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但是,情人,不是那个和你一起上床的人,而是清晨和你一起甜蜜地醒来的那 个人,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深知这一点,他不能原谅我,当济娜伊达。瓦西里耶夫 娜洒下她寡妇的泪水,抢到一笔丰厚的抚恤金,她告了我的状,目的是为她遇害的 丈夫辩护,她丈夫和我一起生活了两年多,他过得很幸福,就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 死的时候也发出了一声相称的叫喊,当济娜伊达。瓦西里耶夫娜在干她那件黑心的 事情,我却毫不知晓,我在为我的损失而哭泣,反复阅读那份讣告以获得安慰,而 爷爷,吉洪。马卡罗维奇,却在我身边过着他那种不为人知的斯达汉诺夫工作者的 生活,什么话也不说,似乎与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关系,当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殷勤 地、带着亲密的颤音邀请我到他的办公室里去看看,我的头脑中甚至连一丝朦胧的 怀疑都没有闪过,我想,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安静下来的,看来,为自由生活付账的 时刻已经到了,只不过,我想,他为我们的关系大做广告,在同事和波里娜。尼卡 诺罗夫娜的面前以我作为炫耀,这全都是白搭,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一直认为, 不戴乳罩的女人就不是女人,而是一种最低级的造物,因为,波里娜。尼卡诺罗夫 娜的胸部早就拒绝服从命令了,我们永远无法相互理解,尽管我们已在同一张桌子 边一起吃下了几十斤的盐,在我们一同去逛市场和货摊的时候,在我们被带进去换 衣服的那辆大轿车旁,挤满了人,像是在抢着买肉,娜塔莎,那位上帝派来的吃生 食的人,两手快速地纺着抽象词汇的纱线,说道,肉的哲学左右着世界,透过肉是 很难看清上帝和那些永恒问题的,在她出门的时候,抛开肉,她就能看见空气的构 成,并冲着那构成露出微笑,她甚至能看见微生物,而维罗尼卡对她赞不绝口,用 肉喂她的季姆菲依,好让季姆菲依长得强壮、凶狠些,但维克多。哈里托内奇,那 个山羊脑袋,邀请我去约会,我当然能觉察出不善,我的嗅觉很灵敏,感谢上帝! ——于是,我决定拒绝邀请,可是他却一再坚持,而且如此殷勤,如此温情,竟使 得我认定,他是憋不住了,要不,他就是听说了什么,想打探一番,他一直喜欢我 去给他介绍情况,比较一下各种男人的长处,谁谁有什么,谁谁怎么样,不给饭吃 都行,只求你给讲一讲长处和偏差,于是,我的叙述就把他给吸引住了,他非常爱 听的一个故事是,一位既不是重工业部、也不是轻工业部的部长,一个素质很高的 男人,因为我而受了气,因为,在莫斯科河边一次招待客人的野餐会上,我照土耳 其人的样子盘腿坐在那里,还脱掉了那件湿抹布似的游泳衣,那件游泳衣也是那位 克休莎。莫楚尔斯卡娅送给我的,她同样对肉的哲学持批评意见,和那位吃生食的 人一样,她同样恶狠狠地谈到了时间的淫威,不过我却知道那种永恒,那里既没有 深度,也没有仁慈:也就是说,尽是一片难以逾越的沼泽,自卸卡车和蹲在那里的 那个好奇的邻居小男孩就埋在那里面,那根钢索也划破了我的脸,蜇了我一下,这 样的深度,谢谢了,我可不需要,而克休莎,是在瘦肉和少女的淘气中长大的,还 是一个瘦削的九年级女学生,她就和一位女友尝试过亲嘴了,而我那位一只眼的老 爸却紧盯着我,他的虐待并不完全是大公无私的,可我对一切却都充耳不闻:关于 上帝,他们说,透过肉是看不清楚的,非常感谢!而维克多,也就是哈里托内奇, 却能通过部长的难堪获得满足,惊讶于部长的轻信,因为那位部长相信我正在教育 学龄前的儿童,正在从事这项工作,于是,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常常会用他那嘶哑 的男低音发出开怀的大笑,而我像土耳其人那样盘腿坐着吃野餐,面对着莫斯科河, 他感到这不妥,坏了胃口,因为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和一伙人在一起,他们立即被 烤肉串卡住了嗓门,这还是客气的说法,但是我却不屑一顾:我坐在那里,我很开 心,而部长后来很快就死于癌症了,但是在他死前,他还是与我和解了,甚至还介 绍我认识了他年老的妈妈,这就是伊拉,他说道,我对你说起过她,具有典型意义 的是,他是个鳏夫,他妈妈很喜欢我,不过他死了,被疾病给熬干了,我还给他送 过饭,他的病房里有一台彩色电视机,大夫对我说:即便他能站起来,他也不再是 一个男人了,而我却说道:唉,没必要了!听了这话,大夫对我说道:您是一个最 高尚的女性! 大夫对我说着这话,而部长却一下子死了,尽管住进了医院,他的病也没能被 治好,在一个月之内就被熬干了,绝对是不走运,如果他的病被治好了,他一定会 结婚的,亚历山大。普罗科菲耶维奇,这位杰出的、耀眼的人物,不过他很严厉, 始终不肯原谅我,因为我曾像土耳其人那样盘腿坐着,他常常痛苦地问道:你为什 么要像土耳其人那样盘腿坐着呢?为什么?——但是,我已经被郑重地介绍给了他 年老的妈妈,这是最主要的!我们三个人甚至一起围在浆洗得很挺刮的白桌布旁吃 过饭,餐桌上还摆着水晶花瓶,这位老太太,她非常非常地喜欢我,而很尊重高官 的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为我感到高兴,他更来劲了,答应一定要把我变成舞台上 的女王,但是这件事却什么结果也没有,于是,他给我的女保护人们写了一封短信, 替自己辩护,他说,他是根据我的愿望去做的,因为我遭遇了一场重大损失,而济 娜伊达。瓦西里耶夫娜洒干了眼泪,却什么也没得到,因为大家都在颂扬我的爱情, 公开地用一些含糊的词句去谈论她,不过,想听的人自然能听明白,而这时,他甜 言蜜语地要我前去,什么提示性的话也没有,在十一点钟,于是,我惊讶于他的愿 望,身上还带着床上的余温,就直接去了他那里。我一看:一片激动,所有的人都 向我这边看来,我想,他们看的是项链,我戴着一串拉丁美洲项链,紫水晶项链, 是卡洛斯送的,我要让这个杂种看上我,我一看,所有的人都看着我,他的女秘书 把我领进了大厅,在这个大厅里我们将有一场演示,桌上铺着绿呢布,不过不是为 了开宴会,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和其他一些代表已经坐在桌子后面了,那儿还坐着 小黄雀尼娜。我和小黄雀尼娜很熟悉。她爱吃奶油蛋卷,却不知道我们女人的尿到 底是从什么部位撒出来的,当她得了膀胱炎之后,她来问我,我也就和她分享了我 的知识,但是我们并不十分亲密,波里娜也坐在那里,她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无尽 的得意,肖马“肖马”是“谢苗”的爱称。。爱普施泰因也在那里,维克多。哈里 托内奇转过眼去,说起话来,他说,进行一次讨论的必要性早就具备了,是时候了, 然后,他让母狗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讲话,她是我的直接上司,他说,她能表达 出大家一致的意见,于是,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就从座位上跳起来,奔向自己制 作的讲台,奔向讲台上的那个麦克风,似乎要对我的服装进行一番评论,所有的人 都盯着我,窃窃私语,而我却仍旧什么都不明白,但是我在想,大家干吗要来这里 呢,甚至连那些身穿皮夹克、嘴里衔着大头针的裁缝师傅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还 有那些穿着半透明衬衣的女裁缝,他们干吗要从自己的窝里爬出来呢?自从干部处 的档案被大火烧了之后,我们的办公室里还从未这样喧闹过,我盘腿坐着,波里娜 冲我大喊大叫,说我不应该盘腿坐着,说我戴了项链,而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也在 说话,我看见,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在竭尽全力地看那个人的脸色,模仿那个人, 那个人说,这不成体统,最后他说,您该坐得端正一些!好吧,我坐了下来,然后, 波里娜就开始说东说西了,说到纪律和形象,说到外在的形象和内在的形象,她说 道,外在的形象我们刚才已经看见了,到处都是项链,至于内在的形象,如果不更 坏的话,那么,去这样问上一句也许是很有意思的,比如说,塔拉卡诺娃想的是什 么呢,她希望得到什么呢,不过,提出这样的问题似乎已经为时过晚了,因为,她 说,我们已经多次问过她了,不止一次地找过她,和她谈过话,她本人谈过,这位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也谈过,她说,有过那样的谈话,关于形象问题,可是事情却 越来越糟糕了,纪律很差,这有可怕的表现,我们的工作是很特殊的,要互相盯着, 如果某人的闲暇时间弄得很不成体统,这也会影响到大家,这不仅仅是个人的事情, 结果,果然有人弄得很不成体统了,出现了种种迹象,她说道,在各个方面,我本 人就不止一次地看到,在那些任务很是棘手的出差中,常常会出现一些举止放肆的 男人,还有酒,而且直到纯酒精,这些都会出现,尤其是男人,他们会死死地缠住 你,就像蜜蜂叮着一块蜜糖,请原谅我的用语,一块变了质的蜜糖!那可不是我们 的蜜糖!纪律的缺乏,全民大众都知道,我们也注意到了,这就是一种方式隐蔽的 不劳而获,我们如果直说的话,而我不认识的那个人,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一直在 瞄着他,一直在随声附和他,整个大厅,也就是说,我的那些女同志们,都在听着, 波里娜说道,所谓的忍耐已经到头了,她说,是作出决定的时候了,项链帮不了我 的忙,那没什么可炫耀的,衣服中的秩序也众所周知,她的胸脯在过着自由自在的 生活,在游泳的时候会耷拉下来,她不提这事,却把它推到了我的头上,而我坐在 那里,眨巴着眼睛,我的两只眼睛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因为我和克休莎一样,不 轻视睡觉,不喜欢过睡不好觉的日子,这时,喜欢吃奶油蛋卷的小黄雀尼娜,由于 发言而激动得满脸通红,她含糊不清地说道,如果只有抽烟,只有那些像蜜蜂一样 的男人,倒也没什么,不过,她说道,让我们完全弄不懂的是,这些人是从哪里冒 出来的呢,而先前发过言的肖马。爱普施泰因说,他一直持怀疑态度,不过,他说, 她是被一种不健康的气候所包围了,甚至,——怎么说呢?——是一种崇拜的气候, 我们感到惊讶的东西,他说,也许就是一种视幻觉,因为气候就是不健康的,似乎, 他向维克多。哈里托内奇的园子里扔进了一块石头,不过后者却毫不理会,他坐在 那里,气呼呼的,主持着会议,而那些嘴里衔着长别针的裁缝们却在门口张望,我 感到:事情不知为何突然转变了!这时,小黄雀尼娜无缘无故地冲了出来,她也是 我的代表,唉,好吧,爱普施泰因,他周游过许多国家,也是本地的立法者,而小 黄雀尼娜,一个未确立命运的代表,出于怜悯,我曾领她去餐馆看乐队,没有人邀 请她去那家餐馆,当时,我们正在非黑土地带旅行,她无缘无故地说道,如果突然 发生了战争,伊林娜。塔拉卡诺娃会不会摘下项链,成为一名志愿兵呢?她说,这 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尤其是在多事的背景下,而波里娜急忙补充说,瞧着吧,塔拉 卡诺娃不会成为志愿兵,而会成为臭名昭著的弗拉索夫将军原为苏军中将,卫国战 争期间叛变投敌。的情人,情况如果这样,我们就要抓住她,这难道还不是十足的 亵渎行为吗,她竟成了我们的形象和同类的广告,她成了举止的广告,如果你们愿 意听的话,她甚至成了发型的广告,说真的,我们是以什么人为榜样的呢?爱普施 泰因喊道:要知道,不是以波兰为榜样的!而我大喊:喂,这太过分了!而我自己 在想,他们暗示的是什么,那个弗拉索夫指谁,也就是说,我是明白的,我不是傻 瓜,但是,弗拉索夫和这有什么相干呢?我的爱国主义激昂起来,我喊道:不对! 这太过分了!——而他们却回答我说,这并不过分,一切都对,他们说,我该闭嘴 了,别老晃悠着项链,而我偏晃悠着项链,使人们陷入了可以理解的困惑,因此, 您得作出回答,面对聚集在这里的男男女女,他们说,我是没什么可反驳的,因为 一切都很清楚了,而小黄雀尼娜还要宣称一遍,如果只有男人和酒精和饭店里蓬乱 的床铺,倒也罢了,如果这里头再加上女人,老实说,从最好的方面来讲,这里也 会显露出一副最凶恶、最恐怖的面目,肖马。爱普施泰因说,不会有宽恕,而那位 名叫杜加林的陌生男人,甚至满脸涨得通红,那样富有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竟使得 我安静下来,甚至没去回绝那些诬陷,而他们对我说,听一听同样对我有好处,似 乎我的举止并不十分谦虚、优雅,谁又能去对他们加以评判呢?于是,我沉默下来, 静静地听着。 于是,他们排成了长长的一列,一个比一个更漂亮,每个人都在给我说媒,说 我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将军的情人,还在我身上发现了一些新的缺点,他们纷纷提出 批评,甚至连那些手里的活还没干完的裁缝们也发了言,把他们做的服装吹得天花 乱坠,并请求我别以我的诡计使这些服装蒙受耻辱,不要去穿它们,而我也不太想 去穿它们,对于我来说这也同样是一泡臭狗屎,但是,听到这些话,我毕竟感到有 些奇怪,而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一直在生气,把眼睛转向一旁,波里娜。尼卡诺罗 夫娜憋不住了,由于内心聚积起的对我的敌意而痛苦起来,她憋不住了,小黄雀尼 娜就去安慰她,建议她吃奶油蛋卷,于是,她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狼吞虎咽地吃了 起来,就像是在小吃部里一样,他们甚至不让我拨弄项链,他们朝我扑了过来,这 些裤裆里的虱子,而我坐在那里,没有去拍打他们,只在那里听着,肖马。爱普施 泰因已经喊完了,那位姓杜加林的陌生人已渐渐淡化了他那失控的愤怒,他也举出 了一些例子,说我对集体产生了危险的影响,他说道,你们看着她,也许甚至会把 她给看大了,你们会惊讶于其外貌,而对其内涵估计不足,我想,事情就要结束了, 这股自发势力会平息下去,可是情况却并非如此:我的天使保护人,我个人利益的 捍卫者,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弗拉维茨基,也脚步轻快地走上了讲台, 说了起来,他口齿有些不清,声音却很甜蜜。 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我看上去是个外人,可是我的情绪却是非常明 确的,我亲爱的病人们,我不止一次地给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做过人工流产, 我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了。我不打算去计算次数,因为我记不清是多少次了,准确 的数字我给忘了,虽说,医学秘密在你们面前并没有什么重大意义,因为,你们代 表着你们上级工会的意志。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毫无疑问。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哭)呜—呜—呜—呜—呜!!!!! 小黄雀尼娜:嘣—嘣—嘣! 杜加林:接着说。 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兴奋地):每一次我都很震惊!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正确! 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我和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毫无共同之处, 但是,我却清楚地记得她那些话,她不想被迫地把孩子生下来,虽说,作为一名医 生,我不想做恶事,而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她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弗拉索夫将军:她是我的联络副官。 肖马。爱普施泰因:是名女罪犯!可你身上却没有烙印! 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 我们是身穿白大褂的人 我们愤怒谴责俄国堕胎的祖母 我们是身穿白大褂的人 我们不让俄国堕胎的祖母进家门!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我是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 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我难于言表地非常高兴! 大厅里的众人:友谊。友谊—谊—谊—谊—谊!!!!! 裁缝们:瞧,伙计们,将军! 弗拉索夫将军(戴着镣铐,站在齐脚脖子深的水中,浑身爬满了耗子):我所 有的犯罪念头都来自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塔拉卡诺娃,她是个意大利女骗子, 墨索里尼的姘妇。 裁缝们(哭着,并唱道): 蟑螂和蜘蛛 住在我们的家里。 有学位的家伙 蟑螂和蜘蛛 都有鸡奸癖!!! 小黄雀尼娜:嘣—嘣—嘣!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和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当众接吻。)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疯狂地鼓掌):瞧,这才像回事! 我(叫喊道):是你,爷爷!!! (爷爷从我身边走过,没有停下来,他的勋章和眼睛闪闪发亮。他经常用牙粉 擦洗勋章。他不认同牙膏,认为它是一种有害的、危险的发明,会将人民引入歧途。 爷爷登上了讲台。) 爷爷的发言 亲爱的同志们! 我的亲孙女,伊林娜。弗拉基米罗夫娜。塔拉卡诺娃…… …… …… …… ……(沉默。)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爷爷(沉默。)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您是有稿子的呀。 爷爷:我把它给弄丢了。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 (以协商的口吻):他把它给弄丢了。 爷爷:我可以就这么说吗?不要任何修饰? 杜加林:你说吧,老斯达汉诺夫工作者! 爷爷:好吧,我就从这里讲起,她出门的时候,从来不关灯,浴室里的煤气热 水器也不关,这会引起火灾的,所有的东西都会烧得一干二净,我可不想被火烧死, 可以说,我活了一辈子,可不是为了在年老的时候被烧死,至于她整天身穿一件日 本和服在屋子里溜达,我倒不感到可惜,溜达呗,反正你也没有良心,但是,如果 她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或是从什么一个角落里钻出来,抓起电话聊了起来,那样的 话,(对杜加林)小伙子,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就会像一个病人那样,精神上受 到刺激,他们在她的房间里过夜,他们哈哈大笑,弄得到处是水,似乎无处下脚, 水甚至会流到过道里来,而且,她还躺在床上吸烟,我很激动,睡不着觉,如果在 年老的时候被烧死了,这毕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情:一次,我没 说假话,我在她的床上看到一大摊血,我本想问问她,但是说实话,我害怕了,事 情已经够多的了,但是那摊血是有过的,至于她身穿一件日本和服走来走去的,我 是没有意见的,因为那是件不错的和服,虽说,当然也是下流的……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你根据这些情况能得出什么结论来呢,吉洪。马卡罗维 奇? 爷爷(叹了一口气):什么样的结论呢……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比如说,你们能不能一起生活下去? 爷爷:啊,这个!……好吧,就从这里说起,由于火灾的威胁,作为一个受尊 重的人,我和她生活在一起似乎是不合适的。我也不需要她的任何照顾!见她的鬼 去!(跺脚。) 大厅里的众人: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传来一声枪响。怎么回事?是弗拉索夫将军开枪自杀了。 裁缝们(抑扬顿挫地):有窟窿的英雄!有窟窿的英雄!有窟窿的英雄! 一位穿白衬衣的女裁缝:姑娘们!让我们去揪下她的头发!让我们用别针挑出 她的眼珠! 姑娘们:走呀!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严厉地):嘿—嘿!不得胡来! 小黄雀尼娜(兴高采烈地):嘣—嘣—嘣! 肖马。爱普施泰因:弗拉索夫将军的尸体为什么要开枪自杀呢?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温情地):那又有谁知道呢? 弗拉索夫将军的尸体(带有南俄口音):我并没有开枪自杀。我的一切坏事都 得归功于伊林娜。塔拉卡诺娃!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面对我):喂,你有什么好说的?(他的目光充满仇恨。) 我(站在讲台上):我从未爱过这个人(指弗拉索夫将军的尸体)。我爱的是 另一个人。我非常爱他!这一切全都是由于他!!!我……我……我……(我昏了 过去。) (时间到了晚上。我仍旧没有知觉地躺在那里。有两张熟悉的脸庞向我俯了过 来。这是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和他的女友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时间到了那一天 的晚上。)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对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口气软了下来):唉,你这 条母狗!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请原谅。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坏蛋。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怎么啦?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没怎么!老妓女!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谁?我?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就是你。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混蛋!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请原谅。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畜生!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请原谅。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恶棍!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请原谅。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我不原谅。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不,你会原谅的!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不原谅。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母狗!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我不原谅。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坏蛋!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住口。我还用……还用挺起的奶子干过你呢!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不可能。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可能!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不太肯定):不可能。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 (做了一个恐吓的手势):可能!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滚!我要杀了你!!!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请原谅。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我不原谅!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维佳“维佳”是“维克多”的爱称。!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什么维佳? 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维佳…… 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口气软了下来):唉,你这条母狗! 他俩相互探过身去,亲近起来,我在经理的小沙发上动弹着,好让他俩知道我 恢复了知觉,有意识地目睹了他俩隐藏在内部的排泄,于是,他俩盯了我一阵,见 我活了过来,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出于个人的原因,对于我的恢复知觉感到很满 意,她对维克多。哈里托内奇解释道,他的激动是没有必要的,他们的做法并没有 过火,而是根据计划来行事的,于是,维克多。哈里托内奇也打起精神,像个棒小 伙子了,而我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想回家,他们却没有在意,只兴高采烈地打量 着我,就像在打量一种既成事实,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完全安下心来,他不再和波 里娜吵架了,转而非常彬彬有礼地与她交谈起来,并因此而心满意足,因为,一切 都在按计划进行,没有任何的偏差和过火,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带有敌意地看着 波里娜,我说道,她也许会丢下我们,我想和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单独待在一起, 但是,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却因为我的请求而害羞起来,推说时间已经太晚,提议 要为我找一辆汽车,把我送回住处,而他自己却藏到了波里娜的身后,波里娜看着 我,就像在看一头被轧死的动物,带有某种厌恶,而我躺在那里,由于曾失去知觉 而浑身无力,我的脑子转得很慢,可是我知道,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实际上是一个 不坏的人,他是迫不得已,而她,独自就能干出一切,——甚至还要多!也就是说, 她甚至会杀了我,而他同样会感到心满意足的,因为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得了, 我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一句恶语也没说,就出了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外面下 着温暖的雨,刮着风,人们在散步,他们几乎可以说是幸福的,斯坦尼斯拉夫。阿 尔伯托维奇四下里看了一阵之后,朝我身边走来,他起先躲在一家商店里,或是某 座拱门的下面,在那里,邮票贩子们筑起了一个巢,他朝我走来,撑着一把黑伞, 建议来澄清一下我俩的关系,我的记忆感觉到,他曾说了许多败坏我名声的话,甚 至还挥舞过拳头,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完全符合一个医生的身份,可他却一直在求我 别那样理解他,而要把他的话听完,他暗示说,他等了我很长时间,因为,当阴影 笼罩在我的头上,在我身体不好、甚至摇摇晃晃的时候,他等了我很长时间,提议 要挽起我的胳膊送我回家,这毕竟不是一件十分胆小的事情,而他解释道,他落入 了一个特殊的境地,他求我理解他,如果不能理解,也至少要发现他的不安,我没 有任何反对意见,不过我对他却没有了任何兴趣,我感觉到,发生了一些根本性的 变化,就像维克多。哈里托内奇所说的那样,是一些决定命运的日子,你们要让我 去哪里呢,别去爷爷那里,不过,爷爷已经消失在这场雨里了,我该去哪里呢,于 是,我没有听斯坦尼斯拉夫。阿尔伯托维奇的谈话,而是坐上一辆出租车,报出我 要去的地方,把撑着一把黑伞的弗拉维茨基扔在了湿滑的马路上,他的表白我只听 了一半,他们和我有什么相干,我并不反对,不过他也帮不了什么忙,但是谁会来 为我鸣不平呢?在我乘车穿过整个城市的时候,我头脑中想的正是这些问题,我浑 身虚弱,又活了过来,时而出汗,时而发冷,因为,我已经在昏迷中度过了多长时 间,我不记得了,我也很难说清,那昏迷是何时开始、又是何时结束的。因为,大 家都恨我,这个想法又使我产生了昏厥感,因为,带着大家的仇恨去生活,这可是 一件新鲜事,不,当然,这种事情先前也有过,但是,在我昏迷过去的时候,大家 一起鼓掌,这样的事情却没有过,小黄雀尼娜给了每人一个香兰蛋卷,却没有给我, 不过,我该去哪里呢?我还是得回家,因为我首先想和爷爷吉洪。马卡罗维奇一起 把问题弄清楚,知道他们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后来,门响了一下,可是我当时却不 想思考,因为,突如其来的事件弄得我非常疲倦,两只手也不听使唤了,脑袋里是 一片喧嚣和奇怪的叫喊,他们为什么叫我去见面,这我明白,可是,他们毕竟可以 事先好好地提示我一下,否则,事情就会弄得不顺手,显得准备不足,比如,维克 多。哈里托内奇就可以把我叫来,对我说上一句,我们要数落你一番,我们要辞退 你,你就哭一把鼻子吧,在大家面前尽量表现得得体一些,——请吧,我准备好了, 我会哭一把鼻子,立刻就坦白,但是,他们甚至不想把我的话听完,却立即就从四 面八方叫喊起来,连那些陌生的面孔也钻了进来,甚至还有这位将军,似乎我真的 和他有过什么关系,可是要知道,什么关系都不曾有过,他崇尚狗一样恭顺的姿势, 我得向他解释一下局势,等我一回到家里,就在这时我却平生第一次发现,一切东 西都是不稳固、不牢靠的,也无法将屈辱的感觉和出租车区分开来,无法将裁缝们 的低语和自己的双手、头发区分开来,我放弃了去解决这个严肃问题的努力,不去 管这些将军级的虚构,于是,我来到爷爷这里,打开门,我在想:接下来我马上就 会给他个厉害瞧瞧,可是他站在厨房里,面对炉灶,围着一个带有红点图案的围裙, 正在煎鳕鱼,一看见我,他就满心欢喜地向我迎了过来,而我却冷冷地对他说道, 这样的温情我不记得有过,他最好还是少开心一些,因为毕竟是亲人嘛,他却对我 说,他的开心不是没有原因的,看到我安然无恙地活着回来了,他很高兴,这就是 说,他的天气预报得到了验证,一切都是按他的吩咐进行的,不过他却有些情绪低 落,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而我却一直没有回来,而我却对他说道,你为什么把我 扔下不管呢?你还有哪些预报呢?而他对我说,小伊拉,我们最好还是来喝杯开心 酒吧,于是,他把身体探进冰箱,取出半升库班伏特加,那酒是装在一个带有螺旋 瓶盖的酒瓶里的,他把酒摆在桌子上,桌上有一些下酒菜——黄瓜、西红柿、鲱鱼 罐头、熏香肠,炉灶上的鳕鱼还在那里吱吱作响,我对他说,你没发疯吧,老家伙? 有什么开心事呢?他们以一种可怕的力量把我赶到了这里,我头朝下地落进自己的 深渊,像布谷鸟一样咕咕地叫着,可他却对我说道:有什么可伤心的呢?这难道不 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吗?要知道,一切都平平安安地过去了!——真不错!——亲爱 的,他回答说他又不是不懂得生活,可我也不是不懂得生活!不过,我们理解生活 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他体现出了各式各样的悲观主义,他在看我的时候,时而带有 颤抖,时而怀着敬重,他暗示道,他对最近的这些事件一清二楚,讣告的由来他也 明白,正由于他明白了,见我忧伤他才觉得奇怪,而我说道,我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呢,既然连我爷爷都那样出色地揭发了我,他却感到很惊讶:我在揭发你,可我当 时说的每句话都是在给你解围!——我对他说,老家伙,你为什么事先一点都不告 诉我呢?哪怕是早晨说一声也行啊,让我做做准备,换一身衣服去那里,至少可以 不戴项链,不穿克休莎的那件裙子,就像一个修女那样,而他却说道:就需要你那 身打扮!——谁需要?——什么谁需要?!——我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就继续刨根 问底: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下流的事情呢?——他不明白,他说道,他是全心全意的, 一开始就要求把我保护起来,不受伤害,他和他们说好了,因此他才去了,因此事 情才如此出色地结束了,虽说,他说道,我显然已经落后于现代生活了,我弄不明 白,他们为什么会那样纵容你,尽管我费了很大的劲儿,还是没能听懂所有的话, 而我说道,你为什么要发言呢?!——而他说,我怎么能不发言呢,既然我是一个 有意识的人,我想好好地过日子,我不想害你,至于那个报告,他说道,我把它扔 到茅房里去了,你喜欢吗?——不喜欢,我说道,——别这样,他回答,那报告里 原来还有一些更厉害、更伤人的说法,我不喜欢,就是说,我想了又想,就在今天 早晨把它扔到下水道里去了,而自己却装扮成一个傻瓜,就像一个弱老头儿,为了 加重分量,我还佩戴上了那些勋章和证章,要让他们知道,我也是个人物!——他 们想对你那些上了锈的勋章吐唾沫!——我说道。——你给我说说,你为什么要爬 上去发言,事先还不告诉我?——唉,他说道,你什么都不明白,我们最好还是来 喝两杯吧。——好吧,我想,他喝上两杯,就会道出实情了,而我自己又想:他说 他没有揭发我,可他都说了些什么啊!还谈到了什么一摊血!啊?这还不叫揭发?! ——他说道:我是因为害怕才扯到那摊血的,要不他们老是看着我,等在那里,我 讲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兴许会冲我发火,说我违反了协议,那样的话, 我们两个都会吃苦头的,而现在,他说,你想什么时候来,就请什么时候来,他们 监视上了一两年,然后也就厌烦了,你也就见怪不怪了,至于你被开除了……—— 什么开除了?!——你还不知道?——不,我说道,我不知道,我和虚弱、恶心抗 争着,唉,他说道,小傻瓜,你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奇遇,我当初不愿意你住在我这 里,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可是你却用你父母的健康来起誓,我当时就知道,这件事 情不会有好结果的,瞧,结果果然不好,虽说,当然你飞得很高,这是事实,如果 这是就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来说的话,我要告诉你,在一次突击队员代表大 会上,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握过我的手,当时,我还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人, 不知道怎样用体温计量体温,在病床上把体温计给压碎了,我是由于超额完成计划 而住进医院的,在我康复之后,我才得知,我一个人就完成了一百五十个黑人劳工 的劳动定额,我给累伤了,而大伙儿却兴高采烈地喧闹起来,纷纷在群众大会上发 言,赞成莫洛托夫和里宾特洛甫达成的协议莫洛托夫(1890—1986),曾长期担任 苏联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1893—1949),纳粹德国的外交部长;这里说的“协 议”可能是苏德两国于1939年在莫斯科签署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在他们开 始向我表示祝贺的时候,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也握了一下我的手,就像是面 对一位尊贵的客人,而他,你当然是知道的…… 我干了半杯伏特加,为了暖暖身子,可是我却什么话也不想讲,他也不强迫我 讲,恰恰相反,他有些醉意了,独自回忆起往事来,但是他说道,在接下来的工作 中,他比较爱惜身体了,因此才活了下来,因为,他总是能为一件小事而感到心满 意足,感谢上帝,他这一辈子过得可不像某些人那样,那些人爬得很高,摔得也很 惨,他的生活就像呼吸一样简单轻松,从未成为一个受气的人,在案件审理期间, 我还能在他这里再住上几天,然后,就该赶紧卷铺盖了,他们达成了这样一个协议, 而现在,你就坐在这里吃喝吧,舀上几勺醋渍小蘑菇,那罐蘑菇是他特意打开的, 他又斟了一杯酒:我们干了吧!——他干了那杯酒,眼睛完全斜视了。你反正是个 恶棍,——我用疲倦的声音对他说道。——说我是恶棍?——酒后的爷爷兴奋起来。 ——他们才是恶棍呢,他们,那些可爱的人啊,才是混蛋,虽说,轮不到我们这些 罪人来做评判,但他们的确是恶棍,唉,恶棍,虽说也不完全是……对了,他们赶 走了你,对了,你想想,他们把你给开除了!我,亲爱的,立刻就问他们:你们打 算拿她怎么办呢?——就这样呗,他们回答,我们要开除她。——做得对,我说道, 那接下来呢?——可是他们却说:我们没有别的打算。怎么,我感到迷惑不解,只 是赶走她?是的,他们回答,但是您也要帮帮我们,让她彻底离开莫斯科!……那 么好吧,我回答,我帮这个忙,你们掐着她的脖子把她赶走,为了弗拉基米尔。谢 尔盖耶维奇的好名声,有一次在圆柱大厅,他还握过我的手,从那时起,我就一直 很尊重他,你们把她赶走,解雇她,把她赶出莫斯科,她在这里没什么好做的,赶 走她!而我自己却在想:瞧,他们竟落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们开除了一个女破坏分 子!——爷爷醉醺醺地笑了起来。——他们开除了她,却不去碰她,就像是在尼古 拉时代那样!瞧,我想,就是这么回事,但我还是不相信,我开了一罐蘑菇,我在 想:太晚了……你说他们不来碰我,这是什么意思?——我用微弱但却难听的声音 喊道。——怎么不碰我!他们要把我赶出莫斯科!——傻姑娘!——爷爷哈哈大笑 起来,他的眼镜片闪出了欢乐的光芒。——难道这也叫碰你?小伊拉,这可不是一 个正经的说法!——他朝我这个方向挥舞着叉子,叉子上面叉着一片很硬的蘑菇。 ——这种话你甚至别来跟我讲! 我俩又干了一杯,两个人都暖和了起来,爷爷那副过时的角质眼镜的镜片在闪 闪发光,我则因为那些往事而有些疲倦了,但是,——等等!——我对爷爷说道。 ——我还要给这个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好看!——但是,爷爷没在听,因为他自己 也想讲话,也想回忆,而他的回忆总是老一套,说他怎样在一个工作日里完成了一 百五十个黑人劳工的定额,说他在这之后怎样住进了医院,说他不知道体温计该放 在什么地方,由于非常害羞,他在被子下面压碎了那枝体温计,他又用手去捧那摊 水银,说他有一次把冰淇淋装在帆布裤的口袋里,当时他正和奶奶一起逛动物园, 那根紫雪糕在口袋里化了,可他却没有发觉,——你怎么会没有发觉呢?!——我 总是会感到惊讶,——是这样,我是被各种各样的动物吸引住了……奶奶后来把我 骂了一顿。——怎么,她是个混蛋?——我问道,因为我一直不喜欢混蛋女人和歇 斯底里的女人,那样的女人喜欢整洁,她们会一面发疯,一面洗熨衣物。——什么 事情都可能发生,——爷爷模棱两可地回答说,但他马上又返回到圆柱大厅的事件 上去了。——我要告诉你,爷爷说,你那位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说实话, 我并不喜欢,在他和我握手的时候,就像是面对一个尊贵的客人。不喜欢,就是这 样!——爷爷继续说道。——我和他握手也没有任何满足感,虽说,他当然是个出 类拔萃的人,也是他首先向我伸过手来的。——唉,你不喜欢他,就别握呗!—— 我平和地说道,伏特加喝得我浑身无力,因为我俩坐着没挪地方,已经喝完了一瓶 酒,我又刚刚昏迷过,我感到很不舒服,我和他一起喝酒,是为了让弗拉基米尔。 谢尔盖耶维奇安息,我见过许多男人,其中就包括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在他们最 无援的状态之中,因为,我从后门潜入了历史,我总是感到很好奇,如果我突然对 他们咬紧牙关不让步,情况会是什么样子?但是爷爷却认为,所有这些名人,全都 是些痛苦的酒鬼和放荡鬼,而他的放荡就是从下餐馆开始的,他想在我的谈话中寻 找这方面的验证,但是,我的酒喝得不多,没有去争论,不管怎样,他说,我是落 后于当今的时代了,虽说他们揭批你的话我全能听懂,只有一个字我不懂:女同性 恋者……这又是他们往人们身上挂的一张新标签? 我没给他解释,我懒得理会,我说:这也是一种假货,我想尽快回到我的房间 里去。爷爷不相信。我不想离开莫斯科!我喜欢莫斯科!!!我倒在床上,很快就 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