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迷路的小鸟 一切依旧。如果将那空虚又凄凉的感受收敛的话,春川与十年前的景象相比, 依旧是毫无改变。抵达家门前的江美熙下了车后,用充满伤感及怀念的眼神环顾了 自己住过的家后,一边用指尖抚摸着庭园旁的山葡萄,一边走进大门里。冬天的阳 光深深地渗进了前院里。似乎是因为如此,室内的气氛比起户外面更加显得为安静 清闲。 走进家里的江美熙,第一个停住视线的地方是尘封已久的钢琴。她走近了钢琴, 打开盖子试着压了压键盘。即使长久没有人弹,它的声音依然没有改变。 “我的爸爸是谁?” 缓缓地压着键盘的江美熙突然停下了手,她似乎听到了俊祥的声音。虽然俊祥 现在已经不在了,那个满带愁容,处在黑暗之中的少年俊祥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但 江美熙却悄悄地想起了那时候的俊祥,然后慢慢地将钢琴的盖子盖上。 突然,江美熙走向以前常在窗边与俊祥一起喝茶的饭桌,然后试着用指尖慢慢 地抚摸俊祥坐过的椅子。仿佛俊祥的体温依然留在那里似的,她坐了好长一段时间, 静静地不动。是在怀念俊祥的种种一切吗?还是,只是单纯地思念过去所发生的一 切。有些令人无法猜透。 俊祥总是坐在那里。不管是在吃饭的时候,或是喝茶的时候,或是在思索些什 么的时候。那个位子永远是俊祥的位子。 “对不起,俊祥……” 不断地在过往记忆里奔驰的江美熙,不知不觉间,眼角凝结了泪水。那小小的 水珠慢慢汇成巨大的泪珠,从江美熙的脸颊滑落,江美熙并没有察觉到,她仍停留 在过去的岁月里。 十八岁的俊祥从来不曾对江美熙露出过一次温暖的笑容、温情的眼神,一次也 没有。唉!他说这世上最讨厌的就是妈妈或许是对的。 过了十年的现在,如果一直处在不幸生活中的俊祥还活着的话,说不定还是依 旧过着憎恨自己的生活。想到这里,江美熙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再一次抚 摸着俊祥的椅子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地收起了泪水,说了句:“对不起,俊祥! 原谅我吧!” 走进停车场的时候,有珍已经睡着了。她像是一个脆弱又悲伤的灵魂,在激流 中不断地被冲刷推挤,终于筋疲力尽地进入了深沉的睡眠。民亨轻轻地呼唤了有珍 的名字,但是她却毫无反应。 “我想要相信有珍她也喜欢我……,我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民亨一边看着熟睡的有珍,一边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着。 有珍依然没有从睡梦中醒过来,就像是潜到深海中一样。 民亨看着那样的有珍,慢慢地举起了手,打算轻轻地抚摸她额头上方垂下来的 头发,那一瞬间!有珍从梦中醒了过来。有珍的眼神里埋藏着刚结束完漫长旅程般 的疲惫,但是却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更为舒适、更为安稳。 不知所措的民亨顿时将手在停在空中。望着民亨的有珍也掩不住两人之间的不 自然。民亨下了车。当他从自动贩卖机买了咖啡回来,却发现有珍已不在车上时, 顿时感到慌张失措。 有珍显然离开了,只发现在后照镜贴着一张有珍写的便条纸:“今天谢谢你了”, 民亨想到当自己逐渐靠近有珍时,她却立刻退缩回去,不禁独自凄凉地笑了一笑。 民亨再度见到有珍的时候,是在隔一天的晚上,在开着大灯的空旷滑雪场里。 民亨因为听金次长说有珍一整天都看起来很忧郁,所以感到很担心。 与有珍在雪地上并肩而走的民亨,突然将有珍的身子转过来。 之前就一直坐在外面的有珍,全身早已像结了冰。她不知在想什么,想得那么 专心,连寒冷都感觉不到。有珍看起来像是在发呆,这让民亨更为焦急。民亨把自 己的围巾解下来,替有珍缠上。慌张的有珍原本想躲避,但却还是静静地任民亨将 围巾缠绕上去。有珍无法抗拒民亨温暖的眼神。 “你知道如果脖子温暖的话,身体才会更加温暖。” 让她无法拒绝的是民亨的体贴。再度慢慢地移动脚步的民亨接着说,民亨他很 清楚有珍在苦恼些什么。生命中总会遇见无数的歧路,人们在歧路口时难免会又挣 扎又苦恼,但仍然必须要选择一条路才行。有珍现在就处在那种令人苦恼的岐路口 上。 民亨走向有珍,抓起了她的手。对于想要把手抽回而往后退的有珍,民亨向前 再走近一步,把有珍的手抓得更紧,就像是他本来就必须抓得这么紧似的。 “如果你很难做决定的话,那么何不考虑走向会把你紧紧抓住的人,就像现在 一样!” 民亨一点都没有勉强有珍。因为要如何做决定是有珍的问题。 几天后,有珍接到了翔赫的电话,开始往汉城出发。有珍的心情非常复杂。她 选择自己北上汉城与翔赫见面,是为了要让翔赫确认自己的意志。对于有珍而言, 翔赫不顾有珍的意志,硬是要把结婚进行得像是搭东方特快车一样,真是件难以忍 受的事。 像个罪人一般坐在一旁的翔赫率先开了口。翔赫对自己在饭店幼稚粗鲁的行为 道歉。不过,有珍并不是为了要听翔赫道歉才来的。那件事对她而言,只是一件不 愿想起的事罢了。有珍觉得自己必须要告诉翔赫,自己的一颗心正缓缓地在改变。 有珍于是向翔赫要求,希望能够重新考虑关于结婚的事。 她希望能够像一开始一样,做个像以前一样的朋友,像个家人一样的朋友。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分手吗?” 听了有珍这么说的翔赫,跟有珍预料的一样出现了相当敏感的反应。翔赫丢下 一句“我绝对不会允许”后,猛踹桌子,站了起来,然后翔赫像一阵风似地消失不 见。 看着翔赫背影的有珍,像是要坚定些什么似地对自己大叫起来:“我的心是不 会因此而改变的。” 与翔赫见面后,有珍无力地走进饭店的大厅,然后给民亨拨了个电话。她对民 亨说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我有话一定要对你说。民亨恰巧为了要和金次长一起去夜 间滑雪,正做外出的准备。 两人走进了咖啡厅。民亨点了杯热腾腾的可可亚,因为他看到有珍忧郁的脸孔, 就觉得有珍需要一杯又甜蜜又温暖的可可亚。有珍只是呆呆地望着民亨。她觉得民 亨是一个没有什么缺点的男人。特别是她感到民亨对自己得温柔跟亲切已经超过了 应有的程度。 “我——喜欢民亨先生。” 一阵犹豫之后,有珍终于还是努力地把话说出口。有珍的表情相当认真。当她 想到她虽然喜欢民亨却不能跟民亨走的时候,她必须将不断往心底下沉的痛苦吞住, 同时再告诉民亨那句话。她必须要跟民亨传达虽然自己喜欢他,但却不能跟他走。 就像跟翔赫传达,关于结婚要重新考虑一样。 有珍觉得就像不能跟翔赫结婚一样,她也不能跟民亨走。 如果跟民亨走的话,她会担心翔赫,如果跟翔赫走的话,却又会担心民亨。她 哪条路都不能走。民亨听了有珍的话,脸上渐渐垂下黑暗的影子。 有珍不管对翔赫还是民亨都不想做坏人。她觉得现在虽然又辛苦又痛苦,但只 要自己好好忍耐的话,所有的事情一定能顺利解决的。于是,有珍拜托民亨,希望 他可以一个人好好地过。 “我不能接受你的拜托,那等于就是要我放弃你,而不是选择。我不能帮助你 来让我自己放弃你。”民亨的回答相当地坚决。 民亨只要是有珍想要做的事,他都能帮忙,无论是什么。但是,他无法要自己 连放弃有珍的事都帮忙。无法帮忙的另外一个理由是因为他觉得有珍一直担心别人 会不会受伤,却不能率直地按照自己的感情行事,而让翔赫跟民亨两人心乱不堪, 同时也让自己活得好辛苦。 民亨看着那样的有珍,无法说出其他的话来。虽然他想告诉有珍,不管她下了 什么样的决定,他都是一直爱有珍的,但他却无法将这些话推到嘴边。民亨所期望 的是圆满结果的爱情,并非过程。 跟有珍分手后,从咖啡厅出来的民亨既不能回家,也不能回滑雪场。有珍拜托 他一个人好好过这句话,一直不断的在他脑海中盘旋。民亨觉得她是一个在考虑自 己会不会受伤前,先考虑到其他人会不会受伤、心地善良的大笨蛋。 跟电台的工作人员一起到达滑雪场的翔赫,在卸下行李后立刻赶往某个地方。 他停住脚步的地方是民亨工作的办公室门面。 正在看设计图的民亨看到敲门后进来的人竟是翔赫时,眼神顿时沉重了起来。 而另一方面,翔赫的脸上则洋溢出莫名的自信感。 民亨请翔赫坐。翔赫郑重地拒绝,表明他说完他要说的,自然就会走。他从翔 赫身上感到一股从莫名自信感里所散发出的理直气壮,一种对人对事都毫无愧疚的 感觉。 翔赫一边用锐利的眼神望着民亨,一边慢慢地说明他的意图。民亨如果是那种 与彩琳交往后,又可以理直气壮的在自己面前说他喜欢有珍的人,像这种性格的拥 有者,无疑就是无法放弃自己想要占有东西的人。他露出充满自信的表情,像是要 民亨记起,这就是自己与他在性格上的差异似的。他又补上几句,说自己是那种道 德上不允许的事,绝对不去做的;不是自己的东西,也绝对没兴趣;不管发生什么 事情,一定只会守护自己东西的人。用他那毫无愧疚又洋溢着自信的口气。 “所以你是想要跟我说什么?” 民亨用不悦的表情问翔赫他真正想说的到底是什么。而翔赫却说出了“江俊祥” 这三个字。他看着民亨,要求他不要再动摇有珍思念江俊祥的心了,这就是他真正 一直想说的话。 民亨像是不爽似地带着苦笑,狠狠地瞪向翔赫。他告诉翔赫:“你不是早就知 道,我不是那种没有自信到需要利用别人来动摇人心的人吗?” 翔赫留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有珍是无法离开我身边的”和“请拭目以待”的 话之后,就走出了民亨的办公室。民亨望着翔赫消失后的门,脸上浮现了担忧的神 色。他从翔赫豪气万丈的行为中,感到有一股怎么也甩不开的预感,似乎有一股巨 大的考验正逐渐接近有珍。 翔赫把手搁在有珍的肩膀上,然后与一同担任滑雪场公开表演计划的刘前辈一 起进入了西餐厅。有珍像是不怎么感兴趣似的,表情显得极为不自然。这顿晚餐是 翔赫从民亨的办公室出来后,单方面勉强有珍赴约的约会。翔赫的理由是说,必须 要跟担任公开表演主持的刘前辈打声招呼,表演才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西餐厅里面,民亨跟金次长正在吃晚餐。翔赫选了在他们前面的一张桌子坐了 下来。就像是完全不晓得有珍会因为民亨而感到不自在,翔赫坐在位子上,做出相 当夸张的动作。这些举动都像是故意叫民亨把它看得一清二楚似的。 “能在滑雪场广播都是多亏了有珍小姐的帮忙,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吧?”刘 前辈的话传到了坐在后面一桌的民亨耳里。 “别担心,我们马上会选个好日子的。”紧接着说的是翔赫,他的话是又大力 又清晰地打击了民亨的耳朵。 看到翔赫对有珍亲切到令人觉得夸张的模样,民亨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民亨 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对翔赫行了一下注目礼,然后转身就走。对于民亨的动作,有 珍只能又焦急又郁闷地望着。 与刘前辈分手后的翔赫与有珍又回到了咖啡厅。翔赫像是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点 太过分,但却又开始莫名其妙地胡说八道起来。 “我们不是说好不要这样的吗?” 有珍感到翔赫完全没把自己在汉城说的话放在心中,但还是勉强压抑住不快的 情感,然后坚决地告诉翔赫。那声音里含着有珍希望翔赫接受她已经做好决定的殷 切期盼。 不过,翔赫违背了有珍的期望。他说他无法按照有珍决定的去做,然后突然动 起怒来。 被翔赫那样的行径深深伤害的有珍,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冲了出去。她与翔赫 之间,再也无法谈下去。 追到住所的翔赫抓住了有珍,然后把她按在原地,不过有珍却粗鲁地推开翔赫。 翔赫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打算说服有珍。 “你一个人单方面说不能结婚,我就要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吗?你是要我这么做 吗?我做不到!” 有珍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望着早已经把自己全部心都掏去的有珍,翔赫 像是陷入了泥沼般的凄惨。 “就算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说就算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反正一直是我一个人 在爱你的嘛!” 有珍的双眼顿时瞪大起来。她对于翔赫怎么能够一直带着那样的想法,还说要 跟她结婚,完全不能理解。那样的话,她就更不能跟翔赫结婚了。 当翔赫只要求自己能在她身边就好的哀求都被拒绝时,他立刻粗鲁地推开有珍 的肩膀,然后狠狠地瞪着她。翔赫觉得有珍不管是拿李民亨或是其他的事情当借口, 这一切他通通都不能原谅。 “你这是在做什么?”从西餐厅出来吹吹风的民亨准备要回到住所时,看到完 全不考虑有珍心情,任意粗鲁地对待有珍的翔赫后,像是要制止他的行动似的,用 了强硬的口气对他说。 民亨走近两人,他望着有珍并送上一个叫她进去的眼神。 有珍好像觉得不能按照民亨说的去做,就只是愣在那里,然后就看到翔赫冲了 过来,抓住了民亨的衣襟。 “想打的话就打吧,不管是多少我都会承受的,不过我不会坐视你随便对待有 珍小姐的。”民亨冷冷地盯着翔赫看。 “什么?”翔赫气得说不出话来,简短地吐出了他的气愤。 “怎么……?打不下去吗?因为打人是不对的事,所以打不下去吗?”民亨冷 冷地笑着对翔赫说。 听到民亨这么说,翔赫不得不放开民亨的衣襟。因为他从民亨的身上看到从前 俊祥的模样。 翔赫觉得这真是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李民亨就是俊祥吗? 他想起十年前,在体育馆发生的事。那个时候也跟现在一样,翔赫抓住了俊祥 的衣襟。 “怎么……?打不下去吗?因为打人是不对的事,所以打不下去吗?” 那带着挑战意味的口气,还有那判断这世界的独特尺度。 两个人实在太相像了。他不是俊祥吗?感到不寒而栗的翔赫,在原地动也不动, 像石膏一样僵硬。 民亨把翔赫甩在一旁,就带着有珍从翔赫眼前消失了。翔赫一直到有珍和民亨 从自己眼前消失为止,都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他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跟所听到 的。 金真佑的车开进了滑雪场,虽然距离公演时间还有很久,但金真佑带着朴智英 提早到达了滑雪场。当智英跟真佑从车子里下来时,翔赫立刻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翔赫打电话给金真佑是昨晚的事。自从昨晚看着有珍跟民亨从他眼前消失后, 就感到焦急不安,他忍受不住这一切。翔赫好长的一段时间像是在为了什么钻牛角 尖似地不断地沉思,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突然拿起电话。 金真佑一接电话,翔赫就跟他说有事情要禀告父母,拜托他一定要带着母亲一 起来滑雪场。听到金真佑欣然允诺而感到安心的翔赫,这次则是打给了彩琳,拜托 她跟朋友一起去春川请有珍的妈妈过来,说他有东西要让大家看。 翔赫为了要跟父母一起去饭店,改变了方向。 “等等,这位是——” 金真佑看到跟有珍一起走过来的民亨,停住了脚步。 “你不是江俊祥吗?你常常来上我的课,你不认识我吗?我是金真佑。” 民亨露出尴尬的表情后笑了一笑,说他已经听过很多人说自己跟那位江俊祥长 得很像。从翔赫那儿听到民亨就是滑雪场总工程的负责人时,金真佑依然像是无法 相信似地一个人继续地喃喃自语。 “怎么能有这么相像的人……” 翔赫从饭店的柜台接过钥匙,打算往电梯那边走过去,看到了带着有珍妈妈来 到饭店的勇国。旁边则是真淑勾着彩琳的手正在三姑六婆式地闲扯着。 “我叫人也请有珍妈妈过来了。” 翔赫看着脸色微变的朴智英说。一直摆出一副不满意表情的朴智英,当她的眼 神与有珍的妈妈交会时,立刻变成一股不自然的沉默。 民亨与有珍看完位于饭店附近的S 栋后,开始专心地陷入了沉思。他对于白天 来找自己的彩琳所说的话,感到十分地担忧。 在办公室处理业务时,彩琳来找过民亨,彩琳首先表明立场,说她是以朋友的 身份过来的。然后她告诉民亨,事情不会如他所想的顺利,叫他千万不要忘记一定 要来看公演,似乎会发生很有趣的事,叫他不妨拭目以待。 想到彩琳说“有趣”的表情,民亨的心情越来越不安了。他回头看看有珍,像 是想要甩开不安的心情似的,结果有珍用不安的眼神问:“有什么事吗?”民亨赶 紧收敛起视线。 “围巾跟你很配!” 民亨看到有珍戴着自己的围巾,心情顿时开朗起来了。当民亨话还没说完前, 有珍便解开了围巾,像是要表示她一时忘记要还给他。 虽然民亨表示他很喜欢看有珍戴着自己的围巾,推辞着不接受,但有珍还是走 近民亨,把围巾绑在他身上,好像交往许久的恋人似的。就在那个时候,朴智英偶 然的看到了两人亲密的举动,双眼冒出了熊熊的烈火。 “天啊!这可恶的东西……!” 朴智英跟金真佑两人带着有珍的妈妈走出了饭店,向公演的场地前进。朴智英 走了几步路后,想起自己把钱包遗忘在饭店,就一个人先绕回饭店,拿了皮包之后, 在前往公演的场地时,看到了两人。 朴智英看到两人在路灯照耀下亲密的举动,感到加倍的心寒。 “前辈,不管怎样,公演结束后你一定要按照我们约好的进行哦!” 公演开始进行前的几分钟,翔赫不忘对担任主持的刘前辈再三嘱咐。 “我知道,父母们都已经来了吧!未婚妻呢?” “我等会儿就会去带她来。” 翔赫用眼神向刘前辈送上一切都准备就绪的讯号。 终于随着照明的灯越来越亮,舞台也露出越来越耀眼的感觉。 在观众的一片欢呼中,爵士交杂着古典乐的演唱会开始了。 主持人以熟练的口才,介绍了第一位表演者著名钢琴家演奏的《离开的路上》, 平息整个会场闹哄哄的气氛。 在表演进行当中,翔赫跑到外面,开始沿着工地找寻有珍。然后,他看到了正 在进行收尾作业的一群人,民亨与有珍也在他们之中。翔赫表情瞬间冷酷到僵硬起 来,装作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走向有珍。 翔赫抓紧有珍的手,加快脚步。然后又突然回头对民亨说请他一定要到会场。 自己有东西一定要让他看。 民亨看着渐行渐远的有珍与翔赫的背影,顿时感到百感交集。不管是彩琳的话, 还是翔赫的眼神,都让民亨的心越来越沉重,思绪越来越复杂。 进到会场的有珍,看到跟翔赫父母并肩而坐看着表演的竟是自己的母亲,着实 地吓了一大跳。虽然心中升起了莫名的不安感,但还是勉强平息自己不安的心情, 在妈妈旁边的座位坐下。一会儿,与金次长一起走进会场的民亨选定了一个稍微与 有珍有点距离的座位坐了下来。彩琳看到民亨坐了下来,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在爵士歌手们疯狂的表演后,演奏者在观众们热情的掌声中走下了舞台。 翔赫送上手势,主持人再度登上舞台。 主持人表示由于时间关系,不得不结束公演了,不过请大家不要忘记工作人员 的劳苦功高,然后把从头到尾都坐阵指挥的金翔赫导播叫上舞台。 民亨看着翔赫登上舞台的模样,表情逐渐凝重。就在此时,主持人把金翔赫导 播的未婚妻也叫了上来。白皙的看来有点失魂落魄的有珍在观众的欢呼声中硬是被 叫上了舞台。 民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金次长一看到民亨这样的举动,就立刻悄悄拉住他的 手,把他按回座位里。到目前为止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最让民亨按捺不住的是 主持人竟然向翔赫问起结婚日期是几号。 “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翔赫流畅的回答着。 民亨虽然早料到翔赫就算不惜用这种幼稚又拙劣的方法,也要紧抓住有珍,但 他仍是感到这样一来,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都会受到伤害。 像是被推上舞台的有珍,带着绝望的表情,望着翔赫。但翔赫装作没感觉到有 珍的视线,硬是将目光盯向民亨。然后,向民亨摆出胜利者的笑容。 民亨再也按捺不住,从会场走出来,直冲撒着雪白雪花的地方,他必须要压下 他即将要爆发的情感。一段时间之后,金次长走向任由飘雪淋在自己身上的民亨。 虽然金次长是有话要说才过来的,但仍是歇了一歇。 “为什么?” 听到民亨低沉又悲痛的声音,金次长又再度忘了他要说什么,然后手在口袋里 翻来翻去,像是要找香芋。 “前辈!你不要这样,说出来吧!” 民亨看到金次长为了找根本没有的香芋而努力翻动着口袋的样子,直觉到他有 什么不方便说的事。 “我说,这个……现在发生了点问题——有珍小姐她好像情况不太好的样子, 你最好去看看……” “不行。” 朴智英毫无回旋余地的回答,只让翔赫更是感到心烦意乱,他不知道妈妈到底 为什么要这么回答他,他觉得整个人快爆炸了。 公演结束后,工作人员跟观众才刚离去,朴智英就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走到 翔赫的面前。“你说什么下个月要结婚……这简直是荒唐至极的事!” 朴智英觉得想结婚的话,必须要先确定彼此的爱才可以。 可是,在朴智英看来,有珍确实不爱翔赫。不知是因为被斥责的关系还是根本 还没弄清状况的关系,有珍的妈妈只是低着头听着朴智英斥责。 “有珍,你现在倒是给我说清楚,你是真心爱我们家翔赫的吗?” 朴智英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又再一次问有珍是不是真的爱翔赫。一直在忍耐的 有珍妈妈,像是再也忍不下去似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拉着有珍的手臂打算离开。 虽然金真佑试图想阻止朴智英,但智英冰冷的声音仍是继续传了过来。关于有 珍喜欢别的男人这件事她用她的双眼把当时发生的状况都看得一清二楚,然后用手 指着刚好走了进来的民亨说:“不就是那个人吗?” 看到不知羞耻地出现在这里的民亨,翔赫感到自己的全身因愤怒而颤抖起来。 翔赫郑重地向民亨拜托,请他现在离开这里。 “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误会的样子……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在这里向您道 歉。我不知道您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看到我们俩在一起,但我绝对没有做出会让有珍 被人误会的事。” 民亨不顾翔赫的拜托,只是说出自己应该说的话。其实,要不是在这样的场合 的话,他是不会辩解什么的,反而会不顾一切地说出他喜欢有珍。 不过,他一想到有珍可能会因为他的言语而承受更多更大的痛苦时,他怎么说 得出口?当民亨说出一切都是误会时,这不算辩解的辩解,让他心中感到无限的凄 凉,因为那句话也可以说是自己不喜欢有珍的意思。 民亨的话一说完,翔赫立刻用恐怖的脸孔拜托民亨出去。 这时,一直都低着头毫不出声的有珍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够了,翔赫……拜托你停止好吗?” 在眼泪一串串流下来的有珍脸上,暗含着一股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悲痛。她对于 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想法和自己说过的话,就单方面决定任何事的翔赫感到生气; 而最令她生气的是,她不能按照她的感情行事,她开始怨恨对于自己忍气吞声委曲 求全的心情一点都不关心的翔赫。 还有,对于明明不是罪人,却像罪人坐在那里的妈妈,还有辩解说“因为我不 爱有珍,所以请不要误会她”的民亨……全部都感到生气。有珍的眼泪不知不觉间 变成了哽咽。 “我不能结婚,我没有办法结婚……” 因为不想要伤害任何一个人,所以被迫放弃选择权力的有珍,终于说出她要回 到原点。她觉得不能在心里有着另一个人的影子而仍然与翔赫结婚。 有珍的话才说出来,却又忍不住发出另一次哭泣般的呐喊。 “妈妈,对不起!——我不能结婚,真的很对不起!” 有珍在一瞬间冲出了门外,而当所有的人都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时,民亨立刻跟 着有珍追了出去。民亨在有珍离开座位的那一刻,他就觉得必须要紧抓住她。如果 抓不住她的话,好像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压制不了一颗痛苦的心,有珍只是恍恍惚惚地奔跑着。民亨好不容易才把有珍 抓住。急促的喘着气的民亨望着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有珍,感到一股巨大的痛苦。看 着满脸被泪水浸湿的有珍,民亨的心像是被针刺痛一般,然后把摇摇欲坠的有珍用 力地拉进自己的怀里。 “从现在起,我不会让你走的。我会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民亨哭泣的声音似乎安定了有珍的心,民亨把有珍的脸从胸前稍稍移开,然后 用两手按住了有珍的脸。 “从现在起,你就照我决定的做就好了。请你回答我,从现在起,就照我决定 的做就好了,知道了吗?” 有珍把湿润了的双眼望向一直凝视着自己的民亨,用此来代替回答,然后慢慢 地点了点头。民亨再度把有珍拥入怀里,只是看见有珍难过的神情,就足以让他整 颗心像是快要爆裂一般。 两个人直到现在才确定,在那段时间内彼此辛苦地隐藏起来的爱意,缠绕在一 起的线团终于慢慢地解开。 翔赫跟着民亨身后也冲到了外面,但环顾四周之后,却找不到两个人的踪影, 到处找不到人的翔赫,最后看到的只是载着有珍与民亨的车开出滑雪场时的背影而 已。 在呼唤着有珍的翔赫声音里,埋藏着深深的绝望。 离开了滑雪场的民亨把车停在自己的别墅前,然后带着有珍走进别墅,当民亨 打开门的同时,有人也从里面把门打开。 民亨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 “民亨啊!” 露出笑容把民亨拥进怀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江美熙。 “妈妈……!” 分手练习虽然全身无力,筋疲力尽到像是随时会一屁股跌倒在地,但翔赫还是 必须得回到会场。因为他必须回去向大家解释,以免大家认为有珍跟民亨可能已经 私奔。 翔赫说了谎。他说他已经把有珍送回汉城家里了。他并不是要袒护有珍,而是 就算是为了要维护自己受伤的自尊心,他也必须要这么说。他要怎么解释清楚下个 月就要结婚的未婚妻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跟别的男人跑出去然后在他眼前上车扬 长而去的事实?翔赫除了说谎之外,别无他法。 “如果因此我跟有珍发生什么事而不能结婚的话,我就再也不会见妈妈了。” 对于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话,硬是要相信有珍是跟彩琳的男朋友私奔的智英,翔 赫更是用近乎威胁的口气说明。然后他撇下露出一副莫名其妙表情的朴智英,转过 身面对真佑,为了自己的自尊心又编织了其他的谎言。 “妈妈生日那天,有珍来汉城的时候,我对有珍做了很可恶的事,那天晚上, 我没让她回到滑雪场。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加紧脚步宣布结婚日期,但是有珍还在气 头上,所以才说她不能结婚,真是对不起。” 翔赫的话才真的像是炸弹般的宣言,那句话的威力强到把所有人的心都炸得千 疮百孔而有余。 “你这该死的家伙!” 一边瞪着翔赫,一边不断地发抖的朴智英,像一阵风似地消失不见了。这像是 天塌下来般的打击,一直盯着翔赫看的有珍妈妈也忍不住冲到了外面。 翔赫感觉到自己丢下的这句话似乎是伤害了太多的人了,好一阵子都像个失魂 落魄的人一般,将视线一动也不动地停留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地,翔赫一直站着 出神了好一会儿,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离开了位置。他必须向有珍的母亲请求 原谅,因为自己炸弹般的宣言,已深深伤害到她。 翔赫加紧脚步赶往有珍母亲的房间,但走廊的另一边却有人向翔赫走了过来。 “你刚刚是说谎的吧!对不对?” 是彩琳。彩琳带着一副你骗得了大家,就是骗不了我的表情,朝翔赫走了过来。 翔赫用冷酷的眼神狠狠地瞪着彩琳,他并不想跟彩琳打交道。 他早已猜测到会向妈妈告密,透露有珍与李民亨关系的人就是彩琳,他也了解 到,彩琳并不是为了要把自己的男朋友重新抢回来,而是打算要拆散民亨跟有珍的, 他知道彩琳只是想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他只希望彩琳不要再把事情弄得乌烟瘴气的。 “你就给我装作不知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听到翔赫这么说,彩琳打算想说些什么,但翔赫像是不想再多谈似的,消失了。 当翔赫进到房间的时候,有珍的妈妈已经将行李都打包好了,她用不放心的表 情望着翔赫,然后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因为她早就知道翔赫是绝对不会做那种事的 孩子,因为与其说她相信翔赫,不如说她对自己的孩子有珍信赖无比。因为有珍绝 对不是那种会做出这种行为的孩子。只是令她感到不安的是,有珍现在并不是在汉 城的家中,而是跟李民亨在一起。 虽然她望着翔赫,希望翔赫能给她点说明,不管是什么样的说明都好。但翔赫 依然没开口。想到自己的猜测似乎真的成为事实时,有珍妈妈开始感到有些绝望, 她无法直视翔赫的眼睛,拿着行李从座位上站起来。 翔赫虽然企图阻止她,但是因为有珍妈妈的一句话,让他再也不能阻止。 “现在最起码我得做出有珍真的回到汉城的样子,如此一来有珍才不会更丢脸, 不是吗?” 他不能违背关怀有珍的母亲的心,有珍的妈妈似乎想说什么,但翔赫却终究只 能呆呆地望着有珍的母亲含着泪搭上出租车,因为他已经知道有珍母亲想说的是什 么。 “妈妈——我也不想要失去有珍!……” 翔赫那颗恳切又焦急的心化为哭声,慢慢浸透在黑暗之中。 江美熙对于深夜里民亨带着有珍来到深山的别墅感到不太高兴,虽然他们两人 解释说是工作的关系,但是她对于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在这个时候来别墅的行为 就是不高兴,她的眼神正是如此地表现。江美熙的眼神偶尔锐利地盯着有珍看,并 带着一股难以理解的警戒心。民亨看着对江美熙的脸孔感到相当陌生的有珍,突然 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似的,眼神不断地晃动着。 “这附近的风景实在是很迷人,妈妈一个人独享的话,不免有点贪心,那前面 有一条江,是很有名的钓鱼场地,夏天到的时候,游泳的话……” 民亨带着一副可惜的表情看着有珍东扯西扯的,但江美熙却想到这孩子真是还 没长大,于是斥责道:“你七岁时,掉进那条江里差点淹死,那时你不知吃了多少 苦头,结果现在你还没学会教训吗?” 民亨完全不晓得江美熙在说些什么,那件事不是在美国去河边玩的时候发生的 吗?以为自己从来都没来过韩国的民亨露出了感到奇怪的表情,江美熙顿时感到不 知所措。虽然她立刻试图说是一时把那件事跟其他事情搞混在一起,想要蒙骗过去, 但是她的表情看起来依然不太自然。 当江美熙听到有珍从前是在春川念书时,脸孔瞬间变得惨白。然后她就立刻做 好了要离开别墅的准备。搭上车子的江美熙,吐出一口很长的气。开到大路的时候, 江美熙看到认识的人走过去,立刻把车子停了下来。 一位中年乡下男子因为看到江美熙开车门打招呼,掩不住喜悦之情跑过来。但 是当那个男人向自己的儿子俊祥问好时,江美熙的心情立刻变得不舒服起来。江美 熙在跟那男子说着自己一直没忘记你的恩惠的同时,脸上依然被黑色的影子笼罩着。 像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江美熙一离开别墅,民亨就立刻把身体转向有珍,突然抓住她的手。“就算妈 妈没出现,你也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吧!连妈妈都把你弄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不知 让我有多不放心。” 民亨从一抵达别墅开始,就一直想对有珍做一件事,那就是想要把有珍的双手 紧紧握住。他想要抓住她的双手和看着她的双眸来抚慰她。他想要用他自己一颗温 暖的心来安慰疲惫不堪的有珍。 民亨抓着有珍的手,来到水池附近路旁的长椅,两人并肩坐下。民亨把外套披 在看起来很冷的有珍身上,心中还幻想着“如果再冷一点的话,有珍就会紧紧地靠 在我身上吧?”他腼腆地一面笑着,一面抬头望着天空。因为看起来似乎会下雪的 样子,所以一颗星星都没看到。 “你知道北极星吗?北极星?” 有珍抬头望着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夜空,然后再望向民亨说道。 “嗯!我当然知道,北极星。” 民亨笑着用手指指向有珍。 有珍再度抬头望着天空,因为她想起了俊祥。俊祥曾经跟她说过,在山里面迷 路的话,只要找到北极星就行了。因为每当季节变换的时候,其他的星星都会改变 位置,只有北极星是绝对不会移动,它总是在那里。他说当你迷路的时候,只要找 到北极星就行了。然而,现在有珍的身边并没有俊祥,并没有当她在迷路徘徊时, 可以成为她的北极星的俊祥。 想到俊祥,有珍的眼神开始闪烁。一直用悲伤的眼神望着有珍的民亨在这个时 候对有珍问道:“有珍小姐好像以前曾经迷过路?” 民亨轻轻地把有珍的脸转过来时,看到有珍一边勉强地露出笑容,一边却又装 出一副轻松自在的表情。有珍认为伤害自己珍惜的人将会比自己受伤更加痛苦,而 当她想到她再也没有机会接受他们的原谅时,心中顿时难过得不得了。 民亨凝视着痛苦地流着泪水的有珍的脸,然后伸出双手把有珍环绕着抱了起来。 “你说就算所有的星星都移动了位置,北极星还是永远在那个位置上,对吧? 就算其他的人不能原谅有珍小姐……不能理解,而离开了有珍小姐……如果我一直 为有珍小姐守候在那里的话,有珍小姐可以找到路吗?” 民亨看着令人心疼的有珍,眼角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已经凝结了泪珠。 “你——可以相信我吗?” 有珍用点头来代替回答。她不停地点头,像是要让点头化为声音,停留在空中。 民亨轻轻地吻着有珍的额头。 这深深的一吻是为了成为有珍北极星的誓约。 当有珍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在二楼睡觉的民亨已经不在了。有珍来到客 厅拉开了窗帘,冬天的阳光耀眼且猛烈地照射进来,有珍的心顿时也变得开朗起来。 有珍想着昨晚民亨说过的话,睡醒之后,心情自然变好了。就像民亨说的一样, 当看到早晨阳光的那一刻,有珍的心果然变得较为开朗。 当有珍准备要坐在沙发上时,表情变得更加明亮。摆在桌上的水果还带着些许 露珠,反射着早晨的阳光。有珍用手捏住一个小蕃茄,把它送进嘴里。她好久没有 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真的如此完整地活着。 不过,有珍那颗变得开朗的心也只不过维持了一下子,现实生活的沉重对有珍 而言,实在是难以承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电源的那一刻开始,有珍再度醒悟 到自己所必须承担的现实实在是太沉重了。有珍被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讯息吓到, 她再度把电源关掉。这是她所无法承担的现实。 “你醒来了啊?” 民亨打开门对着一度陷入沉思的有珍问道。民亨的两手提满了东西。 他来到厨房,把手上提的大包小包都解下来,为做料理开始清理材料。民亨开 始了他那笨拙的刀法。他完全不让在一旁的有珍插手。 有珍一边看着想要用笨拙的手艺展现些什么而努力动刀动锅的民亨,一边感受 到幸福的气氛。就在那个时候,民亨突然发出短而急促的尖叫,他割到了手。民亨 把被割到的手指送进嘴里,面对在一旁担心看着的有珍,噗嗤地笑了出来。像是表 示他一点事都没有。 有珍将民亨推开。她把衣服卷上了手臂,然后稍稍看了民亨一下像是叫他好好 观摩似的,就开始拼命地挥舞起刀子来。 那是非常熟练的功夫。 “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民亨在一旁带着满足的心情看着有珍努力做菜,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这一瞬间 大部分男人所期待的美梦,在民亨身上全都被实现了,那感觉就像是当自己下班回 家后,能够和心爱的人一起共享着咕噜咕噜冒着烟的味增汤。而民亨则是透过有珍 努力做菜的倩影,终于体验到那种幸福的感觉。 对于与人一起共享早餐的记忆早已变得模糊的民亨,从有珍身上接到这个叫做 “早餐”的礼物,唤起了他丧失已久的感动。 “有珍小姐的家在哪里?” 有珍从静雅那边听到妈妈现在人在汉城的消息后,搭着民亨的车往家里出发, 刚抵达有珍家附近就不断观察周围环境的民亨看着有珍问道。有珍用手指了指三楼。 民亨看着有珍用手指指向的家,久久不能把眼睛移开。 “你会回来吧?” 在焦躁的心情催促下,民亨看着有珍的眼睛问道。 “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民亨焦急地望着刻意露出一副开朗样子的有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了出去抱住 有珍。 有珍的呼吸声轻轻地摇晃了民亨的心。 有珍移动脚步,走没几步路回头一看,看到用温暖的眼神守候着有珍的民亨正 站在那里,像是他总是在那里一样。 正在爬着楼梯的有珍又再度回头往民亨站的地方俯视了下去,民亨依然站在那 里。有珍的心好痛,为什么会这样呢?看着民亨的样子令她像是痛到连呼吸都不能 的地步,有珍又爬上了一个阶梯,然后低头望着民亨站着的地方。这次她并没有看 到民亨的身影。 民亨已经感受到有珍正在俯视的同时心中难过的心情,连有珍轻微的呼吸声都 记得一清二楚的民亨怎会不知道此刻她正在难过呢。 有珍好一阵子出神地望着民亨站过的地方,然后打开了门,走进了家里。 “妈妈……” 妈妈对于回到家里的有珍完全没发脾气,因为她觉得生气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妈妈很纳闷,那个人到底是哪里好,让有珍深深地伤害了翔赫,她想要直接听有珍 说。有珍的眼里已经滴滴答答地掉下了又粗又大的眼泪了。 “妈妈……我……我不爱翔赫。” 那个就是理由,不需要其他任何理由。 倾听有珍诉说的妈妈顿时感到仿佛天塌下来了。妈妈把行李收一收,快速地下 了公寓的阶梯。有珍虽然一边叫着妈妈,一边从后面追了出来,但妈妈没有任何回 答。 “你……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吗?你真的是我的女儿有珍吗?” 有珍看着回过头来正质问自己的妈妈,脸上全是一行行的泪痕。 “妈妈……” 妈妈不管有珍是多么急切地呼唤着自己,就是不断地向前走,离开了公寓那一 带。她无法相信不是别人,偏偏是自己深爱的女儿这样伤害别人的心,而且还嫌不 够似的,还更残忍地说自己不爱十年如一日像影子般守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有珍看到压抑不住一颗受伤的心,而像风一般快速消失的妈妈的背影,呆呆地 站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回到公寓,结果立刻撞见了翔赫和其他朋友们。 “是怎么样的理由让你做到这种地步?” 走进有珍房间的翔赫,把视线停留在窗外问道,自己到底那里不好,为什么要 让自己爱得这么苦。有珍用摇头来代替回答,因为事情不是这样的。 翔赫这次则问她喜欢李民亨的理由是什么?他问有珍,他又不是俊祥,为什么 偏偏是李民亨呢?有珍无法回答,因为喜欢一个人是找不出理由的。 呆呆地望着翔赫的有珍,眼睛里开始泛起泪水。 “要不要我放你走?” 翔赫冰冷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对现在的翔赫而言,连看到有珍从双眼流出泪 水都觉得讨厌。他讨厌有珍那种泪水总是比语言还快,总是优柔寡断地先展现眼泪 给别人看,以示自己的软弱。 还有他守候着不断思念俊祥的有珍所度过的无止尽的岁月,他忍受那些痛苦的 岁月,结果就换来这样的代价。翔赫似乎剩不下一丝一毫的力气了。 “要不要分手?” “对不起——” 看着有珍滴滴答答地流着泪的翔赫,觉得他再也忍不下去了。翔赫逐渐地在放 弃有珍。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翔赫再也不问了,也不说了。只是稍稍地看了有珍一下,就粗暴地把门打开走 了出去。在门前一五一十地听到他们两人所有对话的勇国跟真淑,脸上一览无遗地 露出“她可以那样做吗?”的表情。 有珍把套在手指上的戒指拔了下来,然后把它放进戒指盒中,再把戒指盒收进 抽屉里。在这一刻,她想起了说着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翔赫的脸。有珍的脑海中浮 现出翔赫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面孔,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像是把心中的委屈都叹 出来似的。 “翔赫啊!绝对不要原谅我!” 从位子上站起来的有珍,一走到客厅,就看到真淑提着很大的包包站在那里。 于是有珍叫了真淑一声。 “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心情跟你说话,我会有一段时间暂时住在彩琳的服 装店里。” 有珍只是呆呆地望着真淑。 “虽然你也是我的朋友,但翔赫也是我的朋友,对不起。” 真淑用泪眼汪汪的脸稍稍看了有珍一下,然后硬是把眼泪忍了下来,就快速地 冲到外面去了。有珍现在再也哭不出来了,妈妈、翔赫,还有真淑通通离开了。 难道爱一个人一定要如此地不被众人原谅吗?一定要偿还如此昂贵的代价吗? 只有心好痛而已。 到达滑雪场的民亨好一阵子无法从车子里出来。他把有珍送回家后,找向江美 熙所在的旅馆房间时,突然有一股诡异的感觉一直盘旋在脑海之中。 当有珍对江美熙说自己在春川念书时,喜欢的人跟自己长的很像但已经死去时, 在那一刻,江美熙打翻了拿在手上的咖啡的样子一直令民亨相当在意。另外,江美 熙在别墅时整个人也怪怪的。不管是关于他童年时溺水的经验,还是看着从前在春 川念书的有珍的眼神,这所有的一切都令人感觉到有不寻常的地方。 为什么会那样呢? 民亨因为江美熙的诡异行动,无法安稳入睡。把身体埋在沙发上,像虾子一样 弯曲着身体睡觉的民亨,起了身拉开窗帘,然后耀眼的早晨阳光立刻射进了房间里 面。 在四周到处打量的民亨的眼里映入了有珍的倩影。民亨赶紧找了件衣服穿上后, 打开门走了出去。有珍依然在那里。民亨在远处稍稍望了有珍一下,然后跟有珍保 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她的后面。有珍经过了树影而走进滑雪场的森林小径里,正在 越过看起来小小的木头桥。民亨依然跟着有珍留下来的足迹在走着。 听到渐渐变大的脚步声,有珍停了下来,转过身,是民亨站在远远的那端。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一直感到好不安哦!” 有珍对神态自若地说着话的民亨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还好吧?” 有珍努力地露出笑容来代替回答。民亨看到那样的有珍,渐渐感到心酸了起来。 民亨走向有珍,他把手伸向并没有迷路而找到自己的有珍。有珍抓住了民亨递出来 的手。两个人开始在雪田里漫步,两个人的足迹并排地留在白雪的上面。 原本一直抓着有珍的手走着的民亨稍稍消失了一下,不知去了哪里。突然手里 拿着紧紧捏好的雪球出现在有珍面前。“接好我的礼物!”民亨把雪球往有珍身上 丢了过去。冷不防地被雪球砸到的有珍又把雪球丢向民亨,然后民亨再度把飞过他 身边跑到远处的雪球找回来,再次往有珍身上丢了过去。然后,民亨带着明亮的笑 脸对有珍比了个要劈开雪球的手势,手上拿着那颗雪球的有珍,将雪球放在手掌上, 跟着用另外一只手把雪球截了开来。那一瞬间,从裂开的雪球当中,闪耀着北极星 项链的白光。 有珍望着民亨,表情变得更加灿烂,像是纯白的雪丝。而望着有珍的民亨,表 情也像有珍一般灿烂,两个人真的已经好久没有用灿烂的表情一起笑了。 “有珍啊!有人找你。” 静雅走向正在咖啡厅里进行自己工作的有珍说道,她抬起头朝着静雅指的地方 望了过去,发现在玻璃窗那边的人是朴智英,把棉手套脱下来走出去的有珍,表情 显得非常凝重。 “我们家翔赫……他住院了。” 这是有珍进到咖啡厅后一坐下来,朴智英对她所说的第一句话。有珍的一颗心 仿佛不断地往下掉。她以为翔赫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感情了,但现在朴智英说的这句 话又是什么意思? 几天以前勇国也打过电话,跟她传达了翔赫状态不太好的消息。他说翔赫也不 吃饭,也不说话,也不睡觉,就只是一直坐着发呆。他还说不仅如此,翔赫连工作 也辞掉了,几乎已经变得跟废人没什么两样,所以勇国向有珍表示,希望有珍能帮 忙。不过,有珍表示自己无法帮忙而拒绝了。 然而,这次甚至到了住院的地步。 朴智英抓住有珍的手,哀求她一定要救活翔赫。边说着自己错了,拜托她不要 再让翔赫痛苦了,回到翔赫身边好吗?有珍没有任何回答。 朴智英看着一语不发的有珍,接着用眼泪攻势来呼吁,她苦苦哀求有珍说只要 她再见翔赫一面,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一直低着头听着朴智英说话的有珍,声音 轻轻地颤抖着。 “对不起——” 懂了有珍意思的朴智英收起了眼泪,便从位子上站起来。 然后狠狠地留下一句“你们俩在一起的时间有多久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 了咖啡厅。有珍无法回答,静静坐在位子上忍住泪水。 金次长对过来找有珍的翔赫妈妈一直感到很在意,因为他知道她特意来到这里, 绝对没什么好事。从咖啡厅里返回办公室的金次长翻着资料,忽然停下手边的工作, 走向民亨。跟着没头没脑地说起朋友养小狗的故事。 他说朋友的小狗虽然是动物,但十年来跟朋友一起吃饭睡觉,结果比人更会吃 粥。但后来朋友好不容易被分派到公寓住宅,自然必须要搬过去住,不过那里却不 能养小狗,无可奈何下,那朋友含着泪把小狗拜托给认识的人照顾,结果没几天小 狗就死掉了。大概是不能承受全然不同的环境压力吧! “十年的岁月是很可怕的,真的是很可怕的……何况是人而不是动物,那羁绊 又岂会是如此简单。” 一直听着金次长说的故事,民亨这时把资料盖了起来。 “所以你想说的是什么?” 金次长一边说着翔赫的母亲来找有珍的事,一边仔细观察着民亨表情的复杂变 化。 “有珍她的反应如何?” “你选一个答案吧。第一是很担心,第二是很对不起,第三是渐渐变得没有自 信。如果你没有正确答案的话就算了。” 民亨走出了办公室。“所谓的十年岁月……” 不断地反复思量金次长说话的民亨,在咖啡厅的工程现场前面停住了脚步。透 过玻璃窗,在那一头,独自坐在位子上的有珍的身影映入了民亨的眼帘。有珍坐在 昏暗的照明灯下方,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原本想走上前跟她打招呼,民亨却又不忍 心走过去,因为有珍正茫然而惆怅地静静留着眼泪。民亨看到有珍这个样子,一颗 心都要碎了。有珍不管怎么哭,却还是会有令她不得不哭的事相继而来,令人看了 不禁感到无限地哀伤。民亨掉头而走。民亨搭上停在停车场的车,在夜晚的道路上 拼命地狂飙。最后来到了翔赫住的医院。 确认了翔赫住的病房后,民亨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在开门的那一刻,民亨 差点就大叫了起来。因为翔赫躺在病床上病奄奄的样子,已经憔悴到了令人不忍目 睹的地步。而在旁边拿着方形的碗,叫翔赫就算一是口也要吃的朴智英焦急的声音, 听起来跟呻吟没有两样。 民亨既不忍看到翔赫憔悴的脸孔,也不忍听到朴智英心焦如焚的声音,于是转 动了脚步。民亨的心很痛,躺在病床上的翔赫有多痛苦,他就有多痛苦。他完全想 不出应该要怎么做。 他想到人想要守护自己所爱的人实在是太困难了,自己都已经是如此地痛苦了, 而有珍的心情又将会是如何呢?民亨一想到这里,硬是把自己一颗纷乱的心安定住, 然后加紧脚步离开。 民亨再度抵达滑雪场的时候,滑雪场正下着雪。民亨从车上下来,独自往微暗 的步道走了过去,但是没走几步路,民亨就停住了脚步。 因为民亨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看到了有珍淋着雪任由寒冷侵蚀着自己的身体。 稍微停住脚步的民亨再度迈向有珍,用双手把她的双肩紧紧地抓住。有珍并没有回 头,依然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这时传来了民亨低沉又温柔的声音。 “你先从右脚开始动,右脚,然后左脚,右脚然后左脚……” 有珍按照民亨教的不断地移动着脚步。 “你知道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走着汇聚成什么吗?” 有珍转过头来。 “是时间!” 一个人自问自答的民亨,表情显得平静又从容不迫。民亨只羡慕翔赫一个地方, 他对于翔赫跟有珍过去一直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羡慕了。就像一次无法走两步路 一样,他既不能否认也不能抗拒,翔赫跟有珍在一起相处过的时间。那些时间原原 本本地不曾改变过,都是有珍跟翔赫的。在民亨诉说着翔赫病情的同时,他望了望 一直低着头的有珍,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对有珍问说:“你不想去看看吗?” 民亨看着一边摇摇头一边从眼角泛出泪水的有珍,心中的剧痛顿时不断地增强, 雪白的雪花像是体会民亨的痛苦似的,在民亨的脸上变成了一颗颗的泪珠。 和有珍分手后,回到房间里的民亨怎么也睡不着觉。每个人都在承受着痛苦, 不管是民亨、有珍,还是翔赫。 民亨相当地清楚,这痛苦一定要有人先做出不同的决定或选择,三个人的矛盾 才会终结,所以他才更加地痛苦。但是不管民亨自己多痛苦,他更是不能忍受有珍 承受痛苦,他希望有珍的痛苦都能成为自己的痛苦,他宁可一切都成为他的痛苦, 这样他似乎才有办法支撑得住那些痛苦。 不管是那一种决定,只要从自己下决定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肯定会跌落到痛 苦的深渊里。可是就算将来会对那样的决定后悔,至少他现在愿意相信那样做会让 有珍的痛苦减少一点。 民亨决定带有珍去看翔赫,就算有珍看到翔赫后,像自己看到翔赫时一样地感 到心痛,因而决定再度回到翔赫的身边。但是为了减少有珍现在的痛苦,他似乎只 能这么做。 民亨相当害怕。因为他已经知道有珍将不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因为对于他们俩 一起度过的十年岁月,民亨又能以什么样的资格与力量去打破他们之间的羁绊呢? 忍着像是从胸口积满的痛苦正不断地涌出来而压迫到喉咙般的痛,民亨必须要迎接 即将要来临的早晨。 民亨开车载着有珍抵达的地方是翔赫住院的医院前面,慌张的有珍望着民亨。 已经察觉到民亨的心境转折的有珍,眼角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泛起泪光。 “我可以的,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如果我不能回来呢?” 民亨的心又开始往下跌,虽然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才来这里的,但是 直接从有珍口中听到那种话时,一瞬间他的神智感到越来越模糊。 “我,看到翔赫的脸的话,说不定就没有办法再回到你身边了,那时该怎么办 呢?” “就算是那样也没关系,与其让我看到你痛苦的神情,我觉得你这样做还比较 好。” 民亨硬是掩饰自己的痛苦,然后用手指指着有珍贴在驾驶座上头,星星模样的 大头贴。 “你应该可以找到北极星吧?” 有珍的双眼开始簌簌地流起眼泪,她仿佛看到民亨因为自己而产生的悲伤与孤 寂,所以更是无法停住自己的眼泪。 “我没有关系的……所以你去吧!不过你应该不会忘记回来的路吧?你找的到 吧?……就算岁月不停地流逝,在很久以后,你应该可以找的到吧?” 民亨的眼角开始泛起泪水。 “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有珍把民亨留在车上,自己一个人下了车。稍稍地停下了脚步的有珍,辛苦地 忍住想要转身的心情,然后加紧脚步走进了医院。 民亨痛苦地望着有珍背影,终于无声地流出了他一直忍住的眼泪。 走近病房的有珍,一看到翔赫憔悴的容貌,就立刻流出泪水。病情一目了然地 躺在病床上的翔赫,真是令人不忍目睹。 原本在睡觉的翔赫,轻轻地睁开了眼睛。抬头看着有珍的翔赫,找不到看人该 有的正确焦点。 “你还好吗?” 有珍心痛地问道。 “你不需这样,如果你是因为我妈妈哀求你过来看我的,或是其他的朋友打电 话告诉你说是为了你我已经病得快死才来的话,其实你不必这样做。” “对不起!” 翔赫一听到有珍又说对不起,他那原本模糊的焦点立刻集中起来。他讨厌有珍 连在分手的时候也用对不起来代替回答。 “你不要说这种话,如果你是为了让自己舒服才说的话,那么你离开后我又要 怎么办,你会像现在一样一直在旁边陪我吗?” “对不起!” “你快点滚,滚!因为我明天就会出院的!看到你只会让我更痛苦!” 翔赫对于有珍的“对不起”那三个字,实在是感到无法忍受般地讨厌。那句话 不就是为了要让有珍自己心里舒坦点,说出来好证明自己来过吗?即使看到自己躺 在病床上,有珍还是丝毫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对于那样的有珍,翔赫更是感到无 比地怨恨。如果是一起度过十年岁月的人,又怎能这么狠心呢? 有珍承受着翔赫冰冷的眼神,走出了病房。但是她也不忍心就这样地回去。有 珍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试图镇定住自己痛苦又纷乱的心。当她对于因翔赫无法 放弃自己而感到从悲伤逐渐转为怜悯时,在那一瞬间,她看到医生和护士急忙冲进 翔赫的病房。有珍也立刻跟着进去。 翔赫把点滴拔掉,整个人几乎虚脱。医生像是要有珍好好记住似地郑重说道, 如果继续这样又不吃饭,又不打点滴的话,生命真的可能会受到危及。 有珍走近躺在病床上的翔赫。 “你这是干什么!我问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个大笨蛋……为什么这么笨…… 为什么?……” 从有珍的双眼,涌出了她一直忍住的泪水。 真的是跟笨蛋一样,爱上一个不值得珍惜的女人就连自己生命都打算要结束的 愚蠢无比的大笨蛋,有珍终究还是无法回去。 民亨在车里继续等待有珍,虽然从早上就开始等待,但中午过去了,让贴在驾 驶座上,那星星模样的大头贴都露出闪闪发亮的夜光。夜晚也来临了,但是有珍依 然没有回来。该来的总会来。民亨慢慢地发动起汽车。 有珍在高挂北极星的出入口大门旁的镜子前,观看自己的容颜。她的脖子上北 极星的项链正在闪闪发着光。稍稍轻抚项链的有珍把它塞进了让人看不到的衣服里 面。然后开始打包行李。 有珍已经回到滑雪场好几天了。 那段期间里,她除了帮忙翔赫办理退院外,还连他辞职的事都帮他处理好,所 以花了几天的时间。 然后,现在她已经把滑雪场的工作做个简单地整理,接着打包要回去汉城的行 李。虽然她想要把所有的工作都处理完才走,但是她想大家都能体谅现在的翔赫, 并不是能够等待她许久的状态,这反而让她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都整理好了吗?” 静雅走进房门问。有珍用点头来代替回答。 “李民亨监理呢?” 有珍没有回答,然后试图把话题转移。 “静雅姐,我的行李很多,你会帮我载吧?那么我先出去了。” 有珍提着巨大的行李箱,往外面走了出去。当她的眼帘映入民亨的房间时,心 里稍稍地动摇了一下。不过,没向民亨道别的有珍认为民亨会原谅她的。 她觉得早在民亨载自己到翔赫住院的医院时,就已经理清心中的感情了吧!有 珍搭着电梯,来到停车场。 已经在停车场等待的金次长,帮忙有珍一起将行李放进静雅的车内。知道民亨 跟有珍发生的一切事情的金次长,看着要离开的有珍,心里感到不太舒坦。 “真是令人依依不舍啊!该怎么办呢?” 打算要跟金次长道别而把头转过来的有珍,与在远处守候着自己的民亨四目相 接。有珍想着,反正总是要撞见一次的。有珍跟民亨在雪地上一语不发地走着,这 也是她和民亨走过几次的路。 “我,不会对你说抱歉的。” “……” 民亨面无表情地望着有珍。 “因为你把我最重要的东西带走了……因为你把我的心带走了……所以我一点 都不感到抱歉。” “……” 有珍望着依然一语不发的民亨,掉下了眼泪。 “我——爱你。” 直视着民亨的双眼,站着把这句话说完的有珍经过民亨的身旁,打算要离开的 那一瞬间,民亨猛然把有珍拉进自己的怀里。 “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 民亨的声音仿佛正在哽咽着。 有珍轻轻地抬起手臂,抱了民亨一下后,迅速地从民亨的怀里离开,往远处离 去。留下满心悲伤的民亨一个人在雪地里,有珍头也不回地走了,那背影正渐渐飘 到远方。 盘旋的星星 没有办法抓住。对于在寒冷的雪白冬天里,留下自己一个人独自离开的有珍, 民亨没有办法抓住她。他应该死命地纠缠有珍,说我没有办法让你走,但是脚步却 一直无法移动。民亨担心如果自己继续纠缠有珍的话,要离开的有珍将会更痛苦, 所以他只能像石膏一样站着不动。 民亨为了要让有珍走,替有珍考虑了很多事情。虽然他真的不想让有珍走,他 没有自信在有珍走后自己是否能依然坚强地生活下去。不过,比起看着有珍不断痛 苦的神情,让有珍走应该是更明智的选择吧!民亨他是这么想的。但无论如何,有 珍担心被留下来的民亨会伤心难过,于是把自己的心留下后才离开。 那并不是颗虚幻的心,当有珍一边在自己身边呼吸着、说话着,一边与自己共 度过美好时光时,在那些幸福时光中与民亨共同分享过的心情。她把那些心情通通 留在民亨的心中。如果有珍连那些回忆都不留给民亨的话,民亨大概会像是死命挣 扎似地抓紧要转身而走的有珍吧。 那是对于知道真心爱一个人该如何,真爱的本质是什么都体会得不能再深刻的 有珍的最后礼物。民亨紧紧地抱着礼物,就算他痛苦得仿佛要死去一般,他也会好 好地珍惜这惟一的礼物。民亨沿着有珍留下来的足迹,开始慢慢地走起来。然后, 民亨在再也看不到有珍足迹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在那里,有珍的脚步与其他无数的 脚步混在一起,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了。 在那里民亨并没有东张西望,那里是民亨必须要走到的地方。民亨转过身,用 凄凉的脸孔望着与有珍在滑雪场一起走过的路,他脑海里浮现出有珍正在走路的样 子。 原本一直很微弱的风雪,突然刮起一阵强烈的暴风雪。民亨像是想要把心中的 伤痛扫清似的,再度调换了行走的方向。 他走近雪原积满雪的地方。他以前就算想哭,也因为担心有珍看到自己哭泣的 脸孔会伤心难过,所以都不能哭,但是他现在终于能哭了。因为就算他放声大哭, 原本会在身边的有珍也已经不在了。 悲伤从胸口涌上喉咙化为哭泣,不断溢出来。 “我这样让有珍走,真的是对的吗?有珍你走的路如果太辛苦,走不下去的话, 请你一定要回到我身边。我无论何时都会在那里守候你的。” 静雅载着有珍开始远离滑雪场的范围。有珍把视线停留在窗外,回头看着已经 逐渐远离的滑雪场。双眼已经哭到充满血丝,却仍然毫不止息地流泪。她无法停住 不断流出的泪水。 等到完全离开滑雪场的范围时,有珍痛苦得像是快死去一般。紧紧压迫着胸口 的疼痛让她感到呼吸困难。虽然身体是往汉城前进,但她放在民亨那里的心,似乎 正在民亨空旷的胸口深处痛苦地盘旋着。 “民亨,下辈子,我一定会待在你身边的。真的很抱歉,这辈子我不能在你身 边陪你,民亨……” 就像无法倒转已经过去的时间一样,正在进行的时间也是无法停住的。离开滑 雪场的那天,仿佛会死去的痛苦又在不断流逝的时间中一点一滴地被减轻了重量。 有珍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一直坐在桌前。不过,她除了把滑雪场的收尾作业转交 给胜龙以外,什么也没完成。她实在无法顺利工作。 有珍失魂落魄又两眼无神地坐着,习惯性地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下。结果她看 到有四通没接到的电话。她按下确认的按钮,发现全是民亨打来的电话。 她出神地望着手机,突然传来从楼梯上下来的声音。是翔赫。出院以后,第一 天上班的翔赫为了跟有珍一起下班,而特意来找有珍的。 “妈妈叫你一起来吃晚饭,工作都结束了吧?” 看到毫无预警就来到的翔赫,有珍稍稍地感到了慌张。在搭着翔赫的车子往翔 赫家开去的这段时间内,有珍连呼吸声都不敢大声。对民亨的思念与对翔赫的抱歉 在同一时间里,折磨着有珍。 朴智英自从翔赫出院后,不,应该说从有珍回到翔赫身边以后开始,对有珍的 态度变得简直是天壤之别。她再也不是那个从不曾给有珍好脸色看过的朴智英。她 把有珍当作是儿子的救命恩人来祀奉的态度,让有珍倍感压力。这是不想再度失去 儿子的母亲明智的选择。 不过,朴智英说要买新屋给他们两人的时候,翔赫却说要出国留学而感到遗憾。 她觉得这个不懂体贴妈妈的儿子真是无情。不过想到怎样也比他难过要好得多时, 她就觉得似乎不是那样地遗憾了。 从翔赫家走出来的有珍,到回家为止,一直都没讲过半句话。如果因为翔赫没 跟商量就跟父母说要去留学这件事而责怪他的话,似乎她也该负责,有珍觉得一切 都是因为自己才会变得如此。 这是因为翔赫清楚地知道有珍无法消除心中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才作的选择。 下了车后的有珍呆呆地望着翔赫。她觉得翔赫真是令人可怜,他以为只要离开 这块土地就能忘记有珍内心深处有别的男人占据她的心。翔赫以为这样就能暂时忘 记自己十年来都与有珍以及她背后的影子共同生活着。 “留学挺不赖的吧?你以前不也希望多念点书吗?” 似乎因为感到抱歉的关系,翔赫观察着有珍的神色如此说着。 “好。” 这是肯定的回答。不过翔赫的耳里却不是那样听到的。 “结婚的准备简单就好了,就当作移民好了。” 有珍这次也简短地回答。她说她没关系,照你的意思去办就好。在那一刻,翔 赫想到有珍的心还是没有完全理清自己的感情,脸色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有珍现在对于任何东西,都无法附有生命的意义。她决定就按照翔赫母亲所希 望的,翔赫所要的——只要陪在翔赫的身边就行了。她想那是她目前所能尽得最大 努力。 另外,她觉得如果她的生命注定是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却又无法与他相爱的话, 那么她就应该要陪在需要自己的人的身边。她想如果爱一个人是种过度的贪心,而 她不得不抛弃这种贪心的话,那么她就应该要跟守候自己十年之久的翔赫走。 “你后悔了吗?” 翔赫把打算要进入家门的有珍叫住,这么问她。出神地望着翔赫的有珍,眼里 卷起了波涛汹涌般的海浪。 “不。” 面对翔赫等待自己回答的冰冷表情,有珍简短地回答着。 事到如今,说这种话有什么用呢? 爬上楼梯的有珍眼里掉下了伤感的眼泪。这眼泪是她刚望着翔赫只能忍住内心 痛苦而流出的泪水。 她希望诚如母亲所说的,并不是只有爱情才是珍贵。自己对于翔赫而言像是绝 对般的存在,有珍愿意相信自己能够对另一个人是如此地珍贵也是一种缘分。 深夜里,民亨在黑暗中狂奔着。有珍离开后,只剩自己一个人黯然的感觉,以 及对有珍的思念,让他什么也无法做。 民亨来到与有珍一起共度幸福时光的别墅,走进又暗又凄凉的室内。民亨慢慢 地把灯打开,在那瞬间,民亨的眼睛突然闪烁着,窗边好像站着一个人。是有珍! 大吃一惊的民亨才正想走近有珍,有珍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在民亨的心底还深深地留着有珍的身影,几乎已到了令他错觉有珍就在他眼前 的地步。民亨再度把灯关上,因为他想把有珍留在黑暗之中,民亨好一阵子就那样 站在黑暗之中。仿佛黑暗之中有着有珍的倩影。 天亮了。民亨把钓鱼用具带齐后,就往水池出发。 这时,有个中年男子往垂着鱼竿沉浸在思绪中的民亨走了过来。数着民亨所钓 到的鱼,像是说在好钓场只钓到这一点点似地往民亨望了过来。民亨露出淡淡的笑 容。 “天气再冷点的话,这里也可以冰钓吗?” 他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但是中年男子的反应却很激烈。 他一边说着这边的水与你看到的不一样,一边像是回想到什么似的,说其实里 面很深,每年都会淹死几个人。中年男子又像是要炫耀自己二十年前曾经救过一个 小鬼的事迹似的,自言自语地说道,那个小鬼到现在都没来跟救命恩人道过谢,真 是令人觉得不值,救别人的性命又有什么用呢? “俊祥那家伙,一次都没来跟我道过谢,现在他也差不多该娶老婆了吧?” 当民亨从中年男子的嘴里听到俊祥这两个字时,在那一瞬间,他不自觉地放掉 了手上所拿的钓鱼竿。民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仔细地端 详中年男子的脸孔。 “你刚刚说你救了谁的性命?” 中年男子对于民亨惊慌地追问而感到摸不着头绪,歪着头回答道:“俊祥…… 那家伙的名字是俊祥吧!怎么了?” 民亨的脸变得苍白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在脑袋里复杂地缠绕起来。想到 “难道那小孩……”,民亨赶紧离开了位子。 然后着急地向某人打电话。 从走廊走出来,看到贴着江美熙归国钢琴独奏会海报的金真佑,找到了公演会 场。公演前,工作人员正忙碌地到处活动着。就和真佑所估计的一样,工作人员告 诉他在公演前不能会客,而当他打算掉头就走的时候,后台的门顿时被打开了,江 美熙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他想向前打招呼的时候,翔赫却走了过来。好久不见的高中同学江美熙跟金 真佑,还有为了要采访江美熙而来的高中同学的儿子,翔赫。他们都在同一场合里 相遇在一起。在偶然的名义下。 翔赫与江美熙的秘书约好时间后,就回去了。翔赫才一回去,金真佑就立刻往 江美熙走近一步。他对于刚刚听到工作人员之一告诉江美熙他的儿子打电话说他要 过来这件事,感到十分好奇。 他没听说过江美熙结过婚,现在居然说她有儿子!当他正还想问些什么时,却 传来了工作人员说公演就要开始的声音。 金真佑对打算要上台的江美熙说,她知不知道郑贤秀在十六年前已经死了的消 息。惊讶之余而忘了要说些什么的江美熙,发呆的表情上闪过了深深地苦恼。 “贤秀,原来已经死了啊!……” 在观众们的一片掌声中,公演结束了。在正打算离开音乐厅的江美熙身旁,聚 集了许多赞助厂商与记者。 正当记者们正要开始问江美熙问题时,被工作人员围住要被护送到场外的江美 熙突然昏倒了。 民亨一脸担心地望着转回饭店房间修养,正吊着点滴的江美熙。医生说是因为 压力太大的关系,才会突然昏倒。还好,身为主治医师的安博士正好在现场聆听江 美熙的独奏会,及时做了适当地紧急处理,所以不必太担心。 安博士是从江美熙二十几岁就为她治疗的精神科医师。民亨随着走出门外的安 博士出来,然后对着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一直照顾妈妈的安博士犹豫了一下,然后小 心翼翼地问道,自己是不是妈妈惟一的儿子…… 民亨等到安博士回去后,就一个人来到饭店的下方,他脑海里浮现把他思绪弄 得一团糟的母亲的神情,在别墅里说完关于民亨溺水的事后,脸上冒出不知所措的 神情,听到跟自己相像的俊祥出车祸过世时,把手里的咖啡弄翻的模样。还有自己 在水池附近听到的俊祥的名字,民亨脑海里稍稍闪过了难道俊祥是自己的双胞胎兄 弟? 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件事是正确的。所有的一切都乱得一团糟。民亨一口气喝 下了很大口的酒,当他继续倒酒时,电话声响起了。民亨简单地就挂断了与不知在 努力说些什么的彩琳的通话。 彩琳走到了正在喝着酒的民亨身旁。坐在民亨一旁的彩琳用担忧的眼神望向民 亨。民亨像是自言自语似地对彩琳说,如果江俊祥真的与自己那么相像的话,如果 他与自己相像到令人忍不住产生错觉的地步的话,会不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说 不定是远亲,还是彼此不知道自己存在的双胞胎兄弟,还是他就是俊祥……说着说 着,民亨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事情真是莫名其妙,于是露出了一脸像是虚脱般的笑 容。而从头听到尾的彩琳对他冷嘲热讽地说:“你想要抓住有珍,已经到了就算成 为俊祥也无妨的地步了吗?” 民亨并没有任何反驳。彩琳对于民亨的反应感到荒唐,就继续讽刺他说,马上 跑到有珍面前,跟她说你就是俊祥。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民亨突然放声大笑。 “对,还有这招,那样一来有珍就会回到我身边了吗?” 民亨又再度把酒杯倒满,他甩开彩琳劝阻他再喝酒的手,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他想要一个人独处,不管彩琳是担心他,还是劝他,这一切都令他讨厌。不是有珍 的话,不管是谁他都讨厌。彩琳仍陪在民亨的身边,但民亨却甩开她的手独自走到 大街上。 在大街上徘徊的民亨,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已经开始朝有珍家前进。有珍家窗 外的灯火仍是亮着的。他凝视了好一会后,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有珍为了送翔 赫,正从楼梯上下来。民亨在那一瞬间里立刻把身体往树后躲藏。 翔赫伸出手把替自己整理服装的有珍抱在怀里。在翔赫的车离开之后,打算要 进到家里的有珍突然停住了脚步,往后一看,像是要找寻谁似地不断注意四周。有 珍自己尴尬地笑了一笑,进到了家门。 一直躲在暗处守候的民亨,眼角开始蔓延起泪水。是因为酒醉的关系吗?他真 的思念有珍到了不能克制的地步,就算是在远处偷看,他也想要看到有珍。他真的 就和彩琳所说的一样,只要可以的话,就算是变成俊祥,他也想要待在有珍的身旁。 对于自己深爱的人,他想见她,想抚摸她,想直接感受她的存在。他对有珍的 爱实在是太迫切了。一开始与有珍在办公室相遇的时候,从有珍头发里散发出来的 洗发精香气,还有她的体味,这一切都让民亨无比思念。 有珍拿着包包准备要去上班,真淑却从后面跟了上来。明明有什么要说,却又 老是一直吞吞吐吐的。有珍仔细地端详起真淑的脸孔,真淑像是再也忍不下去似地 终于开了口。 “彩琳好像跟那个人又复合了。” 虽然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里,有珍稍稍顿了一下,但立刻露出从容不迫的表 情。有珍很清楚真淑在担心些什么。 “你不要担心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有珍笑着说的脸孔似乎让真淑感到安心,她的表情也变得活泼起来。 在搭着公车的时候,有珍的心里浮现起真淑刚刚说的“那个人”。翔赫也跟她 说过他在钢琴演奏会场看到了“那个人”。翔赫想知道有珍的心。 有珍对于大家在担心些什么都一清二楚。有珍很清楚如果她在听完“那个人” 的消息后,无动于衷的话,那反应对大家而言将会成为谎言,如果她紧张得不得了 的话,又有人的心情会变糟,所以有珍努力地用平常心来听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虽然她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但有珍知道无论何时,自己的心中都留下了一个角落, 那是用来保存对于那个人无法消除地思念,但是有珍已经下定决心要装作一副不在 意的样子。因为如此一来,其他人才会比较自在些。 整个早上实在是太忙碌了。可说是忙到手忙脚乱的地步。 不管怎么打点东西,还是有东西会漏掉,有时候还会把不该寄的东西寄出去, 真的可说是乱得一塌糊涂。有珍好不容易喘口气,打算要坐回位子的那一刻,彩琳 打了电话过来。有珍已经料想到彩琳打电话是要跟自己说什么,彩琳打算要跟自己 炫耀说,自己又跟民亨复和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彩琳居然恳切地拜托她说自己想要帮助为了有珍而痛苦不 已的民亨,但是民亨却老是把自己推开,不知怎么办才好。彩琳说她并不要有珍帮 自己忙,而是为了一不小心可能会毁掉的民亨来向她拜托的。 彩琳回去后,有珍又变得无法工作了。她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而已,然后什么 事情也做不了。 就算只是听到民亨的名字都觉得痛苦得难以忍耐,何况现在听到彩琳说民亨为 了自己是何等地难受,有珍更是感到胸口被锐利的物体割开般地疼痛。 她一想到事事有自信,又从容不迫的民亨因为自己深深地受了伤,她就觉得难 过得快撑不下去。 十年前,俊祥因为车祸死去的时候,她难过到以为自己会死掉。还有,与民亨 约好两人永远走在无法相遇的平行线上后离开滑雪场的时候,也是真的难过到以为 会就此死去。她想到民亨此刻正一个人心痛着,就觉得整个人要垮下来一般。但有 珍能做的只是叫彩琳回去而已,有珍已经铁了心,决定如果按照彩琳说的不是为了 她,而是为了民亨的话,那她更是不得不这么做。 有珍这时觉得如果连一旁守护着民亨的彩琳都不在的话,那民亨只会更痛苦而 已。有珍慢慢地按下了电话号码,虽然响了好多声,但是民亨却没有接电话。 有珍正打算把电话放下的时候,就在那一刻,传来了民亨的声音。她的呼吸仿 佛要停止一般,整个胸口嗡嗡作响。把电话放下后的有珍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她完 全想不起她刚刚说了些什么。她耳朵边只剩下民亨刚刚说“现在已经来到汉城了, 三十分钟之后见面”的声音在盘旋着。 走出办公室的有珍在四周东张西望,然后招到了一辆经过她前方的出租车。在 前往约定地点的途中,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有珍要去跟把自己的心带走的 人见面,并不是要留在那人身边,有珍只是要去见那个人而已。这一切真是奇妙的 感觉,心里既是波涛汹涌般地期待,又是万分恐惧般地害怕。虽然仅是一刹那,有 珍浮起了自己并不只是去见他,而是要去停留在他身边的预感。 有珍从出租车下来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走进了咖啡厅。他用那温暖得像 是悲伤的眼神望着有珍。当有珍感受到他眼神里传达出来的感情,一瞬间整个人在 座位上摇摇欲坠。 虽然她想兴高采烈地笑给民亨看,抓住民亨的手,但她不能那样。 有珍浮现起彩琳说的话,然后稳定住心情。有珍把包包打开,掏出了项链。然 后正打算说明她打电话的目的时,民亨先打断她要说的话。 “在你说明之前,我能不能就这样稍微看着你想像一下?我能不能想像说你来 见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我而已?” 有珍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她想倒在民亨的怀里,她想要完全不考虑翔 赫的心情,就倒在自己所爱的人的怀里,跟他说我爱你,我无法忘记你。可是有珍 很清楚自己并没有那样的勇气。 有珍从包包里拿出民亨送给她的北极星项链放在桌上,因为现在这再也不是她 的东西了。 民亨完全没有看项链一眼,民亨一刻也不曾把眼睛从有珍的脸庞上移开过。 像是想要把不知何时会再见面的有珍的脸一五一十地记清楚似的。 “我想重新开始。” 这时传来了民亨低沉又悲伤的声音。有珍的胸口又再度被堵住了,她硬是忍住 即将要爆发的泪水,同时说着关于彩琳跟民亨的事。可是却无法狠下心来说,我要 做个结束。 民亨用“有珍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能够为你做到,但是只有回到彩琳身边这 件事是不可能的”来截断有珍的话。他说同时这也是为了要让彩琳快点理清自己的 感情,所以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有珍你最近过的怎样?” “我很好,你呢?” “我也是。” 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的两个人,眼角开始被悲伤浸湿。 两人走到了外面,因为两个人都不想确认对方的眼泪。两人一直等待红绿灯变绿灯, 但无论怎么等就是不变灯,红绿灯似乎是故障的样子。民亨提议走另外一条路,不 过有珍摇了摇头。 “反正我要去的地方已经被决定了,就算它故障了,我必须要走的路应该也就 是这条路,因为如果选择其他路的话,说不定我又会开始徘徊不定,疲惫不堪。” 有珍抬起充满悲伤的脸望着民亨。然后,像是逃走一般,不顾一切地冲过还没 变换信号的红绿灯,民亨终究是又让有珍离去了。在重新走回想要与有珍见面而带 着小鹿乱撞般的心情而走过来的那条马路上,民亨实在是感到无比吃力。他感到回 去的路是无限遥远。 翔赫在有珍家前面等待着有珍。他压抑住从心底深处烧起来难以忍耐地愤怒, 然后一直等待着有珍。想到“她居然仍然跟民亨在见面”翔赫就觉得忍无可忍。 翔赫带着从刘前辈那夺来的演奏会门票,走向有珍的办公室。他想要替那段期 间历经风风雨雨而筋疲力尽的有珍好好抒解一下心情。原本想先打给有珍再去的, 但他为了要让有珍惊喜,就决定直接前往办公室。这个时候,有珍正好走出了办公 室。翔赫连叫有珍的时间都没有,就看着她搭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觉得奇怪的翔赫便跟着有珍坐的出租车。有珍到达的地方是一个壁面都用玻璃 来装饰的咖啡厅前面。透过玻璃窗,翔赫看到有珍走向坐在里面已经在等待她的人, 表情开始僵硬起来。坐在有珍前面的那个人就是民亨。翔赫粗暴地驾驶着车子,把 车子停在有珍家前面。翔赫一发现有珍有气无力地走过来,立刻下了车。有珍因为 看到翔赫顿时变得慌张,而这更令翔赫感到生气,但他并没有发脾气。他只是呆呆 地望着有珍然后把手递给有珍。 当有珍的手抓住翔赫的手的同时,翔赫的脸上浮起像是松了一口气的笑容。在 有珍心里为自己盖的房子,不管是多小多不起眼的房子,只要在有珍的心中的话。 翔赫都可以忍耐。不过,翔赫又重新体验到在那让既小又摇摇欲坠的房子里,偷偷 地生活是多么得痛苦。虽然能够安慰翔赫的孤寂与痛苦的只有有珍一个人,但是有 珍已经在别人的心中盖了一栋房子。 “你一定要把这手紧紧地抓住,不要让它晃动。千万别放手。” 看到翔赫的车渐行渐远,有珍进到了家里。她转过身拆开翔赫给她的礼物,是 项链。有珍的心顿时感到一阵不安。几天前,翔赫摸着挂在有珍胸前的北极星项链, 像是问她这项链哪来似地望着她。翔赫很清楚有珍的个性,像这种小饰品,如果不 是人家送的话,是绝对不会戴的。所以他看到时觉得相当意外。看到翔赫惊讶的表 情,有珍就把项链收到衣服里面去了。 有珍对于一面把项链递给她,一面说他好孤独的翔赫,感到的歉意,这让自己 变得更加空虚。有珍习惯性地摸着脖子。她感觉好空虚,什么都摸不到。 现在她终于迷路了。 连北极星都似乎被黑暗的夜空遮掩住了。有珍大概不会再度离开她现在所站定 的地方了。因为她不想再度历经迷路的彷徨和心痛。 对于朴智英来说,有珍不管怎么说都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她对有珍的谢意已到 了三不五时就要不断地谢谢有珍的地步。 所以连有珍周遭琐碎的小事,朴智英都帮她一手包办。朴智英自己也想还有珍 这个人情债。是不是因为这样,朴智英听到翔赫跟有珍说要去春川时,立刻准备了 黄鱼给有珍带去。有珍并没跟她说过那天是父亲的生日,但她却连礼物都帮有珍准 备好了,有珍看着这样的朴智英,有珍醒悟到随着人怎样下定决心,许多事情都有 可能变得不同。 不曾给人家好脸色看的人改变了心态,周遭的人都变得舒坦起来。朴智英在度 过守护着因失去有珍而彷徨不安的翔赫那段时间后,整个人都变得截然不同了。有 珍对此感觉到很好奇。 “如果让一个人改变心态是所谓的时间的话,那么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心又需要 多少时间呢?要在多少岁月流逝后,才可以让周围所有的人变得舒坦呢?” 不过,当有珍听到结婚典礼已经剩下不过一个月时,那一瞬间,有珍的心再度 开了一个大洞,感到越来越空虚了。又回到了原点。到底需经过多少时间,她才能 忘记民亨,让周遭的人们心情愉快?还是一开始就是遥不可及的事?有珍的心中刮 起了一阵冷风。 正在跟金次长一起喝酒的静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打了个电话给有珍。因 为如果她明天出发去进行滑雪场收尾工程的话,她大概就会有好一段时间看不到有 珍,所以可能的话,她希望能再见有珍一面才走。不过静雅担心有珍因为李民亨监 理而不来,便刻意隐瞒了李民亨在的事实。不过,有珍却说她不会过去的。 金次长从静雅那里听到有珍不来的消息,便拿起了电话。 “我们应该把可怜的李民亨监理叫来好好安慰他。” 两个人都已经喝得微醺了,这时民亨走进了酒馆。金次长帮民亨倒酒。金次长 看着民亨慢慢地把酒送进嘴里的神情,心里只是更加郁闷。如果真的做得到的话, 他倒愿意化身为喜鹊帮民亨搭起让牛郎走向织女的那座桥。民亨痛苦的神情,实在 是令人不得不感到心疼。 就在那时,带着一副像是“这样不行”的神情望着民亨的静雅,两眼突然瞪大 起来。翔赫抓着有珍的手走进了酒馆。静雅的确听到有珍说要回家去,但现在不知 怎么搞的,有珍居然跟翔赫一起出现在酒馆。吃惊的人不仅是静雅而已。民亨、金 次长、有珍、还有翔赫,全部的人都呆在那里,只是望着对方的脸孔发愣。 民亨迎着翔赫冰冷的眼神,率先打了招呼。然后看着黯淡地收敛起自己视线的 有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反正他只是打算向要出发去滑雪场的金次长和静雅打声 招呼才来的,所以边说着他要先走了,便打算要离开座位。而翔赫毫不相让地直视 民亨的双眼,用非常公式化的口气说道:“如果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才说要先走的话, 那么让您感到不方便的是我们,我们应该先离开才对。有珍我们走。” 翔赫像是在表演给众人看似的,大力地拉起有珍的手便往外走。民亨直视着两 人消失的那方向,心里不自觉地变得说不出得复杂。走到外面的翔赫把刚刚还紧紧 抓住的有珍的手,用力甩开。翔赫打开车门后又转过身来像是忍无可忍似地对有珍 大吼大叫起来:“你到底打算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要让我难过到什么时候?” 有珍感到非常无奈。因为她压根儿没想到民亨会出现在那里。 从翔赫家出来后,搭着翔赫的车回往自己家的路上,接到了静雅电话的有珍, 说她不想喝酒,拒绝了静雅。那个时候反而是翔赫说要去的。翔赫听到有珍说只有 金次长跟静雅两个人时,反而调转方向盘说至少该去打声招呼。不过,民亨居然出 现在那里。 有珍安抚着激动的翔赫。 “我没有骗人,我事前也不晓得,我不知道李民亨……” 翔赫立刻堵住了有珍的嘴。 “那么你跟他在咖啡厅里见面的事又算是什么?” 有珍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气,那件事她还不曾跟翔赫说过。 她拿到翔赫的项链时,就决定要找个机会跟翔赫说。现在有珍不管说什么都无 法安抚住翔赫。她感到现在不管说什么,翔赫只会听成都是自己多余地辩解。有珍 在遗憾的心情笼罩下,只是注视着翔赫。 “我因为你痛苦得快死掉了,你把我的心情当做是什么?耍猴戏吗?我只要有 你一个人就够了,但你有了我还不够吗?是那样的吗?” 有珍想要告诉他事情不是那样的。但是翔赫连回答的机会都不给有珍,就独自 开着车扬长而去。有珍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子一会儿后,快速地往大街走去。有珍心 里很着急,她不能让翔赫就这样离去。她好像应该要追上去,并告诉他事情不是那 样的。虽然她试着要快点去叫出租车,但一直被别人推开。她慌慌张张地跑到路旁 准备要招出租车时,有一辆车快速地向有珍开了过来。就在那个时候,有人大力地 把有珍往后拉。然后,有珍终于被那个人完全抱进了怀里。是民亨的体味。是民亨 站在那里。 有珍无法面对民亨的视线,她只能装作没看到。民亨则是一直望着那样的有珍。 民亨不忍见有珍在自己的身旁倍感压力生活的样子,所以才心痛地让有珍走。 不过,民亨现在感到有珍离开自己后,情况一点好转都没有。他想要再度紧紧抓住 她,他真的不愿让有珍离开他。 但是民亨却没有按照心中想的去做,他走到大街替有珍叫住出租车。然后一语 不发地打开了出租车的门。有珍搭上了出租车。民亨虽然知道有珍现在要去哪里, 但是他却不得不送有珍走。有珍一直到搭着出租车离开为止,始终回避着民亨的视 线。民亨心痛地望着那样的有珍,双眼凝结了泪水。然后泪水乘着冬天的风,冰冷 地从民亨消瘦的脸颊流了下来。 不流动的江水 春川的冬风很凶狠。吹向毫无人迹,被隔绝成独立地方的冬风,冷到把人的心 都冻结起来。 江美熙在郑贤秀的坟墓前面,已经迎着这凶狠的风,站了好长一段时间。她一 直站在郑贤秀的坟墓前,抱着一束白菊花。 在公演那天,从金真佑那里听来关于郑贤秀已经过世的消息时,江美熙感到整 个身体涌上了一股虚脱感。 现在她却在郑贤秀的生日这天,站在他的坟墓前。自己活生生地站在已经死了 十六年之久的郑贤秀面前。自己已经爱他爱到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但如今自己仍 好好地在这世上,他却已经埋在冰冷的土地中。 江美熙很担心这样的自己。她这些年来一直用以为郑贤秀还活着的心情在过活。 江美熙对于自己还记得他的生日感到可悲。如果郑贤秀还在世的话,不用说一定会 狠很斥责还记得自己生日的江美熙。 不过,这对江美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她无法忘记关于郑贤秀的任何东西。 因为她绝对无法原谅郑贤秀,所以这些年来她是靠不断地回想她记忆中的一切而活 过来的。江美熙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在折磨自己。就算是见不到他,就算是感觉不到 他,江美熙仍是无时无刻地,憎恨着活在自己记忆中的郑贤秀,这些年她是一路这 样走过来的。 “希望一切都结束了”,她一直是靠着相信“郑贤秀已经忘了自己,对自己在 或不在,都毫不在乎得好好地在过他自己的生活”的信念驱使下,憎恨着郑贤秀。 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了。他好久以前就已经死了。江美熙希望这一切都结束了。 离开郑贤秀沉睡的地方,江美熙慢慢用身体迎着风向下走,这时旁边有一辆汽 车经过了她的身边。 有珍搭着民亨替她招来的出租车,往翔赫家前进。她脑海里浮现民亨打开车门 站在一旁一语不发的脸孔时,只是低着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知道有珍是要去找谁,却还替她招来出租车的民亨。 有珍后悔没有拒绝他的亲切。她那时候应该要拒绝的。她应该要帮民亨早日理 清对自己的感情。不过,有珍做不到。一想到如此一来对民亨是多么地残忍,有珍 的心不禁地感到一阵心酸。 有珍在后悔些什么?是为了有珍一切都可以付出的民亨感到后悔吗?还是对于 不管自己做什么,民亨都会在某处守候,自己却又如此自私而感到后悔呢?有珍对 于自己的行为感到无比后悔。出租车停在翔赫家门前。 “你刚刚发那么大脾气就跑走了,一定会觉得很对不起我吧?先发脾气的人总 是对不起别人嘛!” 对着打开大门出来的翔赫,有珍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用开朗的声音打 破了僵局。翔赫一句话也没说。抛下有珍一个人回家的路上,翔赫已经感到后悔了。 在爱情的领域里,只有爱情的话是不够的吗?伴随着怀疑而成长的爱情,并不 是翔赫所希望的爱情。俊祥用完整无缺的爱填满了有珍的心胸,翔赫对于俊祥爱有 珍的方式感到说不出的羡慕。不,应该说更羡慕与俊祥相像的李民亨,但就算李民 亨不是与俊祥长的如此神似…… 有珍走向了翔赫,然后温暖地抱住翔赫。她并没有对翔赫解释关于他误会她的 一切,只是静静地抱着翔赫。不过在翔赫肩膀上方的有珍眼角滚动的泪水,却无声 无息地掉落下来。有珍心里在想着民亨。这真是难以理解的事。自己被摆置在人力 难以改变的命运的洪流中,身体是给翔赫,心却是给民亨,想到这里,有珍无法抑 制纷乱的感情,把身体抽离了翔赫。 隔天,有珍去电台找翔赫。为了要一起去春川。 有珍看到翔赫整齐体面的装扮,重新体验到翔赫成熟稳重的一面。 “现在真的要去跟爸爸打声招呼了啊!” 两个人到达的地方是有珍爸爸郑贤秀沉睡的墓地前方。然而,坟墓前面却留着 别人来过的痕迹。似乎是还没离开多久,因为坟墓前的菊花还散发着新鲜的香气。 爸爸过世后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除非是祭日,不然记得爸爸生日的人就只有 妈妈而已。因为妈妈并不知道自己跟翔赫来拜访爸爸,所以不会是妈妈。 “看来是爸爸的朋友来看过他。” 翔赫只是对着摇着头的有珍随口说说。但是有珍却不断地升起奇怪的感觉。有 珍跟翔赫敬完礼后,倒了酒。 “爸爸,我是翔赫。我来跟您禀告我要跟有珍结婚了,我会一直陪伴有珍留下 美丽的回忆的。” 有珍呆呆地望着朝向坟墓说话的翔赫,眼里泛起小小的泪珠。希望诚如翔赫所 说的,有珍的结婚消息能够成为爸爸美好的生日礼物,有珍恳切地盼望着。 民亨送走有珍后,带着一脸阴郁的表情走进了饭店。金次长露出一副等了许久 的表情,站在民亨的房门前。他像是对民亨的心情无比清楚似的,问民亨说酒是不 是喝得不够,然后就把民亨往外拉。 “我宁可这一切都没发生,我希望我完全想不起关于有珍的任何事。” 民亨喝着酒说。 “是有方法的,第一,喝酒忘掉吧!第二,与别的女人交往吧!第三,接受治 疗吧!从你的个性上来看,接受治疗应该比较好吧!去精神科接受治疗吧!” 民亨像是叫他别再闹了似地露出了有口难言的表情。但是金次长却不是在开玩 笑。实际上,真的有很多人接受过那种治疗,并不是精神病,而是遭受一些惨不忍 睹的重大打击时,有把旧有的记忆消除,然后植入新的记忆的治疗方法。金次长认 真地说明着。 这个时候,钢琴演奏开始了。金次长想起了他在报纸上看到民亨的妈妈是有名 的钢琴家。 “怪不得,那时候你弹钢琴的时候,我觉得以一个第一次弹钢琴的人来说,你 弹得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还害我真的以为你是天才,原来是偷偷学的。” 金次长回头看着正欣赏钢琴演奏的民亨,露出一副怪不得的表情。可是民亨说 他真的没弹过钢琴。 “你不是没弹过,应该是不记得了吧!” 金次长只是随口说说,但是民亨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表情开始凝重起来。 “你是说我记不得以前发生的事吗?” 笼罩在浓雾中过去岁月的记忆。民亨逐开始怀疑自己的过去,自己现在记得的 东西真的是自己的记忆吗? 民亨找到江俊祥以前就在春川就读的第一高中。因为他开始越来越想知道关于 江俊祥的事情了。他向学校借了江俊祥的生活记录簿,好不容易找到住址的民亨, 往江俊祥的家找去。 抵达江俊祥家的民亨,打开大门,走进了前院。幸亏门是开的。然而,奇怪的 是,民亨升起全然不陌生的感觉。好像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一般。他推开了走向室内 的门。环顾室内的民亨把视线停留在钢琴上面。已老旧的钢琴,盖子是打开的。 他小心翼翼地走向前,伸出手指按了一个键盘。那时,门那边闪过了人影,民 亨回首一看,竟然是江美熙。 “民……民亨啊!……” 这真是难以理解的事。他记得以前问妈妈知不知道江俊祥时,妈妈斩钉截铁地 说她不知道。看到民亨而大吃一惊的江美熙,脸上闪过了绝望感。感到莫名其妙的 民亨打算走向妈妈,却突然撞倒了挂在钢琴旁边的东西。民亨将它捡起来一看,表 情变得非常凝重。那是江美熙的毕业演奏会照片。 民亨的视线与江美熙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在一起。两个人一时之间都还不能从震 惊中恢复过来,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地互相望着对方。一会儿,民亨先开了口。 “这是什么?这个为什么在这里?妈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在江俊祥的家中有 你的照片,这里到底是哪里?是哪里?” 民亨看着惊吓之余一屁股跌在位子上的江美熙继续追问。 民亨完全无法相信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江俊祥是谁?到底是谁?李民亨是谁?我到底是谁?” 民亨的声音渐渐高涨起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俊祥。” 浸湿在眼泪里的声音正不断地发抖着。 “我……你说我是俊祥?我真的是俊祥吗?” 疯狂地呐喊的民亨冲到了外面。他无法相信。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偏偏会是 妈妈犯下这种天大的错误,他完全无法理解。他已经搞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江美熙跟着冲出去的民亨,用着近乎于哀痛欲绝的声喊着俊祥的名字。江美熙 的声音在寒冷的冬天天空里消散的一干二净,连回音都没有。 在往汉城的路上有珍偶尔注视着正在开车的翔赫,令她感到陌生。在父亲的坟 前敬完酒后,回到春川的家时,翔赫递给了有珍的母亲一个红包。他说这是自己的 薪水,希望在有珍母亲准备结婚时能派上用场,不要觉得有负担。 原本还有点犹豫的有珍妈妈,在被翔赫的心意感动下,就把红包收下了。对于 翔赫虽然独断独行却又无比柔情温馨的举动,有珍因感到太过于陌生,而有点手足 无措。翔赫像是知道有珍的想法似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露出一副只要相信我, 跟着我走就行的表情。翔赫确认有珍的表情已经变得比较开朗后,就提议说要去别 的地方,然后递给有珍盒子要有珍找地图。打开盒子的有珍在找地图的同时,突然 发现了江美熙演唱会的小册子,于是仔细地端详了一下。 “原来是钢琴家啊!”有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你认识她吗?” 翔赫用意外的表情瞧了有珍一下。 “以前曾经见过她一次,他是李民亨的母亲。” 想起了那天在演奏会会场上江美熙跟爸爸金真佑所说过的话。 “十年前有一个叫江俊祥的学生来找我,我那时觉得他是你的儿子。” 翔赫感到很慌张,心拼命乱跳。他忽然说自己忘记有一个约会,就立刻把车子 掉头。然后在寓所附近把有珍放下后,就疯狂地飙车开往某处。 翔赫抵达的地方是第一高中。正好在学校走廊上遇见魔头老师,在他的帮忙下, 很快就找到江俊祥的相关资料。当翔赫从学校人员那里拿到相关资料的同时,听到 稍早有人也借了江俊祥的资料后,翔赫就立刻被一股虚无飘渺的不安感笼罩住,心 里扑通扑通地乱跳着:“是谁呢?” 翔赫打开江俊祥的资料一看,表情立刻暗了下来。在江俊祥的监护人那栏白纸 黑字上写着“江美熙”三个字。 他无法相信。李民亨就是江俊祥。江俊祥以李民亨的身份活着。翔赫对于现在 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感到是置身于梦境之中。他完全无法相信。他想到从李民亨身 上感受到的江俊祥的气息。翔赫脑海里开始一五一十地浮现出他从李民亨身上所感 觉到江俊祥。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啊! “那么有珍又会变得如何呢?会再度被那个人抢走吗?” 翔赫的心里乱哄哄的。加紧速度走到学校运动场的翔赫,脚步就像在梦境中行 走一般不实在。 有珍从翔赫车子里下来后,看着在一旁经过的公车,突然想去一个地方。在有 珍犹豫的同时,公车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前门打开了。搭上公车的有珍选择了最 后面的座位坐下。那里好像有什么人似的,但是一个人也没看到。有珍抵达的地方 是弥漫着与俊祥回忆的地方,是充满民亨哀伤的轻声细语的湖边。有珍看着反射着 阳光而闪烁不停的湖水,想起了民亨说过的话。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背着被湖水反 射而闪烁着不停的阳光走了过来。 是民亨。确认了彼此的两人,像是被钉子钉在原地一样,只是一直望着对方。 民亨望着想要勉强露出微笑的有珍,表情里混杂着喜悦与纷乱。“怎么会有那种事?” 一直认为这种荒唐的事只不过是小说里的题材,如今叫他怎么接受这发生在自己身 上的事,他的心只是一片混乱。 “我就是江俊祥!” 民亨依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看着有珍发呆。有珍感到奇怪。 “你,怎么了?” “有珍,我……我很奇怪吧!” “……” “我真的很奇怪吧?” 民亨的眼角开始湿润了。 “你那里不舒服吗?” 有珍用担心的神情问说。 “……” 民亨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轻轻地呼唤着有珍的名字。 “有珍如果说……,如果我……” 在民亨辛苦地把话说完前,有人叫了有珍的名字。民亨从有珍肩膀的后头看见 了翔赫。民亨无法再说下去。 靠过来的翔赫望着民亨,“这个男人就是江俊祥?”翔赫又稍稍地凝视了民亨 一下。翔赫就好像在看他遥远记忆中的俊祥似的,他望着民亨陌生的眼神渐渐陷入 沉思。 片刻他又回到现实中来。翔赫带着怕民亨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有珍的恐惧感,回 头望着有珍。发觉有珍似乎还不知道。 “妈妈跟我说你在这里。” 翔赫对望着自己像是在问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有珍说:“我们又见面了,李— —民——亨——先生。” 翔赫刻意用力地说着李民亨三个字,然后他抓住有珍的手。 “时间晚了,我们早点回去吧!” 翔赫拉着有珍的手,着急地离开了那里。有珍那带着遗憾的眼神深深地留在民 亨心中,民亨出神地望着有珍渐渐消失。 翔赫非常粗暴地开着车。看起来像是被什么追赶一样。他对有珍叫他慢慢开车 的话完全置之不理,连红灯都闯了,疯狂地奔驰着。翔赫显得极为不正常。好不容 易到了火车经过的轨道前,他才把车停在路边。 从车上下来的翔赫,用颤抖的手点着烟。把烟深深地吸进去后,翔赫突然朝有 珍丢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喜欢李民亨哪里?不是因为他跟俊祥很相像你就喜欢他吧?你从他身上 感觉到什么?” “……” “如果俊祥还活着的话……你要怎么办?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有珍对于翔赫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不知所措。于是有珍走向翔赫,给他一个温 暖的拥抱。不过,翔赫的表情依然只是不安。 “翔赫,俊祥他不是死了吗,你不需要这么问我?” 有珍的话并不能安慰得了翔赫。翔赫的眼角泛着泪光。有珍仿佛会被人抢走的 不安感一直笼罩着他。 有珍在车上的时候,一直咀嚼着翔赫刚刚问她的话。你喜欢民亨哪里? 这是无法用言语说明的事。看到俊祥就会有种小鹿乱撞的心情。她认为自己对 俊祥产生的那种心情与心脏跳动的感觉,就是爱,就是命运。而她以为俊祥离开后, 她再也找不到那种爱情了。但是与民亨相遇以后,她的心又开始如同小鹿乱撞一般 疯狂地跳动着。那种感觉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脸很相像而产生的,而是一种心智所无 法控制,心在拼命乱跳的感觉,她在民亨身上重新找到像俊祥在她身边一样那种心 跳加速的感觉。 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但有珍在两个人身上都感 到相同的东西,同样地爱他们。 俊祥在有珍的心中与民亨是相同的人。 有珍消失以后,民亨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既然知道自己就是俊祥,他就不能 坐以待毙。他觉得安博士应该了解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民亨赶紧到安博士的医院。听到护士说安博士正在做心理治疗后,民亨就前往 治疗室找安博士。当他轻轻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安博士正在对患者施展催眠。看 到民亨的安博士露出像是“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表情。 “你一开始被判定跟死亡没两样,事实上,你在那时还是俊祥。两个月后,你 突然从昏睡状态醒过来,不过却丧失了记忆。我就在你妈妈地拜托之下,把你的记 忆变成了李民亨……对不起,虽然催眠治疗多是用于唤醒记忆,但你的情形比较特 别。” 从医院出来后,民亨连站都站不稳。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因为催眠治疗而丧失过去的记忆,然后十年的时间里江俊祥都以李民亨的身份 生活着,这一切让他感到无限凄凉。 民亨好不容易理清自己的思绪后,再度前往俊祥的家。历经了十年岁月,如今 才要回归本位的民亨坐在俊祥用过的桌子前,开始翻动着抽屉。找到一个钱包。里 面有一张又黑又冰冷,俊祥十八岁时的照片。他好像从哪里听到有珍的声音。 “传说从前有个人去了影之国,但那里却没有半个人肯跟他说话,……所以他 非常的孤独。” 呆呆地望着照片的民亨眼眶开始变红。那个人就是自己。 不知不觉间,民亨的眼里茫然又惆怅地流出了泪水。 民亨好一阵子一直一语不发地看着拼图。他想记得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这时, 金次长拿着决算资料,走了进来,看到民亨憔悴的脸孔后,担忧地问说:“你到底 跑到哪去了?” 民亨依然只是看着拼图,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要去找一个人。” “我是不知道你要去找谁,但你在找别人前。能不能先把李民亨监理找回来。 你这是什么鬼样子……你在这里签名,签完后赶快回家休息。” 金次长递出了决算资料。民亨接过来后正打算签名时却突然停住了手。他看到 在签名栏写着斗大的李民亨三个字,就突然跑了出去。他没有办法签名。因为李民 亨已经不再是李民亨。 从办公室出来后,民亨到了饭店。他转到走廊的转角,正打算要进自己房间时, 眼里却映入了翔赫的身影。 翔赫虽然叫了民亨,但民亨却装作没看到他,置之不理。 “江俊祥……!” 翔赫叫住了打开房门正打算要进去的民亨。停住脚步的民亨慢慢地转身看着翔 赫。 “果然是你……” 两人走进房内。翔赫率先对注视着窗外的民亨开了口。 “我就知道你已经探听出来了,当我去春川学校里找寻江俊祥的痕迹时,就听 到那边的人说有人先来一步了,我就知道是你。你是怎么把江俊祥的一切都忘得一 干二净的?你丧失了记忆吗?” 民亨依然只是看着窗外。 “你想要的是什么?” 民亨转过身面对着翔赫。而翔赫立刻站了起来。 “李民亨先生。” 翔赫只是望着民亨。事实上,民亨变成了俊祥对翔赫并没有什么不同。问题在 于有珍。 “有珍的话绝对不行,请你绝对不要再出现在有珍面前。请你不要再折磨她了。” 民亨听到有珍名字的那一刻,心中感到一阵心酸。 “那是为什么呢?” 你没有资格,不管你是李民亨还是江俊祥……有珍,那个笨蛋她是真心喜欢江 俊祥,但是你却只是利用有珍。这是你亲口跟我说的。因为你讨厌我,所以你要利 用有珍。“ 民亨感到一阵凄凉。他想不起来。 “江俊祥那么说吗?我想不起来,我利用有珍?” 民亨一说完这话,翔赫就跪在地上。翔赫觉得他不能再让有珍被丧失记忆的民 亨,不,重新回来的俊祥再度伤害。他也不能再被俊祥抢走有珍。 “这十年还不够吗?” 民亨对着跪在地上的翔赫丢下如同匕首般的一句话,就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离开民亨房间的翔赫在有珍家前面等着有珍。等了好一会后,翔赫才发现真淑 跟有珍走了过来,就立刻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有珍身边,然后用力地把有珍抱住。 就算他不这么做,有珍也因为一整天都没跟翔赫联络上,正在担心着他。今天 是要试穿结婚礼服跟小礼服的日子,但有珍却一直联络不上翔赫,只好一个人去了 彩琳的店。量着长度的彩琳突然对有珍说,叫她好好照顾因为有珍的事还处在不安 中的翔赫,所以有珍担心翔赫不知有什么事。而现在…… 彩琳跟朋友约好的时间已经快到了,赶紧做好外出准备。 这时,民亨爬上了楼梯。民亨说有事要问彩琳,但是彩琳高兴之余,连说话的 机会都不给民亨就一个人霹雳啪啦地乱扯起来。她打电话告诉勇国,打算说她不能 去赴约了,但民亨却把电话抢过来,说要跟彩琳一起过去,然后就把电话挂断。搞 不清楚状况的彩琳,顿时瞪大着眼睛。 彩琳一直到上了民亨的车还是不太心甘情愿。她真的是好久没跟民亨见面了, 所以不想跟朋友们在一起。她只想两个人在一起。 “你说你有事要问我?到安静一点的地方不会比较好吗?” 彩琳依然不能轻易割舍对民亨的眷恋之情。 “我仔细想想后,我问你的朋友也是一样的。” 彩琳觉得民亨很奇怪。他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走进酒馆的民亨向真淑跟勇国坐的那张桌子走过去,向他们说道:“看到你们 同学们之间的聚会,让人感觉很好。大家都是广播社的吧?不过听说除了在场这些 朋友外,还有一位是广播社的……叫什么来着?江俊祥,你们和他很熟吗?” 民亨讲话也不是特别带刺,但大家对民亨的言行感到不像是民亨,当场吓了一 跳。朋友们在民亨与翔赫眼神交会的那一刻全都摒住呼吸似地静静地看着他们俩。 “看来好像不太熟的样子!……话说回来,有珍怎么没有一起来?” 民亨把视线停留在翔赫身上,然后露出浅浅的笑容。 “我们常常见面嘛!李民亨先生。” 在翔赫冰冷冷地叫着民亨的表情上,浮现出一股黑暗的影子。民亨对现场的气 氛如同翔赫的脸一样阴暗并不太在意。他并不打算要把自己丧失真实身份的错误怪 在他们身上。只是对他们并没有正确地确认每天一起相处的人的生死,感到遗憾。 “怎么没有人想过要确认呢?……不是说是朋友吗……?” 民亨再度开始针对俊祥的话题闲聊。他很好奇俊祥跟翔赫的关系如何。 “你不觉得你讨论死去的人的态度太过于随便了吗?李民亨先生?” 勇国用一副听不下去的表情截断了民亨的话。那一瞬间,民亨的脸上泛起奇妙 的笑容。 “你们说是死去的人……不过,你们确认过那个人真的死了吗?就我这样听来, 没有人去了丧礼嘛!谁能确定他真的死了呢?” 大家脸上惊讶的表情显露得一览无遗。 “你们没想过搞不好江俊祥没有死,还活在这世上吗?患了记忆丧失症,或是 换了个名字……举例来说就像是李民亨这样的名字。” 民亨注视着翔赫,眼神里不断泛出刺眼的闪光。所有的人都瞪大了双眼,用忍 不住惊讶的表情,望着李民亨。 民亨带着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然后边收敛起笑容边 站起来。 “不过……有这个可能吗?遗憾的是,我是李民亨,那么我先告退了。” 民亨头也不回,走向电梯。他感到被自己搞的一团乱的人们正把视线狠狠地插 在他的后脑,从容地走出了酒馆。 民亨看到有珍从出租车上下来,便向她走了过去。虽然两人之间蔓延着不自然 的气氛,但民亨看到有珍悲伤的笑容后,眼神就不自觉地晃动起来。那是种让人心 痛地晃动。 “跟我谈一谈。” 民亨突然抓住了有珍的手臂。慌张的有珍本能反应地把手臂甩开。 “你不像平常的民亨,你怎么了?” 望着民亨的有珍,眼神带着不安感。“你怎么了?” “像李民亨什么?像李民亨的话该怎么做?” 悲哀地呐喊着的民亨,看来既陌生又令人心绪不宁。有珍知道民亨绝对不是那 种随便乱来的人,所以看到民亨如此,只感到好心痛。 有珍难过又心急地看着民亨,民亨的双眼里,缓缓地滚动着泪水。 “有珍……我是俊祥!” 好不容易才开口的民亨眼中却已流下了泪水。对于在他想不起来的过去岁月里, 对于在那段时间里自己深爱的有珍,对于如今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自己却站在她的面 前,面对这一切,民亨心酸的胸口里下起了委屈的雨水。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