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罗伯特解释道,炸弹将装在汉姆沙里电话机的底部。听筒一从机座上拿起来, 就打开了雷管的保险,这时就可以发送无线电信号引爆炸弹了。 阿弗纳认为,如果真像所描述的那样,那这套装置几乎就没有什么意外了。是 几乎没有什么意外。但是,由于炸弹必须在袭击前至少半天内装好,如果汉姆沙里 夫人那天晚上决定坐下来跟她的一个朋友长谈一番怎么办? 如果附近的一个无线电 业余爱好者决定按同样频率传送,而与此同时,装有炸弹的听筒也拿了起来,会发 生什么情况? 罗伯特耸耸肩,很清楚会发生什么情况。 没有绝对的零风险。他发明的这套装置会尽量把风险降到零。如果这样阿弗纳 还觉得风险太大,他们就只好另想他法了。电话机底部没有地方装两个接受器,每 个频率不同,一个打开炸弹的保险,另外一个引爆它。 “好吧。”阿弗纳犹豫片刻之后说。“一定不要做得太大,好像我们要把他妈 的整栋楼里的人炸死似的。” “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罗伯特说。 “我得尽量塞满炸药,确保站在电话旁边的恐怖头子被炸死。而电话机里的地 方有限。” 12月6 日星期三,炸弹从比利时走私到法国。阿弗纳拿在手里又小又轻。要不 是阿弗纳记得他曾经见过信封里一盎司半的可塑炸弹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他认为几 乎伤不了人——信件炸弹是恐怖分子最喜欢的武器。 两个多月以前,慕尼黑惨案发生后没几天,“黑色九月”的一封信件炸弹在伦 敦炸死了一名以色列外交官。“希望它管用。”阿弗纳把盒子交给罗伯特时说。 同一天,突击队分成两组住进了路易斯提供的新的安全屋。他们以前一直住的 安全屋也是路易斯安排的。 12月7 日星期四,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按照计划,他们要等汉姆沙里 夫人和阿米娜离开,纳内特驾驶“雷诺”接上汉姆沙里。这时九点刚过,罗伯特和 汉斯要打扮成电话维修人员,身穿路易斯提供的制服,进入公寓,安装炸弹。罗伯 特估计,这项工作也许要花二三十分钟,只会比这少不会多。阿弗纳、斯蒂夫和卡 尔在大楼外等着——至于扮过意大利记者的卡尔,他不出现——提醒罗伯特和汉斯 有没有汉姆沙里的家人回来。 为了以防万一,路易斯安排了一对法国年轻夫妇。他们的任务就是缠着汉姆沙 里谈话,直到阿弗纳或斯蒂夫向他们示意,另外两个人已从公寓里出来。 但是,纳内特那个星期四没有出现,连汉姆沙里夫人不久以后也回到了公寓。 汉姆沙里本人根本就没有离开。 阿弗纳、卡尔、汉斯和罗伯特很快就离开了。他们已经知道,汉姆沙里的日程 安排由于某种原因改变了,再在阿雷莎大街一百七十五号前等几个小时也没有用。 这样做甚至可能有危险。只有斯蒂夫和路易斯安排的那对夫妇仍然逗留在附近。晚 上六点刚过,斯蒂夫就打电话说,汉姆沙里步行出门了,他准备跟踪他。 同伴们立即驾车回到十四区。汉姆沙里离开了,汉姆沙里夫人很可能也会离开 去幼儿园接孩子——如果汉姆沙里不是去接孩子的话。罗伯特和汉斯仍然穿着制服, 开着货车,到了一百七十五号对面最近的停车场。 阿弗纳在阿雷莎大街和蒲郎茨街拐角处的邮局——纳内特总是在这里等汉姆沙 里——等着。卡尔不出现。 阿弗纳几乎一到位斯蒂夫就打来了电话。汉姆沙里好像是去了奥斯曼大道上的 “一个阿拉伯联盟之类的大楼”( 斯蒂夫的法语比阿弗纳好不了多少,说不清是哪 栋楼) 。 如果汉姆沙里夫人不久也离开的话,那么在他们两个人回来之前,突击队至少 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 阿弗纳从邮局走了三个街区,来到阿雷莎大街一百七十五号对面罗伯特的货车 前时,看见汉姆沙里的妻子从公寓楼灯火通明的大门里出来。几乎可以肯定,她是 去幼儿园接阿米娜。机会来了。这个时间修电话有点晚了,但是邮电部门总是会对 紧急电话做出反应。而且,阿弗纳相信,在大城市里,人们在具备优雅举止的同时 也具有惊人的冷漠。即使在巴黎,门警也不再有警觉性,邻居也几乎连问都不问。 不管怎么样,突击队别无选择了。炸弹不会自己跑到电话机里去。 罗伯特和汉斯带着工具箱,消失在入口处的拱门之下。 阿弗纳一个人在阿雷莎大街的货车旁站了大约十五分钟。他希望有些口香糖。 他以为自己看见卡尔在一个街区外过马路,但黑暗之中他又不能确定。阿弗纳不知 道自己能不能及时看见汉姆沙里或他妻子,从而给罗伯特和汉斯发出警告,如果同 伴们在结束之前,他们就回来的话。 然而,几乎连撬锁的时间都还不够,罗伯特和汉斯就从街道那边溜达回来了。 “你们在开玩笑吧。”阿弗纳说。“都搞好了? ” “呃,我不知道。”罗伯特回答道。“我想明天早上就清楚了。” 12月8 日星期五,八点还不到,他们就在汉姆沙里公寓大楼街道对面各就各位 了。 罗伯特、阿弗纳和卡尔待在大约两百码以外的货车里。斯蒂夫和汉斯待在离入 口处较近的小车里。后者起着卫兵的作用,同时保证汉姆沙里夫人或者孩子在不该 回来的时候回来。那天上午,路易斯的人不在场。 大约8 点30分,汉姆沙里的妻子和女儿从大楼里出来。他们朝不远处的公共汽 车站走去。由于纳内特随时都可能打电话,所以必须迅速行动。 卡尔从货车里出来,走到五十码以外的一家小酒馆旁的公用电话亭。他转了几 圈,看看透过窗户他和阿弗纳能否清楚地看见对方。然后他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货车上,阿弗纳扫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罗伯特。罗伯特此时也望着卡尔的方向。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一根手指轻轻地放在索环开关上。 卡尔站在电话旁,把听筒凑到耳边。他的嘴唇似乎在动,但是距离太远,无法 听见他说的话,甚至无法确知他是否在说话。即使现在他把烟斗衔在嘴里都无济于 事。然而,阿弗纳看的不是卡尔的嘴巴,而是他的右手。 卡尔慢慢地、从容地、有点造作地把右手举了起来,举到了头顶。他的手指稍 稍动了一下。 这是一个信号。 阿弗纳感到他身旁的罗伯特紧张了。他也一定看见了卡尔发出的信号——但是 只有阿弗纳下令之后他才能动作。“开始! ”阿弗纳猛喝一声。眼睛本能地向一百 七十五号外面望去。 他没有听见身旁索环开关的咔嗒声,也没有听见任何爆炸声。但他看见了空中 沿着前面的墙边突然出现了一道微光,整个大楼仿佛颤抖了一下。他看见由于强大 的冲击力,一扇窗户的玻璃呈十字形裂开了。 几个过路人驻足观望。 有人打开二楼阳台上的落地窗,朝楼下的街上看了看,然后伸长脖子想朝上面 的窗户看。 卡尔果断地向货车走来。 他们成功了。 他们又成功了。 晚上,他们搞不清情况如何。他们坐在安全屋里看电视,查阅最新的报纸。汉 姆沙里还活着。毫无疑问,伤得很重。但从报道来看,无法知道他能不能活下去。 他被送到了法布圣雅克街的科山医院——虽然另一家医院圣约瑟医院近一点,但当 时救护车的车头也许正朝着相反的方向——他也许已经告诉了警察,在爆炸前有个 意大利记者给他打过电话。 电话里卡尔告诉其他人,汉姆沙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有些沙哑,好像刚 刚醒来。卡尔搞不清是不是他的声音,他告诉他,他是那个意大利记者,给他打电 话是想采访他,然后问他是不是汉姆沙里博士。听到电话那头回答——是,我就是 ——时,卡尔挠了挠头顶。 罗伯特似乎特别不安,甚至替自己辩护。 他说他应该使炸药的威力更大一些。但是,他们都说不能伤及其他人,所以他 得设法确保炸弹的影响只限于这间屋子。按照早些时候的新闻报道,当局仍然不知 道爆炸的原因,认为“蓄意破坏”的可能性极小。阿弗纳不太担心。即使汉姆沙里 能活下去,他在很长时间里也失去了活动能力,也许永远失去了活动能力。至于他 会告诉警察关于“意大利记者”的事,这似乎也无所谓。他们也许最终会把记者和 爆炸联系起来——他们最后也许会发现是一颗电话炸弹,尽管炸弹的威力很大—— 但是到那个时候,卡尔已经走了很久,突击队再也不会用这种办法了。 他们在巴黎的安全屋里又住了两个晚上,把货车、小汽车和一些手枪还给了路 易斯。他们把欠的钱付了——总共二十万,在以前几周他们已付给路易斯十五万— —然后,他们各自乘坐飞机,用跟入境时不同的护照,于12月10日飞回了法兰克福。 这天是星期天,警察蜂拥至巴黎各机场,但没有人怀疑他们。从这一点他们就知道, 汉姆沙里还活着。 阿弗纳没有飞往法兰克福,而是去了纽约。 他这一趟的公开理由是因为一个传闻——这次不是路易斯告诉他的,而是汉斯 以前在巴黎的一个线人——阿里·哈桑·萨拉米或一些高层恐怖分子要到那里去, 协调有关在肯尼迪机场跟黑豹党人一起袭击一架以色列航空公司飞机的事宜。虽然 是个传闻,但也值得核实一下,尽管他并不真的相信。 萨拉米是一个具有相当贵族气质的恐怖分子,个性鲜明,与黑豹党人不可能有 很多共同利益。 阿弗纳去纽约也有私人原因,他想给肖莎娜找一套公寓。 他在心里列举了以下几个原因:第一,他想她了。实际上比他想象的更想她。 在执行任务期间,有的任务可能要持续好几年,他也许无法回以色列看她,他也根 本不应该回去。 某些特别紧急的情况下除外——这之后,还让不让他出来继续执行任务还值得 怀疑。其他人——除没有结婚的斯蒂夫之外——都把家人弄出了以色列,而且已经 去看过他们一两次了。 第二,他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一种来自第六感觉的警告,即使在任务完成以后, 他也不能回到以色列生活了。他不能回去——也许有一个理由——也许是这次行动 上的,也许不是。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不去纽约? 毕竟,阿弗纳一直想在 美国生活( 想做个美国人,用他母亲的话来说) ,他去过纽约几次,他的想法仍然 没有改变。至于肖莎娜,如果她到了纽约——作为执行任务期间的一种临时安排, 他们偶尔可以见见面——也许会喜欢上纽约的,也许她不会坚持回以色列生活的。 还有第三个原因,阿弗纳需要肖莎娜。 他才二十五岁。自9 月以来他没跟女人上过床,他当然会盯着女人看,但他从 不做任何事情。也许他想忠于妻子,也许仅仅因为压力太大了。据阿弗纳所知,除 斯蒂夫之外,其他人也完全没有性爱。当然,他们有时可以见到妻子,或者他们并 不需要——他们从来没谈过这个话题。但是阿弗纳需要,非常需要。 他在纽约西南部的布鲁克林租了一套只有一问卧室的公寓。这栋楼里允许养宠 物,所以肖莎娜也可以把查理带来。4 月份的首期款已经付了,到那时他们的孩子 应该有3 个月大了。 12月20日——阿弗纳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日子——当时他已回到法兰克福,他 给肖莎娜打了一个电话。简直难以置信。她在电话里给他说了一件事情,他从来没 有想到这件事情会从她嘴里说出来,没有想到会从一个土生土长的以色列人口中说 出来,也没想到会从一个丈夫正在执行任务的以色列妻子的口中说出来。“预产期 是25号,”肖莎娜说。“我希望你在身边。” 一时间,阿弗纳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后来他说:“我会过来的。” “不,你不能。”肖莎娜说。很显然,跟阿弗纳的回答比起来,她刚才提出的 要求更让她感到震惊。“别愚蠢了。我不是当真的。 我这里都安排好了,25号就去医院,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是开玩笑的,你不 必担心。” “我会来的。”阿弗纳重复道。接着他补充道:“别对任何人说。” 两天后,阿弗纳携带一本德国护照,跟同伴们一句话都没说,在完全违反行动 指令的情况下,潜回了特拉维夫。他知道他的做法是不能原谅的。如果他被自己人 看到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想结局就是彻底变成一个令人厌恶的人。如果 被对方的人看见了,他就会使这项任务、自己的性命以及同伴们的性命面临危险。 他在非法过境时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因为它事关重大,同时还因为阿弗纳跟大多 数同胞一样,以色列的安全观念有点太强烈了。这个想法并不是毫无根据——以色 列的反情报水平世界一流——但跟许多人一样,阿弗纳相信其反情报水平比这还要 好。事实上并非如此。由于阿弗纳相信以色列的反情报部门绝对不会出错,所以他 只好冒险拼命一搏了。他成功了。 阿弗纳在特拉维夫待了四天,除了他母亲和肖莎娜之外,谁也没见。他甚至不 敢去见他父亲——或者跟肖莎娜一起去医院。但是,在婴儿出生之后的一天深夜, 他假装孩子的叔叔,让值夜班的护士让他看了一眼。护士告诉他,是个女孩,她是 阿弗纳见过的最丑陋的东西。 肖莎娜让阿弗纳吃了一惊。他以为有一场争执的,但她似乎也想去美国。“我 不在意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待着。”她说。“我不在意一年是否只能见你两次, 我不希望女儿是由爷爷、奶奶帮我们带大的。” 他们决定4 月去纽约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