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朝永敬之,泷井,野添立夏子在纲走署的侦探和女满别派出所的警察们的跟随 下,被带到了纲走警察署。 正式的审问,本应该以静冈县警方为中心进行,但是,因为发生了朝永活着这 个意外的情况,事态突然变得复杂了。所以暂时在纲走警察署,对三个人分别进行 情况调查。 朝永敬之按着纲走署长和侦探科科长的询问,以沉着的态度大致坦白了如下的 事实。审问进行了大约一个小时,直到黄昏时分才结束。 我同户籍上的情妇,现在的妻子----相川雪乃,大约三年前在京桥的餐馆相识 了,也就是我的前妻死后大约一年的时候吧。从一开始,我就被雪乃的魅力征服了。 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我们避开人们的耳目进行交往,后来我提出了结婚。雪乃虽 然高兴地答应了,但是她只是想早一点入籍。我向她作了解释,并请她注意在公司 里任要职的人们面前,不要太招摇,她也恭顺地答应了。因为妻子死后,我被妻子 的亲戚和同她一同长大的在公司任要职的人们当外人看待,一直处在很窘迫的地位。 雪乃说自己祖籍是崎玉县,母女俩一起生活,她的母亲近年因病而死,她就成 孑然一人。其他的她什么也没说。 关于雪乃我只是对我圈子内的人作了介绍,就把她带迸了南青山的家。 一年平稳的日子过去了,然而……实际上是从相处半年以后,我就开始发现雪 乃什么地方有些可疑。比如说,没有女人的一些正常生理现象……不过细小的地方 我也容忍了。但日常偶然的动作、反应等等,总是和普通的女人不一样。 我感触最深的就是她的一双手。雪乃的手很柔软,修饰得也很漂亮,但是整个 手掌却是大骨节,圆形的指甲,怎么看都像一双男人的手。 这种荒唐的想法,即使从理性上我想把它抹掉,而实际上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这种可怕的想象,一旦和意识纠缠在一起,便片刻不得分离,它把我搞得像患了神 经病一样。 证实我的疑虑,是我知道雪乃偷偷地服用庇鲁避孕药开始的。 我同他结婚的时候,是希望尽快地有个孩子。有了后继人,以此为转机,对周 围的人也不必太忧心忡忡了,也可以考虑雪乃入籍的问题了。但是经过很长一段时 间,也没有怀孕的征兆。我的妻于是因为难产而死的,所以我对妇女正常的情况是 了解的。那段时间,我偶尔碰到雪乃出入于附近的妇产科医院,我询问事由,她讲 为了早日怀孕正在接受激素疗法治疗。因为害羞,所以没有对我讲去医院这个秘密。 但是,一段时间过去了,仍然不见一点疗效。由此我对雪乃所说的治疗法不满 意,所以仍去医院的理由,从内心产生了直感的怀疑,于是我就尾随她去了医院。 恰逢此时,我又偶然发现了在雪乃的小包里有相当数量的庇鲁,为妊娠接受治 疗的妻子为什么吃避孕药呢? 我终于下定决心,一个人拜访了那个妇产科医生。结果……给了我当头一棒, 在妻子的身体内,既没有卵巢,也没有子宫,就连外阴部也是经过手术改换的。 雪乃从一开始就如实地向那个医生做了交待,她要求进行定期的激素注射。作 为更简单的方法,医生劝她服用庇鲁,于是给她开了处方。因为雪乃说,此事是征 得丈夫同意后才这样做的,所以,医生为了避免护士们的怀疑,在病历上写了月经 困难症。然而,作为丈夫的我,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呀,所以医生便向我公开了事实 真相。 那天夜里,我逼问了雪乃。 雪乃恸哭着向我做了坦白。她讲,九年前做了性转换手术。其理由,她一再说 仅仅是想成为一名女性。 不可思议的是,听完她的交代之后,我反而一点也不觉得她异常和畸形了。知 道了事实,反而不相信这是事实了。 雪乃多像个女人啊。她是一个多么漂亮温柔的妻子啊。 而且,不管怎么说,雪乃也是可怜的。虽说我有理由将她抛弃,但把她驱逐出 家门的做法,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可以说,雪乃作为一个人,是背负着沉重的十宁 架存在于人世的。我现在只能支撑她活下去。这也是回顾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经历所 涌现出来的感情。 人们的这种心理活动,如果不处在这种特殊的位置上,是很难想象的。 但是,事与愿违,我的肉体却产生了本能的抵抗。我不能再拥抱雪乃,尽管我 不想失去对她的爱,但是身体却不听信这一套了。 那个时期的我,几乎失去了精神上的平衡。因此公司经营不善也加速了。不, 作为社长----我的心灵深处的动摇,也许应该说是公司形势恶化的主要因素吧。而 我进一步的消沉,使恶性循环日趋加剧了。 “我同野添立夏子就从在那种背景下认识并亲密起来的。----立夏子真的是最 倒霉的。姑娘她什么罪也没有,杀死岩田周一的也不是她。” “——那么,岩田周一是你杀死的吗?” “不,实际上也不是我。由于岩田周一的出现,我和妻子之间,经历了一次严 峻的考验。” “岩田周一大约是从今年六月开始接近雪乃的。我第一次碰到他,大概是八月 末的一个傍晚。因为一个工作会议延期了,我提前回到了家里。进门一看,只见一 个三十六、八岁的陌生男人同雪乃在谈话,妻于介绍说他叫岩田周一。我在进屋之 前,就嗅到了一种笼罩在居室里的特殊气氛。而岩田君对着我非但不发怵,反而对 我说了一些不明不白的威胁性的话语,然后就气冲冲地走掉了。 此后,我盘问妻子时得知,他,是雪乃,不,是转性前的雪乃的熟人。……更 确切他说,当时雪乃还没同岩田见过面,但是,岩田却好似很了解过去的雪乃似的。 他七月份在街上偶然见到雪乃,开始是以中山的名字接近她的,当他确定雪乃就是 以前他认识的某人的变身时,于是就亮出了岩田周一的本名,开始向雪乃纠缠。如 果名为岩田的话,雪乃多少也是知道的。 我当时就感到妻子的话是在撒谎,总之她对我有什么东西在隐瞒着。如果她同 岩田之间的交往是连岩田的名字都好不容易才回忆起来的那种程度的话,为什么岩 田却能一眼看出九年前已经巧妙改貌换性的雪乃呢? 岩田对雪乃的前身有那么深刻的记忆,一定是有某种缘由的。 我借助于暴力,对雪乃进行了更加严厉的追究……她终于做了绝望的坦白。然 而,我仍然不愿相信它。但是,如果我把妻子的原话说出来的话。 岩田过去知道的那个人,是个叫草场一的男人。岩田和草场一并不是朋友之类 的挚交。他们好像只有一次偶然的机会见过面。尽管如此,但岩田对草场一的眼神, 却留下了刻骨的记忆。因为草场一杀死了岩田的恋人,又逃出了侦缉网,他是一个 被通缉的杀人犯。 岩田看破了雪乃就是草场一的变身,以过去的罪行为由,对她进行了胁迫。 就我个人的心情,从结论上来说……我仍然想保护雪乃。即使她没有入籍,即 使她的肉体里隐藏着某种秘密,但雪乃仍然是我的妻子。她是个依赖我才能生存下 去的孤立女子,我想,在对付外敌上,我至少有保护她的义务。 如果说胁迫,大概是可以用金钱解脱的吧。我决心听听对方的条件,用金钱了 结此事。实际上,当时公司已经到了只差一步就要倒闭的境地了。虽然我没有把握 能够凑集那么多的钱,但打算尽最大努力满足对方的要求。实际上,岩田和我见过 那次面以后,对我的所到之处,比如说六本木的酒吧等地都打去了电话,吐露了些 险恶的言词,所以我想必须尽早地进行洽谈,取得谅解,否则… 但是----从那以后又过了十天左右,也就是九月十一日,天快亮时,我回到了 家里,又看到雪乃同岩田两个人在卧室里……然而与上次不同的是,在岩田的左肋 部,扎着一把登山刀,他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溅了一身血迹的雪乃,像幽灵一样地站立着。当时,他说:“岩田的目的,不 是要钱。不,最初,确实是为了实现为恋人复仇的目的接近我的,提出了高额的金 钱要求,对你好像也很厌恶的样子。然而这只是对他那已经崩溃了的复仇心灵的一 种抵抗。如果只有真止的复仇才是他的本意的话。他可以马上报告警察,或者理应 把我杀了,岩田是想要我。今天晚上终于暴露了他的这种欲望……但是,我对于你 以外的任何男人,如果他们碰我一个手指头的话,我也是决不容许的,如果违背了 这一点,还不如一死了之。岩田爱喝酒,所以我就在酒中加了一点安眠药,让他睡 了,想等你回来。再同你见一面,然后就去自首,……不,与其在人们面前示众, 还不如下决心悄悄地自杀。但是,在睡魔还未到来之前,岩田就察觉了我的用意, 他突然凶相毕露地向我扑来,因此,我也就迈出了这一步……” 雪乃一边恸哭一边这样述说着。 只有这次我才真正相信她说的是真话,而且也就是在此时,我才真正下决心和 她诀别,尽管我知道犯了杀入罪是要受到惩罚,也深感到了她对我的一片衷情,并 醒悟到了自己是多么地爱她,但是,我的肉体和意志相反,它对她采取了顽固的排 斥态度。如果不逃跑,今后两个人仍然生活在一起的话,就要面对种种的事实,像 永久的体罚一样,将这痛苦的生活永远地延续下去…… 虽然是分离,但在这之前,我已考虑好了要把妻子杀人这一越规的行动,作为 自己的责任承担起来。我的提法也许有些怪诞,其实这种做法本身就是把公司搞得 濒于倒闭的我,对妻子的一种谴责性的饯别罢了。 ——于是你就策划了株连立夏子,把岩田周一的尸体假扮成你的尸体的伪装自 杀行动。 正是这样。对于立夏子,从良心上来讲,我是不忍心这样做的。但是,因为她 有忧郁症和离人症,平时也经常随便说想死啦,不管什么时候死都行啦,没什么可 留恋的啦等等这样的话,我认为她的心境同自己大体类似,于是想出了这个计划。 大约一月以前,我在公司附近开车时,压死了一个三岁的幼女,对这一事故虽 然双方基本上达成了协议,但是作为祖父的樱井老人,由于悲痛,几乎陷入了半疯 颠的状态。他经常跟在我的左右,当面进行辱骂。一想到他的心情,我的确没有一 句还口反驳的话。对事故的痛恨,公司的经营困难,加之同雪乃那种陷入泥潭般的 纠葛……我本身已经疲劳至极,再也没有生存下去的力量了,就在此时,被一种诱 惑的冲动所驱使,另一种想法又萌生了:尽快地摆脱这一切,逃到一块陌生的上地 上,无声无息地了此残生。 如果这个梦想实现了的话,除了让人们想到我已经死了这个事实以外,不就没 有任何后顾之忧了吗…… ——请详细谈谈你从计划到伪装自杀的全部经过。 首先把岩田的尸体放到一个空的浴缸里,周围放上冰,防止腐烂。为了防止大 量出血,刀子没有拔出来,还是照原样插在身上,第二天,即十二日,雪乃买回很 多干冰,继续冷冻尸体。另一方面,在十二日的夜里,我邀立夏子到骏河台的旅馆, 提出了一起自杀的要求,我对她说,鉴于上述的那些原因,我己决定去死。大概我 的话说得也近乎真言吧,立夏子不久便答应。当立夏子表示同意跟我一起去死的时 候,我反而想中止这个计划,不想为此再连累这位无辜的少女。但是转念一想,如 果这么做的话,尸体的处理马上就要陷入困境,以后的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第二天即十三日的下午三时,我约好同立夏子在东京新干线的站台上见面。乘 新干线列车到了热海,然后去大城高原。与此同时,雪乃把岩田的尸体放人租来的 汽车上,从东京开住大城山。因为同雪乃已经商妥了前方的地点,所以她的车子并 没有紧紧地尾随着我们。尽管如此,在伊豆的公路上,立夏子还是发现了有一辆车 总跟在后面。出于女人的本能,她表现得慌恐不安… 在天城高原,照原来的计划,先在天城旅馆稍事休息,等待夜幕的降临。同时, 我也有目的地让旅馆人员记住我和立夏子的容貌。立夏子说这次外出旅行谁也没告 诉就出来了,但是她进旅馆之后,突然提出想结一个叫松野文代的朋友写信。我想, 如果极力反对她,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这么一来我的计划就败露了,于是,便附 和着说,我也想给妻子写封信。信写好后,我做出托旅馆方面的人帮助发信的样子, 一个人离开了房间。但是信件没有发。我读完立夏子写给松野文代的信后,马上航 返了回来,我担心,如果文代把这封信交给警察的话,也许尸体很快就被发现,而 且立夏子的尸体及伪装成我的岩田的尸体的死亡时间不一致的问题马上也会被识破。 尽管岩田的尸体一直用干冰冷冻着。 信虽然没发出,但它使我想出了在旅馆的便笺上。我和立夏子并排写遗书这个 主意。因为在遗书上注明了日期,并放在我的口袋里,这样,立夏子同我一起死的 这个问题,就可以更加明了,警方也就无须追究了。 晚上十时,我们从天城旅馆出来,踏上了旅游专用公路。地点我选在纵行道上 不太深入,但下山的人们又不容易发现的杉木林中。这一带的地形,我去年招待商 客打高尔夫球时,因为在周田散过步,所以了解大体的情况。 我们坐在一棵很粗的杉木树旁边,我同立夏子一同吃了安眠药。不,我吃的仅 仅是少量的营养药。 我们两人肩抱肩地一起躺了下去,吃了五十粒安眠药的立夏子,不久就沉入了 梦乡。我确定她睡熟以后,便急匆匆地返回到纵行道的人口处。在那儿,雪乃把灰 色的汽车停在了雾里,正焦急地等待着。 我同雪乃把包在尼龙布里的岩田的尸体运到了“自杀现场”。在那儿,把岩田 的西服脱下来,把我一直穿着的西服给岩田换上,让他脸朝下躺着。我的衣服岩田 穿着有些显瘦,而且还有些长,但样子并不是很怪。因为雪乃刺杀岩田的时候,岩 田只寄着衬衣,所以在刀把处正好把西装上衣卷上去,摆成一个刀子正好从衬衣的 上面刺下去的姿态,并且把他的脸也插入浓密的灌木丛中。然后让他穿上我的鞋: 我长期以来一直带着的瑞士手表也套在了他的左手腕上。把以岩田的心脏为目标扎 进去的刀子的刀把擦拭干净后,让它正好握在立夏子的右手中。 就这个样子----我们猜测至早在三四天以后,人们才会发现这两具尸体。因为 现在虽然仍是登山季节,登山者们每天也都通过登山道,但是尸体是躺在丛路上发 现不了的杉木林和灌木丛中,同时这里也不是中途休息的理想地点,对于刚刚进入 纵行道的登山者,在这儿休息略嫌尚早,对于从二郎山下来的登山者,因为纵行道 马上就要结束了,大概就想快点儿走出山林。所以立即发现尸体的可能性是极小的。 如果按我们所希望的,两个人的尸体在数天才被发现的话,那时,尸体已经彻 底腐烂了,两个人的死亡日期的差异也就辨别不请了。而且从男方的口袋中拿出的 用天城山旅馆的便笺写的遗书,上面所记的日期和天城山旅馆提供的日期也是相同 的,旅馆人员也承认了同样的一对男女先在他们那里休息,然后夜间进山的事实, 此后,雪乃驱车从东京赶来,验明了尸体,确认了‘自己的丈夫’,这样就会把此 事做为朝永同叫立夏子的女性一同自杀的事件进行处理。也就不会节外生出任何问 题了。从现场来看,难道不就可以解释为女方刺死了男方,然后自己也服安眠药, 随后自杀了吗?而且腐烂了的尸体,即使在当地火化了,也是不足为怪的。 伪装工作结束后,便乘雪乃的汽车马上返回了东京。在车里,我准备好了装着 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的旅行袋。当汽车到达羽田机场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发白了。 在机场上,雪乃最后一次要求希望两人能继续一起生活,我断然地拒绝了。我 乘第一班飞机,独自一人,飞向了北海道。 这是同雪乃的永别。至少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作为社长----我死了的话,朝永铜业的倒闭大概就是时间问题了。现在,我已 是身无分文,但在这之前,我就为雪乃在目黑买下了一间公寓,而且也给她留下了 至少在目前的生活中,不会感到拮据的储蓄。以后,就要靠雪乃本人的机警,再去 开拓一条新的人生道路了。作为我,只能在遥远的北国为之祈祷了。 刚才我说我己身无分文,但实际上,我在纲走市的郊区,早就买下了一块三百 多平方米的土地和一所房子。那还是同雪乃认识不久,公司经营还顺利时候,瞒着 周围的人,我个人购进的。我出生在钏路,父母不幸双亡,我年轻的时候,只身来 到了东京。但是,在我的心灵深处,一直保留着与北海道难以断绝的乡愁。然而, 我并不想回到给我的少年时代留下辛酸回忆的钏路。钏路的东部纲走,是我过去就 喜欢的地方,在那里可以眺望鄂尔茨克海。我所留恋的首先是那大海,其次才是那 熟识的街道,买房子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住,我想早晚要把它改建成别墅。而且 当时,还向老家的人借了点钱呢……但是,这也许是我的本能吧,好像老早以前就 顶感到了将来的某个时候,会有这样的事态发生似的。不过,购房的时候,不是以 朝永敬之的名义,而是以我的本名江藤信夫。所以也就不用担心债务人没收房子和 上地了。(我弃掉本名,从石上敬之的户籍人朝永的户籍的情况,我后面会讲的。) 总之,朝永敬之就这样从社会上消失了。 我打算再变回江藤信夫,在北国的一个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地生活下去。我想 一个男人挣口饭吃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由于野添立夏子的死而复生,就改变了你们原来的计划吧? 改变计划的不是我,……即使是雪乃,她也是不得已的呀。总之,在我的计划 和行动中,有几处失误的地方。没过多久,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最初,是在三天之后,接到了雪乃的一封快信。这时天城事件还没公开。 我在纲走的家中没有电话,但是买这所房子的时候,正赶上我同雪乃在这儿旅 行,所以她知道我的住所地址。 ——当然,在东京机场分别的时候,彼此决定今后再不相会,各自上渡过自己 的人生之途。所以雪乃寄信本身,就还犯了原来的约定。 不过,信的内容还是令我大吃一惊。 就是在九月十五的下午,野添立夏子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南青山的家中。雪乃不 相信这是真的,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错了。但是当立夏子摘掉太阳镜,说出了 自己的名字,并对回答自己丈夫出差去了的雪乃,吐露出有人在天城山附近见过他 等等带有挑发性的言词时,雪乃才相信了这的确是严酷的事实。 立夏子复生了,她逃回了东京! 也许不能令人置信,但是在我看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在惊异的同时,我的确 庆幸她的起死回生,没有牺牲掉一个无事的年轻姑娘的生命,我感到自己的良心受 到了抚慰…… 尽管如此,但是为什么立夏子会苏醒过来呢?我给她的安眠药是最近从在制药 厂工作的朋友那里得到的,事前,我还适量的试服了一下,当时马上就沉沉入睡了。 立夏子明明是吃了五十片,这是我亲眼所见啊。——药力失效的理由,其后偶然在 一本杂志上刊登的某医生的随笔中读到了。第一次服用安眠药的人,如果突然服用 了致死量的话,不久就会将药吐掉,这种例子是很多的,恐怕立夏子就是在我们把 岩田的尸体放在她的身边,走了以后,她把药吐掉,然后苏醒过来。而且一定为恐 怖所驱使,失魂落魄地逃回了东京。 那么,她为了什么目的,竟敢出现在雪乃面前呢?大概立夏子想搞清自己亲身 经历的事件,从而决定自己的行动的吧?…… 在得知立夏子得救,深感慰藉之余,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度的不安和狼狈的心 情。 从信上看,雪乃比我还要震惊。而且立夏子的出现,好像逼得她只有孤注一掷 了。立夏子岂止白天在雪乃面前亮了相,而且夜里对只有雪乃一人的那所房子也开 始监视起来。 因此,雪乃认为真相的确己被立夏子看破,于是她咬了咬牙,穿上岩田的西装, 尾随在了刚离开我家的立夏子的身后。当雪乃正想把立夏子杀死之际,一个刚好路 过此地的男人阻止了她。使她没有达到刺杀立夏子的目的。另一方面,一个自称岩 田内弟的男从也来我家打探岩田的消息。雪乃一个人如何做才能招架得住这八方的 进攻呢?雪乃在信中对我进行了哀诉并请求我的支援。 但是,我没有写回信,便把信搁置到了一边,理由是,第一我没有锦囊妙计; 第二我的信发自纲走,如果别人看到了信,怀疑是我的笔迹的话,其后果就不堪设 想了。 此后,大约又过了两天,我从报纸上得知岩田的尸体被徒步旅行者发现了。雪 乃去到了现场,证实了那具死尸就是朝永敬之。尸体解剖后,好像立即火葬了。遗 体确实已经相当腐烂,已经无法判断死亡日期了。以遗书的日期及旅馆人员的证词 为线索,听说死亡日期推断为九月十二日半夜。 这一点是按着我们的计划进行的----因为只发现了‘朝永敬之’的一具尸体, 所以警方就提出了同伴野添立夏子杀死了朝永,自己自杀未遂的见解。于是以杀人 嫌疑犯为名,开始侦缉立夏子。从此,立夏子就被卷入了这场恶斗之中。我想,这 样一来,立夏子再也不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雪乃面前,雪乃也不用担心再受到什么 威胁了。 不管局势如何,我也只能在北国天涯,坐视静观了。 ——但是,在福冈又发生了刺杀葛西悌二郎事件,而且有迹象表明此案是被怀 疑为岩田的男人所为。难道此行也是伪装成岩田的雪乃干的吗? 大约半个月以后,我从收到的雪乃的第二封信中知道了这件事。 关于岩田周一的失踪,他的内弟进行了多方的调查。然而还有一个人对岩田地 失踪也持怀疑态度,他就是葛西梯二郎。他以画家的敏锐观察力,看出了雪乃同普 通的女人不一样。而且,岩田关于雪乃的过去也向他透露了一点。因此,他每次遇 到雪乃总是用一些猥亵的问题对雪乃进行试探。雪乃正感到危险迫近之时,葛西飞 到了福冈。从福冈给雪乃打了电话。他说,他拜访了十年前草场一杀了人的那个教 日本舞蹈的师傅家等等,暗示他已经掌握了重大的秘密。他引诱雪乃,说会面后想 慢慢地谈。雪乃佯作不知,拒绝了他的引诱,但也暗中记下了葛西的投宿地。 苦苦地思索了一个晚上之后,雪乃又一次穿上了岩田的西装,以男人的装束, 飞赴到福冈。她在葛西住宿的海滨旅馆附近,窥视了周围的情况,搞清了葛西住的 房间后,天一黑,便潜入到葛西的屋子里。 听说葛四看到了男装的雪乃,也并不那么吃惊。他毕竟是掌握了雪乃的隐私的 人。当时,雪乃说决心把一切都告诉他,所以专程来到了福冈,她诱惑对方丧失了 警惕后,打算当场把他杀死,但是就在这时,女招待走了进来,使她改变了计划。 于是她邀请葛西到明月当空的海边散步,在松林里,她突然向他肋腹部刺了一刀, 逃跑了。----在信中,她向我报告了详细的情况,听他说,她每次杀人都是穿着岩 田的衣服,这样做,如果目击者看到了,并把怀疑的目光转向‘失踪’的岩田的话, 那么她就绝对安全了。 从那以后,雪乃经常来信。不只是岩田,对雪乃说来,她的手上已经沾满了三 个人的鲜血。为此,她向我倾诉了明显的恐怖和无法忍耐的孤独。她又一次提出想 两个人,一起生活的建议。她在信中还写到,因为‘朝永敬之’已经死了。所以就 可以到别人都视他们是陌生人的地方去生活。 我以执拗地不断地同自己进行斗争的方式,一直保持着沉默……但是,也不知 从什么时候起,我的心已经不知不觉被雪乃的呼声所憾动。我想在纲走一个人无声 无息地度过余生,在我勾勒的这付无苦无忧的生活中,也可能存在某种偏差。在雪 乃继续倾慕我的同时,我自己也产生了一种强烈地想回到她的身边的愿望。 今天早上,接到了雪乃的电报,上面写着她今天到达。凭她的记忆,她打算自 己找我隐居的家。而我却决定前往女满别机场迎接她。 不过,此时打这种电报来,也可能已因为她已经被追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了,所 以我去机场接她,就等于自投罗网。这一点我不能不考虑到----但是,最后我还是 下赌注了。 所谓赌注 ,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雪乃没有被人跟踪,两个人平安地再次相会的话,从此,就和雪乃一起, 在这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如果可能也可以出国,忘掉过去的一切,在这个 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上,继续生存下去。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必须承认这一点。如 果说得更直率一点儿……背负罪责的人们,面对着这一残酷的现实,彼此的感情已 经受到了伤害,但不仅不从这苦难之中逃脱出去,而且还要继续厮守,这种滋味, 并不好受。 最初,雪乃杀了岩田,我下决心同她诀别之时就考虑到:如果两个人仍然一起 生活的话,就要面对那丑恶的过去,双方时时地不断地承受着良心上的苛责。然而, 当我抱着这样的想法一个人逃到了北国的时候,我发现,归根结底我还是不能够从 这可怖的苦恼之中解脱出来。与其如此,我情愿永远地接受神的惩罚,在现实容许 的时间里,继续共同生活下去。其实早在雪乃向找坦白了她肉体的秘密后,我就意 识到和她继续生活,就是对神的亵读。--但是,如果雪乃被捕了的活,我也决心和 她同患难共命运。雪乃,我认为她已是个完全的女人,只要她追求我,不管任何时 候,我都是她的丈夫。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这种决心,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也绝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此时,在朝永那消瘦而端庄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看破红尘的表情。 在调查朝永的同时,也在搜查雪乃的行踪。但是那辆小面包车机敏地甩掉了追 击,警方未能觅到一点儿踪迹。对此,警察也向朝永打听线索,关于这一点,他只 回答了一句话:不知道。而且对现在的住所,同样顽固地保持着沉默。 审讯暂时吉一段落之后,一份报告迎到了纲走警察署。在纲走市以东,被鄂茨 克海同涛沸湖所火的丘陵地带,一所房子被燃起的熊熊大火烧光了。在燃烧过的废 墟里发现了一具已被烧得连性别、年龄都难以辨别的尸体。 刑事科长再次询问朝永时,朝永才回答说,起火现场就是自己的住所。 “在大海岸边的家中,雪乃那长长的旅途结束了。” 朝永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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