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白瑞转过到家的最后一个街弯已是十点四十三分了。尽管大门敞开着,门卫也 认识他的车,但他还是把车停在了门房前。门卫有个便携式电视机,这会儿他正在 看垒球赛。 “谢帕德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门卫说着,从玻璃拉门中探出身子。 “我只是想再叮一句,我不欢迎任何人来访,连同修理工和送货员在内,除非 你打电话征得我们同意。好吗?” “没问题,”门卫说,“我能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吗?”他侧着头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工作上出了点儿异乎寻常的事,我不想让这些事烦 到家里来。” 门卫会心地点点头,好像对这样的话早已是司空见惯了,“没问题。”他又重 复了一句。 白瑞向门卫挥了挥手,就开车过去了,心想,也许他以为我是个疑神疑鬼的大 傻瓜,甚至会觉得我这样做纯属庸人自扰,小题大做。 他驶入私人车道,车库的泛光灯亮了。白瑞一直在考虑着该给克里斯·雅各布 兹打个电话,这会儿仍打算在十一点之前挤时间把电话打了。白瑞想,自己得朋友 般地给他去个电话,和他取得联系,一方面告诉他一些消息,另一方面或许还能从 他那里探出一些情况。 克罗迪娅正在厨房看着什么。“喂,你好,”她招呼道,“你显得挺疲倦的。” 白瑞听见从客厅传来的电视声,也就无须再问卡罗琳在哪儿。他把外套放在椅 子上。台柜上放着一个装着肉糕的焙盘,炉子上面有一个装有土豆泥的炖锅。他取 出一个盘子,各样都来了一些,然后把盘子放进微波炉里。“今天真是乱了套,” 他说,“你怎么样?” “我今天没上庭,还算轻松。我们要重新部署一下行动计划,打算彻底不用那 些磁带了。我很早就从办公室回来了。那会儿,那些来装报警器的人还在,他们带 我看了看。你也该上顶楼去看看那些装置。” “好吧,”白瑞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别的事,“他妈的。” “你说什么?” “在办公室有点儿事忘记处理了,”他摇了摇头,接着说,“明天我得要绘出 一些电脑布线图,原想看一看简图的。” “嘟、嘟,”微波炉响了,白瑞将盘子取了出来。 “我看了新闻报道,”克罗迪娅说,“内容全是粉饰太平的。但一整天我都心 神不安一直在想幕后的真相。” “希望你不要走漏细节。我们的漏洞已经够多了。” 克罗迪娅动了动嘴唇表示明白。 白瑞坐了下来。一整天他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只有现在才稍稍松弛了一些, “今天我们差点儿失去克里斯·雅各布兹。你见过他,就是我们公司的保安—内务 部经理。” 克罗迪娅合上《时代周刊》,皱着眉说,“你说的失去是什么意思?” “克里斯历来性情急躁,他把这次的事看得很重,也不管自己有没有错,他就 认定该自己负责。今天他彻底崩溃了,朝着屋顶开了一枪。” “他办公室里有枪?” “那就是有了。我也是头次听说,不过作为保安部经理,他有枪或通过什么途 径搞到枪这事本身并没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拿枪在干什么?” “你是说为什么他朝天花板开了一枪?我想那是因为他觉得这样总比打自己的 脑袋要强吧。” 克罗迪娅啪地一声把杂志扔到桌上,“你们这些人呀真是在那儿找死。员工怎 么能朝天花板开枪。你竟然还认为是差点失去了克里斯·雅各布兹。” 白瑞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妻子对此竟这般气愤。这事对于他个人来说只不过是小 事一桩,比起这更严重的是那一连串的事件:文件服务器上的文件被擦除;备份磁 带成了空的;情急之下召开记者招待会;还有威·桑·邓恩沽空西姆公司的股票等 等。更糟糕的是,这漫长的一天,他们都是在毫无目标,徒劳无功地搜寻着那台可 疑的电脑。其间白瑞压根儿也没想过克里斯·雅各布兹的事。 “克罗迪娅,”白瑞说,“我看克里斯是想离开西姆公司,他确实跟我说,他 不干了。” 克罗迪娅凝视着白瑞,似乎意识到此事并非这一天当中的头等要事。“那么我 猜你们当中有了替罪羊,”她说,“尽管通常并没人自愿充当这种角色。你记不记 得我什么时候加盟米尔福特的?当时米尔福特被卷到奥斯丁市旦贝利工作人员的丑 闻中。那件不光彩的事,迫使两个合伙人离开了事务所。” “我记得在头版上读过这条消息。我当时还想,真无法相信这就是我妻子日后 工作的地方。” “唔,他们离开后,舆论基本就平息了。或许克里斯对西姆公司所做的这些, 也与那件事是同出一辙的。他同黛安的关系有那么密切吗?他愿意栽这个跟头吗?” “克里斯只是在努力干好工作。他认为是自己把事情搞糟了,所以打算承担责 任。我不知道是否该那样看。”白瑞记起了被擦除的备份磁带,“一定有一些方面 管理不善。” 她顿了顿说:“他们不按照你的想法行事,是吗?” 白瑞哼了一声,说,“他们是谁?这一整天我是唯一一个主持这个地方工作的 人。如果那伤害什么人,也不是我。” “黛安在哪儿?” “她不在。这人一意孤行,我也不想探究那么多。公司的事态令人如此不安— —我是在谈论目前的混乱局面——她是个战斗中失踪的人。如果这一切都捅出去的 话,她自己就不得不做出大量的解释。我掂量吉姆虽然不想提这件事,但他忧心忡 忡,苦恼不安。他几乎要说黛安玩忽职守啦。” “你怎么看呢?” “我就这事同吉姆谈过,后来也想了想。我认为并不能说我们无法同黛安取得 联系。我可以与黛安在电话中谈话,她也可以通过电传审阅记者招待会的报告,我 们还给她发了电子邮件。其实,所造成的影响只是拖延了处理那些事务的时间。今 天吉姆和黛安都走了,这无疑就有大量的事情得延迟处理。本来要交给吉姆去处理 的事,现在却要交给我处理,那些人便会觉得不自在,或者他们压根儿就找不到我, 于是他们就会等待。还有一些需要当场拍板的事可能也无法做出决定。当你需要关 键人物掏腰包时,这事就无法拍板了。这算不算是玩忽职守也轮不到我来说。” “那类的决定是要上董事会的。” “董事会打算听取这方面的情况。他们已经同黛安谈过,但她的态度显然不积 极,不愿谈及这事。她扮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想方设法把这事包住。看来董事 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以后还会再次找她。他们会把道听途说来的只言片语拼凑起 来,向她提出质询。” “你们雇来的枪手,保安协会,就他们自身有什么可说的?” “他们并不是万能的。但他们眼下做的已经是我们自己力所不及的了,而且进 展较快。在很大程度上,我还是很佩服他们的工作效率的。”白瑞从桌边站起来, 走过去把空盘子放进了水池,转过身来又说,“你知道迈克·斯巴考夫斯基是个同 性恋者吗?” 克罗迪娅眨眨眼睛说:“我从未想到过。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卡罗琳不早不晚偏挑这个时候中断她的电视节目走进厨房来找吃的。卡罗琳看 电视的时间多半是花在了看电视录像上,但是父母也允许她在没有家长指引下收看 公共广播公司(PBS)地方电视台的节目。 “嘿,老爸,我在看八频道的节目。你说过看八频道的节目好,可今天这个片 子却怪怪的。” “我是说,总的来说我觉得他们的节目要好些,但这也不意味着每一部片子都 好。你还是得有所选择。” “嗯,”她哼了一声,在冰箱里翻着找吃的。 “学校里今天怎么样?” 她打开冰箱的另一个门,拿出一瓶冰镇汽水,嘴里答道:“恶心。” “那么……今天过得不错?” “糟透了!他们在翻修房顶,那气味闻起来好恶心。我觉得都要吐了。” “是这样啊。”白瑞瞥了一眼妻子,她此刻正在出神地想着什么。大概她已听 过这种让人恶心的故事了。 “也许星期一之前就能完工。” “但愿如此,”卡罗琳说。她指了指客厅,“我要回去接着看电视了。那片子 虽然怪怪的,但很好看。故事说的是地球人居住在太空殖民地同外星人作战的事。” “听起来不像是公共广播公司的节目。你肯定没有选错频道?” “没有,”卡罗琳回头说,“节目很荒诞,可我喜欢。” “你最好赶快结束,”他冲她背影喊道,“已经远远超过了你上床睡觉的时间 了。” 克罗迪娅停了几秒钟才说:“她先前显得情绪不高。我说她可以等到你回来后 再睡。” “她情绪不高?”他伸出拇指指了指客厅,“她情绪这不是显得挺好嘛。” “也许是因为现在你回来了吧,我也说不清。迈克·斯巴考夫斯基究竟怎么回 事?” “邓恩指出迈克是个同性恋者,有人就可以此为把柄来敲他一笔。可实际上, 这只不过是他的想法而已。” 克罗迪娅皱着眉说:“你最好不要去传播这事儿,否则会卷进官司中的。除非 你有真凭实据来证明。” “我不是在说我相信这事儿。我只是好奇罢了。” “扯那类闲话时,要提防那些你存有好奇心的人。邓恩是在说所有的同性恋者 在安全问题上都存有风险,他们比像我或你这样的普通人更容易被施加压力,他的 这种说法是极度含糊其辞、牵强附会的。除非有什么真凭实据来证实它,否则的话, 在我听来纯粹是一派胡言。” “邓恩的理论意味着,公司里几乎每个人都可能因为这方面或那方面的原因涉 嫌此事,”白瑞采取守势。他觉得克罗迪娅这样说话显得有些过头了。 “噢,他最好是得到证据后,再来亮牌。否则,这样会把你卷入麻烦里的。” “他还提到吉姆·赛德勒是个酒鬼。对此我也早有耳闻。他还说,有可能是黛 安为了达到稳固自己地位的目的而精心策划了整个事件。” “这我就不大明白了。” “给他提供消息的线人告诉他,黛安在公司的某些部门不受欢迎。尽管我认为 她已经赢得了不少归附者,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事实。假如这样做的话, 它的意义在于,通过来自外部的攻击,她就能利用混乱作为掩护,做她自己想做的 事情。刚才在车里我还在考虑这件事,这也不无道理。如果公司陷入了危机,她马 上就可以以此为借口炒人、雇人,重新组阁所有部门——总之她就可以为所欲为啦 ——而我们恐怕也只能听任她这么做。这样一来,她的一举一动就不会像公司正常 运作时那样受到监督啦。” 克罗迪娅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把头侧向一边说:“真够聪明的,”接又着 说,“很牵强,可够聪明。” “我不相信这种说法。其一,她并没有做过任何变更。如果她果真有自己既定 的议事日程的话,那么各种各样的命令也早该满天飞了。其二,我自己已经在电话 上同那家伙谈过话。那家伙热衷的是要得到他的钱或使西姆公司就范。”白瑞接着 描述了他在西拉诺比萨饼屋前停车场的那一幕。当时他自己还跑过第二条街去找那 辆紫色的面包车。显然那家伙一直在戏弄他,并对此津津乐道。白瑞最后说:“凭 我的直觉,如果真是黛安策划这一切,那就不会有这一幕了。” “在我听来好像是保安协会抛出了许多鱼钩,等着看谁来咬。” “绝对如此。邓恩已对我和盘托出,他们对我的情况同样会追根溯源,并追溯 到了我在EDS公司、 甚至杂货店的那些日子。他们还没查出什么。但我仍然属于调 查对象,这一点他也曾直言不讳地告诉过我。使我大为惊奇的是他们获得情报的速 度。” “他们就是干那个的,”克罗迪娅说,“一天六万可不是笔小数目。在米尔福 特我们就时常雇用一个叫里查德·格林的人,他是个私家侦探,一天的报酬为一千 美元。你根本想象不出他能给你提供些什么。只要给他一天的时间,他就能把你的 金融史、贷方余额、未偿贷款了解得一清二楚,并且倒背如流他讲给你听。他还能 告诉你,你在哪儿加的油,你使用什么牌子的卫生纸等等。我想这也没什么不合法, 从这个意义上说,典当抵押公司也能查出几乎所有那些类似事情的历史,所不同的 是他还必须要找出各个问题的症结所在,并给出正确的解决方案。” 自从妻子从事这项工作以来,白瑞原以为的广泛的、合法的合作关系是纯洁世 界的观念已历经修正,“我不知道你们用那种人,”他若有所思地说。 她耸了耸肩:“实际上他过去是个律师。由于他所经手的所有酒后驾车案,他 曾被称做酒后肇事代言人。那时,他总是在法院大楼附近转悠,接受客户的委托后 就进去同地方检察官商谈有关这些案子的问题,每干一次挣二百五十美元。不知他 用什么方法深得警方信任,因此他的客户多得排起了长队。他也因此大发横财。但 我猜想他可能是受了这些客户的影响,才决定走上了私人侦探这条路的。” 白瑞露出怀疑的神色。 “这人挺棒的,做事精明强干。有时我们需要的那些情报,坦白地说,要是没 有他的话,我们不知在哪儿才能获取,我们的律师也就不知从何处入手了。” 白瑞在椅子里挪了挪身子,又将大腿面的裤子捋平,然后用一只手撑着下巴, 盯着厨房的橱柜。足足过了三十秒后他才转向妻子问道:“这家伙……里查德·格 林,你有他的电话吗?” 白瑞穿过客厅朝书房走去。他看到卡罗琳看的电视节目快演完了,就说:“你 该上床了。”他俯身吻她,同她道晚安。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他觉得卡罗 琳搂他的脖子要比平常搂得紧些。 “睡个好觉。”他说着又吻了她一下。然后就走进书房,掩上门,给克里斯· 雅各布兹打电话。 克里斯还没睡,听话音显得还很清醒。 “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白瑞说,“我刚回来。” “没关系。我们去吃了比萨饼,然后又租了盘阿波罗13。一切还都挺好。我告 诉你,白瑞,如果说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你确切地知道自己的处境,那就是解脱出来。” 白瑞手里摆弄着一个橡皮筋,“听来还不错。我一直想与你通个电话。如果你 能抽出五分钟,我准备就一些问题和你聊一聊。” “当然可以。” “你知道吉姆和黛安今天出城了吗?也不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前不久 才听说这事的。” “我也一样。他们大概是星期三告诉的我。” “对他们俩人的离开你怎么想呢?” “也许有些愚蠢。可我认为他们是因为眼下这事才摆出这么个姿态的。滑稽之 处就在于,如果吉姆留下来看守堡垒,而堡垒被烧毁,那吉姆便败了阵。另一方面, 如果他能在黛安外出草签合同的时候,使堡垒转危为安,那他就成大英雄了。我想, 如果这样的话,那对黛安来说也是够冒险的。” “我们今早开了个会,”白瑞说,“我有个明显的感觉就是吉姆想留下,而黛 安却不打算让他遂愿。” “大概是不想让他来看守堡垒。她想交给你来做,因为你对她没有那么大的威 胁。” “噢,眼下吉姆回来了。他说整个出行都过于草率,他们正处在酝酿和打基础 阶段。” “我也不太了解。你可以直截了当地问黛安,为什么不推迟出行?” “我可无权提出质疑,但董事会也许会问她这个问题。他们可能还要问,为什 么事情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了,可他们却竟然毫不知情。” “这点毫无疑问。”克里斯的声调明确地表明他不再关心什么董事会不董事会 的。 “我还想跟你说说保安协会目前的进展情况。我相信今晚他们就快接近突破点 了。邓恩发现有人进入邮件服务器,并用嗅探器截获了一个以太网址。他的人和我 们的人齐心协力,翻了个底朝天来查找那部机子,但目前还没找到。邓恩认为这是 部便携机,只是被人藏匿起来了。” “听起来还蛮合理。你们凭什么认定它们是在园区网上?” “我们谈论过这事。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它们前一分钟才进入系统,紧接 着就脱机,连机子也消失了。登录者要么已经完事,要么认为正被监视,于是就敲 了他电脑中的off键。 若用拨号装置,以太网址就是机子上网的地址,这样的话可 能实际上用的是个调制解调器。那人退出系统,或许回了家,或许到了哪儿,但这 个设备仍在西姆公司的网域上。我们应该能看见它,应当能找到它。” 克里斯·雅各布兹有好一会儿没有吱声。最终才冒了一句:“也许吧。” “怎么讲?” “也许能在网上看见它,也许不能。我在考虑怎么才能操纵调制解调器。我记 得读过有关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 的伯菲德案。他们实际上切断机器的传输 线,致使不能在网上对话。” “是呀,但如果你切断传输线,那么当你拨入时,你仍旧会被盯住。而且你照 样不能在网上对话。” 克里斯沉思片刻说:“是这么回事。打消那个想法。我倒不是在怀疑邓恩的判 断,关机当然是最轻而易举的做法,是从网上消失的最合乎逻辑的解释。不必把它 复杂化。多半儿那是条正确的途径。我只是在说还有其它的可能性。” 难道不总是有其它可能性吗,白瑞想,总他妈的有太多的可能性。 并非有意,实出偶然。在七月二十二日,星期五晚间的时候,威·桑·邓恩发 觉自己已在吻凯伦·威廉斯的脖颈了。 他们俩人选了同样的时间下班离开西姆公司,从不同的方向走向停车场。邓恩 低着头走着,还在想那杂种或许将那部便携机藏在了十几座楼中的任何一座楼的文 件柜里、垃圾箱里、壁橱里,或是藏在了那些为了维修管道、电源线及设备专门供 维修人员爬行的狭小空隙里。便携机可以轻而易举地藏在任何地方,这着实让人为 难。如果真是部便携机的话——邓恩对此深信不疑——那么不论是谢帕德还是赛德 勒甚至连保安协会在内就算花上一百万年也未必找到它。 待他抬起头时,凯伦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问是什么使他这样入神,他如此这 般地告诉她说,“这些楼里有他妈的那么多可以藏便携机的地方。大概整夜都得搭 上考虑这件事了。”然后他如数家珍地说出他们曾检查过的所有的地方,还说他们 怎么徒劳无功地为这事白白浪费了两百个小时的人力。最后他转向凯伦,问这事若 换了她,会把电脑藏在哪儿,并指望怎么把它弄走。 “我会告诉你的。但邻近拐角处有个小酒吧,如果我手拿一杯冰冻花冠酒时, 我会感到更有心情告诉你关于我的做法。” 这一提议着实令人出乎意料,邓恩脱口说道,“你给我的印象不是那类整天泡 在酒吧的人。” “唔,那你就错了,”凯伦说,“我可是那里的老主顾。” 显然她确是那儿的常客。当他们驱车到达一家名叫麦克纳利的酒吧,走过泥泞 的停车场,坐在了两个吧凳上时,有一半的人老朋友般地、友好地向她招手。但这 股殷勤劲儿却并未波及到她的新相识身上。 对她感到意外的还不止这些呢。凯伦·威廉斯接连几杯花冠酒下肚之后,又接 着玩了几把赌注为五十美分的牌局——每局都是她大获全胜——邓恩觉得自己像是 置身于凯伦的大本营一般。种种迹象都能证明他的判断。 实际上,早些时候有一次他们一同用餐时,他就已经看出些迹象,但是他对凯 伦的了解是她并不刻意流露允许或许可。她只是在做她想做的事情,她还有办法让 你明白这点。 他吻了她的嘴唇,脖颈,她则接连发出阵阵引起人性欲的声音,刺激着他继续。 这一切持续了两分钟,假如不是邓恩突然意识到对方的呻吟声已被安静所取代,对 方的脖子也已经变得直挺挺的、不那么柔顺了故而自己便平静了下来的话,这原本 该成为疯狂的一幕。 他抽回身子,从她肩膀上端盯着一幅巨大的美术作品看。这是幅支配色为红色 和桔黄色的纸片拼贴画,一件蛮不错的作品,只不过精致的上框或许要比作品本身 更值钱。 “看什么呢?”凯伦问。 他正试图理一理纷乱的思绪。首先被人主动邀请到这儿;继而对方在客厅亮出 了绿灯行的信号;最终却在起动前又亮起了红灯止的信号。这又是众多的谜当中又 一令人费解的谜。 “到底看什么呢?”她捅捅他。 “在看这个,”邓恩说。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沉浸于其中的深橘红色的画, “与其缺乏兴趣或者是感觉到缺乏兴趣,还不如当初就断了熊的念头。” 凯伦带着一丝古怪的微笑朝他打量了一番,“那便是你了,一头熊?” 她接下来所做的是他这许多年以来没有经历过的。她从身后贴近他,用一只手 抚着他的臀部,紧紧地把他贴向自己。 威廉·邓恩觉得他很喜欢这样。 她的另一只手——似乎有几只手跟随着——顺着他的背向上抚摸着。他感到指 甲掠过他的脖颈,插进他的头发。邓恩全然忘掉了那幅画,倾身于即将来临之事。 凯伦的嘴靠拢上来贴着他的耳边,用温柔、沉着的声音说,“就在这沙发上怎 么样?” 这主意听起来绝妙极了。 威·桑·邓恩翻过身,搔了搔胸脯。他看不见钟,但可听到每过六十秒,指针 就跳过一格的声音。到现在他已经听了有二三十分钟了,他知道,不论现在是几点, 他这一夜的觉算睡完了。 但是,他能感到床上睡在身旁的凯伦的体温,能听见她轻轻的呼吸声,他想再 呆会儿。清晨醒来,在这儿煮咖啡或许在早间时候再懒会儿床想来是件妙事。或许 他们还会再做爱,不是以昨夜他们所展示的那种似火激情、浓浓深情,而是缓缓地、 从容地来享有对方。这是一种他有一段日子没有找到的乐事。 他侧过身子用手臂搂着她的身体。 凯伦动了动,然后又静下来,没有睁眼。 时钟又跳过了几个数字。邓恩推开被子坐在床沿上。 “你要起床吗?”凯伦问道,声音显得睡意朦胧,“几点了?” “不知道。我打算去冲个澡就回办公室。我睡醒了,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她把一只手放在他后背上,说,“你知道,起初我投票反对雇你,可我错了。 这就把公司毁了,我很高兴有你在这儿。我们可能第一天就该付钱。” 他伸手把她脸上的头发理到脑后。“五百万数目太大了,”他说,“我要抓住 他们。”他靠过去吻了吻她,她抬起手臂环绕着他的脖子。 凯伦把他拉回到床上。邓恩感到她的一只手顺着后背向下抚摸,便又兴奋起来。 她的指甲在所有恰当的位置按着,他的全身都开始亢奋,她的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大 腿抚上来。或许,公事得缓缓了。 十五分钟后他们相拥着躺在一起。凯伦将脖子转向床头灯架,“现在是四点半, 我还不想起床。你可以冲个澡,自己到厨房弄些吃的。咖啡已准备好放在那儿了, 打开电咖啡壶就行了。我迟些时候再去上班。到时过来看看我。” “也许我会有好消息,”邓恩说,“我让我的手下通宵达旦地工作。你也闹不 清什么时候会有所突破。”他滑下床,到了厨房,打开咖啡壶开关。然后冲了澡从 后门离开了这所住宅,朝他停车的地方走去。 他听到另一辆车启动了,从他的左侧开上马路。邓恩以为这是全城那些男男女 女这会儿在离开同他们过夜的人的家中。这是城市特有的亚文化群——一个异性幽 会和竟相寻找伴侣的世界。 邓恩在口袋里摸着车钥匙时,那个早行者已将车驶进车道,啪地打开前灯。他 意识到钥匙在另一侧口袋,就把手中的大咖啡杯倒到另一只手上。就在此刻他听到 身后轰鸣的马达声。 他转过头去看见那车朝他这个方向加速驶来。它在路中间,距离他约有三英尺。 可它仍开得太快。他想,一定是那种十多岁的愣头小子。此时他仍然沉浸在无比愉 悦之中,感到世界异常美好,以至他的本能失去了以往应有的敏锐。他把一只手伸 进口袋,抬头又瞥了一眼驶近了的车的前灯。 那车现在仅离邓恩一车之遥,当司机朝他调转方向盘时,邓恩惊恐地注视着。 车前灯刺花了他的眼,并且他无路可走。到他自己车的前部还有段距离,向后退也 已为时太晚,来不及了。当那司机转而疾驶时,他只好纵身一跃,紧贴小货车的一 侧,那辆车的保险杠擦过小货车的底盘,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随后弹向前 方,两辆车间的间距不足一英寸。剩下的顷刻间,邓恩试着去抓小货车的车顶,使 自己向上避开危险。 这并不足以帮助他摆脱危险。保险杠撞在了邓恩的大腿处,把他像滚木球似地 抛向空中。他惊愕地大叫一声,随着这混杂着恐怖、愤怒和痛苦的叫声,他摔落在 了路面上,一条腿断了,臀骨粉碎性骨折,但神志还仍然清醒。 “啊!天哪,”邓恩叫道。他费力地用前臂撑着起来。接着试着去挪动他的腿, 可一切都是徒然的。究竟发生了什么?麻木感和震惊感使他很难理解眼前的一切。 他朝街上看去,只见那辆车已经慢了下来,车的尾灯闪着红光,发动机打着空转使 车停在了路当中。 “操你妈!”他喘息着骂道。呼吸微弱而急促,“你他妈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胸口着地伸手去够那串从手中飞出的钥匙。如果他能拿到钥匙,想法打开车门的 话,驾驶座底下有一枝自动手枪。那就轮到给这流氓一点颜色看看了。 他缓缓费力地挪动着,尽量抑制下半身的伤痛。拿到钥匙,他告诫自己说。拿 到钥匙,拿到那把枪。就在附近,他意识到那辆车开始倒车,那个司机转动着方向 盘,斜转着车子穿过马路,调转了车头。 邓恩伸手抓住钥匙,往回朝他的车挪动身体。他一侧的伤痛如此剧烈,以至他 不能清醒地去思考。他用一只手臂撑开,向上朝车门伸去。他张开手指去抓把手, 但钥匙却掉了。 然而,他仍紧紧握着门把手,向前摇晃着,他上半身的重量悬浮在那只握着把 手的手上。他的眼睛在刺眼的车前灯的强光下眯缝着,而另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那 串钥匙。没有时间了。他隐隐约约地知道这点。座位底下的枪拿不出来了。根本无 法来回击了。 甚至现在他也能感觉到车在逼近。他能听见它的引擎声,眼睛只能看到车灯越 来越亮,他松开了紧握着把手的手,摔落在路面上。地面的撞击力像把匕首直刺邓 恩的脊柱,这一下几乎使他完全动弹不得了。 当那辆车的轮胎发出嘎吱声,在离他的头十二英寸的地方驶过时,他斜着倒下, 倒在了他的车的边缘之下。 这次那辆车照直开走了。但威·桑·邓恩却不省人事了。四处骨折的身躯蜷作 一团,躺在地上。 时间过去了二十八分钟后才有另一位开车的人减速仔细察看路上的那堆垃圾。 这人摇下车窗向外看,结果却意识到看到的是只人的手臂。他吓得透不过气来,猛 踩油门,疾速行驶了四个街段之后,用手机拨了911。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