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阿弗纳呆住了。对他而言,梅尔夫人所说的关于以色列及其历史的每个事件绝 对都是真的。但是她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呢? 或者为什么要跟阿里埃勒·沙龙将军 和兹弗·扎米尔将军说这些呢? 为什么“穆萨德”组织的头头要在安息日这天把阿 弗纳带到耶路撒冷,难道只是为了听总理亲口讲这些事情? 他和以色列的大多数人 都对此确信不疑啊。 说到决定,什么决定? 他们对她说的话有什么好聊的? 沙龙将军打破了沉默。 “你也许已经猜到这里发生的事情非常重要,”他看看阿弗纳冷冰冰地说。 “我不必告诉你。你知道吗,如果不重要的话,你不会坐在这里。” 阿弗纳点点头,很显然这是预料之中的。 “问题是,”沙龙继续说。“你愿意承担一项任务吗? 一项重要的任务。我不 必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一项危险的任务,会完全扰乱你的生活。你必须离 开祖国,不能回来——谁知道呢? 也许好些年不能回来。” 阿弗纳一言不发。 沙龙瞟了一眼扎米尔,继续说。“当然,你跟任何人都不能说这件事。”他说。 “我们会安排你偶尔跟你妻子在国外见面的。但你不能告诉她你在干什么。” 阿弗纳沉默了,沉默了好几分钟。其他两个人也沉默着。后来沙龙将军又说话 了。 “我希望,”他平静地说。“他们让我去做这件事情。” 阿弗纳不再头晕目眩。虽然他的大脑里基本上还是一片空白,但思绪开始连贯 成形了。一项任务——当然,必须是一项任务。 他应该早就猜到的。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什么别的理由把一个处于底层的特工 带到戈尔达·梅尔的房子里来? 重要嘛——当然必须重要。但为什么是他? 怎么可 能是他? 他必须说点什么,这时他想起一个问题,就问道:“是我一个人干吗? ” 老板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不是,”他说。“但这个问题与现在无关,你的答案呢 ?愿意吗?” “我要……”阿弗纳说。“……我要想一想。我一周后告诉你们怎么样? ” 他不知道是什么使他这样犹豫不决。也许是他的第六感觉,当然,不是危险。 阿弗纳不在乎危险,二十五岁时就不在乎,在部队里待了四年,参加过“六日战争”, 在国外执行过任务之后就更不在乎了。那他为什么犹豫呢? 因为肖莎娜——事实上, 肖莎娜已有身孕,阿弗纳几个月前就知道了。她是那样纤弱,五个月了几乎还看不 出来。但不是因为肖莎娜。在戈尔达·梅尔的房子里,“穆萨德” 的头目让他去执行一项任务——他犹豫了! 扎米尔将军摇了摇头。 “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他说。“谁要是无法在一天之内做出决定的话,那他 就永远做不成这件事情。” 沙龙将军伸出手来。 “你也许再也见不到我了。”他对阿弗纳说。 “那……就让我祝你好运。”他盯着阿弗纳的眼睛。“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都 祝你好运。” 要是他能问他们一些问题就好了! 但他知道不能。是不是像埃利·科亨的那项 任务呢? 像他父亲的吗? 是不是要变成一个“鼹鼠”那样的长期潜伏的间谍? 戈尔 达·梅尔回到房间。阿弗纳的脑袋里又变成了空白。 “怎么样? ”她问道。“都定下来了吗? ” “定下来了。”扎米尔简短地回答道。接着又补充道:“明天才知道,但…… 已经定下来了。” 尽管阿弗纳脑子里一片混乱,但他还是注意到了老板和总理两个人匆匆的一瞥, 他还注意到总理轻轻摇了摇头,好像在说:“我告诉过你们,没有那么容易。”将 军的那一瞥好像在说:“不要担心,这个不成就换一个,我们会安排好的! ”但这 只是他的想象而已。 戈尔达·梅尔——这不是他的想象——走近他并用手臂揽住他,和他并肩走出 房间。 他们一边沿着走廊走着一边说着话。“代我向你父亲问好。”戈尔达说。“也 向你妻子问好一她叫什么来着? ——向肖莎娜问好……我真的祝你好运。”她在门 口跟他握手时又补充道:“记住这一天。我们所做的事情正在改变犹太人的历史。 记住,因为你是其中一员。” 阿弗纳没想作答。他感到迷惑、恐惧,同时也深深地感动。他想知道她说的是 什么。 他希望自己脸上那种一成不变的笑嘻嘻的表情不会显得太愚蠢。他在一旁看看 戈尔达。 梅尔和老板、沙龙将军一一握手之后,消失在门背后。 扎米尔将军冷漠的声音让他回到现实中来。“你当然知道,”他说。“不要跟 你父亲提这次会见的事情,也不要跟你妻子提,不要跟任何人提。无论你做出什么 样的决定,这里发生的一切只与总理和我们三个人有关。”他停下来。“好了,到 车里去等我。”他说。“我还有一两件事要谈。” 阿弗纳在车里等着。他仍然不太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在现代社会,特工们可 不希望直接得到国家元首的邀请,无论是在以色列还是在其他地方都是这样。在过 去,如果事关重大,统治者们也许会直接下达任务。 而在今天这样复杂、不受个人感情左右的有组织的社会当中,这样的直接接触 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很可能——虽然这也是猜测,阿弗纳当时无法知晓这一点——戈尔达·梅尔选 择,或者接受别人的建议选择这样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是为了强调这个要求是多 么不寻常。 她自己也许已经感到——当然也成功地使阿弗纳感到——以前从来没有让以色 列士兵做过要他做的这件事情。 原因之一也许就是,以色列人对于暗地里的暴力行为总是有一种矛盾心理。确 实,在洛德和慕尼黑惨案发生之前很久,以色列在反恐、反欺诈和反颠覆方面一直 是孤军奋战。比如1956年,埃及授意敢死队首次入侵以色列之后,他们用包裹炸弹 炸死了陆军上校哈费和穆斯塔法,以及埃及两个负责敢死队恐怖活动的情报官员。 在以色列,这样的行为比在其他大国更具争议。那些大国——不仅是苏联、美国和 英国——为了国家的利益总能接受使用某种武力:这是以色列从来不敢苟同的。持 证杀人的特工还没有被以色列人( 或犹太人) 接受。 戈尔达·梅尔在场的第二个原因——阿弗纳当时也不知道这一点——也许是由 于“穆萨德”的内部政治斗争。1972年夏天,扎米尔将军因为不能阻止像洛德和慕 尼黑那样的恐怖袭击,心理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军事情报专家阿哈龙·亚瑞弗将军 被任命为“恐怖主义事务特别助理”,据说拿走了老板对“穆萨德”的部分控制权。 亚瑞弗是戈尔达。梅尔最喜欢的人,她这次出面也许就是他建议的——或者扎米尔 将军自己坚持要他出面的,以此来向总理表明,作为“穆萨德”的头头他在反恐方 面所作的努力。1972年夏天,恐怖主义已成为一个最大的威胁,正在逐渐侵蚀民心。 透过车窗,阿弗纳仍然可以看见沙龙和扎米尔站在大门外,尽管听不见他们的 说话声,却能看见他们的手势姿态。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数数似 乎是最好的放松办法。慢慢地,他什么也不想了。 数到八十七时,扎米尔将军上车了,沙龙将军不见了。“我要在耶路撒冷待一 天。”老板说。“司机把我放下之后,送你回特拉维夫。明天,”他看了一眼手表 ——“明天中午,到我办公室汇报。” 阿弗纳看看手表。正好是中午十二点。 扎米尔将军给他的时间刚好二十四小时。 他真的不需要更多的时间了。他已经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们在特拉维夫的路边停下来,阿弗纳情不自禁地想,不知道那些过路人是否 注意到是他打开的这辆车的车门。如果他们注意到了,那他们认出了从兹弗·扎米 尔将军的公务车上下来的是他吗? 这个想法对一个即将参与改变犹太人历史这一重 大事件的人来说,也许不值一提。但他确实有这个想法。 在那一瞬问,阿弗纳脑袋里只有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