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对生长在格莱斯湾的青少年来说,有很多可以参加的运动项目:足球、冰球、 滚球、溜冰,夏天则可以游泳和钓鱼。卡尔斯药店是孩子们放学后最爱去的地方, 它旁边有两家电影院。如果想跳舞,则可以去韦里申花园。 拉腊轮不到享受这些快乐。她每天早晨5 点钟起床,帮助伯莎烧房客的早饭。 等她把房客的被子都叠好了,才能去上学。下午,她要赶回去准备晚饭,帮助伯莎 把饭菜摆上桌。晚饭后,她还要收拾饭桌,洗刷碗盘并把它们揩干净。 客栈里供应几种苏格兰人爱吃的菜:白汁鸡、肉汤、甘蓝爪。黑葡萄千甜面包 也是一种家乡食品,每块面包用半磅面粉调成糊状后装入短模子里烘烤。 晚餐桌上苏格兰房客们的聊天,把苏格兰高地的模样儿活灵活现地展示给了拉 腊。她的祖先来自那片土地,有关他们的故事传给了她一种归宿感。房客们谈大峡 谷,谈那一带的尼斯湖、洛基和林恩赫,也谈沿海那怪石嶙峋的岛屿。 在客栈的起居室里,有一架破旧的钢琴。有时候在晚上,房客们都吃过晚饭了, 便聚集在一起,唱起家乡的歌谣。 有一年,镇上举办了一次庆祝游行。格莱斯湾所有的苏格兰男人都穿上了褶叠 短裙和格子呢上衣,在大街上吵吵闹闹地吹奏着风笛。 “这些男人为什么要穿裙子?”拉腊问芒戈·麦克斯温。 他皱起了眉头。“这不是裙子,好闺女,这叫短裙。我们的祖先很久以前发明 了它。在高地,男人穿短裙既可以御寒,又便于保持两腿的灵活,当他们在石南丛 生的荒野和泥炭土上躲避敌人的追赶时,便能够奔跑自如。到了晚上,如果露宿在 野外,将短裙的褶叠展开来,既可以当铺的,又可以当盖的。” 每天晚上在饭桌上都会发生激烈的争论。苏格兰人对什么东西都要争论,他们 的祖先属于那种骄傲的部族,至今仍然激烈地维护着他们的历史。“布鲁斯王室专 门出懦夫,他们就像摇尾乞怜的狗一样讨好不列颠人。”[ 注] [ 注:布鲁斯(Bruce ),苏格兰国王,1306-1329年在位,1314年击败英国,使苏格兰获得独立。] “伊恩, 你又来了!你压根不懂自己在胡说什么。恰恰是布鲁斯王使苏格兰赢得了独立。向 不列颠人摇尾乞怜的是斯图亚特王室。” “呸,你是个笨蛋,祖宗八代都是。” 于是,争论变得火上加油。 “你知道苏格兰需要什么?就需要像罗伯特二世那样的领袖。这位伟人后来留 下了21个子女。”[ 注] [ 注:罗伯特二世即布鲁斯王。] “嘿,有一半是杂种!” 就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拉腊对这些人能为600 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吵骂不休感到难以置信。 麦克斯温对拉腊说,“别管他们,好闺女。一个苏格兰人即使是在一间空无一 人的房子里,也会打起来。” 有一首沃尔特·司各脱爵士的诗深深地打动了拉腊的想象力。 年轻的洛克因瓦离开了西方, 骑着最好的骏马穿过万水千山。 他不带腰刀,不披盔甲, 手无寸铁,单身匹马驰向疆场。 火热的爱情使他不惧战火与死亡, 世界上没有一个骑士像他这样勇敢。 接着这首悲壮的诗篇叙述了这位勇士如何冒着生命危险,去搭救他那位被迫嫁 给别人的恋人。 爱情使他忘掉了战争的恐惧, 爱情使他变得更加无畏勇敢, 有谁能敌得过他的豪侠壮胆? 总有一天,拉腊想,一位潇洒英俊的洛克因瓦会来解救我的。 一天,拉腊在厨房里干活,无意中瞥到一份杂志上的广告,心头顿时咚咚跳了 起来。广告上是一位英俊的碧眼金发男子,他穿着优雅的燕尾服,打着雪白的领结, 热情地微笑着,看上去俨然是一位王子。我的洛克因瓦就应该长得像这位男子,拉 腊思忖。他此时正在前来寻找我的途中,很快就会把我从这里救走。那时我正在水 槽边洗碗碟,他悄悄地从身后搂住了我的腰,轻声细语地说:“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吗?”于是我转过身去凝视着他的双眼,回答说:“你会擦盘子吗?” 伯莎的话音响起来,“我能什么?” 拉腊吓得差点灵魂出窍,她丝毫未意识到,伯莎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而她刚才 竟然说出了声。 “没什么。”拉腊羞红了脸说。 对拉腊来说,饭桌上最吸引她的话题要数有关苏格兰高地圈地的故事了。她一 次又一次地听房客们谈起这些话题,却总是听不够。 “再讲一次嘛。”她恳求着。于是芒戈·麦克斯温便愉快地从命,满足她的愿 望。 “好吧。苏格兰的圈地始于1792年,持续了20多个可耻的年头。老百姓把那一 年称作‘羊吃人年’。高地的地主贵族们觉得把士地圈起来养羊,比租给佃户更有 利可图,于是将成群的绵羊引进高地。当他们发现这些绵羊能够在严寒的冬天存活 时,圈地就开始了。 “悲剧就此发生,羊开始吃人了,起初是成百只羊涌来,然后是成千只,接着 是上万只……结果变成了一场血腥的入侵。 “地主贵族看见他们梦寐以求的发财时机来了,但他们首先得赶走这些佃农。 这些佃农租耕微薄的土地,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们住在既没有烟囱也没 有窗户的小石屋里,现在东家要把他们赶出去。” 这位年轻姑娘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后来呢?” “政府派出巡警队挨村驱逐佃农。士兵每到一个村庄,就限令佃户在6 小时内 将牛羊和家具带走。佃农只得舍弃地里的庄稼,眼看着巡警队将他们的小屋烧掉。 有25万高地男女居民和儿童离乡背井,被驱赶到海边。” “他们怎么可以把别人从自己的土地上赶走呢?” “噢,那些佃农自己没有地,他们向地主租上二公顷田,可这些土地不属于他 们。他们得向东家缴纳一定的地租,然后才可以使用这块土地,种点马铃薯,养些 牛羊。” “要是这些佃农不搬走又怎么样呢?”拉腊紧张地问。 “那些不肯搬走的佃户,就被烧死在小屋里,政府是十分残忍的。那是个可怖 的年代,老百姓忍饥挨饿,霍乱流行,瘟疫就像野火一样四处蔓延。” “真可怕。”拉腊说。 “是呵,好闺女。我们的祖先就靠土豆、面包和稀粥活下来了,有时候连这些 都吃不到。但有一件东西是政府剥夺不了的,那就是高地居民的骄傲。他们倾尽全 力抵抗,等大火熄灭后,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依然坚持在峡谷里不走,想方设法从 灰烬里抢出些侥幸残存的物品。他们在头顶上搭起帐篷,遮挡夜晚的大雨。我曾祖 父的父母当时就在那里,经历了这一切。这是我们民族历史的一部分,已经深深地 烙在我们的灵魂里。” 拉腊似乎看见了成千上万的人群,他们被剥夺得精光,绝望而孤苦无援,被所 发生的一切惊呆了。她似乎能听得见死者亲人发出的悲号和孩子们恐惧的哭喊声。 “这些人最后怎么样了?”拉腊问。 “他们坐船漂流他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死亡的航行。拥挤不堪的人们在船上死 于高烧和痢疾。有时候这些船只遇上了风暴,一耽搁就是好几个星期,船上便粮尽 水绝。等船只终于靠上了加拿大的海岸时,幸存下来的只有那些身体强壮的人。但 是,一旦他们登上了大陆,他们就拥有了从来不曾拥有的东西。” “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拉腊说。 “是的,好闺女。” 总有一天,拉腊抑制不住地想,我要有一块属于我的土地,任何人也休想从我 手里夺去。 7 月初的一个晚上,詹姆斯·卡梅伦正在柯尔斯蒂·鲍蒂妓院与一名妓女鬼混, 心脏病突然发作。他当时喝得酩酊大醉,突然倒在床上,那个妓女还以为他是睡着 了。 “喂,别这样!我还有别的顾客等着呢!醒一醒,詹姆斯!醒一醒!” 他拼命地喘息,紧紧捂住胸口。 “看在上帝份上,”他呻吟着,“去找个医生。” 一辆救护车把他送到夸里街上的一家小医院。邓肯大夫派人去喊拉腊。她怦怦 心跳地走进了医院,邓肯正等着她。 “出了什么事?”拉腊急切地问,“我爸爸死了吗?” “没有,拉腊,不过我担心他得了心脏病。” 拉腊僵立在那里,“他……他能活下来吗?” “我不知道。我们正在尽力抢救。” “我能见他吗?” “你最好明天早晨再来看他,姑娘。” 她木然地走回家,心里充满了恐惧。上帝啊,求您别让他死吧,他是我唯一的 亲人呀。 当拉腊回到客栈时,伯莎正等候她。“出了什么事?” 拉腊告诉了她。 “哦,天哪!”伯莎说,“今天还是个星期五呢。” “什么?” “星期五呀。今天是收房租的日子。如果我没认错肖恩·麦卡利斯特的话,他 会抓住这个借口把我们撵到大街上去。” 过去,当詹姆斯·卡梅伦喝得烂醉如泥时,他便打发拉腊到其他几家客栈去收 房租,这种情况至少有十多次了。拉腊将收来的钱交给父亲,他第二天再亲自送到 肖恩·麦卡利斯特那儿去。 “我们怎么办呢?”伯莎哭丧着脸。 拉腊忽然有了主意。 “别着急,”她说,“我来处理这事。” 当晚饭吃到一半时,拉腊对房客们宣布道:“先生们,你们能听我说件事吗?” 房客们都停止了交谈,注视着她。“我父亲他……他感到有些眩晕。现在他正在医 院里,医生要对他进行观察。因此,在他出院以前,由我收房租。晚饭后,我在客 厅里等候各位。” “他会痊愈吗?”一个房客问。 “哦,当然。”拉腊强装笑脸,“病情并不严重。” 晚饭后,房客们陆续来到客厅,把本周的房租交给拉腊。 “希望你父亲很快康复,孩子……” “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请尽管说……” “你真是个好闺女,能帮你爸爸分忧……” “其他几家客栈的房租怎么办?”伯莎问拉腊,“你爸爸还应该再收四家客栈 的房租。” “我知道,”拉腊说。“如果你帮我洗碗,我就出去收房租。” 伯莎半信半疑地瞧着她,“但愿你走运。” 事情比拉腊预料的还顺利。大多数房客十分同情她,都乐于向这位年轻姑娘伸 出援助之手。 第二天一早,拉腊带着装满租金的信袋去见肖恩·麦卡利斯特。当拉腊走进去 的时候,这位银行老板正坐在办公桌后。 “我的秘书说你要见我?” 4 是,先生。“ 麦卡利斯特打量着面前站着的这个骨瘦如柴的邋遢姑娘。“你就是詹姆斯·卡 梅伦的女儿?” “是,先生。” “萨腊?” “拉腊。” “得知你父亲的病情我很遗憾,”麦卡利斯特说,话音里全无半点同情,“当 然,既然你父亲病得这样重,他承担的那部分工作,我得另作安排。我……” “哦,不,先生!”拉腊赶紧说,“他让我代替他。” “你?” “是,先生。” “恐怕这不行……” 拉腊拿出信袋放在他的桌上,“这是本周的租金。” 麦卡利斯特吃惊地瞪着她,“收齐了?” 她点点头。 “你收的?” “是,先生。在我爸爸病好之前,每个星期由我来收。” “让我想想。”他打开信袋,仔细地点了钱。拉腊看着他把这笔收入登记在一 本绿色的大帐簿上。 一个时期以来,麦卡利斯特一直在考虑辞掉詹姆斯·卡梅伦,因为他酗酒无度, 办事拖沓。这会儿,他看出甩掉这家伙的机会来了。他料定面前的这个年轻姑娘干 不了她父亲的差事,但又意识到,一旦他马上就将詹姆斯·卡梅伦父女俩从客栈里 赶到大街上,镇上的舆论会对他十分不利。他打定了主意。 “我让你试一个月,”他说,“到期满时,我们再说。” “谢谢您,麦卡利斯特先生,太感谢您了。” “等等,”他递给拉腊25美元,“这是你的。” 拉腊攥着这25美元,仿佛品尝到了自由的滋味。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凭自己 的劳动挣来的钱。 从银行出来后,拉腊去了医院。邓肯大夫正好从她父亲的病房里出来。拉腊突 然感到一阵恐慌。“他没有……吧?” “不,没有……他会好起来的,拉腊。”他迟疑不决地说,“我所说的‘好起 来’,是指他不会有生命危险,至少现在没有……但是他需要静卧几星期,得有人 照顾他。” “我会照顾他的。”拉腊说。 他看着她低声说:“你父亲还不知道病情,亲爱的,他很幸运。” “我可以进去看他吗?” “去吧。” 拉腊走进父亲的病房,停住脚步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詹姆斯·卡梅伦躺在床 上,看上去苍白无力,霎时衰老了许多。拉腊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柔情,她终于能 够为父亲做一点什么了——一点能让他理解她、疼爱她的事情。她走近床沿。 “爸爸……” 他仰起了脸,喉咙里咕哝着,“见鬼,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客栈里等你干活呢。” 拉腊感到彻骨冰寒,“我……我知道,爸爸。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我去见了麦 卡利斯特先生。我对他说,在你病好之前,由我去收房租。还有……” “你收房租?别让我笑掉牙了。”一阵痉挛使他突然浑身颤抖不已。他重新开 口时,声音更虚弱了,“这是命运,”他呻吟着,“我会被人扔到大街上去的。” 他甚至没有为她想一想,她将来怎么办?拉腊站在那儿久久地注视着他,然后 掉头走出了病房。 三天后,詹姆斯·卡梅伦被送回了客栈,抬到了床上。 “从现在起,几周内你不能起床,”邓肯大夫对他说,“我每隔一两天来给你 做检查。” “我不能躺在床上,”詹姆斯·卡梅伦抗议道,“我是个大忙人,有很多事要 办。” 大夫瞅着他,平静地说:“你自己选择吧,要么躺在床上活下去,要么起床去 送命。” 麦卡利斯特的房客起初是乐意看到这个天真无邪的姑娘来收房租的,可等这种 新鲜劲渐渐消失之后,他们就开始推三诿四了:“这个星期我病了,我得付医药费 ……” “我儿子每个星期都给我汇钱来,但这个星期的邮件被邮局耽搁了……” “我不得不买了一些设备……” “我保证下个星期把钱交清……” 这位年轻姑娘正在为生存而拼搏。她彬彬有礼地听着,然后说:“我很同情, 不过麦卡利斯特先生说过了,钱必须今天交齐,否则就必须今天搬出去。” 这些人只好赶快去弄钱,拉腊很不好说话。 “跟你父亲打交道还好些,”一名房客狠狠地嚷道,“他总是答应让我们缓上 几天。” 然而,他们最终不得不佩服这姑娘的坚决。 如果拉腊以为父亲的病会促使他对她亲近一些,那她就大错特错了。拉腊竭尽 全力,无微不至地照料他。然而,她越是为他牵肠挂肚,他就越是不近人情。 她每天都带给他鲜花和一些小礼品。“看在上帝份上!”他喊道,“别在外面 东游西逛,难道你就没有正经事了?” “我原以为你会喜欢这些……” “哼!”他把脸扭向一边的墙壁。 我恨他,拉腊想,我恨他。 一个月过去了。当拉腊带着装满租金的信袋走进肖恩·麦卡利斯特的办公室, 看着他数完钱后,他说:“我不得不承认,年轻女士,你确实让我吃了一惊。你比 你父亲强多了。” 这话使她感到激动。“谢谢您。” “事实上,这是第一次把全月的租金收齐。” “那么,我爸爸和我可以继续住在客栈了吧?”拉腊急切地问。 麦卡利斯特打量了她一会,“我想是这样。你一定很爱你的父亲吧?” “下个星期六见,麦卡利斯特先生。” 17岁那年,这个细挑枯瘦的小女孩出落成了大姑娘。她的脸庞上带着苏格兰祖 先的印记,肤色润泽,蛾眉秀丽,目光深邃,黑发如瀑。特别是,在她的身上有一 种拂之不去的忧郁神情,浸透着悲惨民族的气质。拉腊·卡梅伦的脸上有了一种使 人目光无法转移的魅力。 大多数房客都是光棍,他们只能花几个钱在柯尔斯蒂妓院和其他窑子里玩一玩 妓女,因此年轻美貌的姑娘自然成了他们追逐的目标。有的房客会把拉腊逼到厨房 的角落,或是在她进他们卧室打扫时对她说:“你干吗不跟我好呢,拉腊?我可以 为你做很多事情。” 要不就是:“你还没有男朋友吧?我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男人吧。” 再不就是:“你想不想去堪萨斯城玩玩?我下星期要去那里,我很愿意带你一 块去。” 在一个接一个房客引诱她跟他们睡觉之后,她冲进了父亲孤苦伶仃躺着的小屋, 说,“你错了,爸爸,所有的男人都想得到我。”他目瞪口呆地目送她冲出去。 詹姆斯·卡梅伦在那年春天的一个清晨里死了。拉腊将他葬在帕森德尔区的森 林公墓里,出席葬礼的只有拉腊和伯莎,她俩都没有流泪。 一个新房客住了进来,是个美国人,叫比尔·罗杰斯。他70岁左右,秃顶,身 材肥胖,是一个和蔼可亲、爱唠叨的老人。每次吃过晚饭后,他就坐下来和拉腊聊 天。“你这么漂亮,守在这么个乡巴佬呆的地方真是可惜了。”他劝她说,“你应 该去芝加哥或是纽约,那儿才前途无量。” “有一天我会去的。”拉腊说。 “你的人生道路还很长,你清楚自己将来想干什么吗?” “我想拥有自己的东西。” “噢,漂亮的服装和……” “不,是土地。我想拥有土地。我的父亲一贫如洗,一辈子都靠别人的施舍度 日。” 比尔·罗杰斯顿时容光焕发,“我过去是做房地产生意的。” “真的吗?” “过去我在中西部到处都有房产,我甚至还一度拥有过连锁旅馆。”他的语调 里充满怀旧之情。 “后来呢?” 他耸了耸肩膀,“我太贪心,结果全赔光了。但是,在没赔光的时候,那是很 有瘾的。” 于是他们谈了几乎整整一夜有关房地产生意的事情。 “做房地产开发的首条原则,”罗杰斯告诉她,“就是O.P.M.[ 注].千万不可 忘记这点。” [ 注:Other people's money(别人的钱)的略写。] “O.P.M.是什么意思?” “就是用别人的钱去做。房地产开发之所以能成为一宗大买卖,是因为政府给 了你利用低利率和货币贬值的便利,而你的房地资产却能始终保持升值。在这个行 业的经营中,最重要的有三件事情,第一是地点,第二是地点,第三还是地点。一 座建造在荒山上的建筑,再漂亮也是白搭,而一幢造在繁华闹市的建筑,再丑陋也 能使你财源不绝。” 罗杰斯教给拉腊如何运用抵押,如何筹集后续资金和如何利用银行贷款的知识。 拉腊边听边想,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她就像一块海绵,迫不及待地吮吸着每一滴信 息。 罗杰斯的谈话中有一点对她是最重要的,“你懂吗,格莱斯湾极其缺乏住房, 这对有些人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若年轻20岁……” 从那一时刻起,拉腊开始以一种迥然不同的目光打量着格莱斯湾。她站在空旷 的街区旁想象着拔地而起的写字楼和住宅楼。她既感到兴奋,又感到沮丧,因为她 的梦想近在眼前,可她却没有财力实现它们。 比尔·罗杰斯离开小镇的那天,他对她说:“记住——用别人的钱。祝你好运, 小妹妹。” 一星期后,查尔斯·科恩住进了客栈。他60岁左右,个子矮小,穿着讲究,整 洁端庄。吃晚饭时,他和别的房客围坐在桌前,可是很少讲话,似乎习惯于与世隔 绝。 他注视着拉腊乐呵呵地在客栈忙进忙出,从不抱怨一声。 “您打算住多久?”拉腊问科恩。 “还不清楚,也许一周,也许一两个月。” 查尔斯·科恩似乎是一个谜,他压根不与其他房客往来。拉腊试图猜想他是干 什么的,显然他不是矿工或渔民,也不像商人。他看上去比其他房客有身份有教养 得多。他曾告诉拉腊,他本想下榻在镇上的一家旅馆里,可是那家旅馆客满了。拉 腊还发现,在饭桌上,他几乎没动过饭菜。 “你们有没有一点水果?”他带着歉意说,“或是蔬菜什么的……” “您是不是饮食有忌戒?”拉腊问。 “有一点。我是犹太人。恐怕格莱斯湾这地方没有一家犹太餐馆。” 次日晚上,当查尔斯·科恩在饭桌前坐下时,放在他面前的是一盘羔羊肋排。 他吃惊地抬起头看着拉腊,“对不起,我不吃这个,”他说,“我想我已经说过了 ……” 拉腊微笑着,“您是说过了,可这是犹太教食品。” “什么?” “我在悉尼镇找到了一家犹太肉铺,是那位掌柜卖给了我这种羔羊肋排。您尝 尝吧,您的房租里包括了每天的两顿饭钱。明天您的伙食是牛排。” 打这以后,每当拉腊空闲下来,科恩必定要来和她聊天,主动逗她说话。她的 机敏和主见给他的印象很深。 有一天,查尔斯·科恩向她吐露了他在格莱斯湾的真实使命。“我是大陆物资 供应公司的代表,”这是一家很有名的全国性商团,“我来这里是想给我们的新商 号物色店址。” “这太让人兴奋了。”拉腊说。我已料到他不是来格莱斯湾随便转转的。“你 们准备在这里盖一座商店?” “不,我们要物色别的人来盖。我们只是租用这座建筑。” 第二天凌晨3 点钟,拉腊在熟睡中醒来,翻身从床上坐起,心头剧烈地撞击着。 这是梦吗?不!她思绪奔腾,兴奋得难以重新入睡。 当查尔斯·科恩走出房门吃早餐时,拉腊正守候着他。 “科恩先在……我知道一个好极了的地方。”她脱口说道。 他瞪着她,困惑不解,“你说什么?” “说您要物色的地点呀。” “哦?哪里?” 拉腊却避而不答,“让我先问您几个问题。如果我有一个您中意的地点,如果 我又在这地点上盖起了一座楼房,您会同意向我租用5 年吗?” 他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太‘如果’了,不是吗?” “您同不同意?”她执拗地问。 “拉腊,你懂得建筑上的事吗?” “我用不着自己去盖,”她说,“我会雇用一名建筑师和一家出色的建筑工程 公司去盖。” 查尔斯·科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懂了。这个好极了的地点在什么地方?” “我会带您去看的。”拉腊说。“相信我,您肯定会喜欢的,这个地点百里挑 一。” 早饭后,拉腊带查尔斯·科恩去闹市区。在镇中央的商业街拐角处,有一片空 旷的地皮。这里正好是科恩两天前来察看过的地方。 “就是这块地方。”拉腊说。 科恩站在那儿,假装在端详这块地方,“你的眼力真行,这的确是个非常好的 地点。” 他已经谨慎地打听过这块地产,得知它的主人是一位叫肖恩·麦卡利斯特的银 行老板。科恩的任务是选定一个地点,安排某个承包商去盖这座楼,然后再从这个 承包商手里租用这座楼。至于是谁来盖这座楼,对公司来说无关紧要,只要这座楼 符合公司的要求就行。 科恩仔细端详着拉腊。她太年轻了,他想。这种念头太愚蠢。然而“……我在 悉尼镇找到了一家犹太肉铺……明天您的伙食是牛排。”她是多么富于同情心啊! 拉腊兴奋不已地说,“如果我能买下这块地,按您的要求建造一座楼,您能与 我签一份为期5 年的租赁合同吗?” 他沉默着,然后缓慢地说:“不,拉腊。它应该是一份10年的租约。” 那天下午,拉腊去见肖恩·麦卡利斯特。当她闯进他的办公室时,他惊讶地抬 起头看着她。 “你来早了几天,拉腊。今天才星期三。” “我知道。我是来请您帮忙的,麦卡利斯特先生。” 肖恩·麦卡利斯特坐在那儿,紧紧地盯着她。她确实长成一个俊妞了。不是妞, 是个美人儿。他看见她的棉织衬衫被乳房饱满地托起。 “坐下,亲爱的。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拉腊太兴奋,不肯坐下。“我想向您贷一笔款。” 这使他着实吃了一惊,“什么?” “我想借一些钱。” 他色迷迷地笑了起来,“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假如你需要一套新衣 服或是别的什么,我很乐意效劳……” “我要借20万美元。” 麦卡利斯特的笑容不翼而飞,“你是在说笑话吧?” “没有,先生。”拉腊身体前倾,急切地说:“我有一块地皮想买下来盖楼。 有一位尊贵的房客愿意租用这座楼10年,所以不用担心地皮和楼房的投资收不回来。” 麦卡利斯特蹙眉打量着她,“你同地皮的产权人谈过了吗?” “我正在和他谈着呢。”拉腊说。 麦卡利斯特半晌才回过神来。“慢点,你是说我就是那块地皮的产权人吗?” “不错,就是商业街拐角上的那块空地。” “你到这里来,就是想借我的钱来买我的地?” “那块地最多值20万美元,我算过了。我给您30万美元。您从地皮上可以赚到 10万,另外加上您给我买地盖房的20万美元贷款的利息。” 麦卡利斯特直晃脑袋,“你这是在要求我在毫无保障的情况下借给你20万美元。 这绝无可能。” 拉腊倾身向前,“您有安全保障。您可以持有这块地皮和房子的抵押权。况且 我已经有租约人了,您不可能赔钱。” 麦卡利斯特坐在那里琢磨着,心里掂量她提出的建议。然后他笑着说:“你瞧, 你很有胆识,不过我没法向我的董事会解释这样一笔贷款。” “您根本就没有董事会。”拉腊戳穿他。 他的笑脸变成了鬼脸,“是的,是的。” 拉腊上身向前微倾,他看见她的双乳压着桌沿。 “如果您答应,麦卡利斯特先生,我保证您不会后悔的。” 他死死盯住她的胸脯,“你一点也不像你的父亲,对吗?” “对,先生。”一点也不像他,拉腊发狠地想道。 “为了慎重起见,”麦卡利斯特小心地试探道,“就算我感兴趣,谁是你的租 约人呢?” “他叫查尔斯·科恩,是大陆物资供应公司的代表。” “是那家连锁商团?” “是的。” 麦卡利斯特兴趣顿起。 拉腊接着说,“他们要在这里开一家大型商场,供应矿山设备和伐木机械。” 麦卡利斯特本能地嗅到了有利可图的气味。 “你在哪儿认识这个人的?”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他就住在客栈。” “噢。让我考虑一下,拉腊。我们明天再讨论此事吧。” 拉腊高兴得几乎要发抖,“谢谢您,麦卡利斯特先生。您不会后悔的。” 他微笑着。“是的,我看不会。” 当天下午,肖恩·麦卡利斯特就去客栈找查尔斯·科恩。 “我顺道来拜访您,欢迎您来格莱斯湾。”他说,“我叫肖恩·麦卡利斯特, 是本镇银行家,刚听说您大驾光临。您实在不该住在我的客栈里,为什么不到我的 旅馆下榻呢?那里要舒适得多。” “那里客满了。”科恩先生解释道。 “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您是谁。” 科恩先生乐不可支地问:“我是谁呢?” 肖恩·麦卡利斯特笑了,“我们不必捉迷藏了,科恩先生。消息传起来很快。 我听说您对租一座在我的地皮上建造的房屋有兴趣?” “您的地皮在哪里?” “在商业大街上,位置相当不错,不是吗?我看我们完全可以做成一笔生意。” “我已经和别人成交了。” 肖恩·麦卡利斯特大笑起来。“拉腊?那个漂亮的黄毛丫头?我们为什么不去 我的银行里谈谈,然后商议起草一份合同?” “我想您还没有听明白,麦卡利斯特先生。我刚才说过了,我已经成交了。” “我想是您没有听明白,科恩先生。拥有那块地皮的不是拉腊,是我。” “她正在向你交涉买这块地,不是吗?” “是的。我可以卖给她,也可以不卖给她。” “我也可以不用那块地。我已经看中了另外三块地皮,都很理想。感谢您来看 我。” 肖恩·麦卡利斯特盯着他看了半天,“您是说……您是当真的?” “非常认真。我从不做违背犹太教义的生意,也从不食言。” “可拉腊根本不懂建筑这一行,她……” “她计划去找那些懂这行的人来干。所以,我们将批准这个计划。” 银行老板陷入了沉思,“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大陆物资公司将签订一份10年 的租约?” “没错。” “我明白了。好吧,既然如此,我……让我考虑考虑吧。” 当拉腊回到客栈后,查尔斯·科恩将那位银行老板与他的谈话内容告诉了她。 拉腊十分不安。“您是说,麦卡利斯特先生在背着我搞……?” “别担忧,”科恩安慰她,“他会和你成交的。” “您真的这样认为?” “他是个银行老板,他干这行就是为了赚钱。” “那么您呢?您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拉腊问道。 他曾追问过自己同一个问题。因为你是个充满渴望的年轻人,他想。因为你不 应该属于这个小镇。因为我希望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 然而他却对此一言未发。 “我什么也不损失,拉腊。我另外找到了几处地点,都很合适。如果你能买下 这块地皮,我很乐意把机会给你。我跟谁成交,我的公司并不介意。如果你搞到了 贷款,我也认可了你的建筑队,那我们就可以签约了。” 一股喜悦的激流传遍拉腊全身。“我……我该怎么答谢您呢?我去找麦卡利斯 特先生谈……” “我要是你,现在就不去找他,”科恩劝道,“等他来找你。” 她有些放心不下,“万一他不来呢……?” 科恩微笑着说,“他会来的。” 他递给她一份印好的租约合同书,“这是我们讨论过的10年租约。你当然明白, 只有当你所盖的建筑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时,它才有效。”他又递给她一叠图纸, “这些是我们的设计要求。” 拉腊用了整整一夜,去研究这些图纸和说明。 第二天早晨,肖恩·麦卡利斯特打电话给拉腊。 “你能到我这里来一下吗,拉腊?” 她怦怦心跳,“我15分钟内到。” 他正等候着。 “我一直在考虑我们谈过的事情,”麦卡利斯特说,“我需要一份由科恩先生 签字的10年租约书面协议。” “我已经带来了。”拉腊说。她打开包,取出了合同。 肖恩·麦卡利斯特仔细地过了目,“看上去都符合要求。” “那我们可以成交了吧?”拉腊问,她屏住了呼吸。 麦卡利斯特摇摇脑袋,“不。” “可我以为……” 他的手指焦躁不安地敲击着桌面,“实话对你说,拉腊,我根本不急于出售那 块地皮。我抓在手里越久,它就越值钱。” 她脸色煞白地看着他,“可你……” “你提出的贷款要求是很勉强的,你毫无经验。我如果把这笔钱贷给你,得有 特别的理由才行。” “我不懂……什么是特别的理由?” “让我们来谈谈……就是一点小小的奖励。告诉我,拉腊,你有没有过情人?” 这问题使她猝不及防。 “我?没有。”她只觉得就要失去这宗交易了,“这跟贷款有什么……” 麦卡利斯特弯下身子,“我对你直说吧,拉腊。我觉得你很动人,很想跟你睡 觉。这叫公平交易,就是用……” “我懂这意思。”她满脸寒霜地说。 “你应该这么来看问题——这是你为自己而奋斗的一次机会,去拥有财富,去 争取地位,去证明你和你父亲不一样,对吗?” 拉腊的脑袋里在旋转。 “你可能从此再也碰不上这样的机会了,拉腊。也许你需要考虑一段时间,然 后再……” “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那么沉重空洞。“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回答。” 她两臂紧抱住双肩,竭力抑制着身体的战栗。她的整个前途,她的未来生活,都取 决于她马上要说的话了。 “我和你睡觉。” 麦卡利斯特咧开嘴笑了。他站起身走近她,张开肥胖的胳膊想搂抱她。 “不是现在,”拉腊说,“要等我拿到了贷款合同。” 第二天,肖恩·麦卡利斯特交给她一份银行贷款合同。 “这种合同很简单,亲爱的,是一笔金额20万美元、年息8 厘的10年付息贷款。” 他递给她一支笔,“你只要在最后一页的这儿签字就行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先看看它。”拉腊说。她看了看表,“不过我现在没空, 我可以把它带走吗?明天我把它送来。” 肖恩·麦卡利斯特耸耸肩,“很好。”他放低了声音,“关于我们的小小约会, 下星期六我有事要去哈利法克斯,我想我们可以一块儿去那里。” 拉腊看着他那张猥亵的笑脸,心里一阵恶心。“可以。”她的声音小得几乎无 法听清。 “很好。你在合同上签完字送回来以后,我们就成交了。”他沉思了片刻, “你还需要找一家靠得住的建筑队,你和新斯科舍建筑公司的人熟吗?” 拉腊容光焕发起来。“是的,我认识那里的工长巴斯·斯蒂尔。” 格莱斯湾最大的建筑工程中,有一些是巴斯·斯蒂尔的人盖的。 “很好。这家建筑公司确实技高一筹。换了我,我也选他们。” “我会和巴斯·斯蒂尔谈的。” 那天晚上,拉腊把贷款合同拿给查尔斯·科恩看。她没敢把自己和麦卡利斯特 的私下交易告诉他,她感到太可耻了。科恩仔细地阅读了合同,然后将合同还给拉 腊,“我劝你不要在这上面签字。” 她十分惊愕,“为什么?” “这合同里有两处陷阱,其中一个条款规定,工程必须在12月31日之前完成, 否则建筑物的所有权就转入银行名下,折价不得超过17万美元。换句话说,这座楼 的产权将归麦卡利斯特所有。我的公司将变成他的租约人。你不但要被没收房产权, 还必须偿还贷款的本息。叫他修改这些条款。” 麦卡利斯特的话音犹在拉腊耳畔回荡:我根本不急于出售那块地皮。我抓在手 里越久,它就越值钱。 拉腊摇了摇头,“他不会同意的。” “那样你的赌注就押得太大了,拉腊。你可能到头来白忙一场,还得背上20万 美元外加利息的债务。” “可是如果我按期造好了楼房呢……” “这个‘如果’分量太重了。当你造房子时,很多因素取决于别人配合与否, 到时候你会吃惊地发现,可能出岔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在悉尼镇有一家非常出色的建筑公司,他们在此承包了不少工程。我认识那 家公司的工长。我去找他谈,如果他说能够按期造好,我想就这么干了。” 是拉腊话音里那种近乎绝望的恳求,使科恩丢开了重重顾虑。“好吧,”他终 于说,“去找他谈。” 在巴斯·斯蒂尔在悉尼建造一座五层楼的梁架上,拉腊找到了正好匆匆走过的 他。斯蒂尔是一个灰色头发、饱经风霜的40岁男子,他热情地招呼拉腊,“是哪阵 风把你吹来了?”他说,“他们怎么舍得让你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离开格莱斯湾?” “我溜出来的。”拉腊对他说,“我有一份活儿给你,斯蒂尔先生。” 他笑了,“你吗?让我们给你盖一幢什么呢——洋娃娃住的房子?” “不是。”她抽出了查尔斯·科恩给她的图纸,“就盏这座楼。” 巴斯·斯蒂尔端详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十分吃惊,“这可是一项很大的工 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经纪人。”拉腊得意地说,“这座建筑将归我拥有。” 斯蒂尔轻轻吹了声口哨,“唔,你可不简单呀,亲爱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 “嗯?” “这座楼必须在12月31日以前造好。” “就是说,只有10个月的时间了。” “是的。能造好吗?” 斯蒂尔又看了一遍图纸。拉腊注视着默默计算着的他。 他终于开口了,“如果你从现在起一切给我们开绿灯,12月31日以前可以造好。” “那么,你得到这份活儿了。” 拉腊唯一能做的,就是极力不喊出声来。我干成了,她想道。我干成了! 他们握了握手,“你是我曾经有过的最漂亮的老板。”巴斯·斯蒂尔说。 “谢谢。你看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对你说吧,我明天就去格莱斯湾看工地。我会给你造一幢引以自豪的大楼的。” 当拉腊告辞时,她好像长上了翅膀。 拉腊回到了格莱斯湾,把结果告诉了查尔斯·科恩。 “你确信这是一家可靠的公司吗,拉腊?” “我确信,”她向他担保,“他们在这里、在悉尼镇和哈利法克斯都造过房子 ……” 她的热情感染了他。 科恩微笑了,“嗯,这么说来,我们是成交了。” “是的,不是吗?”拉腊的脸蛋大放光芒,但随即想起了她与肖恩·麦卡利斯 特的交易,她的笑意黯淡了。下星期六我有事要去哈利法克斯,我想我们可以一块 去那里。还有两天就是星期六了。 次日早晨,拉腊在合同书上签了字。当肖恩·麦卡利斯特目送她走出办公室时, 他对自己十分满意。他压根就没打算让她拥有那座新建筑,他几乎要对她的天真放 怀大笑。他是准备借给她一笔贷款的,可是这笔钱实际上不如说是贷给他自己的。 当他想到将要和这个妙不可言的青春胴体做爱时,他春情勃发。 拉腊只去过哈利法克斯两次。与格莱斯湾相比,这是个熙熙攘攘的城镇,到处 是行人和汽车,商店里摆满了商品。肖恩·麦卡利斯特开车带着拉腊来到了城郊的 一家汽车旅馆。他把车倒进停车道,拍了拍她的膝盖,“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咱 俩登记一下,亲爱的。” 拉腊坐在车里,痛苦地等候着。我在出卖自己,她思忖,就像一个妓女。但这 是我唯一能出卖的东西,至少他觉得我值20万美元。我父亲一辈子也没看见过20万 美元。他也从未…… 车门打开了,麦卡利斯特站在门口,咧嘴笑着,“都妥了,我们去吧。” 拉腊忽然感到呼吸困难,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几乎要进出胸膛。我要犯 心脏病了,她想道。 “拉腊……”他诧异地看着她,“你不舒服吗?” 是的,我要死了。他们将把我送到医院,我会死在那里,一个干净的身子。 “我很好。”她回答说。 她慢吞吞地迈下车,跟随麦卡利斯特进了一间暗黄灰色的小屋。屋里有一张床, 两把椅子,一个破旧的梳妆台,还有一间狭小的浴室。 她像是在做一场噩梦。 “这么说,这是你第一次了,呃?”麦卡利斯特说。 她想起了在中学时那些男生抚摸她,亲吻她的乳房,试图把他们的手伸进她的 裤子里。“是的。”她说。 “好的,你千万别紧张,性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东西。” 拉腊看着麦卡利斯特开始脱衣服。他的身体又矮又胖。 “脱掉你的衣服。”麦卡利斯特命令她道。 拉腊慢吞吞地脱掉了衬衫、裙子和鞋子,只剩下胸罩和紧身短裤。 麦卡利斯特打量着她的身姿,走了过来。“你真漂亮,你知道这点吗,心肝?” 她感觉到他那坚硬的部分抵住了她的身体。麦卡利斯特吻着她的嘴唇,她感到 一阵恶心。 “把剩下的也脱了。”他急不可耐地说。 拉腊磨蹭着脱掉了胸罩和紧身短裤。 “天哪,”他说,“你真让人发疯!到这儿来。” 拉腊走到床前坐下。 麦卡利斯特将她推在床上。 拉腊突然感到恐惧万分。“我什么也没带,”她说,“我是说……我会怀孕的。” “别担心,”麦卡利斯特向她保证。 刹那间,她感到一阵灼痛。 疼痛越来越剧烈,她用手紧紧捂着嘴巴,极力不喊出来。再有一分钟就过去了, 她想,然后我就可以拥有一座建筑,还可以再盖第二座、第三座…… 突然,麦卡利斯特一阵喘气,软弱无力地瘫在她身上。 拉腊扭过头去,因此他看不见她的厌恶表情。她无力地走进浴室站在淋浴喷头 下,听凭热流冲洗着她的身子,心里想道。一切都过去了,我终于挺过来了,我拥 有自已的土地了,我还将拥有自已的财富。 现在她所要做的一切,就是穿好衣服回到格莱斯湾,开始动工兴建她的大厦。 她走出浴室。肖恩·麦卡利斯特对她说:“实在是太销魂了,我们还要再来一 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