维娜斯。不会是因为男孩,否则 应该说阿多尼斯①了。米尔斯说还可能是因为他付不起学费。他记不清是① 希腊 神话中被女神爱恋的美少年。 谁先毁了他,是维娜斯还是学校财务主管。” 电梯中,斯多芒特碰见了夹着公文包的古利弗,他看上去满脸严峻。 “今晚要发生重大事件,古利?” “有点微妙,这件事,尼格尔,说实话,让人觉得有点像个陷阱。” “啊,你自己小心点。”斯多芒特很得体地郑重其事地建议道。 莫特比的妻子福比·莫特比的一个桥牌玩伴最近曾看见古利弗挽着一个漂亮的 巴拿马姑娘。她肯定才二十岁,那位桥牌太太说,而且亲爱的,黑得跟你这顶帽子 一样。福比决定在一个合适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丈夫,以提醒他注意。 帕蒂已经上床。斯多芒特上楼时,听见了她的咳嗽。 看起来我得自己到施多恩伯格家去了,他想道。施多恩伯格一家是很有教养的 美国人。妻子艾尔茜是个工作繁忙的律师,经常飞回迈阿密参加重要案件的审理。 丈夫保罗是中央情报局雇员。他可不能知道安德鲁·奥斯纳德是一位朋友。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