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那天吹的是强劲的南风,一上午小船跑了许多路。中午我们吃了些塞维利亚人 带的玉米饼子,后来我躺下来睡着了。黄昏醒来,我问塞维利亚人要不要让我来掌 舵,他可以睡上一觉。 “不,”他咧了咧嘴说。“我不大相信你,老弟。我可能一睡不醒,要真是那 样,十有八九你会掉转船头,把小船驶回拉巴兹去的。”话尽管这么说,塞维利亚 人还是打起盹来,可就是打盹,他还是睁一眼闭一眼,一只手搭在刀柄上。他还把 黑珍珠夹在两只赤脚中间,他的脚趾长长的,简直象手指一样。 南风减弱下来,升起了月亮。我看到船尾大约四百米远的地方有东西在翻动。 那不是波浪,海是平静的。周围有许多鲨鱼,因此我只当是几条鲨鱼在猎食一群小 鱼。过了一会儿我又看见水里有动静,这回月光映照在一对鱼鳍的尖端上,只见那 对鳍象翅膀一样铺展开去,缓缓地在水面上时沉时浮。 这无疑是一条魟鱼。 那天我们已经见到过好几条魟鱼,它们不是晒太阳就是兴致勃勃地高高跃出水 面。因此我没去注意游在我们后面的那条魟鱼,我睡着了。半夜前后,一种声音使 我从梦中惊醒。 那声音虽然细小却近得很,犹如细浪滚到岸上发出的声响。忽然我发觉这并不 是在做梦。就在月光底下,相距不到几丈的水里,清清楚楚有一条巨大的魟鱼跟在 船后面浮游。 “我们有伙伴了。”我说。 “一个大伙伴。”塞维利亚人说。“我希望它游到前面去,我可以给它套上一 根绳子,这样我们很快就能到达圭麦斯了。”塞维利亚人对自己的想象哈哈大笑。 我却一声不吭地坐着,目不转睛地注视游在我们船后面的大魟鱼。我毫不怀疑,这 正是我入晚不久就看到的那条魟鱼。 “它闻到了玉米饼的香味。”塞维利亚人说。 到了白天,那条红鱼仍旧在我们后面游,它游得不快不慢,不近不远,总和我 们的小船保持相同的距离,它只是在微微摆动着一对大鳍,与其说它是一条游在水 中的鱼,倒不如说它是一只在空中滑行的巨大蝙蝠。 “你还记得那次出海吗?”我对塞维利亚人说。“返航的时候你喊了声‘恶魔 魟鱼’,就把那个印第安人吓得要死。要是给他看看眼下这一条,真不知要把他吓 成什么样子罗。”“魟鱼我见得多了,”塞维利亚人说。“我见到过的魟鱼中,这 是最大的一条。鳍的两头有十步宽,重量少说也有两吨。不过它们是一种很友好的 动物,它们是海里的编幅,跟海豚一样和气。它们跟在我们船后面一整天也不会跟 我们过不去。话可说回来,它们只要拍一拍鳍,甩一甩尾巴,就可以把你打发回老 家。”半个小时过去了,魟鱼这才游到我们前面去。它在小船旁经过,我清清楚楚 看到了它的眼睛。它的眼睛是琥珀颜色,夹着一些黑斑点,看上去仿佛光盯着我一 个人,而没有去看塞维利亚人。这一瞥我还瞅到了它的嘴巴,自然而然想起母亲说 过的话:“‘恶魔魟鱼’有七排牙齿,”我心里暗自说: “母亲错了。‘恶魔魟鱼’没有上牙,只有一排下牙,这排牙齿非常白,不尖, 不象刀子那么锋利。”虹鱼掉转身回过来,围着我们游了个大圈子,又游到前面去 了。不过第二次游回来时,圈子缩小了。小船在魟鱼掀起的波涛里颠来颠去。 “这位朋友有点叫人讨厌了。”塞维利亚人说。“要是它再游近来,我要叫它 尝尝鱼叉的滋味。”我想跟塞维利亚人说:“你最好别去惹它,一鱼叉对它来说只 不过象给计扎一下罢了。”我还想说:“游在这里的不是一条普通的魟鱼,而是‘ 恶魔魟鱼’。”可是我的嘴巴僵住了。 魟鱼游过时,我只觉得那双琥珀色眼睛死死盯住的是我而不是塞维利亚人。当 初我还没有学会嘲笑“恶魔魟鱼”的传说,大人们常常把我当作小孩,拿这些传说 来吓唬我,也许正是这些传说,现在又重新涌进了我的脑子,而且比以往更加神秘, 所以我才产生了这种感觉。是不是这回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一下子断定 在那里游动的大家伙就是“恶魔魟鱼”。 圈于越缩越小。我们是圈子的中心——包括船、塞维利亚人、我和黑珍珠,— —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小船开始剧烈地摇晃,水泼了进来,为了不让船下沉,我们俩只好用帽子来戽 水。前面半英里,也许还不到半英里处有一个小岛,叫做死岛,这是因为岛上居住 着一个印第安部落,据说凡是登上岛的外人,不管他是去捕捉海龟还是去干别的什 么事情,都要遭到他们的杀害。 “你舀水,别停下,我来划船。”塞维利亚人说。“我们到死岛上去。”“我 也情愿到死岛上去冒一冒险。”我说,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恶魔虹鱼”好象知道我们要干什么,游开去一段距离,然后沉下去不见了它 让我们平平安安靠上了死岛。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