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就这些,别的什么也没说。阿弗纳的脑子里飞快转动起来。一个人说他在为 “穆萨德”做事而且可能认识他爸爸,这跟说他父亲是间谍相差太远了,但那个人 看他的情形,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似乎认识他的神情,以及仿佛在说“我们中的一员” 的那一瞥都意味深长。再结合“进出口”业务、不停地四处奔波、法兰克福街道拐 角处的那些人及其紧张的眼神一想,阿弗纳的第六感觉就让他坚信不疑了。但这仅 仅是猜测。 为了再核实一次,阿弗纳只需要等下次和母亲单独相处时,漫不经心地问一句 就行了。 “妈妈,爸爸是间谍吗? ” “你发疯了吗? ”母亲边说边飞快地向四周看了一眼。 “告诉我吧,妈妈,别这样回答我。你以为我是五岁的小孩吗? 集体农场里有 人认识父亲。你想让我到处去打听吗? ” 阿弗纳很清楚,这可能是最失礼的行为了。 “听着,这不是在电影里,”母亲说。“这里没有间谍,你爸爸是在做进出口 业务,有时他也为政府干活,你明白吗? ” “当然,妈妈。” “明白就好。”母亲呆滞地说。 那么,是真的了,阿弗纳非常激动,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他之所以这 么激动,并不仅仅因为他现在可以原谅父亲同意母亲把自己送走。这个原因很重要, 但不是全部原因。而是从这一刻起,阿弗纳觉得自己可以跟集体农场那个块头最大 的农民平起平坐了,甚至还比他优越了。一个剪鸡指甲的“野客”跟最有权势的加 里西亚人平起平坐了! 但,阿弗纳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讲。 如果他父亲来看他的话,他可能会跟父亲讲。可是在入伍之前,待在集体农场 的四年中,阿弗纳只见过他两次,两次都是他放假回到雷霍沃特的时候。当时父亲 也在那里。 每次都是一两天,然后他就不得不飞到国外做生意。那时阿弗纳还不愿意跟他 单独待在一起,母亲周围总是有人,弟弟那时只有六岁,也让他讨厌不已,总是到 处跑。 但如果父亲来集体农场的话,他们就可以待在一起了,阿弗纳也许就可以跟他 谈一谈r 。遗憾的是,父亲从没来过。 1969年,他随时都可以见到父亲了,但父亲的身体垮了。阿弗纳现在已经二十 二岁,是后备军中的一名上尉,在这之前,他在一个精锐部队中服役过四年。现在 没关系了,他可以见到他了。 但还有关系。 在雷霍沃特坐了一趟公共汽车,热得难受,他渴望再洗一个澡。阿弗纳猛地推 开门,父亲正好在那里,躺在花园里的一把躺椅上睡着了。他旁边有一个装着橙汁 的玻璃杯,杯沿有一两只苍蝇。天气酷热难耐。父亲又长胖了一些,睡着以后呼吸 很重。 “喂,爸爸。” “嗯? ”他的父亲一只、又一只地睁开眼睛。这是他过去养成的习惯,阿弗纳 从来没见过第二个人这样。 “你感觉怎么样? ” “嗯。” “你周末要用‘雪铁龙’吗? 我可以用一下吗? ” “不用。你用吧,用吧。”他父亲咳嗽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把身子坐直。 “几点了? ” 阿弗纳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三点了。” 他说。 “威尔玛在这里吗? ”父亲说。 “我不知道。我刚到这里,没看见她。” 威尔玛是父亲后来的妻子,是他跟母亲离婚后在国外娶的。阿弗纳想,在某种 程度上,这一定是他生意的一部分,“进出口”业务的一部分。他们从来没谈过这 个。一个比较权威的说法是,父亲娶了她之后她就给他干活了,但反过来也一样容 易理解:她给他干活了所以他才娶了她。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把他抓了起来,投 进了监狱。 他最后被释放出来的时候,大概是一年半以前吧,也就是“六日战争”之后不 久,父亲带着她回到了以色列。阿弗纳相当喜欢和钦佩她。她是一个伟大的女性, 却不是犹太人。 “你妈妈怎么样? ”父亲说。 “她很好。” 阿弗纳把那个棕色信封拿出来,递给父亲。不管他说什么,阿弗纳都主意已定。 父亲戴上眼镜,读着那封信。信只有四行,他一定至少读了两遍。因为他足足 有一分钟没有说话,甚至连沉重的呼吸声都停止了。花园里惟一的声音是那几只围 在橙汁周围的苍蝇的嗡嗡声。 父亲把信折起来,还给他。 “你连信都不要回。”他对阿弗纳说。 听见父亲用这样的语调说话,阿弗纳感到非常吃惊。“为什么? ”他说。“我 不能置之不理。” “别傻了。”父亲说。“你逼我给他们打电话吗? 我宁死也不让你去。” 阿弗纳几乎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他料到父亲会说这句话。那就这样吧。 “如果你给他们打电话,”他对父亲说。 “我今后永远也不跟你说话了。让我来处理吧。” “你要说不。” “我当然会说不。”阿弗纳说。“我只想给你看看。就这样。” “这不是开玩笑。”他父亲说。“你也许认为这是一个玩笑,但它不是,看着 我。” 阿弗纳看着他父亲。“好了,爸爸。”他把手臂放在老人的肩膀上。“别担心, 他们也许会对你这样。但我告诉你,他们绝不会对我这样。” 阿弗纳永远记得那次谈话,每个细节都记得。当时的酷热、躺椅、父亲脸上的 表情以及向橙汁俯冲而来的苍蝇。他也记得后来开着“雪铁龙”去接肖莎娜,然后 接吻、手牵手去看电影的情景,但他什么也没跟她说。他还记得第二天星期一早上 十点整,他去弗雷希曼和笛宗高夫街拐角处的咖啡馆的情景。 莫舍·约哈南个头不高,大约五十岁,身穿一件白色的T 恤。他正在看报。他 一看见阿弗纳就高高兴兴地示意他坐。他们使劲握了握手,阿弗纳要了两勺柠檬香 草冰淇淋。 莫舍·约哈南直奔主题。“听着,”他说。 “我能告诉你什么呢? 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否合适——我们得查一查。如果你 合适,你的国家就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