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陪审团挑选的第二天早晨,克里斯托弗·佩吉带着焕然一新的机警来到了法庭, 这是工作过于强烈而睡眠太少的结果。被捕以来,他的外部特征已由精力充沛变成 了粗糙苛刻;他只喝葡萄酒;十点钟上床,结果是一股能量的激流;他感到尖刻, 充满活力,比几年来任何时候都要健康,但他对不能睡眠却无以为力:每次他突然 惊醒时,想着他应该做而未做的事,就像不能改变过去一样,他无法让自己的大脑 得到休息。 现在佩吉正研究着陪审席上的面孔,企图在每一个陌生人身上搜寻出一星共有 的人性,或者,可能还有,慈悲。在卡洛琳的请求之下,贾伊德·莱纳法官刚借故 免除了一个四十岁光景的研究生,她正在经历一场烫手的离婚纠纷,她以虐待儿童 罪起诉了她分居的丈夫,而且她最终还被迫承认自己可能会不公正。眼前这位候选 人是一个叫詹姆斯·李的朝鲜工程师,他看起来很对萨里纳斯的口味;当卡洛琳· 马斯特站起来向他问话时,他小心而礼貌地看着她,摩尔已经估量过李:他的笔记 包括“倾向于服从权威”和“工程师——可能不喜欢放弃。”卡洛琳自己只剩下四 次强制令出,而还有四名陪审员需要选出。“在这些事情之前,”她问道,“你注 意过佩吉先生是谁吗?”李谨慎地点点头,“是的,有大量的文章谈到这个案件— —我记得有一期以佩吉先生作封面的新闻周刊上的一篇,在20/20 频道上还有节目。” 卡洛琳扬起一只眉毛,从小报到纽约时报,舆论是压倒一片的。到时候了,他今天 早晨告诉佩吉,应提醒陪审员们想起他曾做过比被指控杀死里卡多·阿里斯有益得 多的事情,“那是你第一次听说佩吉先生吗?”李取下他的镜链眼镜,仔细地擦着, “哦,不。我从佩吉先生计划竞选议员的那天起就知道他了。”他的声音是坚定而 中立的。“你对那时的佩吉先生还有什么印象吗?”她问道。 第一次,李笑了,“有,他和我不同党派。”听到这个,佩吉决心赶走他,但 卡洛琳却没坐下,拉长脸,她说道,“我想你不是民主党员。”望着萨里纳斯,佩 吉发现他在皱眉,旧金山百分之七十五的市民和陪审员候选人中至少同样比例的人 是有着坚定的自由倾向的民主党员;佩吉认识到这是卡洛琳第一次有机会在佩吉和 那个陪审员小组之间建立某种联系。李懊悔地摇摇头,“不是,”他说道,“在旧 金山,这多少有点孤立。即使我的同党也认为米歇尔·杜加齐斯会被选为总统。” 陪审席中传来一阵笑声,新闻队伍中更甚,甚至贾伊德·莱纳法官也笑了一下。 “不必担心,李先生,”他说道,“在这间法庭里,共和党员是珍贵的,将受到保 护,就像花斑猫头鹰。”更大的笑声,这次带有一点温情的底蕴;人们看起来如此 需要放松,这提醒佩吉这次陪审团挑选已成了一场冷酷的竞争。他决定为了陪审员 候选人的缘故多笑一笑。 但卡洛琳望着李的笑容更像是真诚的。“尽管属于危险的一派;”她说道, “你觉得你能公正地判案吗?”他干脆地点点头,“当然,这是我在这儿的工作。” 卡洛琳赞赏了他一会儿而后点点头,“每个陪审团都可以有一只猫头鹰,”她说道, “有斑的或没斑的,谢谢你,李先生。”佩吉感到有只手放到了他肩上。摩尔正向 前靠过来;佩吉转过身去时,他小声说,“别让她接受这家伙。”但卡洛琳正带着 满意的表情向辩护席走过来,“萨里纳斯先生?”贾伊德·莱纳正问着。 萨里纳斯站了起来,“人民通过了李先生。”卡洛琳坐下时,约翰里·摩尔把 他的椅子向前移了移。“搞掉他,”他小声道,“他有不利消息。”卡洛琳转过身 去看着他,眯着眼睛。“这家伙有幽默感,而且陪审团喜欢他,我的强制令出快他 妈用完了,再说我想我能做他的工作。”“马斯特小姐?”贾伊德·莱纳问。 卡洛琳望着佩吉,几乎察觉不到地,他摇了摇头。 她迅速地转向贾伊德·莱纳法官,“我们可以谈一会儿吗?”“当然可以,就 按你说的——一会儿。”卡洛琳向旁一倾,望着佩吉。他们的脸只有几英寸的距离, 紧挨着的是摩尔的脸。没理摩尔,卡洛琳问道,“怎么回事?”佩吉紧张地感到了 法庭的注视。“太冒险了。”他答道,“我同意约翰里——他不适合我们。而且如 果他通过了,他只是个先锋,数下去。”“也许,”卡洛琳简明地说,“但李将不 会喜欢我们将要给他们的里奇,他更可能钦佩你。”“不是克里斯,”摩尔打断道, “他将钦佩的是维克多·萨里纳斯,这个工作努力的法律和秩序的代表。”卡洛琳 的目光停在佩吉身上,“我想要他,克里斯,这会怎么样呢?”佩吉深深地吸了一 口气:“赶走他。”卡洛琳看了他一会儿;站起时,她带点愠怒地看了摩尔一眼, 但当她转向贾伊德·莱纳时,她的脸色是平静的。“带着深深的遗憾,”她说道, “我们决定免除李先生。”在休会期间,卡洛琳很平静,研究着辩护席上的陪审员 调查表,佩吉仍被他们所做出的决定所困扰;在大厅里,他不能自抑地要从约翰里· 摩尔那儿重新获得安慰。 摩尔留心着他们四周的记者,“我想我们是对的,当然,但如果是你在辩护, 而卡洛琳是当事人,你们可能接受了他。”“你为什么这样想?”“因为,像卡洛 琳一样,你赌的是直觉。也因为她可能会想我已找到了足够的东西让萨里纳斯大吃 一惊,假如他和一个海报男孩子一样愚蠢到想用小里奇·庞茨卡姆去换取美国梦想。” 佩吉想那恰恰是,他们第一次在卡洛琳的办公室碰头便请求摩尔去做的。 那时刚好只有他们三人在过大的镶满东方壁画的会议室里,橡木层板的桌子大 到可以开一次首脑会议,光亮得能照出佩吉的影子。“多方消息表明,”摩尔对卡 洛琳表述自己的观点,“我几乎能听到半尺在奔腾。有多少律师不得不为制止这个 而工作?”“差不多五百。”摩尔摇摇头。“再想一想,”他用自己爱尔兰的旋律 说道,“这个国家甚至不能制造一台体面的电冰箱。”这种说话方式很像佩吉一直 认识的约翰里,一种严肃的愤世嫉俗和感伤主义的混合物,许多年以来他一直过着 一种联邦调查局的代理人的冒险而欺诈的生活,但他仍然——或佩吉这么猜想—— 坚信他想要那他从未放弃要拥有的家庭和孩子。摩尔对特瑞有种特别的兴趣,佩吉 知道,但似乎又培养了一种对卡洛琳·马斯特的反感——也许因为卡洛琳的如此坚 定地想知道隐私,又没有露出约翰里可以同情的缺陷。远远正对他坐着,卡洛琳向 摩尔投来精神抖擞的一笑,半是谦恭半是打趣。 “有如此多的我们这样的人,”她说道,“是因为美国人痛恨每一个律师,除 开他们自己的;痛恨每一起法律纠纷,除开他们自己愿意引起的。就像他们尊重每 一项法律,但他们想打破的那个例外。当人们的社会良心死去时,法律便兴起;所 有这些律师的笑话只不过是他们复杂性的简单外表。”约翰里轻轻地抿嘴一笑;这 些即席的但仍告诫性的话好像让他想起卡洛琳是非常机敏的人。“如果我的电冰箱 死去了,”他说道,“我会来找你。”“哦,”她不动声色的说道,“我们将代表 生产厂家,当然,但让我们继续吧。”约翰里干脆地点点头,“里卡多·阿里斯, 一个劣质的产品,如果他曾是产品的话,”他瞥着佩吉,“克里斯说你可能会想知 道我认为应从哪儿开始。”“的确。”“从查里斯·蒙克,”约翰里在他的旋转椅 上一挺,“特别是,从犯罪现场报告开始。蒙克是个好侦探,但人们——包括陪审 员——对调查凶杀案的警察在干些什么却有个错误概念:他们以为像蒙克这样的人 看起来脑袋一片空白,像个真空吸尘器一样全面地收集事实,客观地调查而后就抓 住了罪犯。这是个可爱的想法,但是,这当然绝对是荒谬的。”佩吉发现自己在笑 ;正好想起他为什么对约翰里有如此的信心。“警察也是人,”摩尔继续道,“他 们来到犯罪现场,比如里奇的公寓,检查一切,而后开始构造一个‘假设’——这 只是一个像理论一样很缺乏证据的假设。”“这和那些他们制作的对孩子来说太难 的、该死的拼图游戏没什么两样,你必须先对这些小片拼好时是什么样子有个主意, 而后向着这个方向努力。的确没有别的解开一个谜的办法。——无论是孩子的游戏 还是凶手。”停了一会儿,摩尔笑了,“蒙克的问题——每个警察的问题——是你 在什么时候开始努力拼好这些小片,或早或晚,蒙克会努力去做。这是人的本性。” 卡洛琳曲起手,“我们需要蒙克漏过的一切,约翰里,和一切他没有跟上的线索。 我向陪审团兜售的一点是这是一起政治仇杀,无论是因布鲁克斯在卡瑞莉案中失败 还是因为克里斯企图进入政界而又想不理会詹姆士·科特,这个晚辈。”摩尔耸耸 肩,“你大概能让它看起来很像这么回事,无论它是否真实。 会有什么蒙克没做的事——一直有,克里斯的运气,陪审员们开始解除了幻想, 当他们发现警察是不完美的时候。”“听着,”佩吉认识到辩护战略听起来是多么 的冷酷,既然他是当事人,“我确信有政治的因素,”他插话道,“整个过程中, 我遇到了与优先待遇完全相反的情况,径直就打破了罐子,我能感到科特的手放在 杠杆上,无论我能不能看见他。”摩尔转向卡洛琳。“这可能离题了,律师,你竟 一点也不担心冒犯了科特先生吗?他很可能是我们的下一个统治者,毕竟。”卡洛 琳看了他一眼,并不安详,只是没有表情。“我为什么要担心?”她问道。 摩尔没理会这个;卡洛琳的意思是,佩吉看到,不让他有什么选择,佩吉不知 道她是否理解了摩尔的意图:佩吉是他的朋友,而摩尔想确保卡洛琳没有把野心放 在她的当事人之上。“下一步,”摩尔一丝不苟地说,“我们看这个目击证人。你 们将需要视力、麻醉药或酒精的使用;任何药方,她以前是否报了案,邻居怎么说, 还有,就此事而言,在那奇怪的周三她是否看到了华伦·基·哈丁。”卡洛琳点点 头。“一切,”她用平常的语气说道,“我还希望你们去检查她和警察的每一笔交 易,我们不能让这个女人蒙混过关。”笑脸之上,摩尔用冷灰的眼神赞同着卡洛琳· 马斯特,“良民当然是有价的,不是吗?这让我们又回到里奇,我想你们的意思是 要玷污这个可怜虫死后的名声。”卡洛琳碰到了他的目光,尖刻地答道,“你怎么 竟能这么瞎猜?”“这里好像有某种模式,坦率地讲,如果你们不是想把里奇的死 弄得像是为公众服务,我建议你们俩做个唾液实验。”他转向佩吉,“难道蒙克没 有对你说什么让你怀疑里奇是否找了个心理医生吗?”“哦——唿。”“如果那是 真的,如果这种退缩是准备说里奇不是自杀,萨里纳斯可能想叫他出庭,是哪种情 况,我会弄清楚,”他又面对着卡洛琳,“要让里奇的一生经过研磨——邻居、学 校、家庭、女朋友、经济、工作、业务往来、拜访医生、门票、法律问题。我想你 们喜欢他看起来很肮脏,并且,最好是有种根植于心底的想通过自杀来纯洁自己的 生活的欲望。”卡洛琳点点头,“如果可能,我也喜欢克里斯以外的任何一个有理 由讨厌他的人的名字。”摩尔的脸上有某种东西改变了,似乎卡洛琳提醒他想起了 他的朋友克里斯托弗·佩吉有足够多的理由杀死里卡多·阿里斯,以至于甚至摩尔 也没信心了。“是的,”他轻轻地说,“有别的嫌疑犯更妙。”一阵沉默,当摩尔 转向佩吉时,他的眼睛是冷漠而不作判断的,“你有什么意见吗?克里斯?特瑞之 外,我是说。”他的声音,像卡洛琳曾有的,带有种隐藏的请求,不只是在这个案 子上,佩吉知道,而且在他的疑虑上。 佩吉安静了一会儿,“如果是我,约翰里,我会非常卖力地在自杀上作文章。” 路易莎·玛琳是个苗条的西班牙妇女,红棕色的头发,白皮肤和一副易碎的、几乎 是提心吊胆的面容,大约一小时前卡洛琳便在陪审员小组中注意到了她;她表情中 的某些东西,内向但很专注,把她突出了出来。卡洛琳曾猜测有某种感情问题,一 些深植的恐惧割断了她与外部世界的一般联系,但当卡洛琳开始提问她时,路易莎 好像集中注意于是否需要警惕;以那种似乎使萨里纳斯满意的同样的方式,她用一 些简短的话来回答卡洛琳。她被困扰着,卡洛琳感觉到,但不是一种那些卡洛琳在 大街上看到的背井离乡者的自言自语;卡洛琳猜测有什么别的东西在那些稀疏的事 实之下,失业、天主教徒、受过很少教育——这让她被排在克里斯的名单中靠近底 部处。 “我知道你待业在家,”卡洛琳说道,“你在找工作吗?”路易莎没有正儿八 经回答。“我是个盘存职员,”她静静地说,“是以前。”她的目光从卡洛琳脸上 移了开去,像是有人看到了她生活的另一部分。 “在什么以前?”卡洛琳问道。 路易莎带着有些慌乱的直接性看了萨里纳斯一眼;这使卡洛琳想起了她曾见过 的越南老兵的“干码瞄准”。“在我父亲死后,”她简单地说,“我的母亲受了刺 激,我照顾她到现在。”在这个回答中的某个地方,卡洛琳知道,藏着一个她能随 时感觉到的问题,她的下一个问题是本能的,“你父亲怎么死的?”路易莎曲起手, 抱在双肩上。这是受到侵犯的妇女的表情。“他是个警察,”路易莎回答道。 马上·卡洛琳想象出一些城市悲剧,只是在她重复着她刚才的问题时,带着某 种恐惧。 “他怎么死的,玛琳小姐?”路易莎的脸僵住了,几乎成了蜡像。用一种轻柔 而坚定的声音,她答道,“他那时正在擦枪。”卡洛琳意识到她站得非常的僵硬, 她温柔地问道,“这儿有自杀的问题吗?”玛琳,卡洛琳感到真空一般的寂静。路 易莎带着突发的热情摇着头。“他永远不会自杀。”她愤怒地说,“他是个善良的 天主教徒,一个好人。”“但人们会,”卡洛琳轻轻地应道,“随时,即使是天主 教徒,尤其是警察。”这时路易莎的脸上出现了泪泽,卡洛琳有点期望贾伊德·莱 纳会干涉进来,但他没有,他必须明确地理解自杀是克里斯辩护的关键而且卡洛琳 剩下的强制令出太少,不得不把每个陪审员逼到极限。“这有什么问题吗?”萨里 纳斯插了进来,“你有完没完,律师?”卡洛琳没理他,玛琳毫无生气的表情已变 成一个正从她自己的怀疑中退出的女人被压制时的样子。“你相信,”卡洛琳问, “自杀是种犯罪吗?”片刻的沉默之后,玛琳用一种焦干的声音答道,“那是教堂 教导的。”“它也教导说,是不是,罪过是能被原谅的。”玛琳坐得更直了,“他 不能这样对待我母亲,这几乎杀了她。”卡洛琳点点头,“但你并不肯定,”她最 后说,“是吗?”玛琳只是盯着她,“马斯特小姐,”她听到了贾伊德·莱纳的声 音,“你追问这个要到什么时候?”卡洛琳转过身去时,贾伊德·莱纳有些不愉快 地研究着路易莎,“我需要一定范围的自由,”卡洛琳说道,“以您的宽容,你的 荣誉,这很重要。”贾伊德·莱纳久久地沉思般地望了她一眼而后点了点头,再一 次,卡洛琳面对着玛琳,“一个警察的一生中有些东西,”她轻轻地说道,“即使 那些最亲近他的人也无法理解。你明白这个吗?”玛琳的泪水消失了,她默默地点 点头。 卡洛琳温柔地问,“你的母亲怎么想?”玛琳像是一缩。“她发现他时,”她 答道,“她惊厥了。那晚,恶运降临了,我听到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在我父亲死 去的前一天。”卡洛琳停了一会儿,用一种同情的声音问道,“我想这没有记录?” “不。”卡洛琳停住了,让她指出有记录的话沉入那些陪审员之中。“但是仍然,” 她问,“你不能肯定,是吗?”玛琳的眼睛闪了闪,“只在我心里。”“因为你把 他当作你的父亲来认识。”卡洛琳顿了一下,“如果不是作为一个警察。”玛琳上 下动了动她的脑袋,她并不清楚她在回答什么。 卡洛琳走到陪审席的围栏边,望着玛琳,她在第二排,样子很亲密,好像她在 和这个女人单独交谈。 “当然,”卡洛琳说道,“你根本不知道里卡多·阿里斯。”“打住,律师,” 萨里纳斯从她后面插入道,“我不能再听下去了。”卡洛琳知道,这是要打断她可 能正和路易莎·玛琳在发展着的一切联系。 卡洛琳径直望着玛琳,低声道,“不要演戏,维克多。”萨里纳斯站起来,带 着一种尊严,他说:“我并不是在演戏,律师。”卡洛琳转向他,“那我将保持用 更轻的声音说话,萨里纳斯先生,这样你就能听清楚了。”记者群中传出一阵笑声, 萨里纳斯像被螫了一下,但卡洛琳转过身去时,路易莎·玛琳的脸已放松了一点。 “你是否相信,”卡洛琳问她,“警察是摆脱了偏见的?”玛琳像是在犹豫; 好像问题超出了她经验的范围,随后她向别处看。“我的父亲没有,”她不情愿地 说道,“偏见有时困扰着他,‘他们通过好的法律’,他过去常说,‘以后我用它 们强制我们不喜欢的人’。”对一个审判律师来说,这种解释有一种使人失去勇气 的精确性。“你的父亲有没有担心过无罪的人被惩罚?”“有的,”玛琳的声音更 坚定了,“如我所说,他是个好人。”卡洛琳点点头,“你是否愿意承认这样的可 能性,在这起案件中,警察曾对佩吉先生不公?”“是的。”顿了一会儿,卡洛琳 盯住玛琳的脸,“即使这意味着,路易莎,起诉方忽略了这种合理的可能性:里卡 多·阿里斯杀死了自己。”这更像是声明而不是问题;似乎,通过回答,路易莎· 玛琳将和卡洛琳·马斯特达成某种协议。玛琳像是在坚强自己。“是的,”她用坚 定的声音说道,“我能。”卡洛琳点点头,“谢谢你,路易莎,我相信。”她转向 贾伊德·莱纳法官,“我没有问题了,尊敬的阁下,我感谢你的宽容。”贾伊德· 莱纳庄严地冲她点点头,而后看着萨里纳斯,“萨里纳斯先生?”他问。 就在卡洛琳转身回到辩护席的一刹那,她看见萨里纳斯没信心的皱着眉头,她 快到桌前时听到了萨里纳斯的声音,“起诉方通过了玛琳小姐。”她看到克里斯, 正带着沉思的表情打量着她。“如何?”她低声道。 克里斯的嘴角一抽,卡洛琳看了他一会儿;她看到他的眼睛带有她几天来从未 见过的温情,而后,几乎是不易察觉地,他耸耸肩。 立时,卡洛琳感到了为他辩护的全部分量,过了一会儿,她才转回去说道, “辩护方接受玛琳小姐。”但事实上自从三周以前的某个早晨,特里萨·皮罗塔出 现在她的办公室时起,她便感到了这种分量。 这不像是特瑞,卡洛琳想;自从她为卡洛琳工作以来,在公共辩护律师的办公 室里,特瑞一直小心地遵守着一个职业人员的礼仪。即使她的服装,裁剪得很好但 仍谨慎,也合乎规范:就像一个西班牙妇女,没有自己的模式,在找到自己的方案 以前都坚守着草案。 卡洛琳从未怀疑她会这样,在谨慎的外表下面,特瑞怀有同情心和一种几乎使 人丧失信心的直截了当;生活教会了她把事情深入骨髓却又有种看透他人内心的直 觉,除非——这儿卡洛琳想到了里奇——有人和她非常亲近,还有男人。这是卡洛 琳能理解的。 特瑞没打招呼就坐到了卡洛琳的办公桌旁。“我对这样的来访感到抱歉,”她 说,“但如果我先打电话,你可能会告诉克里斯,而我不希望那样。”过去的两年 里,卡洛琳很少见到特瑞;她现在显得老多了,而且,虽仍很礼貌,却少了些柔顺。 卡洛琳在想,是在哪些方面,因为什么原因,是与克里斯托弗·佩吉在一起的结果。 “克里斯是我的当事人,你知道。我不能私下对你做出承诺。”特瑞解忧似地 一笑。“当然不能,但至少可以这样,你听我说完以后,你可以自己决定而不必告 诉克里斯我来过了。”特瑞的举止是如此冷淡,就像她根本不认识卡洛琳似的。卡 洛琳立即问道,“你一切都好吗?特里萨?”这个问题好像使特瑞很吃惊:卡洛琳 意识到她是带着事情来这儿的而且尽力想只谈这个。但特瑞的脸——健康、细嫩、 漂亮——传达了这么一种担心,好像卡洛琳还记得她现在是多么的年轻。“不,” 特瑞短短地说,“没什么好的,但我来这儿的原因是,除非有什么变故,否则克里 斯完了。”这些话有些沉重地击中了卡洛琳,“你怎么知道的?”“因为我了解里 奇,”特瑞简直是太僵硬了:她不能看卡洛琳一眼。“一旦我离开这儿,卡洛琳, 我们便从未有过这次谈话。你不必担心我要说什么。”——这儿,特瑞顿了顿—— “任何地方或对任何人,但里奇绝不可能自杀。 我不相信,我也不认为你相信。”卡洛琳感到被掩藏着的没劲钻了进来,做了 二十年的律师,一直同她自己感情的任性作着斗争。她平静地答道,“让我们坚持 你不相信的,以及为什么不信。”特瑞面对着她了,“部分是因为写那个便条的方 式。”“为什么?那只是个片断——几句话。”“够了,”特瑞向前靠了一下, “里奇永远不会向任何人承认自己‘自私而可怜’,即便在他死后才说,他整个的 一生都在努力隐藏事实——而不是‘面对’它,像纸条说的一样。有种声音在道义 上否认这是里奇,他不用正常的标准来衡量自己。”特瑞的声音中有一丝疲惫,一 种压力和记忆犹新的怒火的不安混合物使她的话很肯定,卡洛琳问道,“桌上的照 片呢?”特瑞垂下目光,“好像很对,”她终于说道,“但说那是一种里奇会为了 钱而做出来去打动一个人的事却不对。当不会对他有好处时,他是不会去让人难过 的。”在卡洛琳看来,这有种令人不安的真实性。“还有别的吗?”她轻轻地问, “关于里奇?或者克里斯?”特瑞像是要停一停;有一会儿,卡洛琳以为她会脱口 说出一些事情。相反,特瑞却小心措辞。“自从在波特费诺我母亲给我打电话之后,” 她最后说道,“我一直坚信他是世上最不可能伤害自己的人,别的人,会。但要杀 死自己你必须轻视自己,我想,或者感到非常耻辱以至你不能忍受。我嫁给的这个 男人不可能有这两种动机。”卡洛琳后靠在她的椅子上,“你为什么来告诉我这个, 特瑞?”特瑞的目光稳定了。“因为我不希望克里斯在狱中度过他的一生,他已经 因里奇而受苦,太多太多了。”卡洛琳惊奇地对她一笑,“你多少有点以为这个材 料会对他有帮助?”“不,我在指出一点。”“哪—……”“如果你在试图通过自 杀解救克里斯,他便遇到了严重的困难,”特瑞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有没有别的 机会让克里斯改变主意出庭作证?”特瑞真正的问题还未讲出:她希望卡洛琳能给 她希望,说克里斯是清白的。但她俩都很专业:特瑞不会问,卡洛琳永远不会回答。 “我不知道,”卡洛琳说道。 特瑞不耐烦地摇摇头,“而且你没别的办法了,是吗?只会说地方检查官的起 诉是不充分的以及他们是出于恶意在排挤克里斯。”特瑞突然站了起来,“如果我 还在为你工作,卡洛琳,你会告诉我要尽最大的能力?”卡洛琳仍然坐着,目光瞥 着特瑞,“还记得里奇的纸条吗?”她有点粗暴地问道,“把这个推到激情的自发 犯罪异常困难,考虑到这个,维克多的推理是克里斯口授了那些你不相信是里奇自 己的悲惨的最后遗言,这多少有点像预谋了,你不这么认为吗?”特瑞瞪了她一会 儿,又坐下了,被击垮了。卡洛琳突然有些羞愧。“对不起,”她轻轻地说,“情 况是,克里斯拒绝讨价还价,但你来这儿不是为了告诉我一些你知道我已知道的事 的。”特瑞摸摸头,“你需要另找个嫌疑犯。”“我也知道,谁呢?”“有一个,” 特瑞吸了口气,“我。”卡洛琳点点头,“某种程度上,我希望这样。只是我,特 里萨,告诉我你的理由。”特瑞抱起双臂,“警察在盯准克里斯之前遵循的那个理 由。和他一样,我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而且我有更充分的理由杀死里奇——他抢 走了我的女儿,玷污了我的名声,破坏了我的经济,还威胁说要把艾勒娜、克里斯、 卡洛和我拖上法庭,”特瑞顿了一下;这有些悲惨,卡洛琳想,听着她努力要把自 己写进一个审判律师的不偏不倚的摘要。“我的指纹在他的公寓里,我的鞋上有他 的地毯纤维,而且在意大利时我告诉我的母亲不要报警。重要的一点,我自己的女 儿听到我威胁说要杀死里奇,”一丝短暂的苦笑。“我甚至还有暴力的倾向——看 看我打艾勒娜的老师耳光的样子。除了没有目击证人,这简直是那个对克里斯案的 副本,而且我曾第一手地看到你能对目击证人做些什么?”卡洛琳赞扬道,“你好 像已经想透了。”特瑞扬起头,平静地问:“你没有?”卡洛琳淡淡地一笑,“当 然,很明显,特里萨,我把你教得不错。”“是的,谢谢你。”“有个问题,那么, 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我把工作干得太好,你会怎么样?”特瑞点点头,“没什么, 只不过对我剩下的名声多一点损害。”“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测验?”特瑞的 眼睛不耐烦地眨着,“因为即使克里斯被判无罪,他们控告了他这个事实就意味着 警察认为他谋杀了里奇。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地方检查官甚至永远不会想到试试 我。”卡洛琳感到,在特瑞明彻事理的倔强中的那种奇怪的骄傲是伴随着深深的遗 憾的:她以为她认识的那个特瑞不能和一个她认为是凶手的男人在一起,即使克里 斯被判无罪,卡洛琳不知道她是否看到了一种关系的结束,特里萨·皮罗塔尽她最 大的能力在解除着她对克里斯托弗·佩吉的怀疑。 “我已通盘考虑过了,”卡洛琳最后说道,“我甚至请另一个律师也考虑了, 他的判断我是非常尊重的。他指出了两点,第一,把你造成嫌疑犯会把事情搞得太 家庭化,你和克里斯是情人,而且你们俩可能最终都像有罪。 “第二,像我的朋友建议的,证明你的女朋友犯有谋杀罪不是绅士的行为。陪 审团可能只会因此而恨克里斯,我不得不同意。”卡洛琳使自己的声音更温柔了一 点,“总而言之,特里萨,我将不得不在不牵连你的情况下赢得这个案子。相信我 会这么做,请相信,为克里斯,也为你。”特瑞直直地望着她,“克里斯是当事人, 卡洛琳,至少你要亲自问问他。”卡洛琳坐了回去,想着是否还要说什么,而后, 出于仁慈,她说了,“我已问过他,特里萨。我提到的那个律师朋友就是克里斯托 弗·佩吉。”她短短一笑,“克里斯喜欢听起来实用些。但是,和平时一样,我怀 疑他告诉了我他全部的理由。”特瑞像是吃了一惊,有一会儿,她看起来好像会失 去镇静,随后她干脆地转过头去,“请你,不要告诉克里斯我来过。”卡洛琳点点 头。“我不会,为了他的缘故,”她的声音很平静,“我肯定克里斯会重视感情, 特瑞,但我也同样肯定他会抓住你此行的含义,每一点。”到下午为止,双方一致 同意通过了三个陪审员——一个外科医生;一个日本会计师;一个新近取得国籍的 爱尔兰人,他是一个搬家公司的发送员。 佩吉和卡洛琳都不对他们任何一个有信心,但是她剩下的强制令出中有两个已 经用在一个有语言困难的中国老妪,她可能缺少发音技巧和悬置一个亲起诉方的陪 审团使其作不出判决的文化倾向,和一个相信城市的社会问题根源在于不尊敬警察 的日人书店老板身上。随着时间的耗尽,佩吉感到陪审团从他们身边溜走了。 现在,面对着接下来的两个蓝领亚洲人候选人,佩吉看着卡洛琳提问约瑟夫· 杜瓦特,一个刚三十出头的上进的西班牙汽车商,举止像个过于自信的领导,绝对 缺乏顺从——在卡洛琳看来,特别地讲,这可能是一种对高贵妇人的厌恶或某种未 曾言明的社会仇视。 甚至在提问之前,佩吉已在脑袋里踢出了杜瓦特;萨里纳斯的问题如此的敷衍, 以至佩吉都感到他是在试图掩饰他多想要这个男人。就自己而言,佩吉开始后悔他 在詹姆斯·李上的决定:如果卡洛琳放进了杜瓦特,他很可能成为陪审团的主席, 但如果卡洛琳对他使用一次强制令出,以下的两个亚洲人中将会有一个成为第十二 位陪审员。 “杜瓦特先生,”卡洛琳轻松地问道,“你很清楚,是不是,佩吉先生非常的 富有。”杜瓦特干脆地点点头,“是的。”“你和那些在你看来远远不是一般的富 裕的人有过什么样的交往,如果有的话?”杜瓦特怀疑地一笑,“你的意思是‘富 有’?”让佩吉吃惊地,卡洛琳咧嘴一笑,“‘富有’很不错。”杜瓦特的笑容更 加扩展开来,好像他赢了一分。“我过去常在奥林匹克俱乐部给人背球棒,以挣钱 上大学。”他的声音高得更加单调,“那儿有非常多的富人。”卡洛琳斜着头。 “你是说那儿有非常多的富有的男人,全是白人,”她顿了顿,不露声色地补充道, “当然,还有他们的妻子。”这是颗精明的探针:奥林匹克俱乐部有一段很长的独 特的历史:限制少数民族和关押妇女。杜瓦特的笑容又闪现了。“我记得是这样的,” 他的腔调表明他认为这是值得记住的。佩吉望着他,感到藏在杜瓦特的举止下的是 一种种族和阶级的愤恨,而不是对女人的厌恶。 好像卡洛琳也猜到了这点。“你认为,”她问道,“你和奥林匹克俱乐部的那 些富人们的交往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杜瓦特摸着他的小须,防范地看了她一眼, 像是在决定要在多大程度上揭露自己。“有的对我不错,”他最后说道,“别的把 我当作垃圾,各式各样地,你很难忘记你只是被作为一个球童欢迎的人。”卡洛琳 理解地点点头,“你是否认为,”她静静地问,“这段和富人的不愉快的经历会影 响你评判此案的能力?”杜瓦特坐直了些,好像她辱没了他。“不,”他简明地答 道,“我能把人当作个体来看待。”富有的高尔夫球玩家与杜瓦特年轻时代的比较 还未言明,这不能错过。 “我对此表示感激,”卡洛琳满含敬意地说道,“而且这会帮助你懂得佩吉先 生也能,这正是为什么,他废弃了他的家庭在奥林匹克俱乐部的成员资格,拒绝让 他的法律事务所在任何一家歧视任何一个人的俱乐部消遣的原因。”萨里纳斯突然 站起来,“尊敬的阁下,你能容许马斯特小姐随心所欲地谈论她的当事人的站不住 脚的表扬状吗?这不是审判,她不能为他出庭作证。”这是聪明的一击;被卡洛琳 驾驭时,萨里纳斯心照不宣地引导陪审团去希望佩吉表明立场。卡洛琳回击道, “你怕什么,维克多?怕陪审团不因其富有而绞死克里斯?”佩吉知道这越轨了, 而且严重地偏离了方向。贾伊德·莱纳法官向前一倾,“够了,马斯特小姐,我不 能容忍律师间的人身攻击。而且萨里纳斯先生的意见是有价值的:你的责任是就资 格问题向杜瓦特先生提问,而不是为佩吉先生的辩护镀金。”卡洛琳垂下目光过了 一会儿,她不容易谦卑,佩吉知道,而且她以往作为自己的法庭的主宰的生涯使这 更难。但当她抬起头再看贾伊德·莱纳时,她的神态是恭敬的,而且她的声音也很 轻柔。“我很抱歉,尊敬的阁下,如果我对公正对待佩吉先生的渴望越过了界限。” 随后她转向萨里纳斯,并带着明显的悔恨说,“我道歉,维克多。”做得很不失面 子,佩吉想:卡洛琳承认了她的过失,这完全是故意的,在提醒陪审团她的当事人 是被赋予公正的。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卡洛琳又面对着杜瓦特,“你提到节约 为了上大学,你去了旧金山,是不是,而且取得了学位?”“是的。”卡洛琳的表 情显得尊敬起来;萨里纳斯作为一个人,是不能有这种样子的。“而且你也打工了?” 杜瓦特点点头,混杂着骄傲和怨恨,他说道,“夏天和晚上,除开奖学金,我自己 支付了所有帐目。”“这些一点也没促使你怨恨别的那些很容易就拥有的人吗?比 如佩吉先生?”杜瓦特耸耸肩,“怨恨?我们这样来看看。我在和他们交往前先雇 佣了自己——这不过是我叫做‘四处晃悠’的感觉。我懂得如何去应付。但我不希 望我的孩子像我过去一样,而且当他们不那样时我也不会恨他们。”卡洛琳笑了, “那么他们是幸运的,因为父母已做了许多。但若是一个陌生人怎么样,像佩吉先 生?”杜瓦特讥讽地看了她一眼。“好吧,”他说,“我真的注意到他有一个拉丁 女朋友。”佩吉立刻急躁起来,弄不清这是否是对卡洛琳怀疑他人的客观态度的一 种嘲弄;或是一种对卷进里奇的妻子的富人的厌恶,还是一种吝啬的的退让: 至少在他生活的一个领域,佩吉自己是没有偏见的。卡洛琳用手抚着嘴,像十 分有兴趣似地笑看着杜瓦特。“你是否决定要对我苛刻,杜瓦特先生?”他摊开双 手。“差不多,”他说道,那是种耐心正在经受考验的人的腔调。“我不喜欢对我 作种族评判,不是吗?所以即使别人那么做,我也不会。 我来这儿听取事实,而后做出判断,就跟我在生意上所做的一样。”在佩吉看 来,这种反应是嫉妒的。尽管杜瓦特可能尽量公平,他却不会和作为一个人的佩吉 建立什么联系——他从未提到佩吉的名字。但卡洛琳正在做出一副尽力表明杜瓦特 给了她深刻印象的样子。佩吉惊奇地发现他的律师是个很吸引人的女人,而且,就 她全部自信的表情看,很精明的一个。一句话也没说,她正在给杜瓦特一种影响: 他的脸放松了,他望着卡洛琳的目光也稳定了。 “谢谢你,”卡洛琳平静地告诉他,“我感谢你的时间,和你的耐心。”她的 声音带有种尊敬的内涵;它表明她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而且他已用他的公正完全 征服了她,就在她从杜瓦特转开的一刹那,佩吉看到了她的技巧的高深。 “萨里纳斯先生?”贾伊德·莱纳问。 萨里纳斯站起来。他坚定地答道,“人民通过了杜瓦特先生。”当卡洛琳走到 辩护席时,摩尔向前靠上,“要他,”他小声说,“你就看到了陪审团的主席。” 卡洛琳点点头。“从失去李先生开始的?”她对佩吉小声说。 “你在打赌,这个家伙说他会公正地评判我,但阶级和种族像条小蛆在他的体 内游动。”“我知道这点。”“马斯特小姐?”贾伊德·莱纳坐在椅子上说道。 她侧过头从肩上看着他,“尊敬的阁下,请等一会儿。”她的声音无意地显得 唐突,而且她也没等一个答复。好像感到了这个决定的压力,贾伊德·莱纳收着手 等着。 “还有一点,”佩吉小声对卡洛琳说,“至少有一点,这家伙可能成为里卡多· 阿里斯——那个没有优越感的拉丁人,挣扎着想拥有。在某种程度上,他可能觉得 是他的老婆被‘偷’了。这是对他的小幽默的一种解释。”卡洛琳专心地望着他, “但他不像里奇,而且我能扭转他,如果他相信里奇是条臭虫,而且种族的因素有 两方面的作用,克里斯——我们已经逐走了每一个拉丁人。”“那为什么要留下这 一个?”“因为我们剩下两个亚洲人,而且据约翰里的资料,他们俩对我都不利。 这家伙以为他已对我做过评价,而且——无论他的体内有什么别的动作——他 会尽力作为一种骄傲来维护这点。”“马斯特小姐?”贾伊德·莱纳又问了。 没理他,卡洛琳看着佩吉,“最后一名陪审员,克里斯,记清了?是拿主意的 时候了,而且我想发出呼吁。”他有几秒钟的时间来权衡,佩吉发现自己吸了口气。 他轻轻地答道,“这不是骄傲的时候,卡洛琳,你的或我的。”卡洛琳琢磨着他, 直到弄明白他正告诉她什么,然后她才点点头,表情严肃而困惑。但当她转过去面 对着约瑟夫·杜瓦特时,她给他的是一种胜利和复杂的表情。“辩护方,”她说道, “通过杜瓦特先生。”杜瓦特冲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好像他的荣誉感得到了满足。 望过去,佩吉看到维克多·萨里纳斯自己在笑。 “现在我们有了一个陪审团,”贾伊德·莱纳法官说道,“谢谢诸位,律师, 当然还有名单上的女士和先生们。审判将于明天九点开始,公开判决。 书记员现在请带陪审团宣誓。”贾伊德·莱纳的书记员走上前台,面对着陪审 团,叫他们举起右手。“你是否神圣地起誓,”他吟诵道,“你会善良而真诚地审 判这起案件,以法律和事实为准绳,做出合理的判决,以告慰你的上帝?”在参差 不齐的合唱声中,陪审员们宣了誓,贾伊德·莱纳敲了一下槌,短而粗的副法官发 出命令,“全体起立。”而后贾伊德·莱纳法官离开了座椅。 又涌起一阵嘈杂声,陪审员们闹开了锅,记者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离开去编 造自己的故事。维克多·萨里纳斯带着一种无需掩饰的喜悦穿过法庭,没理佩吉, 他对卡洛琳说道,“地方检查官想见您,我想正是时候,是吗?”佩吉仍然坐着仰 视着他。“当然,”没等卡洛琳开口他便说道,“我几个月没见麦了。”萨里纳斯 带着中立的表情转向他,“我不认为他是在请你。”“我也没有要求到这儿,如果 布鲁克斯想说话,就他妈的该跟我们俩一起说。”带着无言的请求,萨里纳斯望着 卡洛琳。佩吉肯定她不想让他去,但卡洛琳只是笑了笑并说道,“我到哪儿,克里 斯便到哪儿。”“我听说陪审团很糟糕,”麦金利·布鲁克斯用一种实事求是的语 调说道,“除非你是维克多。”卡洛琳冲布鲁克斯和萨里纳斯慷慨地一笑,“维克 多非常容易兴奋,他还有间发性的听觉障碍。”萨里纳斯动动嘴,自己敷衍地一笑。 “不要哄孩子,”布鲁克斯应道,“我们基本上得到了我们想要的人,你输掉这个 案子的危险大增了。甚至,”他强调地补充道,“即使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法官,不 管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向后一靠,“贾伊德·莱纳法官容忍一切事情,而且明显 地不他妈守规则。 你以为你可以通过攻击阿里斯,可能还有这间办公室来取胜,但维克多对第一 次攻击准备太充分了,如果那是你希望的。这是自由辩论开始前我们解决问题的最 后机会。”已经过了六点,窗户很黑,屋里是人工照明发出的令人生厌的黄光,尽 管卡洛琳和佩吉就坐在桌子的对面,萨里纳斯紧挨着布鲁克斯,他们说话的样子却 像没有佩吉这个人似的,他感到这远比在一个被告面前说大话还要恶心;布鲁克斯 曾是佩吉名义上的朋友,但对调查问题的处理好像使布鲁克斯感到不舒服。“你脑 袋里在想什么?”卡洛琳问。 布鲁克斯向后靠着,把双手叠在心口,“我们可以考虑,”他谨慎地说,“退 让到二级谋杀。”卡洛琳扬起一只眉毛,“你怎么能想到这个?说是里奇写好了他 的自杀声明,而后克里斯出于自发的愤怒决定帮他一把?”佩吉想,听到自己被讨 价还价是很凄惨的,但他很高兴卡洛琳好像没受什么影响;他是可能这么干的。 “往下说,”布鲁克斯说道,“你见过一个法官拒绝律师推出的让步吗,无论多么 虚伪?我们的问题是政治——告诉公民我们没有把可怜的死鬼里奇买进河里。” “哦,你能搞好这事,”卡洛琳接着说,“这样,最低判……”“十五年抵命,使 用枪支再加三年,这就是说,克里斯可以在十二年后获得假释,我们将告诉法庭, 我们想到他是在巨大的感情压力下杀的人,因为他与里奇的全部过节,并提醒贾伊 德·莱纳若要判一级谋杀,我们必须证明:‘平静而且能认真思考’和‘深思熟虑 后的杀人决定’,事先预谋的证据——所有这类的东西。”“这个,”萨里纳斯插 入道,“远比你能辨明的要多,不是吗?卡洛琳?”卡洛琳转向他,“你们将不得 不对此作出解释。”“我想你正在自杀上做文章,”萨里纳斯挖苦地冲她微笑一下, “一旦你那么做,你的选择就少了,你不能只告诉陪审团,‘我们认为阿里斯杀死 了自己,但如果说克里斯杀了他,那是因为他太冲动了,’我的意思是,这丝毫不 起作用,不是吗?尤其,”他第一次迅速地瞥了佩吉一眼,“因为你的当事人在出 庭作证问题上有这个小毛病,如果他不作证,没有人会说这不是一级谋杀。而如果 他作证,他只能说他没杀人,或只是出于盲目的愤怒才杀了他。”他又冲卡洛琳一 笑,“不作让步,你的当事人的选择只能是无罪——可能通过贩卖这些关于自杀的 鸟粪获得——或被判一级谋杀而为偿命隔开二十五年,因为他不能更早地获得假释。” 佩吉痛苦地想到,这真是对他所在的集团的活的描述。“还有另一种选择,”他说 道,“也许麦能出庭作证。”“这个,”他的第一次说话,使得布鲁克斯不情愿地 看了他一眼。用一种表示他在调侃佩吉的腔调,布鲁克斯应道,“证明什么?” “你和别人关于这起案子的一切谈话,”佩吉顿了顿温和地补充道,“与那些被法 律强制的人所谈的例外,就这个。”布鲁克斯好像饶有兴致地检查着他的双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过失杀人,”卡洛琳用她最严厉的声音说 道,”最多判三年,如果克里斯愿意屈尊接受。”萨里纳斯看看卡洛琳又看看布鲁 克斯;佩吉能看出他在猜测地方检查官又有什么没告诉他。“我不准备给你过失杀 人,”布鲁克斯慢慢地说,“人们会因此杀了我。”卡洛琳摇摇头。“哦,麦金利,” 她说道,“这真是忘恩的差事,不是吗?给大力士运水。”布鲁克斯的脸板了起来, “与此无关,”他简短地说,“而且我痛恨看到你玩火,你会被烧着的。”“有人 会,”卡洛琳眨眨眼,“至于我,我今晚会回家,熄了灯,然后在黑暗中想一想, 我曾做过什么,竟让你以为我会为一个给我擦地我都不愿意的政客出卖我的灵魂。” 布鲁克斯像是往后坐了一坐,而后冲她冷淡地一笑,“你始终是一只独往的猫,卡 洛琳。”她盯着他的脸,“我仍然是。”他们彼此盯了一会儿,而后布鲁克斯的目 光撤开了,从卡洛琳移到佩吉又移了回来。“你会失败的,”他对卡洛琳说,“二 级谋杀是我最好的施舍。”她转向佩吉,“这还值得讨论吗?”“不,”佩吉轻轻 地答道,而后转向布鲁克斯,“不。因为你他妈的该死,麦,你拆毁了我的家,而 且骚扰了特瑞和她六岁的女儿,所有这些,只为了能曲意逢迎科特的一点好处,通 过把我赶出政治,”他顿了顿,“而且因为,有没有目击证人都一样,我没有杀人。” 萨里纳斯马上问道,“这是不是说你将出庭作证?”佩吉一直看着布鲁克斯,又过 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对萨里纳斯说道,“这得看你能否提起我的兴趣。” 萨里纳斯坐了回去,回味着他的话。 “完了吗,麦金利?”卡洛琳问。 布鲁克斯慢慢点点头,“是的,”他说,“我想是完了。”卡洛琳和佩吉站了 起来。“明天见,”萨里纳斯粗鲁地说道,并打开了门。 没说一个字,卡洛琳和佩吉走到电梯前。 和他独自呆在电梯里,卡洛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有一点,佩吉想,她显得更 小了。 “你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工作。”佩吉说。 卡洛琳半是笑了笑,她什么也没说。 他们到了地下车库。卡洛琳和他并着肩走到她的车前,仍沉默着。她打开了车 门,像突然被一个念头抓住了似的,突然站住不动,而后转过身来望着佩吉,“请 我喝点饮料,克里斯,告诉我我们做得对。”有一会儿,他想,卡洛琳·马斯特显 得疲惫而有一点孤独,佩吉摇摇头,“我必须回到卡洛身边,你理解的。”“当然。” 佩吉望着她,主动地,温柔地,他吻了她的前额,望着她带着疑问的眼睛,“我们 做得对,卡洛琳,无论发生什么事。”“想投投铁框吗?”佩吉问道。 卡洛从餐厅里把他的椅子推了回来,伸着腿睁着迷茫的眼睛望着他的父亲,在 他们一起生活的快到十年的时间里,佩吉最近计算了一下,他们可能在这同一间屋 子里吃了三千顿饭——常常就他们俩,坐在十八世纪的水晶灯架下,配有十二个椅 子的胡桃木桌子旁——谈论着当天的事情,或体育或政治或卡洛学校的朋友或任何 想起的事情。佩吉在这儿检查过卡洛的二年级数学家庭作业;欣赏过卡洛十岁时在 学校艺术竞赛中获奖的水彩;帮助他写过第一份学期论文、填写过上中学的申请。 自从他被捕以来,他和卡洛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回响着以往的时光:坐在这儿,佩吉 好像看到卡洛就在这张桌旁长大了。 佩吉不是个恋旧的人,他曾在卡洛每个年龄时都更喜欢盼望着卡洛长大成人, 儿子同时还是他的朋友。这种突然会想起卡洛更年轻时的倾向,带着温柔和对岁月 流逝的遗憾,是一种思维的诡计,佩吉知道,是那种无法扼制的想终止那段从他被 捕后开始的时间的愿望的另一种征候。在一场可能结束他们一起生活的审判的前夕, 佩吉感到如此地遗憾和自责,只有紧抓着过去才能获得一点解脱。 现在,带着近乎绝望的渴望,佩吉想打篮球,为的是让自己想起他架好篮框的 那个周末;他第一次教卡洛投篮的那天;充满骄傲地看着卡洛把篮球投到足足十英 尺高的时刻。卡洛不可能知道这些:他活在现在,佩吉看到,在他的父亲被指控为 凶手而可能在监狱中度过余生的地方。这是佩吉在午夜时清醒地意识到的想法;他 不希望老停留在这上面。他只想玩“马”。 “一场。”佩吉说道。 卡洛冲他皱起眉头,“你介意说说话吗,爸爸?”他儿子的声音如此单调,佩 吉立时清楚了过来;他在希望卡洛满足他逃避的需要,在卡洛需要的是他一直拥有 的那个父亲时。佩吉突然感到一阵羞愧;他竟有了他对那种父母的最深的蔑视,他 们漠视孩子们的需要,或者更糟,竟希望孩子照顾他们。 “当然不介意,”佩吉现在意识到了,吃饭时他一直很沉默,“对不起,我猜 测,我只是想分散一下注意力。”卡洛好像在又一次地端详他的父亲,而后他的脸 更温柔了,“我们可以一边投篮一边说话,”他说道,“球在我的屋里。”卡洛走 上了楼;佩吉顺着梯子走到地下室的车道上,拧开了他装来为晚上投篮照明的灯。 他站在那儿,抬头凝望着篮框;卡洛,曾经是如此的尝试性的,明年便可成为真正 的队员,佩吉不知道自己能否自由地看到这个。 他听到身后的屏风门打开了,又瑟瑟地关上了,而后是他儿子拍球时发出的橡 皮碰撞声。佩吉自己微微一笑:这声音如此地连着卡洛,甚至可以在他的记忆里重 放几个小时。 一只篮球从佩吉的头上飞过去,穿过灯光划出一道弧线,撞到了车库上方的篮 框板,几乎擦到了篮圈。 “狗屎。”卡洛说道。 佩吉大笑。卡洛会玩各种动作,就是不会外围跳投:速度、技巧和反应,这些 佩吉从未在哪个年龄有过的才能。但佩吉从小学时起就一直保持着一项特长:轻柔 的弹跳,这个他几乎一半的时间都能完成,这是为什么他唯一能向卡洛挑战的只有 玩“马”的原因。轮流投篮,直到一方投进而另一方没能进,被迫接受一个字母, 最先用字母拼出“马”(Horse )的便输掉一场;近些年来,佩吉总能赢一场,而 后,像个兴高采烈的虐待狂,跳投跳投再跳投。 “我的目的是要提高你的水平,”他会板着脸对卡洛说,而后者则只能反感地 嘟哝着等到佩吉投偏,这时他便可改玩运球、过人这些他父亲不能匹敌的游戏。 佩吉捡起球,对准二十英尺远的一个点,将球猛地一掷。划着平稳的弧线,球 在黑暗中弹起而后突然落下,碰也没碰一下铁框,穿过了篮网,“真伟大,”佩吉 钦佩地叫道,“著名的克里斯托弗·佩吉。”“这时球迷疯狂了,”卡洛带着赤裸 裸的讽刺说道。他抓住球走到了佩吉投球的点上,他仔细地看了看篮网,拍了两下 球,而后抛出一个平平的弹道,撞到了圈上,球向佩吉弹去。卡洛像是在研究篮网, 而后又像还拿着球般地跳了起来,一点手腕做了一个投球的动作。“晦气,”他低 声道。 “‘H ’。”他的父亲答道。 佩吉离开篮网,又来到差不多同一位置,投飞了。 卡洛收起球,“那么,”他说道,“你的陪审团怎么样?”“不错。”说着这 个,佩吉希望真是这样。“主要指他们对律师的反应,我的一个朋友说,‘审判就 是你选择十二个人来决定他们更喜欢哪个律师’。 愤世嫉俗,但有点道理。”卡洛走到他父亲站过的地方,盯着篮球,构思着他 的下一投。“是的,”他说,“你对此感觉怎么样?我是说卡洛琳机警而没有缺陷。 但她好像不那么热心,而且有些模糊。”没等他回答,卡洛重复了佩吉的跳投,这 次打在了圈内,转了一圈,又滚了出来。 “想在属于我的游戏上打败我?”佩吉问。 卡洛耸耸肩,“走着瞧。”佩吉接过球,“关于卡洛琳,我记住那些我感到舒 服的,而且比起那些认为自己是大众情人的好好先生来,和冷漠而机警的人在一起 我更感愉快。”他顿了一会儿,卡洛前期的微妙生活使他成了一个细致的观察者, 而且凭着他一贯良好的直觉,他击中了佩吉对卡洛琳唯一真正的疑虑。“陪审员们 不喜欢傲慢,”佩吉继续道,“但他们真的钦佩风格和机智,而且许多人好像有种 对贵族政治的秘密渴望——这是为什么崇敬肯尼迪家族成了一种提高自我的全国性 实践的原因。智慧和风格好像是卡洛琳天生的权利,而且她能左右她对听众的影响, 她会和这些人搞得不错。”佩吉希望真是这样的。他拍了一下球,划出了另一道跳 投弧,正好穿过了篮框。“压力来了。”他对卡洛说道。 卡洛抓住球,“卡洛琳会再和我谈话吗?在我出庭作证之前?”“会。”佩吉 转向他,内心里,他对卡洛很头痛;不仅因为萨里纳斯企图让他出庭作证反对他的 父亲,而且他会因里奇指控他搔扰了艾勒娜而拖他的后腿,佩吉希望能帮他的儿子 做准备,又自责,因卡洛将独自面对这一切,但现在说出这些没什么用处。 “你不能得到更好的帮助,”佩吉平静地补充道,“卡洛琳不仅要为你准备好 她将问你的一切,而且还有维克多·萨里纳斯将问的一切,那样,你就更可能舒适 一些。”卡洛转向他,“我真的正感受到那种压力,”他静静地说,“但不因为愚 蠢的跳投,我只想和你随便玩玩,好吗?”佩吉笑道,“好的。”卡洛摇摇头,甚 至更轻柔地,他说,“我希望和你谈谈我说些什么?”佩吉穿过半明半暗的车道望 着他,“我知道,儿子,但我们不能。”现在轮到卡洛盯着他了。“爸爸,”他慢 慢地说,“我真的不想出错。”“那么只需讲明事实,你就不会出错了。”但卡洛 只是望着他。哦,上帝,佩吉想,你并不真的肯定,是吗?“瞧,”佩吉继续道, “我们真的不能谈这个,是不?但我从未认真地撒过一次谎而没有付出代价,而且 有些东西我必须要面对很长一段时间。”他顿了一下,轻轻地把话说完,“不要想 为了我而那么做,卡洛,我会知道你在撒谎,而那会伤害我。而且如果是萨里纳斯 抓住了这个,那会害得我尤其厉害。”卡洛把球举在嘴边,回头望着佩吉,好像在 摸透他的意思,“所有这些证据他们说他们有……”“将得到解释,只管忍耐,两 个多星期。”佩吉努力想笑,“同时,投球,好吗?”穿过屏风门,屋里远远地传 来电话铃声。带着一种焦虑的表情,卡洛转过身去。“可能是特瑞,”佩吉说道, “打电话来祝我走运。我过会儿给她回电话。”卡洛疑虑地看了他父亲一眼。“好 极了,”佩吉说道,“我们必须玩一场。”卡洛犹豫了一会儿,转向篮板,吸足一 口气,猛一跳投。 “重压下的优雅,”佩吉评价道。卡洛把球掷给他时,他听到电话铃还在响。 佩吉发现,他们的谈话中有某种东西让他想起了卡洛很小时的情形,那时他为 哄他为了让他赢,故意投飞一些容易的球或者记漏“Horse ”中的字母。 有一件事佩吉是没有错过的;突然地,他希望能和他的儿子——他的朋友谈一 谈。 电话不响了,短暂的一刹那,佩吉想起了特瑞;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感到好像 失去了她。 他心不在焉地投出了球。 卡洛好像在他的身旁学着他的姿势。但这次,佩吉的球弹过了篮框。 “我正在继承你的跳投,”卡洛宣布,“我已经决定,是学习的时候了。”完 美的姿势,突然很像佩吉,他的球瑟瑟地穿过了篮网。 “好球。”佩吉说道。 卡洛抢住球。但没再投。他走到他父亲的身边,把球递给他,望着他的脸。 “我想我的感觉会好得多,”卡洛说,“当你最终决定出庭作证时。”佩吉默 默地接过球。他后退两英尺,走到卡洛站的地方,认真地对准铁框,但他这一投, 低了,擦到了篮圈的外部。 “‘H ’。”佩吉说道。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