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分辨中的人性升华 12月初的射击训练:目标分辨中的人性升华 12月初,天气已经很冷了。整个月份的气温温度都没超过华氏80度,早晨地 面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霜,偶尔还会下一整天的细雨。 在美国,反战运动正搞得轰轰烈烈。我的朋友珍(Jenn)寄给我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反对美国在沙特阿拉伯驻军,反对大多数观察家都认为不可避免的进攻 性军事行动。文章将海湾冲突与美国的能源短缺,主要依赖于石油燃料的美国经 济政策,还有对这些燃料的低廉价格的保护措施联系在一起。侦察与目标捕获排 的海军陆战队队员们可不在乎什么燃料不燃料的,我们只在乎生存和射杀。 从作战工程部来的重型机械操作员已经在三角训练与防卫区内建了一个步枪 射击场。他们用履带式挖掘机(Caterpillars)在沙漠的腹地挖出一个为射击训 练使用的斜坡,从斜坡到我们的射击目标只有1000码的距离。这些大型 柴油机械的履带将各个火力道区分开来。 在阿拉伯沙漠的沙子下面,当然还是沙子。我们自己挖了作战坑,但履带式 挖掘机挖得比我们要深得多。我不知道自己期待着在沙子下面看到什么,但肯定 的是在某个深度存在着岩床。挖掘机的铲斗还挖不到那么深的地方,这让我心神 不定。沙子――我们摆脱不掉的东西,如果我们死了,被抛尸荒野,沙子便是我 们的棺材。 我们领到1000发带有微调性能的子弹(带有微调性能的子弹是说子弹的弹道 比一般竞技水平射击的弹道更精确)和著名的双尖子弹。双尖子弹是从我们的步 枪里射出的最准确无误并且制人于死命的子弹,是步枪的意义所在,也是为步枪 而制造的。接受过专业训练的狙击手随时都把公猪獠牙――双尖子弹的绰号―― 戴在他们的脖子上。而我们却用胶布将公猪獠牙缠在自己的士兵身份识别牌上, 或是拿出一颗放在我们左边贴近胸口的上衣服兜里。我就在衣服口袋里装了一颗 公猪獠牙。就如同一些科幻小说所描写的,受到惩罚并且老态龙钟的炼金巫师和 书中其他角色都在不时地玩弄着石头,我也经常把公猪獠牙放进自己的嘴里,吮 吸着它。那味道跟泥土味道一样。现在,我理解了第一位狙击手所流下的汗水和 付出的辛劳有多么不容易。无论他站在哪儿作战,无论他在哪儿匍匐前进,无论 他死在哪场战役中,也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悲伤的理由死去( 战士总是为了悲伤的 理由而死) 。如果他活下来,他将让自己的故事流传人间。 在远程射击场上,我和克罗克特用胶带将靶子贴在被炸毁的车辆上。这堆被 炸毁和击中的汽车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占地四分之一英亩的废旧汽车堆放场被从 美国搬到沙漠里来一样。 排里进行了一小时的射击训练。在几次拖动靶子以确认我们连续射中靶心后, 我们再没管那靶子,只是凭着感觉射击。这就像篮球比赛中的控球后卫在投出篮 球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要么是直接投入篮圈,要么就是篮板球。狙击手也在抠动 扳机的一刹那,就知道是打中还是打偏了。 M40A1 型步枪的弹夹可以装五发子弹。抠动扳机需要三至五磅的力气,不同 的步枪需要花费的力气不一样。有些射手可能会把扳机比做女人的阴蒂,准确的 射击可以让女人达到情欲高潮。但在第七陆战旅第二营的侦察与目标捕获排里, 我们不能将自己的武器拟人化。那样做会在完全机械化的关系中注入人类的元素。 会让我们对敌人产生人性化,而这将是个致命的错误。抠动扳机就是抠动扳机, 这是射击循环中的一环。 最理想的射击姿势是卧姿。有的射手会运用三角架稳定武器;大部分射手会 用背包,或是装满泥土或沙子的沙包。 射击着弹点观察员趴在射手的右侧。鉴于隐蔽点的面积大小问题,他有可能 会将自己的左腿搭在射手的右腿上。把瞄准镜放在射手的右肘后面。有人认为着 弹点观察员的工作比射手的工作要难做得多,在抠动扳机前他承担了大部分的工 作量。因为他必须找到目标,协助射手射中目标,分辨目标的距离以及风向,计 算出准确的信息并告知射手,然后决定射击的时机。但只有一个人会因射中目标 而获得功劳,那就是射手。 当目标消失的时刻,射手只看到瞄准镜里清晰可爱的十字刻线的交叉点,似 乎有一缕阳光洒在瞄准镜上,而光线则表示抠动扳机的时刻到了。对最优秀的观 察狙击组合来说,此时正是最正确的时候,射击着弹点的观察员可以轻声念出观 察员的宗教圣歌:开火,开火,开火。 在进行狙击前,射击着弹点观察员要先画一张现场草图,以便更容易地估算 出距离的远近,更迅速地捕获目标。也许他会这样对射手说:“一名未戴勋章的 军官,正在指挥部队前进,在树林的三点钟方向。”当然,在沙漠里我们的草图 上其实没有树林作为参照物。我们将烧毁的运兵车和坦克假设为我们的参照物, 有时候参照物还可以是起伏不大的沙丘。 我回到现实中,发现沙漠上的地形很令人烦恼,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呆板的 重复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觉得自己总是暴露在空旷之地。早在新兵训练营,我 们就被告知,在空旷的地方,要保命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在空旷的地方,你很 容易就会被射死。还有你的朋友,当他们试图营救你的时候,也会被杀死。但整 个该死的沙漠就是个空旷的地方。 射击完成后,我们坐在战壕里清洁武器。通常,狙击手在擦拭武器时是盘腿 而坐的――佛祖也是用这个姿势坐在菩提树下。当然,狙击手可不吃菩提。 因为通枪管条是用黄铜做的,为了不影响到枪管的膛线,通枪管条每往里伸 进12英寸,就应右旋一次。所以必须两个人一起完成这项工作。一个人从枪膛入 口开始往里捅,另一个人在枪管打开后,将一朵花似的棉条移到步枪的枪膛里面 去。对步枪进行清洁可以让你学到很多东西,和其他大部分擦拭武器的工作一样 可以帮助你保住性命。 我托住步枪,约翰尼在捅着枪膛。我们喋喋不休地对柯姆斯和迪克森吹嘘我 们打中了多少个靶心。虽然有些靶心藏在某些地方,我们永远数不到,它们就像 是鬼魂附体的靶子。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就不是我们打中的。 我的小队正在执勤。排里其他人都已经返回基地营房,我们得在训练区里巡 逻。找回剩下的靶子,并试着用无线电设备和训练区控制中心取得联系,通知他 们我们已经完成了射击任务,本地区已经被清除干净。我努力想用设备联系到他 们,但没能联系上。这时,我注意到附近走来四个贝多因人(Bedouins)一个居 无定所的阿拉伯游牧民族。――译者注。便拿出望远镜,看见那四个人从一个小 沙丘上拿起一块胶合板,开始走下沙丘。我叫来约翰尼,他用射击着弹点观察员 的瞄准镜看到了更清晰的画面。 我们常在三角训练与防卫区一带遇到贝多因人――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家园, 我们却是些不速之客――但这四个人的行为有点反常。我们从没见过贝多因人做 事这么鬼鬼祟祟的。也许他们是在藏食物或是其他军需品,但我们认为他们是观 察到了我们射击的全过程。或者说他们是敌人派来的,正进入一个武器掩体或是 藏在什么地方想长期监视我们。 克罗克特和戴特曼带着狙击步枪留在战壕里,我和约翰尼走向那四个人。约 翰尼拿着随身佩带的手枪,我端着M16 自动步枪。我们的枪都已经上了膛,我还 把步枪的选择触发器拨到开启状态。约翰尼走在前面,那四个人离我们的战壕只 有四五百码。 我很紧张,准备好随时发动我的第一次火力进攻。我们脚下的路很漫长,看 见的只是一片米色的空旷大地。每走一步,沙子散发出来的热量就增加一分;每 走一步,我们就和那些可能的进攻者的距离拉得越近。他们穿的长袍在阳光的折 射下显得扭曲。在我们看来,他们有一个营的人,而不只是一个班。他们会不会 撤退?或者沙子会不会突然在我们中间升起,将我们隔开?我认定他们是 伊拉克的奸细,在冲突的早期被派到边境来进行侦察。他们为了掩护身份, 就和当地的游牧民族混在一起。我绞尽脑汁,想记起自己到沙漠来的前几周学的 阿拉伯语:“我是你的朋友,放下武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是美利坚合众国 部队的士兵。不许动,否则我就开枪了。”可一句也没想起来。所以我决定用英 语喊出这些话――如果这些人是间谍,他们有可能在西方的学校接受过训练,就 会懂得我说的英语。当然,也会听出我话里的恐惧。 约翰尼背包里背着PRC77 型无线电通信设备,但他无法与训练控制中心取得 联系。他对我说:“一旦发生什么事,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你一看到他们亮出 武器,就马上开枪射击。谁知道他们后面还有多少人呢,搞不好是他妈一整排的 人。” 我已经参加过上千次军事巡逻,自从到了沙特,还进行过多次本应是生死攸 关的战地巡逻,但我们从没有真正见过潜伏的敌人。敌人这个概念在我脑袋里是 抽象的,我很难理解它,就像我很难理解自己的出生一样,我必须亲眼见到才能 了解一件事。我在寻求着新的知识。但这次是我第一次真正的军事巡逻体验,却 和我在沙漠里进行的其他巡逻没什么两样。日常巡逻觉得无聊、烦躁和期待。甚 至在这次短暂的时间里,我们只花了几分钟走过这500 码的距离,巡逻的意义还 是一成不变。我开始做起白日梦,幻想着回国后首先要在哪里吃汉堡包:应该是 萨克拉门托市里的全国冻肉连锁店(Nationwide Freezer Meats);我要吃掉一 个夹着奶酪的双层汉堡包。约翰尼停下脚步时,我几乎和他撞在了一起。他盯着 我,意识到我的思想已经开小差了。 那四个男人中有三个蹲在沙丘顶上,望着我们。我们离他们只有100 英尺的 距离了。我可以在两三秒内给这三个人以致命的一击,这种想法让我异常兴奋。 我知道不管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们都将是赢家。我要把他们中的一个人或所有 人都杀掉,我在约翰尼耳边这样说。可他没有回应。在我们右边不远的地方有五 头骆驼,很明显是那些贝多因人的,骆驼看上去还是很冷漠。 我们盯着那些人,他们也盯着我们,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约翰尼不知道 该怎么办,仍然试着与训练控制中心取得联系。我用右手大拇指将步枪的选择触 发器从开启状态调到开火状态,再调回到安全状态,然后再到开启状态。就这样 反复调了一次又一次。 安全,开火,开启……开启,开火,安全。 沙丘上的一个男人朝我们挥手,约翰尼也向他挥手――这是个兼具警告和安 慰意义的手势。 这个男人也许会被一名侦察员视为奸细,他向我们走来。他年轻英俊,脸上 带着微笑,一边走,一边又向我们挥了挥手。我们也作出了同样的回应。我慢慢 地将触发器调回安全模式。那男人蹲在离我们几英尺的地方,在沙子上画着什么, 那样子就像是一个队长用食指在沙子里画巡逻示意图。他对我们说着阿拉伯语和 英语混杂的乱七八糟的语言。 他指着那些骆驼,有几个人从掩体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件大口袋。现在我们 能看到有八个人。我开始明白那男人抱怨的是关于那些骆驼的事儿。但我们还是 听不懂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们聚集在他那幅示意草图周围。他缓缓地将手伸向 我的步枪,我用手掌顶往他的脑袋,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掀翻在地。我意识到他没 有什么不良企图,只是拼命地想要和我交流。于是我取出弹夹,退出子弹,铜制 的弹壳掉在我的手心里。 那人坐倒在地上,双手放在背后支撑着地。我取出子弹时,眼睛盯着他。对 我来说,要对他采取行动就像打个哈欠那样简单。他的眼里混杂着迷茫和惧怕。 我伸出手想将他拖起来。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抓住了我的手。我把步枪递给他, 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把枪接过去,然后笨手笨脚地拿枪口对准那些骆驼,并且嘴里 模仿出射击的声音。我和约翰尼互相看了看对方,立即明白了。八个人却只有五 头骆驼。他们的骆驼被人射杀了,他们以为是我们干的。 他查看着我的步枪。要是我们的上校能像他那样检查一杆步枪,那可就再好 不过了。他认真地往弹盒里瞅,表现出对武器的敬畏。我知道他想找的是火药, 以确定步枪刚刚开过火,射中了他部落的骆驼。我从他手里拿过步枪,将它拆得 七零八落的,并且取下整套枪机组件拿给他过目。我的M16 步枪总是一尘不染。 因为我一天要花费几个小时进行清洁,而且自从出国后就从没开过火。粘到那人 身上的只有清洁剂、 润滑油和防护剂。我组装好武器。那人转过身去,同其他聚集在沙丘上的贝 多因人说着什么。然后那些人便回到他们藏东西的掩体里,向外面搬运大口袋。 约翰尼想向他道歉,但还没等他说完那个人就走了。我冲那个人叫道:“嗨!” 他听见后转过身来。我朝他挥挥手,他也朝我挥挥手。我和约翰尼后退了100 多 码,看着他们将东西放到骆驼身上。我从左胸口的口袋里取出公猪獠牙,放进嘴 里咬着。 约翰尼说:“我真高兴我们没对他们开枪。不知道是谁把他们的骆驼当靶子 给打死的?” 我们开车沿着高速公路往三角地区赶。我和戴特曼还有克罗克特坐在悍马汽 车的车厢里,对他们讲起刚才碰到贝多因人的经历。他们觉得很有趣,大笑着拿 那些“骑着骆驼的赛马骑师”开玩笑,我不喜欢待在三角区,更不喜欢被另一个 国家雇用到战争中来。可他们竟然这么没心肝,这让我觉得特别心烦意乱,我想 制止这两个笨蛋对贝多因人的无礼。 贝多因人不是我们的敌人。不管联军准备什么时候采取行动,他们都不会杀 我们。我刚刚和他们度过了人性的一刻,没有脏话,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戴 特曼和克罗克特因为自己的年少轻狂和无知,而且还接受过海军陆战队无情的训 练,所以他们惧怕贝多因人的仁慈;他们无法透过贝多因人的沙漠长袍,看到被 遮盖在里面的人性。 我还没来得及指出他们俩的错误,向他们解释贝多因人与 伊拉克人的区别,一辆奔驰轿车便从后面驶来,速度很快。有时我们会在高 速公路上看到加长的奔驰轿车,通常是一个沙特男人开着车,后面坐着一个女人 或几个女人。这些女人戴着头巾,那是一种传统的穆斯林女性蒙的头纱。看着一 辆高速行驶的轿车转瞬飞驰而过,这是唯一能见当地公民的机会,而保护这个国 家的人正是我们(相对于居住在陆地上生活的居民来说,居住在沙漠中的贝多因 人只能算是下等公民)。我们明白沙特人希望与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我们 是幽灵救世主。那辆车离我们越来越近。克罗克特站在 悍马汽车的后面,一只手拽着车栏杆,另一只手放在嘴前,舌头在两根手指 间抽动。 奔驰车司机慢慢转过头来,过了一会儿才看见克罗克特。车后座里坐着一个 蒙着头巾的女人,我看见她紧盯着克罗克特做出的无礼手势。不知道她是感到震 惊,还是迷惑,或是感到恶心。但我知道我会记住她当时的目光,她那双美丽的 眼睛紧紧地跟随着这个粗鲁的美国年轻人。 奔驰车呼啸而过。克罗克特和戴特曼大声叫骂着脏话,兴奋地拍打着对方的 背。戴特曼管克罗克特叫“有种的浑蛋”。克罗克特对他说:“那婊子永远都不 会忘记我,她想要我。” ---------- 无忧书籍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