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罗伯特和汉斯要在穆扎斯的房间里放入颗燃烧弹,这些炸弹里面是一种易燃的 镁一样的物质,爆炸时没有强烈的爆发力。起爆时有点像鞭炮,它们会“哗哗哗” 地快速移动,立即吸干室内的氧气。虽然无疑会杀死室内所有的人,但不会让房间 里起火。它们就相当于一道闪光,一两秒钟之后就会自动熄灭。 按照原来的设计,这种炸弹是用来投掷的,就像手榴弹,而他们能弄到的炸弹 只有这个。 这种炸弹没有安全保证,如果有人碰巧用那个频率发出了一个信号,炸弹就会 爆炸,但罗伯特主要关心的还是燃烧材料本身,他觉得太陈旧了,性能不稳定,安 全没保障。他担心它会自己爆炸——或者根本就不爆炸。 他从那个希腊供应商那里买了十二颗炸弹,但他只用了八颗自认为状态最好的, 装上了无线电接收器,还有四颗仍在旅行包里。如果炸弹有用的话,八颗就够了。 罗伯特和汉斯离开酒店时,9 点刚过。 跟巴黎和塞浦路斯复杂得多的饵雷不一样,这些“自制的”燃烧弹非常难以放 置和藏匿。 不过,真正的难题不在时间,因为克格勃喜欢工作到很晚。根据监视员的报告, 那辆黑色的“梅赛德斯”以前从来没有在午夜之前送穆扎斯回酒店。 所以,时间没有多大关系,突击队的车停在那里,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雅典 是一座不夜城,有些餐馆——尤其是普拉卡商业区,可以跟伦敦的“苏活区”媲美 ——十点以后才开始营业。 然而,几个小时过去了,穆扎斯还没有回来。凌晨三点左右,阿弗纳、罗伯特 和汉斯在街上走了一会,商议了一下。再过一两个小时天就亮了,酒店里路易斯的 那个人——那个让他们进入穆扎斯房间里的人——肯定已经下班了。他们需要他跟 穆扎斯一起乘电梯上楼,然后下来向他们示意,穆扎斯独自进了他的房间( 酒店里 还住着其他阿拉伯人,这个时候穆扎斯不可能到他们的房间去,也不可能请他们到 自己的房间里来,但阿弗纳还是不想冒险) 。他们很快就得决定是否让这次行动流 产。 如果他们决定让行动流产,那穆扎斯房间里的那些炸弹怎么办? 留在房间里是 不可能的。 回去把炸弹拆下来又非常危险,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正在拆的时候穆扎斯会回来, 而且还因为炸弹会自行爆炸。 那就只剩下一种选择,把炸弹在空房间里引爆。 阿弗纳讨厌这样做,这样做就意味着他们失败了——袭击不在名单上的那个目 标失败了,袭击这个未经授权的目标成功了是一回事,而失败了则完全不是那么回 事,只有他们的人才干这样的事:因为没计划好,炸了一个空房间。把它当作对穆 扎斯的一个警告也有道理,但实际上,恐怖分子——或者克格勃——“警告”是不 会让他们善罢甘休的;只有逼迫才能让他们住手。只有迫使他们看到缔造和平比发 动战争的结果更好,他们才会去缔造和平。这正是以色列人思想和经验的精髓。在 他们弯腰时打几枪警告他们,一点用处都没有。相反,穆扎斯和他的主人们会把这 件事看作是自己的胜利,让犹太人受挫只会给他们壮胆。 汉斯和罗伯特同意这个看法。他们愿意再等一个小时,之后就要采取行动了。 凌晨四点——一小时后——他们决定再等半个小时——绝对只能等半个小时了。 如果穆扎斯4 点30分还不回来,他们就要做点事情了。 4 点25分,黑色“梅赛德斯”出现在索科拉特欧斯街。 但没有在大门口停。车速慢下来之后,它停在了大约三十码以外的路边。阿弗 纳听不见引擎到底熄火没有,但车灯是关了。 大约一分钟后,“梅赛德斯”车里出现了一个人。由于光线太暗,看不出车里 那个人是谁,甚至是两个人还是有更多人都看不出来。车门最终打开时,车内的灯 光亮了一两秒钟。千真万确,从车里出来的那个人是扎伊德·穆扎斯。另外一个人 仍然坐在后面,第三个人坐在驾驶座上,戴着司机帽。穆扎斯把门关上时,车里的 灯熄了,但外面的灯没有打开。穆扎斯通过大门走进酒店大堂时,车灯仍然没有打 开。 很显然,那些俄国人在等他。为什么,因为他们希望穆扎斯回来? 有可能。 穆扎斯也许要上楼去取什么东西给他的克格勃联络人。他也许要上楼打点行当, 办理退房手续,那些俄国人也许正等着送他到一处安全屋或机场搭乘早班机。 几秒钟之后,路易斯酒店里的那个人出来示意他们,穆扎斯已经独自进了他的 房间。 那个信号也是要罗伯特引爆炸弹。在这种情况下,阿弗纳知道罗伯特不用再等 他另外发信号了。如果阿弗纳希望这次任务流产,他就会在那个希腊人从酒店里出 来之前让罗伯特知道。 阿弗纳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他要阻止罗伯特吗? 俄国人近在咫尺,这是个没有 预料到的情况。但这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他现在阻止罗伯特的话,那穆扎斯房间里 的那些炸弹怎么办? 很显然,不能弄走,但如果留在房间里的话,也许会伤及无辜。 如果炸弹没有爆炸,被发现了,当局就很有可能查到它的来源。各种可能性都存在。 那个卖炸弹的见过罗伯特,他就有可能被捕…… 阿弗纳别无选择。酒店里雇来的那个希腊人走出大门,伸伸懒腰,打着哈欠, 脱下帽子,挠了几下脑袋,然后转身走进酒店。 阿弗纳的视线本能地投向五楼墙上那排窗户。穆扎斯跟许多阿拉伯人一样,喜 欢住在五楼,因为——吉利。阿弗纳搞不清到底是哪扇窗户。罗伯特这次装炸弹时 不像在塞浦路斯装六颗小炸弹那么精确,但立即就能看见火光冲天了。即使他没有 正好看着那扇窗户,但他能看见火光。 他什么也没看见。 那个希腊人回到酒店里一定有一分钟了,可什么也没发生。 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阿弗纳想看看罗伯特和汉斯在车里干什么,但不可能了。难道罗伯特误解他的 意思了? 难道他在等待阿弗纳的信号,也不可能。 俄国人的那辆“梅赛德斯”一动不动。那个不吉利的黑色物静静地停在五十码 以外的路边。 突然,罗伯特的车门开了,罗伯特——不,是汉斯! 提着罗伯特装炸药的旅行 包从车子里出来。使阿弗纳感到震惊的是,汉斯向大门走去了,手里提着那个袋子, 径直走进酒店,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汉斯看起来好像疯了,从他走路的样子就能 看出来。通常,他走路的姿态有点僵硬、谨慎,很像一个老人。而现在他却迈着大 步,步伐坚定、流畅,下巴翘得高高的。阿弗纳感到如此震惊,以至于迟疑了好几 秒钟。汉斯走进酒店时,连朝他这个方向看都没看。很清楚,他的意思并不是要阿 弗纳采取行动,而是在这种情况下,阿弗纳不能只是待在车里。 “把车子发动起来,”他对希腊人说。希腊人一直局促不安地看着他。“明白 吗? 什么也别干,把车子发动起来就行了。” 接着,他从“因帕拉”里跳出来,大步流星地穿过大街。 酒店大堂里静悄悄的。前台没有人,也不见汉斯和他的那个希腊联络人。阿弗 纳看看电梯,指示灯正指向五楼。他环顾空无一人的大堂,努力回想酒店的布局。 有一扇门,是员工通道,还有一扇门,通向楼梯井,是安全出口。如果电梯停在五 楼,汉斯一定上了五楼。如果他上了五楼,这个时候让电梯下到一楼就危险了。阿 弗纳向楼梯井走去。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爆炸声。虽然声音不大,但确实是爆炸的声音。声音低沉 而模糊,没有一点回音。是一种低频率的震动,他感觉是从脚底下发出来的。阿弗 纳看见电梯门上的指示灯不停地变化。他泄气地靠在墙上,手向臀部摸去。 电梯门打开了。汉斯出来了,脸色苍白。 那个希腊人跟在后面,精神错乱一般,向汉斯挥舞着拳头,嘴里说着含糊不清 的希腊语,手里提着那个旅行包。 “他妈的罗伯特,他妈的遥控器,”汉斯一看见阿弗纳就说。“我只好自己动 手了。” “快点,”阿弗纳指着员工通道门回答道。 “走这里。” 他抓住希腊人的肩膀,把他推到汉斯后面。 他们穿过一间半地下室,再下半段楼梯,走过一段昏暗的楼道就到了大街上。 汉斯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希腊人跟在后面,手舞足蹈,唠叨不停。阿弗纳走在最 后。还有几个台阶就到出口了。汉斯打开门,阿弗纳位置较低,但也能看见外面的 人行道。他还看见了别的东西。 那辆黑色的“梅赛德斯”正好停在他们前面。他们恰好从俄国人等的地方出来 了。阿弗纳不可能想到这一点。他们完全可以跟进来的时候一样,从大门出去,但 是他们没有。 他必须聪明行事,绝对不要原路返回,要把敌人弄糊涂。这样才是聪明人的做 法。 这一次却弄巧成拙了。 汉斯看见俄国人的车,停了下来。后座上的那个克格勃已经把车门打开一半, 正准备从车里出来。他一定听到了爆炸声,也一定看见了那道火光。他很可能是要 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而就在这时,爆炸声刚过,几个人就从他面前的侧门里冲出 来。俄国人肯定以为是他们干的。 确实是这样的。虽然他仍然站在半开的车门后面,但他的右手开始向左腋下伸 去。 克格勃准备拔枪了。 阿弗纳后来想,他也许误解了他的意思。 也许那个俄国人——毕竟也是个特工,要考虑掩护自己——并不是去拔枪。他 们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为什么要干涉? 无论那个俄国人如何精明,他都不可能 肯定酒店里发生的一切会跟自己有关。他没有理由阻止这三个陌生人从他面前经过。 拔枪完全是一种条件反射,未经任何思索。那个俄国人跟汉斯和阿弗纳一样,训练 有素,能够作出一触即发的反应。跟没有任何疑虑的目击者和无辜的路人不一样, 他在车里等的时候精神是紧张的。这也许是职业训练的一个缺陷,让人警惕得过头 了,使人条件反射似的迅速作出反应。他的反应时间太短了,一触即发。一个正常 的人会感到吃惊、冷漠、犹豫不决或不知所措,而这些能力他们都失去了。也许正 是那片刻的延误和稍稍的迟缓——说来非常奇怪——给每天的生活增添了一丝安全 感。 如果说阿弗纳误以为俄国人拔枪的话,那么汉斯也是这么想的。他看见克格勃 的手移动时也是这么想的。 汉斯首先开枪了,就像以前训练时那样,连开了两枪。 那个俄国人左手抓着车门框,右手还在摸索手枪皮套时,阿弗纳也开了两枪。 阿弗纳是站在台阶的最底端开的枪,有一个角度,他想通过打开的车窗击中目标, 他知道低速子弹打不穿“梅赛德斯”钢制的车门。实际上,他看见汉斯的子弹打中 了,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子弹打中没有。他希望自己没有打中。 不管打没打中,那个俄国人已经朝后倒在座位上。坐在驾驶座上的同伴伸出手 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朝里面拖了拖。那个司机一定非常有力,他用一只手就把那个 受伤的人拖进了车里,然后砰地把门关上。克格勃的“梅赛德斯”摇摆着车尾疾驰 而去时,车轮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阿弗纳一边把枪收起来,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抓着那个希腊人的衣领。此举是 多余的,酒店里那个希腊服务员已经吓昏过去了。 远处的大街上,罗伯特的汽车咆哮着发动起来。车子转过一个“U ”形弯道, 眨眼之间来到他们面前。阿弗纳把希腊人紧紧抓在手上的旅行包夺过来,推着他在 汉斯后面上了罗伯特的车。然后他向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绿色“因帕拉”跑去。车 里的那个希腊人把车门打开。“开车,”他边上车边对他说。“不要太快,明白吗 ?” 那个希腊人点点头。他跟他那位同胞不一样,非常镇定。阿弗纳这时想,即使 他看见了刚才的枪战,一定没看见就在他眼前爆炸的燃烧弹。 他们回到安全屋,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