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要给我的弟弟打电话。我要贝尔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你怎么付得起他的机票? ”肖莎娜问道。 “别担心,”阿弗纳说。“我会搞到钱的。” 他所谓的搞到钱就是从他的朋友,他开的出租车的业主那里去借,并答应每周 偿还一部分。母亲最喜欢的小弟弟现在已经二十一岁了,刚刚服完兵役。在阿弗纳 看来,他一直是个头发蓬乱、骨瘦如柴的小孩。当年他一边在部队里服兵役,一边 照顾他。如果他回来休两天假,母亲就会说:“帮我一个忙,今天下午带一下你弟 弟,让我去买点东西。只要几个小时就行。” 贝尔按计划到达。他长得跟父亲一模一样。阿弗纳想,他希望自己也是这副长 相: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比德国人还像德国人。只是不太高。父亲年轻的时 候比现在高。但是小弟弟身材非常好:肩宽腰细,二者相差七英寸。嘴唇很薄,咧 嘴一笑时显得很傲慢。这个男孩喜欢纽约,似乎仍然非常崇拜阿弗纳,对照看葛拉 也不介意。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他回家的时候,虽然不是脸色苍白,但也是相当震惊的。他 回家的时候紧紧地抓住葛拉,并且给阿弗纳讲述了下面这段经历。 他在离幼儿园的大门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等侄女出来。这时,一辆外国车突然停 下来,两个年轻人从车上下来。当葛拉和其他孩子出来向他跑来的时候,那两个年 轻人动手了。 其中一个人挡在他面前,另外一个人去抓小女孩。 “后来呢? ”阿弗纳问道。他克制着自己不让声音颤抖。 “这时在我身后正好来了一两个警察。” 贝尔说。“他们刚刚转过街角,我没有看见他们。那个挡在我面前的人对另外 一个人喊‘警察! ’而且两个人都上了车时,我才知道警察来了。” “他喊‘警察! ’? ” “可笑就可笑在这里,”他的弟弟回答道。 “那个家伙用希伯来语喊‘警察! ’。” 不管是阿弗纳还是肖莎娜都没有把阿弗纳跟“穆萨德”的芥蒂告诉贝尔。他什 么也不知道。他的这次经历不可能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这样的危险确实存在,这点 大家都知道。 阿弗纳之所以警告他,要他密切注视他的女儿,就是因为纽约的大街上有很多 犯罪活动,包括绑架和调戏儿童。 也不是提醒他之后他才讲出两个年轻人用希伯来语喊“警察! ”这段经历的。 在阿弗纳看来,确有其事。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只有一种反应。 阿弗纳开始工作了。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里他也在工作,每件事都是他一个人 干的。 这次行动必须由他一个人干。他对谁都没有说,连肖莎娜都没有说。他干得很 慢,很仔细,有条不紊。他的干法跟“他们”教给他的方法一模一样,不留痕迹, 不让别人猜疑,洞察一切而又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他从来没有这次干得这么漂亮。 一个星期以后一切准备就绪。 1976年1 月的一个星期二,上午十点钟,他走进了以色列领事馆。 “你胆敢,”那个保安说。阿弗纳进去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秘书,正在向他 抗议。 “你胆敢这样走进来。你是想回来签名的吧? ” 阿弗纳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请让我说,”他对那个人说。“我说完了,你再说。你想说什么都行。但我 还没有说完之前,你不要开口。 “你们这些家伙想绑架我的女儿。这个事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因为这件 事发生在纽约,所以跟你有关系。也许你不知道,但我不管。我只认识你,我就要 你负责。” 阿弗纳打开信封,拿出六张照片,摊在保安面前。照片上的孩子从四个到七个 不等,其中两个是男孩,四个是女孩。都是黑白的动态照片,从远处拍摄的。有的 是在操场上拍的,有的是在校园里拍的,有的是在大街上拍的。“你认识他们吗? ” 阿弗纳问那个人。 “你应该认识,因为其中一个就是你的女儿。” 那个人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照片。 “你们这些人有工作,”阿弗纳说,“有漂亮房子住,孩子有好学校上。你知 道吧,我知道你们住在哪里,我也知道你们的孩子在哪里上学。” “我自己无所谓,”阿弗纳继续说,“但请务必保证我女儿的安全。如果你们 聪明的话,就会派警卫。你们务必保证她的安全,连意外都不要发牛在她身上。你 明白吗? 甚至保证她别从操场上的秋千上掉下来,冈为我要你负责。如果我的女儿 发生什么,你们所有人的孩子我都不会放过。我希望你们知道:我是绝对认真的。” 那个保安的声音在颤抖。 “你女儿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说着,摊开双手。“相信我。” “你相信我,”阿弗纳回答道。“你知道,或者不知道,我都不关心。但有人 知道,所以你帮你自己一,一个忙,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把这些照片传看一下, 把我的话告诉他们。” 阿弗纳站起来,那个保安也跟他一起站起来。“喂,你疯了。”那个人说。 “你应该去看医生,我明确告诉你,你那都是猜测。”他跟在阿弗纳后面走到了门 口,嘴里一直说个不停。阿弗纳什么也没说。他打开门时才转过身来。 “你还年轻,”他对那个保安说。“什么都不了解,甚至对我也不太了解。请 把这件事跟别人讲一讲,别一个人处理这件事。” 阿弗纳离开了领事馆,他没想搬家或者改变家人的作息规律。大约一个月过去 了,他没有收到一个电话,也没有收到一封信。 没有发生类似事件。后来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个在以色列航空公司当保安的熟人 的电话。 他们以前在一起当过空中警官,那似乎是非常遥远的过去了,好像有一百年了。 “他们让我给你打个电话,”那个人说。 “你星期五能来曼哈顿的酒店吗? 房间跟以前一样,十点钟行吗? 有人想见你。” 一定是伊弗里姆。 “好,”阿弗纳回答道。“告诉他我去。” 星期五那天,伊弗里姆打开酒店的门时没有跟他握手。他站在一旁让阿弗纳进 去,然后背对着他走到窗户旁。“我之所以想见你只有一个原因。”他对阿弗纳说, 没有转过身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以为我们要屈服到什么程度? ” 阿弗纳没有答话。伊弗里姆转过身来看着他。 “你以为我们绑架小女孩? ”他问道。“你说的是恐怖分子还是你的祖国? ” 阿弗纳觉得,他的表现太棒了。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我的钱在哪里? ”他问伊弗里姆。 “你的钱!'’伊弗里姆朝阿弗纳走近了一点。好像第一次见到他似的看着他, 十分惊愕。“你想跟我谈的就是钱吗? 你怎么了? ” “也许我年纪大了一点,”阿弗纳说。“变得聪明了一点。” “我简直不相信是在跟你说话,”伊弗里姆说。“不相信是在跟一个以色列人 说话,更不相信是在跟一个受过你这种训练、有你这种背景、来自你这种家庭和有 你这样的父母亲的人说话。如果你母亲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她会怎么说? ” 阿弗纳生气了。“我母亲会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他对伊弗里姆说。“因为她 对情况不了解,而你了解。” “对不起,”伊弗里姆说,“也许我很天真,头脑简单,因为我不太了解情况。 也许我应该来美国向你学习。也许每个人坐进战车之前都应该要一笔钱。也许每个 伞兵在跳下去之前我们应该给他们发一些股票。这个主意不错,我会提出来。我应 该表扬你,而且会告诉他们是你想到的这个主意。 “你以为只有你在从事危险的事业吗? ” 伊弗里姆开始踱来踱去,为下面要说的话做准备。“你以为你干的活很特殊吗 ?你记得你祖国的历史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比你艰苦得多的条件下承担着危险得多 的任务吗? 你知道有多少人失去了四肢,又有多少人牺牲吗? “你以为以色列的钱 就是用来干这个的吗? 让你享受愉快的退休生活的吗? 而你的伙伴却不这样想,他 还在工作。如果你没有勇气,没有人要你成为一个英雄。回来像其他人一样尽你自 己的本分,也许我们还可以谈一谈钱。” 伊弗里姆停下来等阿弗纳说,但阿弗纳什么也不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 伊弗里姆终于开口了:“啊——我们可以称它为辞职吗? ” “我首先问你一个问题,”阿弗纳说,“三年前,你们为什么选择我? ” 伊弗里姆鼻子里哼了一下说:“问得很好,”他嘲笑道。“虽然我也希望知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还是告诉你我们的想法吧。 我们觉得——你部队里的人是这样说的——你永不言弃。也许你不够强壮,跑 得也不够快,但你始终在跑。那些块头比你大,跑得也比你快的人已经躺下了,你 还在跑。 “这是你的司令官说的。你很顽强,我们认为我们需要一个顽强的小伙子。” “如果你们认为我顽强,”阿弗纳说,“那你们为什么认为我会不再要钱? 为 什么认为我会让你们用谎言来欺骗我,让你们威胁我的家人? 如果我顽强的话。” “跟你没法谈了,”伊弗里姆生气地说。 “你又回到钱上了,看来不管你干什么都是为了钱。” “你这样说应该坦然无愧,”阿弗纳说,“你知道我当初什么都没有要。我们 都没有要。是你向我们承诺的,所以现在你欠我的,就这么回事。不是因为我做了 什么,而是因为你承诺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承诺,也许因为你对谁都没有信心, 对谁都不信任——难道不是这样吗? ——但是,你承诺了。” “你承诺了,你承诺了,”伊弗里姆说,“你就像个五岁的孩子! 我从来没有 见过你这种人。你说你干这个不是为了钱,那么你现在有什么问题? 既然你干这个 不是为了钱,而没有得到钱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阿弗纳盯着伊弗里姆看了几秒钟,开始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是情不自禁的。 伊弗里姆刚才说的那些,就如同许多年前自己还小的时候父亲给他讲过的一个笑话, 一个老掉牙的笑话。那时他们还住在雷霍沃特。他至今还记得。 一个加里西亚人和一个“野客”在分一盘蛋糕,只剩下两块了,一块大的和一 块小的。 “你来选,”“野客”说。加里西亚人毫不犹豫地选了那块大的。 “那很正常。”“野客”说。 “哇,你怎么办? ”加里西亚人嘴里满满的,问道。 “我当然就拿那块小的。”“野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