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进入三级 1989年1 1 月1 3 日,星期一 时间已是星期一上午,即多戈德解剖053 猴的第二天。他决定让迪特里克港的 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院关注他的猴子们。他曾听说那个地方拥有能够鉴别猴类 疾病的专家,而且他想获得对于这一疾病的肯定的确认。迪特里克港位于雷斯顿西 北边,波拖马可河对岸,大约一小时车程。 多戈德同一位名叫彼得·加尔林的病毒学家结束了电话交谈( 后者是军方的非 军职人员) 。加尔林以研究猴类病毒而闻名。他们两人以前从未交谈过。多戈德对 加尔林说,“我认为我们的猴子感染了某种SHF(猿出血热病毒) 。当你切开脾脏时, 它看起来就像意大利腊肠。”多戈德想请加尔林来看看一些样本,然后给作诊断, 加尔林欣然同意了。这个问题吸引了加尔林的好奇心。 加尔林一生的大多数时间工作在研究院里,在此之前,他生活在中美洲的热带 雨林里,忙于搜寻病毒( 他曾经发现过好几种先前未知的毒株) 。他戴着金属框眼 镜,金色的头发已经渐渐变得灰白,面容友善而活泼,具有冷静的幽默感。加尔林 生来就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他在“克姆图灵”生化防护服中度过了大量的时光。他 的研究方向是防御高危病毒——研制疫苗以及药物治疗。他从事热带雨林病毒方面 的基础医学研究,冷面杀手和来路不明者就是他的研究对象。他刻意不去考虑高危 微生物的影响。他告诉自己,如果你真的考虑它,你可能会决定选择另一种生活方 式。 加尔林和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三个孩子居住在瑟蒙特,距离贾克斯一家不太远, 他们住在砖砌的平房里,门外是白色的尖桩栅栏。栅栏环绕着一块没有树木的庭院, 一辆大型褐色轿车停放在车库里。尽管两家之间住得比较近,加尔林一家却没有同 贾克斯一家交往,因为他们孩子的年龄不一样,以及这两家有着不同的生活风格。 加尔林定期修剪他的草坪,以保持青草整齐,这样他的邻居们就不会认为他是 个邋遢的人了。在郊区的街坊四邻这些外人的眼中看来,他过着一种几乎毫无特色 的生活,而且当他钻进他那辆沾着泥浆的汽车时,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前往高危地带 工作,尽管汽车上的牌照是个毫无意义的金属板,上面写着LASSA(拉沙) 。“拉沙” 是一种来自西非的4 级生物危害病毒,它是加尔林最钟爱的一类生命体——从某种 意义上说,他认为这种病毒是迷人而美丽的。事实上,他的双手曾隔着手套拿过所 有已知的高危微生物,除了埃博拉病毒和马尔堡病毒。当人们问他为何不与它们打 交道时,他回答说,“我不是特别想死。” 与多戈德电话交谈之后,有件事让加尔林感到惊讶和烦恼。第二天,053 猴的 几小块冻肉由信使送到了研究院。令他恼火的是,这几块肉是用铝箔包裹的,就像 几块吃剩的热狗。 这种热狗般的肉就是053 猴的脾脏,它周围的冰块被染成了红色,已经开始融 化,落下一些水滴。样本中还包含一支试管,里面盛放着这只猴子的咽洗液和少量 血清。加尔林把这些样本拿进一个3 级生物安全实验室。3 级区域中的空气维持着 负的压强,这样可以防止气体渗漏出去,不过你在那里不需要穿上宇航服,在3 级 区域工作的人们的衣着就像手术室里的外科医生一样。加尔林戴着纸质外科口罩, 穿着一件外科刷手衣,戴着一双橡皮手套。他剥去外面的锡纸。一位病理学家站在 他身旁,协助他完成这项工作。当他们捅开锡纸时,小块的脾脏在锡纸上翻滚着— —坚硬的粉红色的肉片,与多戈德描述的相同。他想,这种肉就像你在学校餐厅里 吃到的神秘的肉片一样。加尔林转过身子,对助手谈论道:“幸运的是这并非马尔 堡病毒。”两人轻声笑了起来。 当天晚些时候,加尔林打电话给多戈德,对他说了大概这样的话.“让我来告 诉你怎么把样本送到我们这里来吧。这里的人们或许有些微的偏执狂,不过他们会 心烦不安的,特别是当你送来一个样本后,它却落到了地毯上。” 鉴别病毒的方法之一,是让它在一瓶盛有活细胞的水中生长。你把病毒样本滴 入瓶中之后,病毒会在细胞之间扩散开来。如果病毒喜爱这种细胞,它就会进行繁 殖。仅仅一两个病毒就能在几天之内演变成十亿个病毒——在拇指那么小的瓶子里, 病毒的数量居然有中国人口那么多。 一位名叫琼·罗德里克的技术员培养了这种来自053 猴的未知微生物。她用研 钵和碾槌把一块猴脾脏压碎了,于是制成了血液的糊状物。她使这些糊状物落入盛 有猴肾脏活细胞的长颈瓶中。罗德里克提取了053 猴的少量咽洗液,把它放进一个 长颈瓶中,还提取了这只猴的一些血清,放进另一个长颈瓶中。最后,她的支架上 放满了长颈瓶。她把这些瓶子拿到一个温热装置( 孵育器,温度维持为体温) 中, 期待什么东西会渐渐生长。培养病毒生长非常类似于酿造啤酒。你遵从配方,并且 保持酿造过程细致而温暖,直到某些事情发生。 多戈德第二天没有造访猴舍,不过他打了一个电话给那儿的管理员比尔,询问 事态的发展。伏特报告说所有的动物看起来情况良好。前一天晚上没有发现死亡的 动物。疾病似乎自然消退了。雷斯顿的事情仿佛正在平息下来,于是多戈德感到放 心了,他的公司总算躲避了一颗子弹。 但是军方的那些人正在对猴子的样本做些什么呢? 他打电话给加尔林,了解到 时间太早了,以至于不能知道任何结果。因为培育病毒需要花费好几天时间。 又过了一天,比尔向多戈德报告了坏消息。F 房中的八只猴子已经停止进食, 正处于死亡的边缘。事态又复原了。 多戈德匆忙赶到猴舍,他发现那里的状况已经突然恶化了。更多的动物眯着眼 睛,目光呆滞,眼睑呈椭圆形。不论这种东西是什么,它正以自己的方式稳固地穿 梭于F 房中。至此,这个房间里已经足足有一半动物死掉了。如果不采取措施阻止 这种东西,它将会杀害房间里的所有动物。渐渐地,多戈德渴望获得来自加尔林的 消息。 11月16日,星期四,伴随这一天的来临,猴舍那边传来了消息,F 房附近沿着 走廊的房间里的猴子也开始死亡了。临近中午时,多戈德接到加尔林的电话。研究 院的一位病理学家对肉片进行了十分仔细的检查,初步诊断是猿出血热——对人类 无害,而对猴子致命。 现在,多戈德清楚自己必须尽快行动,在病毒传播到整座猴舍之前控制住疾病 的蔓延。猿出血热在猴子之间具有高度的传染性。当天下午,他沿着利兹堡大道驱 车前往雷斯顿的办公区。晚上五点钟,天色黯淡而多雨,冬天临近了。正当人们从 华盛顿下班涌回家的时候,他与另一位“黑泽尔顿”动物医生给F 房里的所有猴子 都注射了致命剂量的麻醉药。很快就完事了。猴子们在数分钟之内全部毙命。 多戈德剖开八具看起来健康的尸体,看看能否发现它们体内的猿出血热症状。 令他十分惊讶的是,它们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让他非常困惑。牺牲猴子 是一项艰巨的、令人讨厌、使人沮丧的任务。他知道这个房间里存在某种疾病,而 这些猴子是美丽而健康的动物,但他却杀死了它们。病患早在10月初就侵犯大楼了, 而现在已经是11月中旬。军方给了他一个初步诊断,这大概是他会获得的最好不过 的诊断了,而且留给他完成一项不愉快的任务,这就是试图抢救其余动物的生命。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的感觉是自己这一天过得非常糟糕。后来他在日记中写道:没 有显著出血的部位。大体上,动物们脂肪异常多( 胖子) ,年幼( 不到5 岁) ,长 着肥膘。 离开猴舍之前,他和另一位动物医生将死猴装入透明的塑料袋中,然后将其中 一些搬到走廊对面的冷冻柜里。一台冷冻柜或许与地狱一样危险。如果一个地方是 生物高危地带,那么没有传感器,没有警报器,没有任何仪器设备能发挥作用。所 有的仪器都会悄然无声,不会显示任何东西。猴子们的尸体在透明袋中依稀可见。 它们被冰冻成扭曲的形状,胸腔伸展得很开,肠子悬挂于体外,滴下红色的冰柱。 它们的双手握成拳头,或者像爪子一样展开,仿佛正抓着什么东西,它们的脸部没 有任何表情,而它们的眼睛就像结霜的玻璃一样,凝视着虚无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