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如果你们想炸掉什么东西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你们解决,”罗伯特说。“我 知道在哪里可以搞到我需要的东西。但要看是什么东西。我们也许必须解决运输的 问题。当然,还有钱的问题。” “你会什么语言? ”阿弗纳问道。 “恐怕只会说英语。”罗伯特微笑道。“如果你硬要我说的话,还有希伯来语。” 阿弗纳笑了,大家都笑了。实际上,罗伯特的英语很流畅。“你什么时候来以 色列的? ”阿弗纳问他。 “四年前才来。”罗伯特答道。“在你们都玩够了以后才来。” 阿弗纳拿不准自己会不会用这样的语言来描述“六日战争”,但他微笑着点了 点头。 伊弗里姆转向最年轻的那个人。“斯蒂夫呢? ” “汽车,伙计。”斯蒂夫说。“开汽车。我能快速地让一辆汽车从一个地方跑 到另一个地方。”斯蒂夫也有一点外国口音,但阿弗纳能听瞳。他看起来像个飞行 员,个子不高,但英俊潇洒,肌肉结实,而且傲慢。他至少三十五岁了,比阿弗纳 大十岁。但是跟他相比,阿弗纳觉得自己比他大。这是一种感觉,他并不介意。 “我猜你会说英语? ”他问他。 “对。”斯蒂夫说。“还有德语,也说一点南非荷兰语,不过我想并没多大用 处。我来自南非。” “就剩下我了。”卡尔瞟了一眼伊弗里姆说。他站起来,在手掌里敲着他的空 烟斗。 “我恐怕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但是——我干这一行很长时间了。我有办法让 自己对你们有用。我提议我做个打杂的。” “善后? ”阿弗纳彬彬有礼地问道。这也许是最危险的——当然也是最容易暴 露的——善后的人往往是最后一个离开现场的,他要给其他人准备逃离现场的出路, 而自己直到查看完现场之后才能逃走,搞清楚随后调查的动向,收集一切潜在的不 利证据。它需要一个人特别冷静,反应敏捷,经验丰富。 这并不奇怪,卡尔是这群人中级别最高的特工,这位“穆萨德”老兵跟汉斯一 样,出生在德国,孩提时代来到以色列,其妻是个犹太裔捷克斯拉夫人。他们领养 了一个女儿,住在罗马。在执行这项任务之前,他一直驻守罗马,“我说德语和意 大利语。”卡尔说。“德语是我的母语。我会尽力捡起每块碎片的。” “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阿弗纳说。“弄出一些碎片来让你来捡的。很高兴 你是我们其中一员。” 这就要开始工作了,就像在部队一样。 他们都是很棒的人,比他想象中的好得多——但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想 起了为什么选他当领导这个问题。 “穆萨德”非常明智地挑选了欧洲人。老天爷作证,全是“野客”,没有一个 加里西亚人,当然全是以色列公民,而在他们中间——似乎只有阿弗纳是土生土长 的以色列人。在以色列,土生土长绝非惟一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只是一个极为有 利的优势而已。它是一种象征,在各个阶层都是如此。对于犹太人来说,它还具有 一种特殊的意义,在世界各地做了几千年外国人的犹太人,终于可以像其他国家的 人那样吹嘘自己是土生土长的以色列人了。土生土长的犹太人是宝贵的。 “还要说一句关于指挥系统的问题,”伊弗里姆似乎看见了阿弗纳飘浮的思绪。 “在这次行动中,大家相互依赖,一起讨论——这是不言而喻的。领导排在第一, 但和其他人是平等的。你们已经知道了,这个人就是阿弗纳。排在第二位的是卡尔。” 伊弗里姆终于把餐巾拿出来用了一下,他擤了擤鼻子。“好了,有什么问题吗? ” 没有人提问题,当其他人走出房间时,卡尔瞟了一眼阿弗纳,然后转向伊弗里 姆。其他人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就剩下他们几个人。 “有一个问题我感到好奇,”卡尔说。“你明天就要给我们那十一个人的名单 了。这个数字公平。那派去干掉他们的突击队只有我们一个吗? ” 稍稍停顿了一下。“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伊弗里姆说,“我不知道答案。” 第二天,阿弗纳和卡尔收到了一份名单、一些生平和情报数据。这些书面材料 不能随身带到日内瓦,他们只好花了一整天时问把它们记下来。不过,他们可以把 搞来的照片拿给其他人看,然后销毁掉。“我希望你的记性比我的好。”有一次阿 弗纳对卡尔说。卡尔耸耸肩,咧开嘴笑了一下。 这十一个目标的身份并无惊人之处。他们不是将军,却是对以色列实施恐怖袭 击的高级官员。名单上的第一个人是阿里·哈桑·萨拉米,巴勒斯坦人,长相英俊, 三十出头,被普遍看作是慕尼黑惨案的主要策划者。第二个人是阿布·达乌德。他 是“黑色九月”组织的爆破专家。第三位是马哈茂德·汉姆沙里。 他是个知识分子、外交官,当时都不知道他也是恐怖头子。威尔·兹威特也是 一样。他是个诗人,在名单上位列第四。第五位是法学教授巴希尔·阿尔一库拜斯 博士,是给哈巴希博士的人民阵线购买武器的人。第六位是卡玛尔·纳塞尔。他也 是个知识分子,不像汉姆沙里、兹威特和阿尔一库拜斯,纳塞尔毫不掩饰自己跟恐 怖组织的关系。科玛尔·阿德宛也是这样,他是第七个目标,负责在以色列被占领 土上搞破坏活动。第八位是马哈茂德·郁苏夫·纳杰尔,就是众所周知的“阿布· 郁苏夫”,负责联络工作。第九位是阿尔及利亚人穆罕默德·布迪亚,演员、戏剧 导演,追求时尚,在巴黎非常有名气。多数人只知道他是个艺术家,喜欢在女人堆 里厮混,而不知道他在国际恐怖活动中也是一个重要人物。第十位是胡赛因·阿巴 德·阿尔一契尔。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是瓦地·哈达德博士。他被公认为是恐怖分 子的幕后策划者,其重要性仅次于他的朋友乔治·哈巴希博士。 名单上的人除了两三个之外,“穆萨德” 特工——以及以色列的许多普通人——都相当熟悉。 第二天,阿弗纳与肖莎娜在一起。 生活是艰难的。那天下午他们躺在床上——怀孕使肖莎娜的身材更加丰满,胸 脯更加坚实。除此之外,几乎看不出来她怀孕了。阿弗纳以为她会哭。但肖莎娜就 是肖莎娜,她不会逼他。她用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胸脯,用青瓷一样蓝的眼睛看着他。 “也许只有几个月。”阿弗纳对她说。“也许是一年,我无法告诉你什么时候 回来。” “我没问你。”肖莎娜回答道。 “我尽量多给你写信。”阿弗纳继续说。 “你不用担心没钱。” “我不担心。” 她越不反对,阿弗纳越是觉得要替自己辩护。他变得狂躁不已。“我告诉过你 可能会这样,”他说,“我们以前讨论过这个。” “我知道。” “那,你知道的话,”阿弗纳说,对她勃然大怒相当没有道理。“你还要我干 什么? 我无能为力。” 肖莎娜笑了起来,她用双手托住脑袋。 蜜黄色的头发从前面垂下来,她将它们从脸上吹开。“你的问题,”她说, “就是你真的不理解。”她吻了吻他。“孩子出生时你会争取回来,是不是? ” “我发誓回来。”阿弗纳热情地说。“我保证回来。”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 第二天早晨,他洗了一个澡,打好包,然后踮着脚走进卧室。肖莎娜还在熟睡, 或者好像还在熟睡之中。阿弗纳弯下腰吻了吻她。她总是不去机场送他。 现在是9 月25日下午较晚的时候了,阿弗纳从米迪酒店正面粉红与白色的墙壁 上的窗户中望出去,他看见罗讷河对岸、“吉桑将军”河堤的灯光亮了起来。河面 上灯光粼粼。 日内瓦这时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玻璃屋。 阿弗纳移动视线,首先落在卡尔身上,然后是汉斯、罗伯特和斯蒂夫身上。他 们都回头看着他,神情轻松、自信,充满了期待。 看着他们坐在那里,阿弗纳突然有一种感觉,尽管他才第二次见到他们,但他 最了解的是这四个人,最亲近的也是这四个人。他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带给他的身 体上的震颤,他能猜到每个人的所思所想以及他们的真情实感。 他们在等他开口说话。 阿弗纳说话了。他说得轻松,漫不经心。 他偶尔看一眼卡尔,卡尔正抽着烟斗,用点头对阿弗纳说的话表示肯定,或者 用一句话或一个手势来纠正他说的话。汉斯在一张纸上胡乱涂画着,罗伯特靠在椅 子上,双眼闭着,手插在衣袋里。斯蒂夫时不时地吹一声刺耳的口哨,就像个十二 岁的孩子。 不过,阿弗纳开始滔滔不绝地念那十一个目标的名字时,他安静了下来。汉斯 暂时停止了手中的涂画,连罗伯特也睁开了眼睛。 阿弗纳停下来之后又恢复了沉寂。 “呃,”汉斯终于开口了,手里又开始涂画起来。“我们对他们似乎了解不多。 背景知识有点不足。” “我们已经知道我们需要知道的东西了,”阿弗纳说。“我不知道我是否需要 知道他们有谁喜欢打牌。” “我明白你的意思。”汉斯点点头。“伊弗里姆所说的无辜的旁观者,似乎不 包括爆炸的时候。” 罗伯特抬起头来。“你错了,”他说。“不一定不包括。他要求我们多动脑筋, 就这样。” “明天,”阿弗纳说。“今晚我们就搬进去吧。”他的话起作用了。他们是他 的队员,是他的同志。 阿弗纳在“大使宾馆”给卡尔、汉斯和罗伯特订了房间。而斯蒂夫住在米迪酒 店里。 会议结束后,阿弗纳和斯蒂夫去散步。街上车子川流不息,晚饭后的人们拥挤 在舍弗鲁广场,看起来兴高采烈,举止优雅。几乎是本能地,阿弗纳和斯蒂夫将脚 步向河边迈去。 玛希那桥走到一半时,斯蒂夫停下来,靠在用金刚石装饰的栏杆上。此时桥上 人迹稀少。城市的灯光,就像弗雷斯大转轮上的反光,在波浪上扭曲着,旋转着, 让人沉沉欲睡。 “伙计,我有一种感觉,”斯蒂夫说。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好像 在提一个巨物似的。“我有一种感觉,并不是我们都能活下来。” 阿弗纳什么也没说。 “不过,别担心。”斯蒂夫说。他停下来,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咧开嘴笑了。 “我也碰巧有一种感觉,你和我可以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