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在泰国的胜算 桐间的脸色虽然绝对不是天使,但也还不像地狱中的牛头马面。 额头上的纱布和膏药几乎是冲绳之行留给他的唯一痕迹,除此而外仍然是从前 那付老样子一吊梢眉、眯缝眼。也就是说,桐间的态度颇为冷静。 “我马上就会走的。”桐间站在门口对他们两个说道,“因为我还要去参加11 点开始的齐木隆明的葬礼。”贵子垂下了眼皮,驹津也微微垂下了头。 “齐木死得够惨的。”“由于他的死,我被关了三天禁闭。今天早上刚刚放出 来。”“我们进去时齐木早已死了。这是绝对不会错的。”桐间并不搭理他,只是 问了一句:“高井道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驹津矢口否认,“我确实不清 楚。一直都是他单方面找我联系。”“怎么,你想包庇他呀!”“我并没有包庇谁, 只是讲实话而已。”桐间的手指伸到门的上端,由上而下一边用手指一点点往下抚 摸一边用目光追寻着。 “我仔细想过了。他为什么会盯上你们呢?当然,从企业规模到业务内容方面 来看与他寻找的目标完全吻合。如果过于分散也不好办,可是如果选择一家大企业, 又很难控制。”“……”“话又说回来,如果仅仅是这些条件,除了你们公司之外, 同样的企业还有很多。”“可不单单是我们一家啊。高井道说过,登记在案的就有 八个公司,有三家公司已正式投产了。”“噢?你连这些也都知道?”桐间转身对 着他。 “但是遗憾的是他所讲的并不正确。那三家开工的公司已经被我们查封。他急 于寻找第四家公司,于是就出现在你的面前。所以说目前他们的生产处于临时停产 状态。”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驹津理解了。照此看来,高井道肯定急不可待。 国头村的工厂也被警方发现,并利用其自爆装置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那家工厂肯定也是处于停产或者马上就要转移的状态。 托尼·卡尔巴托与他的情人金发女郎被消灭了。高井道说这是内部斗争,但是 在百年战争机构内部肯定出现了不小的动摇。 桐间继续说道:“不过,我发现那三个公司都有点儿怪。”“怎么回事儿?” “三位经理自然都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但是他们之间只有一点是共同的。也就是 说,那三个人的屁股都不那么干净……清一色与相当严重的未破案件有关……目前 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但我估计高井道很可能是抓到了对方的把柄,逼他们就范 的。”贵子没有动,但嘴唇却在微微发抖。这些都被驹津看在眼里。 “听你这口气,好像我也是屁股上不干净喽?”“我可没有那么说。只是告诉 你一下过去的几个例子……再说……”桐间脸上顿时浮现出狡猾的神色。“由于负 责的工作不同,对我来说其它事情无所谓。警察内部也各有各的面子,各有各的势 力范围。我想得到的只是有关百年战争的情报。如果高井道那头有什么消息,请告 诉我。这是你的义务。”桐间看看手表:“对不起,我该走了。齐木的家在所泽呢, 再不走就赶不上葬礼了。”他刚走两步又回头对贵子说:“夫人,我听说你的前夫 是被车撞死的,有这回事吗?”“是呀。”“是跟你一块儿在东南亚旅行期间出的 事儿?”“是。”桐间自以为是地点点头,用手捂着额头上的胶布。“希望我们都 小心一点儿,别再碰上交通事故。好吧,再见!”他轻轻点了下头,走了。 贵子把苍白的脸靠到正在送桐间的驹津身上:“他是不是猜出来了?”驹津没 有搭理她,眼直直地注视着桐间曾待过的门口,用手指擦了一把鬓角下面的汗。 “你说什么?”贵子问道。她没有听清刚才丈夫在说些什么。这一回,贵子听 清楚了,声音虽小但很清楚。丈夫说了句:“一切都完了!”贵子望着丈夫的侧影, 悄悄抽回紧贴在他手腕上的手。 到达公司时比平时稍晚了一会儿。 驹津刚刚坐定,常务由井就苦着脸走了进来。 “胶囊的分析报告送来了,可这……”由井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原来是财团法人东京分析中心的分析报告。 委托人:东洋福兹股份公司 试样名称:施奈克斯1 号 分析试验结果: 水分(常压干燥法) 2.2% 蛋白质(系数6.25) φ 脂质(乙醚提取) 96.6 % 灰分0 % 碳水化合物1.2 % 每百克能量876 %(采用系数为:蛋白质4.27、脂质9.02、碳水化合物〈糖质 +纤维〉4) 钠0.87mg% 钾0.43mg% 镁0.14mg% 铁0.13mg% 磷脂质(人造卵磷硬脂形式) 25.9mg % 维生素A 1.75mg%(5830IU/100g ) 维生素D3 5620IU/100g 维生素E 218mg % (维生素F ) 亚油酸1.0 % 亚麻酸0.5 % 花生四烯酸1.8 % 甘油三酸脂51.3% 碘0.8mg % 看完分析报告之后,驹津也没有多少明显的反应,只是对由井说道:“照此看 来,与我们使用的胶囊并没有什么两样。”“是呀……我们只能认为这是竞争对手 生产的类似产品。那个胶囊您是从哪儿搞到的?”“是啊,好像是某个公司的试制 品。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吧。”驹津现在的心情早对分析报告失去了兴趣。什么结 果都无所谓。这一报告也未发现任何特殊成分,桐间他们的分析同样没有结果。 也许高井道说得对,这种东西根本分析不出来。美国不会把轻易就能分析出来 的东西用于百年战争的。 美国军事医学研究所最保密的产品不可能被警视厅或者食品分析中心检查出来 的。关键是贵子与自己的处境比这要严峻得多,是如何才能摆脱目前困境的问题。 驹津叫由井找一下四年前曾来过日本的泰国日侨的名片。由井很快就给他送来 了。 这张并不算太旧的名片上横排着三种文字。 公司名称、职务、姓名全都用日文、英文、泰文三种文字并列写出。 湄公产业股份公司、董事长、岩村太一。 住址为:Hinkong. Saraburi. Thailand 即泰国沙拉武里府明肯镇。 驹津抬头瞧着由井问道:“这个岩村是个什么样的人呀?”“他这个人啊,” 由井回忆着往事,“看起来个头与我差不多,但是皮肤很黑、特别胖。与其说他是 个企业家,倒不如说更像个商店的老板。在那个地方生活了30 年,人人都会变样 的。”“是啊。对了,我记得你上次曾说过,岩村正在与咱们公司谈生意,因为穗 积突然死亡,所以生意也就荒了。有这回事儿吗?”“是的。我听说穗积经理当时 正在与他们商量从湄公产业进口新的壮阳药的事呢。”“新的壮阳药的材料是泰国 眼镜蛇吧。”“就是呀。很早以前穗积经理就曾对我说过,冲绳海蛇固然不错,但 是泰国眼镜蛇的效果可能更好一些。有机会一定要试试。”驹津使劲儿点头:“有 道理。因为眼镜蛇本来就是海蛇的远祖嘛。”“哦,我想起来了,您写的那本书里 ……”“嗯。海蛇是在大约1 亿5000 万年前从眼镜蛇中二次分化出来的,所以成 分也就近似。”“噢。”稍一停顿之后,由井问道,“经理,您也要搞眼镜蛇?” “我现在正在抓紧搞预先调查呢。现在市场上已有相似的东西出现,再说我们的产 品也没有申报专利,只有不间断地推出新产品才能保证领先地位。到制定计划的时 候,我会找你商量的。”由井说了声随时恭候,行个礼就出去了。这个常务对经理 向来非常顺从。 那天,驹津5 点半就离开公司直接回家。一个小时之后到了成城的家门口。 到门口迎接他的贵子直接把他拉到会客室的电视机前面,指着电视机上的录象 带让丈夫看。 “这是什么?”“是白天收到的挂号邮件,你看看吧。”贵子把录象带塞进录 象机里,打开开关。 荧光屏上出现了高井道面带微笑的特写镜头。 “我担心使用电话会被窃听或被逆向探测,所以采用了这种方法。我们能不能 早点儿见个面?现在你我都知道了对方的底细,我希望你能尽快开展工作。具体的 接头办法是:你明天一大早6 点钟准时出发。不妨认为是提前上班。6 点钟离开家 门,像平常那样乘电车。在新宿换乘山手线。 “请注意,是绕行池袋的山手线。你上车之后不要乱动,沿山手线转一圈。在 这期间我会设法与你联络。记住了吗?是绕行池袋的!你只要默默地坐在那儿就成。 好吧,明儿见。”高井道挥挥手,露齿一笑,画面随即消失。 由于是在白墙前面的特写镜头,没有什么背景,所以也得不到寻找他住处的任 何线索。即使桐间没收了这盘带子,恐怕也无法找出摄影现场。 “明天早晨?那正好。”“什么正好?”驹津把贵子拉到沙发旁,让她坐在自 己身边。 “贵子,我们去泰国吧。”“泰国?去那儿干什么?”“我要找出杀害穗积的 真正凶手!”“这……你……”她想说这不是摸不着边儿的事吗? 驹津好似主意已定。 “你给我好好听着。我受够了!这么下去我们会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不! 现在就没有出路了。不论我们还是高井道被捕,杀害穗积的目击证词就会传到 警察耳中。桐间今天早晨已经拐弯抹角地提出了这个问题。那小子也开始怀疑上了。 但是桐间现在正在不顾一切地追捕高井道。 “由于他找不到百年战争的物证,所以企图以涉嫌杀害齐木、卡尔巴托、美国 女人罪逮捕他。至少眼下这段时间,可以让桐间的眼睛盯在高井道身上。 我们则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找出真正的凶手。只要我们找到了凶手就不必再对高 井道唯命是从了,不论他怎么指证我们,也不可怕了。再往后就是尽量向警方多提 供情报,等待高井道一伙被捕就是了。”“到泰国之后……”贵子呆滞的目光在空 中游荡。 “谁是真正的凶手,你心里有数吗?”“有啊。”“有?”贵子挥开丈夫的手, “你!是想在现场实地查验我……”“不是那么回事儿!”驹津拉住贵子的手: “你怎么这么傻呢?我可是连想都没想过啊。”驹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 给贵子。 “湄公产业、岩村太一……是穗积见过的那个人吧?”“正是。其实,这个人 四年前来过日本。”“来日本?而且是四年前?……”驹津点头肯定,然后又把由 井告诉他的有关岩村太一来日本的情况转告了贵子,甚至把公司内部怀疑贵子的谣 传也讲了出来。在这种情况下,虽说是多年前的谣传,但为了使自己所讲的内容合 情合理,说出来也很必要。 听了他的话,贵子闭上眼,用手捂住额头。 “原来公司里的人曾经那么看我啊。”“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倒是觉得这个 岩村的行动不地道。我总理解不了,不能说因为经理突然死了就把公司对公司的业 务谈判完全断绝吧。虽然只是一种推测,我觉得岩村与穗积之间也许发生了某种冲 突。出事儿几个星期之后岩村还来了一趟,我想他很可能是来悄悄探听公司内部的 动静的,也可能是为了使你背上黑锅,特意来散布流言蜚语的。”“……”“当然, 这只不过是推测。但是起码有当面接触一下的必要吧。其实除此而外没有什么别的 高招儿。”贵子沉默了好久之后才又问:“就咱俩去?”“再约上高井道。我们需 要他。咱把真正的罪犯摆在他面前。再说……”“再说什么?”驹津不回答,仿佛 要看穿什么似地注视着凸窗里的金鱼缸。贵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声试探着问道 :“假如我们找不到真正的凶手,又该怎么办?”“到那时我就把高井道……”除 此而外确实也找不到第二条生路。贵子猜到了丈夫的用心。 “我说,你可别打什么吓人的主意。”“贵子,为了你我什么都敢干,只要是 为了你……”也许是突然正颜厉色之故?两个人讲话的口气都相当冷静。 “高井道可不好对付,你有把握吗?”“如果是在泰国,我有把握!”这位专 门研究壮阳药品的专家十分肯定地回答。 第二天早晨6 点整,驹津走出家门。 到车站还有步行十二三分钟的路程。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时而急驶过一辆乘现 在路上没有行人而高速行驶的车,再就是送完报纸的骑车人,练长跑的中年胖子和 狗了。 他看看表,6 点7 分。如果从50 来米前面的那辆红色卡罗拉停车的空场地插 进去,就有一条通往车站的近路。 刚刚走到拐弯处,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早上好,在这儿呢。”朝他打招呼的原来是坐在卡罗拉车里的姑娘。驹津朝 她看了一眼,不由得惊呆了。原来从助手席旁的车窗里朝他招手的不是别人,正是 那个美浦美雪。 “你,怎么会在这儿?”美雪坐到驾驶席上,朝他说道:“快上来吧。”驹津 刚刚上车,红色卡罗拉就箭一般地飞驰起来。后排座上没有人。 “不是说好在山手线见吗?”美雪含笑说道:“那是个迷魂阵,就算你报告了 警察,他们也肯定只从新宿站起才张网守候。”“我可没有报告警察。”“噢?你 也学聪明了。”驹津动了肝火:“高井道在哪儿?”“你急什么?一会儿就能见到。” 卡罗拉好似正往涩谷方向开。 驹津一边点烟一边偷偷看了一眼美雪那秀丽的侧脸。仍然是那种妖艳的美,虽 说与清晨清新的空气和晃眼的晨阳不相适应,仍旧光彩照人。一想到久高岛上见过 的裸体,驹津赶忙收住心。 卡罗拉停在红灯前面。过了十字路口的左侧就是一家汽车旅馆,门口的霓虹灯 可能是忘记关了,仍然在晨阳中闪着灯光。旅馆的建筑就好似从童话世界里幻化出 来似的,与欧洲的古城堡很相似。 美雪注视着城堡的目光之中突然流露出一丝谜一般的笑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 说道:“怎么样?要不咱们先进去休息一会儿?”驹津慌了神:“你别挑逗人成不 成?”“多天真啊,你瞧,脸都红了。”美雪格格大笑,开着卡罗拉飞驰而去。 20 分钟之后,美雪把卡罗拉停在涩谷道玄坂附近的一家桑拿浴室前面。 美雪只说了一句“三层的豪华间”,就开着车走了。 驹津在三层交了钱,进了里面。 这家24 小时营业的桑拿浴室,虽说是早晨,人也很多。大半的客人是误了末 班车的工薪族,或者不住廉价旅馆而住这儿的商人。 驹津把浴巾围在腰里刚一走进去,高井道立即就从浴池里朝他挥挥手走了过来。 他肌肉发达,筋骨强壮。如果打起来还真不是他的对手。驹津又想起了发生在久高 岛海岸边的那一幕。 他同高井道一起,打开一扇厚厚的木头门进了桑拿室。一股热气顿时包围了全 身,闷得喘不上气来。里面还躺着个中年人,见他们进来马上就起身出去了。 “女人们早已结束了赤裸裸的交往,这次该轮到我们了。”驹津坐到高井道身 旁。他有好长时间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了。 “那么咱们开始谈具体细节吧。从宫古、久高岛搞出来的那种黄色脂囊首先空 运到目黑的公司,再由你那儿转运到神奈川境内的委托加工厂,在那儿制成胶囊。 照此看来,我给你提供的药液直接送到神奈川工厂最为快捷。”“这事儿怎么都成。 在谈这事儿之前我还有个建议。咱们到泰国去吧。”高井道双目炯炯有神地注视着 他。 “去那儿干什么?”“为了利用眼镜蛇呀。”“眼镜蛇?”“海蛇和壮阳药的 事儿你就交给我来办好了。是这么回事儿。很早之前我就开始研究,准备在海蛇之 后就开发泰国眼镜蛇的产品。跟当地的食品制造厂也谈过了。一方面,眼镜蛇的壮 阳作用比海蛇还要高得多,另一个方面,如果在当地生产,费用也少得多。施奈克 斯眼下已被盯上了,很不好作手脚。 可是如果我们起另外一个名称,开发出用眼镜蛇制成的新药的话,也容易蒙骗 过警方的眼睛。把你那种药液拿到泰国,在当地生产出成品再进口。你看这个方案 还行吗?”“有道理。是个很好的主意。”“还有。”“还有什么?”“我是说穗 积那件事儿。我要亲眼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贵子干的。”“那是没有用的。我这不 是连现场的照片都有嘛。”“没用也算,反正我不亲自验证一下心里就不踏实。” “那就听便吧。比起这件事来我倒是对泰国眼镜蛇更感兴趣。国头工厂消失了。其 它国内的工厂也都危险……建立个泰国工厂也许还真是个好主意。”高井道仿佛陷 入了沉思,说到一半儿声音就小了下去。 他的脸上冒出了汗。驹津全身也都冒出了汗,但好似并不完全是因为蒸气的作 用。 那天晚上,日本队的超级机密会议仍像上次一样在总理的箱根别墅中召开。 听完内阁调查室室长的报告之后,会场上顿时产生了一种安全感。 “那么,”总理再次证实,“我们是否可以认为,以泄露情报为突破口的作战 已经取得了重大的进展。是这样吗?”室长答道:“正是如此。这可不是那种似是 而非的东西,而是明明白白的一种物证。”“请各位过目,”室长说着把手中的东 西给在场的人一一过目。 老总理晃动着他那白鹤一样的长脖子,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干得漂亮。把眼光放到冲绳也是个关键。但是真正的战斗还在今后。 总理,这事儿可就全拜托给你了!”“战果在稳步增长。但是我们也应该用长 期作战的方式来与之对抗。正如您刚才所说,战斗才刚刚开始。”老总理费了好大 的劲儿才把嘴唇收拢。 “嗯……这确实是个比第二次欧战还要难应付的难题啊。日本与美国之间的战 争并没有结束,只是改变了形式一直沿续至今。”老总理的独白给在座的人落下了 沉默的帷幕。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