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在突袭之前的这段时间,他们的食宿由他们自己安排。卡尔坚持这样做,因为 这样安全。托尼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他的人只是到预先安排好的大街上的某个地 方去接阿弗纳和他的同伴,彩排完之后把他们放在另一个地方。( 后来阿弗纳渐渐 相信,尽管他们采取了这些预防措施,托尼还是能够在几个小时之内在罗马找到他 们。整个城市似乎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托尼和他的人暂时见不到的惟一一个人就 是卡尔。他总是躲在隐蔽的地方,看有谁跟在托尼的监视员后面监视他的监视员。 他还要准备备用逃离路线、安全屋和证件。他是突袭队的安全网。如果哪里出错了, 只有他才有机会看出来,并向其他的人发出警告。 突袭之后,在警察到达现场之前,卡尔第一个到达现场。他要处理任何跟他们 有牵连的东西,甚至提供假线索。他要把第一辆帮助逃离的车子停到另一个停车场。 他要搞清楚官方在现场的所思所想,或者初步调查和追击的方向。 所有这一切都使卡尔成了一个大忙人,也成了最容易暴露的人。 到10月13日,只剩下那辆帮助逃离现场的车子悬而未决了。他们其中一人,也 许是斯蒂夫,开一小段路之后,要把车丢在现场附近。很显然,这样的一辆车不能 是托尼的人登记的。可以是偷来的,但似乎不用冒这样的危险。而租车又会浪费一 套证件,而且在租赁处还要把托尼的一个人或者阿弗纳的一个人的资料登记下来。 “我们还需要一辆车。”阿弗纳对托尼说。 “一辆也许要扔掉的车。” 就像他以前接受他们所有的要求一样。 他们坐在那佛纳广场附近的一家路边咖啡馆里,继续用勺子舀着冰淇淋。“可 以安排,”他回答道,然后说了一家美国汽车租赁公司的名字及其一个分部的地址。 “他们会给你租一辆外地车牌的车子,不必担心证件的事。 如果警察去租赁公司调查,他或者她会告诉他们是一个个子高高的得克萨斯人 拿着一张‘晚餐俱乐部’的信用卡在米兰租的。不过,你要出一万块。” 他感到吃惊。 “但你不是欠我的。”托尼继续说。“我给你一个巴黎的号码,你下次到那之 后,打这个号码,找路易斯。告诉他,我告诉过你你欠他的东西,付给他就行了。 不用着急,一个月之内就行。” 这很有趣。难道托尼也有老板? 或者有个合作伙伴向他收取在罗马活动的特许 费? 或者仅仅因为他欠“路易斯”一万块而让阿弗纳给他带去,省去了自己亲自飞 往巴黎的麻烦? 或者,就像卡尔听说过这件事之后若有所思地说的那样,难道是个 陷阱? 但阿弗纳排除了这种可能性。他的第六感觉没有向他发出警告。 在国际间谍、国际走私、国际犯罪和国际恐怖活动中,总是存在着武器交易商、 线人和其他私掠者。有时候,他们形成比较松散的组织——一个互相联络的网络, 而不是一个严格的等级体系——如果他们提供不了顾客需要的服务,就把顾客转给 其他人。只有少数人有政治动机,其余的则完全不关心政治。 但无论哪种情况,他们首先感兴趣的是钱。 只为一方服务——尤其是那些地下恐怖分子和犯罪分子总是在快速地变换同盟 者——一般来说是不符合他们的利益的。不过,交易商们会在某项活动或某件商品 上划一个界限——有些人也许从来不碰毒品或弹药,有些人也许专门从事工业间谍 活动,有些人并不是为一个特定的国家工作——他们通常会给所有愿意出好价钱的 顾客提供信息和服务。然而,至少从短期来看,私人侦探或其他合法商人不会把顾 客卖给另一个人,他们也不会。“无论托尼怎么想,或无论他怀疑什么,”阿弗纳 对卡尔说。“他都知道我们付给他的钱是干净的。” 还剩下一个问题,用行话来说就是“谁和什么”的问题。这只与四个人有关, 因为卡尔的工作总是一样的。斯蒂夫无疑是最好的司机,所以那辆逃离现场的车子 由他来开。按照以色列军队的传统,作为领导,阿弗纳不让自己当枪手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在第一次行动中。事实上,其他队员都认为这理所当然。 但另一个枪手是罗伯特还是汉斯呢? “我不是推销自己。”他们一开始讨论如 何分工时罗伯特就说道。尽管他说的是希伯来语,听起来却像英语。“但我熟悉武 器,我……” 汉斯笑了。没有人怀疑他在弹药方面的卓越才能,但他们都熟悉小手枪。“别 客气,” 那个年长的人一边说,一边拿起杂志,戴上眼镜。“如果你愿意,任何时候都 可以替我。只是结束后安慰安慰我就行了。” 这是从反面胜人一筹的本事,跟阿弗纳以前所在的部队非常相似:声明你一直 以来都不想上火线,但你说话的语调让别人觉得你说的并不是真心话。不过,在这 次任务中,谁说得清? 也许汉斯是真的乐意不去干这个活呢。也许他们都乐意。 尽管如此,两天之后,活干完了。兹威特死了。 现在,在拉提那郊外一座农舍的后院里,阿弗纳漫步在矮小的杏树之间。他闻 着海水的味道,沐浴着10月末的阳光,感觉——呃,并不快乐,但很显然,也并不 悲伤。感觉——几乎没感觉,什么感觉都没有。关于这点,没必要撒谎。事实证明, 尽管他们是从零开始的,但他们能干好,到今天为止也就三个星期。就靠五个“野 客”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阿弗纳搞不清罗伯特在想些什么,或者其他同伴在想 些什么。他当然不喜欢在门廊里向一个手里提着装有面包卷纸袋的人开枪。 如果他不用干的话,他就不会再干了。但是——这件事没有他以前想象的那么 糟。他的食欲没有减退,也没有失眠,也没有做噩梦。那天早餐时他吃得饱饱的。 但是吃得香吗? 如果是个正常人,没有谁吃得香。 无论如何,在队员之间这件事不是一个谈论的话题。在突袭前后不是,在任务 完成后也不是。确实,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谈论得越来越多的是“人生哲学”, 绝对不谈这种感觉。他们必须无时无刻地谈突袭,很少谈别的,但不用这样的字眼。 那种没有说出口的感觉是,干这样的事情已经很难了,谈论只会使它变得更难。 也许,他们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感到内疚了,表现在,他们对在日常生活中遇 到的人特别有礼貌,特别肯帮助他们。他们对酒店餐馆的服务员、出租车司机和银 行的出纳员使用的语言全是“请”和“谢谢”。老太太无法过马路,斯蒂夫停下车, 跳下车去帮她。一个陌生人拿不下东西,汉斯弯下腰,把它提了起来,像个常备的 童子军。阿弗纳和卡尔跟那些出差在外充满爱心的丈夫一样,只要有机会就会去买 纪念品寄回家。在罗马,在突袭的前几天,阿弗纳看见罗伯特把一个崭新的机械玩 具送给大街上的一个流浪儿。这个流浪儿当时来到他们的桌旁,呆呆地看着他们。 当然,罗伯特温厚、和蔼,但阿弗纳觉得他有点画蛇添足。 10月7 日下午早些时候,卡尔乘坐托尼的汽车到达拉提那。这是事先商量好的, 只有突袭之后卡尔才跟托尼接触。然后托尼亲自驾车送卡尔到安全屋。当时的安排 是,如果一切顺利,卡尔就交付最后一笔费用。托尼似乎也满意这种安排。 在拉提那,托尼从汽车里出来时,一定不仅知道了他的人一直在监视的那个人 怎么样了,而且还一定知道了阿弗纳和他的朋友与此有关。然而,托尼什么也没说, 根本没有讨论这个话题。那个意大利人报了数目之后,把钱收下,是现金。离开之 前,他提醒阿弗纳,把那一万块租车费尽早给巴黎的路易斯。 阿弗纳就是这样与路易斯认识的。路易斯是“爸爸”的长子,是“集团”中的 二号或三号人物——不过,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阿弗纳对“爸爸”和他的孩子 们的情况一无所知。对他们的了解是个渐进的过程。 又过了一个月,他们才见面。突击队又在拉提那待了几天,卡尔把所有的武器、 证件,甚至他们的衣服都收起来处理了,同时把新的证件和衣服发给他们。他报告 说,在突袭后的几分钟之内意大利警察就到现场了,也许这时突击队刚刚从绿色的 “菲亚特”中转到几个街区以外的货车里。卡尔说,他在警察发现“菲亚特”之前 朝里面看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会牵连到他们的东西要捡起来( 罗伯特认为他在换 手枪弹夹时掉了一个东西) 。 卡尔偷听到几个证人在跟警察谈话——意大利的调查,至少在最初阶段,是不 难偷听到的——但在卡尔看来未能提供出什么让突击队面临危险的情况来。 他们离开拉提那的时候,卡尔还要去罗马把他们留在各个藏匿之处的武器、钱 和证件收起来。但是,只有在得知其余队员在法兰克福平安无事时,他才能着手办 这件事。 罗伯特和斯蒂夫飞往苏黎世,然后从那里坐火车去法兰克福。阿弗纳和汉斯晚 一天离开,直接从罗马飞往法兰克福。过境的时候海关人员连他们的证件都没有看。 第一次报复行动——包括最困难的部分,撤离——结束了。 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星期里,他们没有等到名单上的任何恐怖分子的消息。其中 一些人可能一直在欧洲,但一直躲在中东也同样有可能——阿弗纳的突击队不能在 中东采取行动——几个月甚至几年都不会出来。还有一些也许躲在东欧或古巴,也 在他们能采取行动的区域以外。 那么,只剩下软目标了——伊弗里姆名单上的三号、五号和九号。实际上只剩 下三号马哈茂德·汉姆沙里了,五号法学教授阿尔一库拜斯和九号戏剧导演布迪亚 仍然下落不明。 马哈茂德·汉姆沙里在巴黎。 他们讨论一番之后,一致同意,最聪明的一招就是让阿弗纳去巴黎。虽然汉斯 对法国首都和语言是最为熟悉的——而阿弗纳几乎不会说法语——但汉斯最好在法 兰克福的安全屋里他自己搭起来的小小“实验室”里制作证件。阿弗纳确实也比较 熟悉巴黎。不管路易斯是谁,是给他付钱的时候了。不完成托尼交给他们的任务是 下下策。在一桩债务不能通过法律来执行的生意中,他们就倾向于通过法律之外的 一种强硬的方式来解决。不管怎样,就像罗马的托尼一样,巴黎的路易斯也许对他 们有用。 虽然他并不认为和路易斯的见面就是一个陷阱,但阿弗纳还是决定跟安德雷斯 和伊冯一起去。他同意卡尔——他们称他为“谨慎的卡尔”——的观点,即让安德 雷斯先跟他接触会安全一些。在与巴德尔一迈因霍夫的生意往来中,安德雷斯似乎 跟路易斯打过一两次交道。他向阿弗纳描述道:“有点像托尼。”也就是说,也是 一个激进的年轻人,“过了”谈论政治的“阶段”。就安德雷斯来说,他不介意再 帮一次老朋友——他已经带着欠托尼的钱去过罗马了——因为去法兰克福“红色军 团”巢穴的佣金很多。事实上,正如汉斯抱怨的那样,“我们正在让欧洲半数恐怖 分子泡在牛奶和蜂蜜里面。他们不久就会放弃俄罗斯,来给我们干活了。” 阿弗纳当然明白汉斯的意思。这是一句反语:以色列给巴德尔一迈因霍夫匪帮 提供了资金,而他们经常帮助敢死队来恐吓以色列。这是一个愚蠢的恶性循环。但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他们的工作就是找到恐怖组织头子。“打入恐怖分子 网络。”伊弗里姆曾经说。他一定知道,给恐怖分子钱是惟一的途径。 其他人也同意阿弗纳的观点。“我们的任务不是搞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伙计们。” 斯蒂夫说。“我们把这个留给那些重要人物。 而且,”他补充道。“这种事情两边都说得通。 看看安德雷斯那个家伙。他现在一定知道了他在帮我们消灭他的朋友。” 阿弗纳对此没有太大的把握。安德雷斯在突袭开始之前很久就离开了罗马。他 从来不知道阿弗纳要托尼监视的那个人的名字。 在意大利,兹威特的死没有刊登在头版。在德国,几乎没有报道这件事。安德 雷斯也许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即使听说过,也没有这样去联想。各种各样的 恐怖组织经常互相残杀。 即使安德雷斯这样去联想了,他还有可能会接受阿弗纳的解释,他只是一个佣 工,收集恐怖分子的信息是为了再卖出去。他会以为阿弗纳把它卖给了竞争对手, 而不会想到他儿时的朋友会去突袭谁——托尼也不可能告诉他。他不是傻瓜。 但汉斯是对的。这件事情有时候确实很荒谬。也许聪明一点的做法就是不要想 得太多。他们只是特工。如果他们得知老板甚至伊弗里姆秘密参与其中的话,那这 一切就会非常明显了。也许在一个更高层次上,这一切更有意义了。 在巴黎,阿弗纳让安德雷斯拨了路易斯的电话。电话号码是托尼给他的。很明 显,这是左岸一个小酒馆的电话。安德雷斯以自己的名义给路易斯留了言,告诉他 在哪几个时间可以给他宾馆回电话。 第二天晚上六点刚过,路易斯回电话了。 当时阿弗纳和安德雷斯正在安德雷斯的房间里,他拿起分机。 “你好,路易斯。”安德雷斯用法语问道。 考虑到阿弗纳,他立即改成了英语。“我有一个朋友,现在在巴黎,他给你捎 来了托尼的一个口信。” “我正等着呢。”路易斯回答道。他的声音很轻,但充满了阳刚之气,跟电视 主播的差不多。他的英语有一点口音。“如果他方便的话,告诉他今晚九点在这里 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