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大楼的施工在按步就班地进行。拉腊每天上午都要去工地,那儿人们对她的 态度里含有一种新的敬畏。她从他们看她的眼神中,从他们对她说话的口气里,以 及从他们干活的卖力程度上感受到了这点。她明白这是由于保罗·马丁的威力,而 令她忐忑不安的是,她发现自己竟越来越频繁地思念起这个其貌不扬、嗓音里有着 奇特威严的人。 拉腊再次打电话给他。 “我想知道,马丁先生,我们能不能共进午餐?”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不是。我只是希望我们彼此能更多地了解。” “我感到抱歉,卡梅伦小姐。我从不吃午饭。” “那么吃晚饭好吗?” “我是个结了婚的男人,卡梅伦小姐。我和妻子与孩子一起吃晚饭。” “我明白,如果……”电话被挂断了。 我怎么啦?拉腊感到奇怪。我又没有引诱他睡觉,我只是想寻找一个感谢他的 机会。她极力不再去想他。 保罗·马丁对自己重新听到拉腊的声音所产生的喜悦感到惶惶不安。他对秘书 说:“要是卡梅伦小姐再打电话来,告诉她我不在。”他不需要诱惑,而拉腊·卡 梅伦正是诱惑。 霍华德·凯勒对工程的进展状况十分满意。 “我必须承认,你一度让我感到有些担忧,”他说,“当时我们似乎快要翻船 了,你却创造了奇迹。” 那不是我创造的奇迹,拉腊心想,那是保罗·马丁创造的奇迹。也许他是生我 的气了,因为我没有对他的服务表示酬谢。 一时冲动之下,拉腊给保罗汇去了一张9 万美元的支票。 第二天,支票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没有任何附言。 拉腊又给他打电话。他的秘书说,“很抱歉,马丁先生没有空。” 又是故意的。好像他不愿意她来打扰。如果他不想让我打扰他,拉腊寻思,他 为什么又煞费苦心帮我忙呢? 那天夜里她梦见了他。 霍华德·凯勒走进拉腊的办公室。 “我弄到两张安德鲁·劳埃德·韦伯歌剧院新上演的歌剧票,剧名叫《歌与舞 》。我有事得去芝加哥一趟,你要不要这票?” “不要,我……等一下。”她静思了片刻。“行吧,我想能用上。谢谢你,霍 华德。” 当天下午,拉腊用信封装了一张戏票,寄往保罗·马丁的办公室。 当他次日收到这张歌剧票时,他瞧着它,纳闷了好一会。谁会只寄一张票请他 上戏院呢?是那位卡梅伦姑娘。我必须当机立断了,得让她死心,他想。 “星期五晚上我空吗?”他问秘书。 “您要和您的堂兄共进晚餐,马丁先生。” “取消了吧。” 拉腊快看完第一幕了,身旁的座位还空着。看来他不会来了,拉腊想。好吧, 让他见鬼去吧。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第一幕谢幕时,拉腊内心在斗争,究竟留不留下来看第二幂?这时- 个身影来 到了她旁边的座位上。 “我们离开这儿。”保罗·马丁命令道。 他们在东区的一家小夜总会吃晚饭。他坐在桌子的对面,小心沉默地端详着她。 侍者上前请他们点饮料。 “我要一杯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拉腊说。 “我什么也不要。” 拉腊惊讶地看着他。 “我不饮酒。” 等点罢了菜,保罗·马丁说:“卡梅伦小姐,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我不想欠任何人的东西。”拉腊说,“我欠了您的情,可您却不准我还您的 情。这使我不安。” “我已经告诉过你……你不欠我什么。” “可是我……” “听说你的工程进展很顺利。” “是的。”她差点要说“这得感谢您”,转念一想还是不说更好。 “你颇善自己的本行之道,对吗?” 拉腊点点头,“我希望能这样。这世界上最振奋人心的事情,莫过于想出一个 好主意,然后看着它长出钢筋混凝土的躯干,长成人们工作其中、生活其中的高楼 大厦。从某种角度讲,每座建筑都是一座丰碑,不是吗?” 她的脸庞光芒四射,生气盎然。 “我看是的。是不是每一座丰碑又激励着你去创造另一座丰碑?” “当然是的。”拉腊热情洋溢地说,“我要成为这个城市中最令人瞩目的房地 产开发人。” 她身上有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女性魅力。 保罗·马丁微微一笑,“我对此不会感到意外。” “您为什么决定今晚到剧院来?”拉腊问。 他本来是想来告诉她,别再打扰他了。可是此时此刻坐在她身边,离她咫尺之 远,他竟然没有勇气让自己开这个口。“我听说演出不错。” 拉腊莞尔一笑。“那我们就再回剧院看演出吧,保罗。” 他摇了摇头,“卡梅伦小姐,我不仅结了婚,而且婚姻很牢固。我偏偏还爱着 自己的太太。” “我钦佩这一点。”拉腊说,“大楼将在4 月15日竣工,我们要举办一个庆祝 酒会。您能光临吗?” 他久久地迟疑着,极力想使谢绝的话说得尽可能委婉。当他终于开口时,说出 的却是:“好的,我去。” 新大楼的落成典礼应该说还是相当成功的。尽管拉腊·卡梅伦的名字还不足以 引起多数新闻记者和纽约名流显要的注意,但是纽约市长的助理和《邮报》的记者 都出席了仪式。 “这座大厦基本上全租出去了,”凯勒对拉腊说,“不断前来询问的客户还多 如潮水。” “好得很。”拉腊心不在焉地答道,她的心思在别的事上。她正想着保罗·马 丁,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来。从某种理由上讲,这对她很重要。他是一个引人入胜 的谜。他否认曾帮助过她,然而…… 我正在追求一个年龄能做我父亲的男人,拉腊赶紧把这些思绪从头脑里撵走。 她去招呼自己的客人。酒会上准备了餐前小吃和酒水,每一位客人似乎都玩得 很开心。在庆祝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保罗·马丁来了,整个酒会的调子立即发 生了变化。工人们奉若皇亲国戚般地向他问候,他们显然对他怀有一种敬畏。 ——“我是一位法人代理人,我跟工会不打交道。” 马丁与出席晚会的市长助理和一些工会官员一一握手,然后向拉腊走来。 “我很高兴您来了。”拉腊说。 保罗·马丁上下左右打量着这座巨形建筑,说:“祝贺你,你干得很出色。” “谢谢您。”她放低了嗓音,“我说的是心里话。” 他盯着她看,被她那副心醉神迷的表情逗乐了。他迅即意识到这点,马上改变 了目光。 “酒会快结束了,”拉腊说,“我希望您带我去吃晚饭。” “我告诉过你,我只和妻子和孩子们一起吃晚饭。”他凝视着她的双眸,“我 请你喝一杯吧。” 拉腊嫣然一笑,说:“这也很好。” 他们找了第三大道上的一家小酒吧。他俩交谈着,可过后谁也记不清谈了些什 么。语言成了他俩掩饰性紧张的幌子。 “谈谈你的身世吧,”保罗·马丁说,“你是谁?从哪儿来?你是怎么步入这 个行业的?” 拉腊想起了肖恩·麦卡利斯特和他压在自己身上的令人嫌恶的身躯。“回床上 来,宝贝。这太销魂了,我们再来一次。” “我出生于新斯科舍的一个小镇,”拉腊说,“它叫格莱斯湾。我父亲在镇上 的几家客栈里收房租。他去世后,我接替了他的工作。后来一位房客帮助我买了一 块地,我用那块地皮盖了一幢楼,就这么开始了。” 他全神贯注地听着。 “后来,我到了芝加哥,在那儿又盖了不少建筑。我干得还不错,于是就来了 纽约。”她笑吟吟地说,“这就是我的全部故事。”至于那些痛苦的往事:她在一 个毫无慈爱之心的父亲身边长大;贫穷使她蒙受了耻辱的童年;由于一贫如洗,她 不得不向肖恩·麦卡利斯特出卖自己的肉体……这些她都隐瞒了。 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保罗·马丁说:“我敢说,这一切并不像你说的那么轻 松,对吧?” “我不喜欢抱怨生活。” “你下一项工程是什么?” 拉腊耸耸肩,“还不清楚。我已经看过好多处地址,可没有一处能使我真正兴 奋起来。” 他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您在想什么呢?”拉腊问。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说真话吗?我在想,要是我没有结过婚,我会对你 说,你是我平生遇到过的最令人兴奋的女性之一。可是我结过婚了,所以你我只能 成为朋友。我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了吗?” “非常清楚。” 他看了看表,“该走了。”他扭头唤来侍者,“请结账。”说罢站起身来。 “我们下星期可以一起吃午饭吗?”拉腊问。 “不行。也许等你下一幢建筑落成时,我再来看你。” 他说罢就走了。 那天夜里,拉腊梦见他俩在一起做爱。保罗·马丁压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在 他的双手抚摸下颤抖着。他在她的耳边喃喃细语:“你瞧,我本该恨你,只有你才 ……上帝宽恕我吧,我的小爱人,因为我从未向你吐露过,我是多么地爱你,爱你, 爱你……” 她呻吟起来,这呻吟声惊醒了她。她从床上坐起,浑身战栗不已。 两天后,保罗·马丁打来了电话,“我想我有一个你会感兴趣的地点。”他的 话音干脆利落,“就在西区,第69大街上。这块地皮还没有上市,是属于我的一位 委托人的,他想出售它。” 拉腊和霍华德那天上午去察看了一下,那是块首屈一指的地段。 “你是怎么得知这个地点的?”凯勒问。 “保罗·马丁。” “哦。我——懂——了。”他说话的腔调很不以为然。 “你这种腔调是什么意思?” “拉腊……我调查过马丁了。他是黑手党。离他远些。” 她愤愤地说:“他跟黑手党毫无瓜葛,他是一位益友。即便他是黑手党,这跟 这块地皮又有什么相干?你到底喜欢不喜欢这个地点?” “地点当然很不错。” “那我们就买下来。” 10天后,他们成交了这笔生意。 拉腊派人给保罗·马丁送去了一个大花篮,上面夹了一张纸条:“保罗——千 万别把花还回来,它们太敏感太脆弱了。” 那天下午她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 “谢谢你送来的花。我还不太习惯于从漂亮女人那儿接受鲜花。”他的声音显 得比以往更生硬。 “您知道您的问题出在哪儿吗?”拉腊说,“就出在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宠惯 您。” “这就是你想做的吗,惯坏我?” “腐蚀你。” 保罗欣然大笑。 “我说到做到。” “我料你会的。” “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吃中饭谈谈呢?”拉腊问。 保罗·马丁一直未能摆脱对拉腊的相思,他知道自己会轻易地坠入她的情网。 她身上有一种克敌制胜的法宝——那种天真无邪而又性感奔放的力量。他完全明白, 最明智的办法就是和她一刀两断,然而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他被某种比他的意志更 强大的力量推向她的身边。 他们在21号俱乐部吃了中饭。 “当你想掩藏某种东西时,”保罗·马丁告诫她道,“你就在大众广庭之下大 肆张扬。这样一来,人家就不会怀疑你在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了。” “我们是不是也在想掩藏某些东西呢?”拉腊含情脉脉地问。 他瞧着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她确实才貌出众,不过聪明美貌的女人有成千上 万。将来疏远她应该并不困难。今天我就同她上一次床,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然而,结果却大出他的所料。 当他们到达拉腊的公寓时,保罗感到莫名其妙的紧张。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名想尝试性交的中学生,”保罗说,“我已经久疏此道了。” “这就像骑自行车一样,”拉腊柔声说道,“它会回来的。让我来帮你脱掉衣 服吧。” 她脱去了他的西服与领带,开始解衬衫的纽扣。 “你应该明白,这种事情从来都是逢场作戏,拉腊。” “我明白。” “我已经72岁了。我都可以做你的父亲。” 她停住手片刻,记起了她做过的那场梦。“我知道。”她脱完了他的衣服, “你的体形真美。” “谢谢,”他的妻子从未告诉过他这点。 拉腊用臂膀抱住他的双腿,“你非常强壮,不对吗?” 他感到自己站立得更挺直了,“过去我一直打篮球,那是在……” 她的双唇压住了他的嘴唇,两人已经到了床上。他产生出一种平生从未有过的 感觉,仿佛他的身体在燃烧。保罗·马丁以前有过许多女人,可是她们中间没有一 个人能与拉腊相比。她给了他其他女人都不曾给予过的礼物:她使得他重新变得年 轻了。 当保罗在穿衣服时,拉腊问他,“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能。”上帝,你帮帮我吧。“能。” 80年代是一个变化多端的时期。罗纳德·里根当选美国总统,当天华尔街创下 了股票成交量的历史最高记录;伊朗国王在流亡生涯中去世;安瓦尔·萨达特遇刺 身亡;美国的国债高达一万亿美元;美国在伊朗的人质获释;桑德拉·戴·奥康纳 成为美国第一位出任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妇女。 拉腊真是生逢其时。房地产业一片繁荣,蓬勃兴旺。资金市场人气十足,银行 向高风险高利率的建筑项目欣然提供一切贷款。 储蓄信贷公司是另一个巨大的资金来源。由一个名叫迈克·米尔肯的青年金融 天才发明的一种绰号为“垃圾债券”的高风险高收益债券风靡全美,这对房地产业 无疑是一服强大的兴奋剂。金融界对房地产开发商可说是有求必应。 “我不想盖写字楼了,我要在第69大街那块地皮上盖一座大饭店。” “为什么呢?”霍华德·凯勒问,“那个地点很适合于盖写字楼。换成饭店, 房客们像蚂蚁一样进进出出,你就得一天24小时地看着它,而写字楼只需每五年或 每十年操心一次租约就行了。” “我知道。但开了饭店,你的影响就大多了。你可以向要人们提供套房,用你 自己的餐馆招待娱乐他们。我喜欢这个主意,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请你找几位纽约 的著名建筑师来开会,他们是斯基德莫尔、欧文斯、梅里尔、彼·艾森曼和菲利普 ·约翰逊。”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一直在开会。有几位建筑师摆出了一副屈尊俯就的架势,他 们以前从未为一位女开发商工作过。 他们中间的一位说:“您是否乐意我们仿照……” “不。我们要盖的饭店,应该成为别人争相模仿的典范。如果你们需要一个设 计口号的话,那就是要尽量‘高雅’。我想象中的大厅入口处,应该有一对孪生形 状的喷泉作为侧翼,厅内是意大利大理石地面,过了大厅应该有舒适的会议室,室 内有……” 等到会议结束时,他们都留下了印象。 拉腊组建了一个工作小组。她聘用了一位名叫特里·希尔的律师,一个名叫吉 姆·贝隆的助理,一个名叫阿尔·克里顿的项目经理,一家以汤姆·斯科特为首的 广告商。她还雇用了希金斯·阿尔蒙特和克拉克建筑公司承担施工任务。工程一切 就绪了。 “我们每周碰一次头,”拉腊对小组成员说,“但是我要求各位每天提交一份 工作报告,我要求这座饭店按进度按预算施工。我挑选了各位,是因为你们是本行 业中的佼佼者。别让我失望。还有什么问题吗?” 剩下的两个小时她用于回答大家提出的问题。 过后拉腊问凯勒,“你觉得会议开得如何?” “很好,老板。” 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她喜欢这样。 查尔斯·科恩打来了电话。 “我现在在纽约,我们能一起吃午饭吗?” “再高兴不过了!”拉腊说。 他们在萨迪酒楼吃了午饭。 “你看上去精神焕发。”科恩说,“你真是鸿运高照,拉腊。” “这还仅仅是开始,”拉腊说,“查尔斯……你愿不愿意加入卡梅伦企业集团? 我给你一部分公司股份……” 他摇摇头,“谢谢,不过我不想。你的人生旅程才开始,而我的已经快到头了, 到明年夏天我就退休了。” “让我们保持联系,”拉腊说,“我不希望失去你。” 保罗·马丁第二次到拉腊的公寓里来时,她说:“我要让你吃一惊,亲爱的。” 她递给他六个盒子。 “嘿!今天可不是我的生日呀。” “打开。” 里面装着一打伯格道夫·古德曼牌男衬衫和一打普奇牌领带。 “我有衬衫和领带。”他呵呵大笑。 “但不是这一种。”拉腊对他说,“这种衬衫和领带会使你显得更年轻。另外, 我还给你物色了一个好裁缝。” 下一周,拉腊找理发师给保罗理了一种新发型。 保罗·马丁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想,我确实显得年轻了,生活变得令人鼓舞 了。这全是有了拉腊的缘故。 保罗的妻子极力不去注意丈夫身上发生的变化。 凯勒、阿尔·克里顿、吉姆·贝隆、特里·希尔都被召集来出席会议。 “我们要加快饭店的建筑进度。”拉腊宣布。 大家面面相觑。“这样做有危险。”凯勒说。 “只要措施得当就不会。” 阿尔·克里顿发言说:“卡梅伦小姐,万无一失的做法是稳打稳扎,循序渐进。 你先清理地平,然后挖掘地基壕沟;等壕沟挖好后,再铺设公用设施管道系统和排 水管,然后再……” 拉腊打断了他,“……然后再进行水泥木板预固作业和框架梁格结构施工。我 都懂。” “那么干吗要……?” “因为用这种施工方法得拖上两年。我不想等上两年。” 吉姆·贝隆说:“如果我们加快施工进度,就意味着要同时进行所有不同阶段 的施工。一旦出现了任何差错,后果将无法弥补。你拿到手的可能是一幢跛足的大 楼,里面的电路系统被安装得颠三倒四。而且……” “所以,绝对不允许工作出现任何差错,对吧?”拉腊说,“如果我们摒弃常 规的施工方法,就能够用一年而不是两年的时间造好大楼,这可以节约将近两百万 美元的投资。” “话虽如此,但是要冒很大风险。” “我喜欢冒风险。” 拉腊将她决心加快饭店施工进度的决定以及会上讨论的意见告诉了保罗·马丁。 “他们可能是有道理的。”保罗说,“你这么做会有危险。”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嘛。”[ 注] [ 注:原文为“Trump does it , Uris does it”。] 保罗委婉地说:“宝贝,可你既不是魔,也不是道呀。” “我要让它们也相形见绌,保罗。我要在纽约盖起更多的高楼,比以往任何人 盖的都多。纽约应该成为我的城市。” 他久久地凝视着她,“我相信你。” 拉腊在办公室里装了一部对外不公开的电话机,只有保罗·马丁有这个号码。 他在办公室里也装了一架只通拉腊的电话,两个人每天都要通几次话。 只要他们下午能抽得出身,他们就在拉腊的寓所幽会。保罗·马丁对这些幽会 的渴望之热切,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拉腊整个儿迷住了他的心窍。 当凯勒觉察到这种苗头后,他深为关注。 “拉腊,”他说,“我认为你犯下了一个错误。他是个危险人物。” “你不了解他,他很不一般。” “你爱上了他吗?” 拉腊思考了片刻。保罗·马丁满足了她生活中的需要,但她究竟爱不爱他呢? “不。” “他爱上了你吗?” “我想是的。” “小心些。千万小心些!” 拉腊莞尔一笑。在一股冲动之下,她吻了凯勒的脸颊,“我喜欢你这样关心我, 霍华德。” 拉腊正在建筑工地上细读一份报告。 “我已经注意到我们花在木材上的开支太大了。”拉腊说。她正在与新上任的 项目经理彼得·里斯谈话。 “以前我没来惊动您,卡梅伦小姐,是因为我还没有十分的把握——不过您的 感觉是对的,我们的大量木材不见了,结果不得不加倍进货。” 她盯着他,“你是说有人在偷窃木材吗?” “看来是这样。” “你有没有什么怀疑对象?” “还没有。” “我们在工地上有值夜班的人,不是吗?” “有一个看守人。” “他就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不过像这样猖獗的偷盗活动,白天里也可能发生,谁都可以干。” 拉腊若有所思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情况,我会处理的。” 那天下午,拉腊雇了一名私人侦探,他叫史蒂夫·凯恩。 “有谁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成堆的木材弄走呢?”凯恩问。 “这得你来告诉我。” “你说工地上有一名值夜班的看守人?” “对。” “会不会是他干的。” “我对推测不感兴趣。”拉腊说,“请你把作案的人查出来,然后报告我。” “我可以装成一个被你雇用的建筑工人吗?” “可以这样安排。” 第二天史蒂夫·凯恩便来到了工地上干活。 拉腊把事情告诉了凯勒。他说:“其实你用不着亲自过问,我可以代你处理这 类事情。” “我喜欢事必躬亲。”拉腊说。 谈话不欢而散。 两天后,凯恩来到了拉腊的办公室。 “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水落石出了。”他说。 “是守夜人干的?” “不是。木材不是从工地上被盗走的。” “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些木材压根就没有运到工地上来,它们被送往新泽西的一处建筑 工地——卖了两次。发票也被涂改过了。” “是谁作的案?”拉腊问。 凯恩告诉了她。 第二天下午,拉腊召开了工作小组全体会议。特里·希尔——拉腊的律师,以 及霍华德·凯勒、吉姆·贝隆、彼得·里斯都在座。会议桌前还坐了一位陌生人, 拉腊介绍时称他为康罗伊先生。 “大家汇报一下情况吧。”拉腊说。 彼得·里斯说:“我们的进度正常,估计还要四个月时间。您要求加快施工速 度的主张是正确的。一切都运转自如,我们已经开始安装电路和管路系统。” “很好。”拉腊说。 “被盗的木材有什么消息吗?”凯勒问。 “还没有新的发现。”彼得·里斯说,“我们现在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 “我看大家用不着再为这事烦恼了,”拉腊宣布道,“我们已经查明了盗窃木 材的人。”她对陌生人点首示意道,“康罗伊先生在纽约市稽察所做事,我们实际 上应该称他康罗伊探长。” “他在这里做什么?”彼得·里斯问。 “他来把你带走。” 里斯抬起头来,大惊失色,“什么?” 拉腊面对众人说:“里斯先生一直在把我们的木材卖给另一家建筑公司。当他 发现我正在核查时,便决定报告我那里发生了问题。” “等一等,”彼得·里斯说,“我……我……您搞错了。” 她转身对康罗伊说:“请您把他从这儿带走。” 她又转回身对大家说:“现在,让我们讨论饭店开业的问题吧。” 饭店越临近于竣工,气氛就越是紧张。拉腊变得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她经常 冲撞训斥每一个人,深更半夜地打电话折腾别人。 “霍华德,你知道托运的墙纸到货了没有?” “看在上帝份上,拉腊,现在才凌晨4 点钟呀。” “还有90天饭店就要开业了,没有墙纸,我们怎么开张?” “天亮后我就查。” “已经天亮了,现在就查一下吧。” 截止日期越临近,拉腊的神经质就越升级。她找来了广告部经理汤姆·斯科特。 “你手下都是些小孩吗,斯科特先生?” 他瞧着她,莫名其妙,“没有呀。干吗?” “因为我刚刚翻阅了你们制订的广告宣传新计划,简直就像出自一群智力迟钝、 乳臭未干的幼儿之手。我简直不敢相信,一帮成年人苦思终日,结果就想出了这么 一个分文不值的东西。” 斯科特皱紧了眉头,“如果计划里有哪点使您不喜欢……” “没有一处能让我喜欢。”拉腊说,“这个计划太缺乏刺激,苍白无力,淡而 无味,随便哪一家饭店都能套得上。我们的饭店与众不同,斯科特先生,它是纽约 最漂亮、最现代化的饭店,可你们却让人感到它是一个冷冰冰、苦巴巴的地方。它 应该是一个温暖如春、赏心悦目的旅客之家。我们要突出一个‘家’字,你看你们 能抓住这一点吗?” “我向您保证能抓住这点。我们马上修改计划,两周内……” “星期一,”拉腊断然说道,“我要求星期一就看到新的计划。” 新的广告出现在全国各地的报纸、杂志和街头广告牌上。 “这次我们在广告战中打了一个漂亮仗,”汤姆·斯科特说,“您是正确的。” 拉腊看着他平静地说:“我不想当这个‘正确’,我要求你做到正确。我付薪 水给你就是为了这个。” 她转身面对杰里·汤森,他分管公共关系部。 “所有的请柬都发出去了吗?” “是的,大部分请柬已得到回音。所有的客人都将出席开业典礼,届时将是一 次盛会。” “再不盛大还行?”凯勒嘟囔着,“花下去了那么多钱。” 拉腊做了个怪相,“别总像银行老板那样斤斤计较,我们得到的公共关系要值 100 万美元。有几十位社会名流将出席我们的盛会,此外……” 他拱手作罢,“好了,对,对。” 开业前两周,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凑在一块儿了。墙纸到货了,地毯铺好了,大 厅油漆一新,艺术画也挂上了。拉腊由五名部下陪同,一个客房一个客房地检查。 她走进一个套间,说:“这窗帘挂错了,把它们和隔壁房间的那幅对调一下。” 在另一个套间,她试了试钢琴,“音调不对,让人来校一校。” 在第三个套间里,她发现壁炉有毛病,“快修。” 这班职员被拉腊事必躬亲的作风搞得似乎苦不堪言。厨房里,洗衣间,厕所里, 她都要一一检查到。她走一路,吆喝一路,抱怨一路,发号施令一路。 那位被她雇来管理饭店的经理说:“别搞得这么紧张,卡梅伦小姐。任何一家 新饭店开张时,都难免会出些小差错。” “在我的饭店里不行,”拉腊说," 我的饭店里不允许出差错。“ 开业盼那天,拉腊凌晨4 点钟就起床了,她紧张得睡不着。她非常想和保罗· 马丁谈谈,可在那样一个时间里她无法给他打电话。她穿戴停当,出门去散步。 一切都将天衣无缝,她对自己说。预订房间的电脑今天将安装就绪;3 号烘箱 应该可以正常工作了;7 号客房的门锁要修好;还得招聘一批姑娘,以接替昨天辞 职的几位服务小姐;楼顶的空调系统应该启动了…… 当晚6 点钟,邀请来的客人陆续到达。每个入口处都有一名身穿制服的门卫检 查客人的请柬,然后准予进入。在这些名流中有著名运动员和大公司的经理。拉腊 仔细地检查过客人的名单,删去了那些专爱吃白食的人的名字。 她站在宽敞的门厅内迎候到达的客人。“我是拉腊·卡梅伦。很高兴您能光临 ……请先随意参观一下吧。” 拉腊把凯勒拉到一旁,“市长怎么没有来?” “他实在太忙,你知道,况且……” “你是说他认为我还不够重要?” “有一天他会改变主意的。” 一名市长助理来了。 拉腊左顾右盼,紧张地期待着托德·格雷森。他是《纽约时报》建筑专栏的评 论家,也在被邀请的贵宾之列。如果他赏识这座饭店,拉腊想,我们就成功了。 保罗·马丁携妻子来了。这是拉腊第一次看见马丁太太,她是一位雍容华贵的 端庄淑女。一种不期而至的愧疚涌上拉腊心头。 保罗向拉腊走过来。“卡梅伦小姐,我是保罗·马丁,这是我的妻子尼娜。感 谢您的盛情邀请。” 拉腊紧握住他的手,略略多攥了一会儿。“我很荣幸你们能赏光,请不必拘礼。” 保罗四下打量着大厅,他已经打量过它不下六七次了。“很漂亮,”他赞叹道, “我看您会一举成功的。” 尼娜·马丁盯着拉腊,“我敢说,她会的。” 拉腊心里思忖,不知道她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客人们开始蜂拥而至。 一小时后,拉腊还苦守在门厅,这时凯勒向她匆匆走来。“看在上帝份上,” 他说,“大家在到处找你。他们都在舞厅里会餐,你干吗一个人呆在这里?” “托德·格雷森还没有到,我正在等候他。” “那位《纽约时报》的建筑评论家?一小时以前我就看见他了。” “什么?” “真的。他随着人流进来了。”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以为你看到了。” “他都说了些什么?”拉腊急不可耐地问,“他的表情怎么样?你看有没有给 他留下印象?” “他什么也没有说,看上去挺好。但我不知道有没有给他留下印象。” “他就一句话也没有说?” “没有。” 拉腊皱起了眉头,“如果他喜欢这儿,就该说些什么才是。这是个坏兆头,霍 华德。” 晚会极其圆满成功。宾主们觥筹交错,频频举杯祝贺。待晚会结束时,恭维和 赞美之辞向拉腊倾盆泼来。 “您的饭店实在可爱极了,卡梅伦小姐……” “等我下次重来纽约时,我一定要下榻在您这里……” “这真是个超群绝伦的好主意,在每套客房的客厅里都摆上钢琴……” “我很喜欢这里的壁炉……” “我一定要向所有的朋友介绍您这儿……” 哼,拉腊心想,即使《纽约时报》不喜欢我的饭店,也阻挡不了它今后的成功。 当保罗·马丁携妻子来告辞时,拉腊把他们送到门口。 “我认为您打了一场大胜仗,卡梅伦小姐。这座饭店将成为纽约人谈论的话题。” “谢谢您的好意,马丁先生,”拉腊说,“谢谢你们的光临。” 尼娜·马丁淑静地说,“晚安,卡梅伦小姐。” “晚安。” 在他们走出厅门时,拉腊听见她说,“她很漂亮,是不是,保罗?” 第二个星期的星期四,当头一批印刷好的《纽约时报》刚出版时,拉腊正站在 第42大街和百老汇大街交叉处的一家报亭旁,此时才凌晨4 点钟。她买了一份报, 急忙翻到国内版,看到托德·格雷森的文章开头这样写道:“曼哈顿很久以来就一 直在渴求一家能使游客乐而忘返的饭店。卡梅伦商城的客房既宽敞,又庄重,格调 高雅。拉腊·卡梅伦终于给纽约人带来了一座……” 拉腊惊喜地大叫起来。她打电话吵醒了凯勒。 “我们赢了!”她说,“《纽约时报》喜欢我们。” 他懵懵懂懂地从床上坐起来,“好极了。他们怎么说的?” 拉腊把文章给他读了一遍。“这行了吧,”凯勒说,“现在你可以去睡上一会 了吧?” “睡觉?你在开玩笑吗?我已经看中了一块新地点。等早晨银行一开门,我要 求你立即与他们洽淡一笔贷款……” 纽约卡梅伦商城取得了辉煌胜利;饭店客房一订而空,预约的订单积了厚厚一 叠。 “这仅仅是个开端,”拉腊对凯勒说,“在大都市有上万家建筑公司——但巨 头就是数得过来的那么几位;蒂舍斯家族、鲁金斯家族、洛克菲勒家族、斯特恩家 族。哼,无论他们喜欢与否,我们要与他们平起平坐。我们要改写纽约的空中高度, 要开拓新的未来。” 拉腊不断接到银行乐于向她提供贷款的电话,她栽培了一批重要的房地产经纪 人,带他们上戏院,下餐馆。她在雷根西俱乐部请一帮重要的人物共进早餐,在饭 桌上得到即将上市的房地产信息。她在闹市区又搞到两块地皮,并且已经开始施工。 保罗·马丁在办公室里给拉腊打电话,“你读了《商业周刊》没有?你成了热 门话题啦。”他说,“舆论界称你是一个冲击波。你干出名堂来啦。” “我还在努力。” “你有空来吃晚饭吗?” “我会使自已有空的。” 拉腊和一家第一流的建筑设计公司的合伙人在会谈。她正在审阅他们带来的设 计蓝图和施工图。 “您会喜欢的。”总设计师说,“这一设计优雅匀称,也满足了您所要求的规 模与气派。我想就某些细节作些解释……” “不必要了,”拉腊说,“我看得懂。”她扬起目光,“我要求您把这些图纸 交给一位画家。” “什么?” “我需要这座建筑的大型彩色绘图。我需要门厅、走廊和办公室的彩图。银行 家们都是些缺乏想象为的人,我要向他们展示这座建筑到底是副什么模样。” “这主意妙极了。” 拉腊的秘书进来了,“真抱歉,我来迟了。” “会议9 点钟开始,凯西。现在是9 点15分了。” “对不起,卡梅伦小姐,我的闹钟没响……” “这事我们等会再谈。” 她转身对建筑师们说:“我要求作一点修改……” 两小时后,拉腊结束了修改意见的讨论。散会后,她对凯西说:“别走。坐下。” 凯西坐下了。 “你喜欢自己的工作吗?” “喜欢,卡梅伦小姐。” “这是你本周内第三次迟到了,我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我非常抱歉,我……我有些不舒服。” “是什么问题?” “没什么,真的。” “还没有什么!都已经无法准时上班了。到底是什么?” “最近我一直睡眠不好。说实语,我……我害怕。” “害怕什么?”拉腊不耐烦地问。 “我……我得了肿瘤。” “哦。”拉腊沉默了一会,“医生怎么说的?” 凯西欲言又止,“我还没有去看医生。” “一次也没去看?”拉腊发火了,“看在上帝份上,难道你一家子都麻木不仁 了吗?你当然该找一位医生看看。” 拉腊抓起了电话,“请给我接通彼得斯医生。” 她放下了话筒,“也许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问题,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的母亲和兄弟都死于癌症,”凯西凄伤地说,“我不想让医生来告诉我, 说我也得了这种病。” 电话铃响了。拉腊拿起话筒,“喂?彼得斯什么?我不管他什么不什么。你对 他说,我现在就要和他谈。” 她放下了话筒。 一会儿功夫,电话铃又响了。拉腊拿起话筒。“你好,艾伦……不,我很好。 我马上让我的秘书来见你,她叫凯西·特纳。我要你亲自关照她……我知道你会的 ……我很欣赏……谢谢。” 她放下话筒,“你马上就去斯隆—凯特林医院,彼得斯医生正等着你。” “我真不知该怎么对您说,卡梅伦小姐。” “就说你明天能准时上班。” 霍华德·凯勒走进办公室,“我们遇上一件棘手的事,老板。” “说。” “是第14大街上的那块地皮。我们已经迁走了那个街区上的住户,现在只剩下 一幢公寓没有拆,就是多切斯特公寓。住在那儿的6 户房客拒绝搬出,市政府又不 准许我们强制拆迁。” “多给他们一些钱。” “可这不是钱的问题。那些人在那儿住得太久了,他们不想离开,他们在那儿 生活得很舒服。” “那我们就让他们不舒服。” “你的意思是——?” 拉腊站起身来,“我们去看一看那地方。” 在驱车前往那里的途中,他们看见许多挎篮做小生意的妇女和无家可归、沿街 乞讨的人。 “在一个如此富有的国家里,”拉腊说,“这太丢脸了。” 多切斯特公寓是一幢6 层砖墙楼房,位于该街区的中央,周围是一片等待推土 机去推平的破旧玩意儿。 拉腊站在楼前端详着它,“这里面住了多少房客?” “已经迁走了16户,还有6 户赖着不肯走。” “这是说我们已经有16套空房子了?” 他困惑不解地看看她,“对呀。怎么啦?” “我们找些人来把这些空房子住满。” “你是说把这些房子租出去?这又有什么用?” “不是把房子租出去,我们把这些空房捐助给那些流浪汉。纽约有成千上万无 家可归的人,我们来照料这些人中的一部分。你能塞进去多少,就塞多少。注意给 他们一些糊口的食物。” 凯勒皱起了眉头,“这主意未必妥当,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霍华德,我们来尽一点社会义务吧,做一些市政府做不了的事情——为那些 无家可归的人提供一个庇护所。” 拉腊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这幢楼,目光停在了窗户上,“我们把这些窗户挡起来。” “什么?” “我们得让这幢楼看上去像一个破旧的遗弃品。顶层的那套公寓房是不是还占 着?就是有屋顶花园的那套。” “是的。” “在屋顶搭一个大广告牌,挡住窗户的视线。” “可……” “去干吧。” 当拉腊回到办公室时,那里有一张留给她的纸条。“彼得斯医生请您给他回个 电话。”特里西娅说。 “给我接通他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他那边就拿起了话筒。 “拉腊,我检查过你的秘书了。” “怎么样?” “她患有肿瘤。我担心是恶性的。我建议立即施行手术摘除。” “我要求再听听其他人的意见。”拉腊说。 “当然可以,如果你希望的话。不过我是科主任,而且……” “我还是要求再多听一种意见。请再找一位医生对她做检查,检查结果尽快告 诉我。凯西现在哪里?” “她正在回您办公室的路上。” “谢谢,艾伦。我很感激你的关照。” 拉腊放下电话,按了按内部通讯键钮,“等凯西回来后,让她来见我。” 拉腊审视着桌上的日历。在工程按预定日期开工之前,她只剩下30天时间来拆 迁多切斯特公寓了。 6 户顽固不化的房客。好吧,拉腊想,我倒要瞧瞧他们还能顽抗多久。 凯西走进了拉腊的办公室。她脸色很难看,眼睛红肿。 “我得知病情了,”拉腊对她说,“我非常难过,凯西。” “我就要死了。”凯西说。 拉腊站起来,伸出臂膀紧紧地搂住了她。 “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医学界在治疗癌症方面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你将接 受手术治疗,然后就会康复的。” “卡梅伦小姐,我付不起手术费……” “一切都有人帮你照料。彼得斯医生正在安排对你再做一次检查。如果检查结 果证实他的诊断,你得立即接受手术。现在回家去休息休息。” 凯西热泪盈眶,“我……谢谢您。” 当凯西走出办公室时,她在想,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捉摸透这个女人。 第二周的星期一,拉腊的办公室里来了一名来访者。 “有一位自称是市住宅委员会办公室的奥布赖恩先生要见您,卡梅伦小姐。” “他有什么事?” “他不肯说。” 拉腊用内部通讯话筒对凯勒说," 你来一下好吗,霍华德?“她告诉秘书,” 请奥布赖恩先生进来。“ 安迪·奥布赖恩是一位红脸膛、身材魁伟的爱尔兰人,说话略带乡音,“卡梅 伦小姐?” 拉腊坐在办公桌后未动,“是我。有什么事吗,奥布赖恩先生?” “恐怕您触犯了法律,卡梅伦小姐。” “真的吗?此话何从说起?” “东区第14大街上多切斯特公寓的产权是您的吗?” “是呀。” “我们得到报告,有几百名游民涌入了这幢公寓。” “哦,这个呀。”拉腊微笑着,“是这样的,我想既然市政府不能帮助这些无 家可归的人,我就尽点绵薄之力,给他们提供一个栖身的地方。” 霍华德·凯勒走进屋内。 “这是凯勒先生,奥布赖恩先生。” 两人握了握手。 拉腊对凯勒说:“我刚才正在向奥布赖恩先生解释,我们是怎么帮助市政府安 置游民的。” “是您邀请他们住进去的,卡梅伦小姐?” “对。” “您有没有得到市政府的批准?” “批准什么?” “如果您设立了一家收容所,必须得到市长办公室批准,在这方面有一些很严 格的规定。”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我马上派人去申请许可证。” “我看不行。” “不行是什么意思?” “我们接到了那幢公寓房客的投诉信,说您在强迫他们搬出。” “胡说。” “卡梅伦小姐,市政府限令您在48小时内弄走那些无业游民。等他们离开后, 我们还要您拆掉那些竖起来遮挡住户窗户光线的广告牌。” 拉腊怒不可遏,“完了没有?” “没有,夫人。住在屋顶的住户反映,您在那儿也竖了一块标志牌,堵住了他 家的视线。您也得把它拆掉。” “我要是不拆呢?” “我相信您会拆的。所有这些命令都将强制执行。您要是不逼我们向法院起诉 您,将省去您一大堆麻烦和不愉快的舆论抨击。”他点点头又说,“祝您今天过得 好。” 他俩目送他走出了办公室。 凯勒对拉腊说:“我们得把那些人弄出来。” “不。”她坐在那儿冥思对策。 “你说‘不’是什么意思?那个人已经说了……” “我知道他说了些什么。我要你去引来更多的游民,把那幢公寓楼塞得满满的。 我们要采取敷衍战术,你打电话给特里·希尔,告诉他这里出了麻烦让他设法拖延 一下。我们必须在这个月底把那6 个住户撵出来,否则就得损失300 万美元。” 内部通讯蜂音器响了,“是彼得斯医生打来的电话。” 拉腊拿起了话筒,“你好,艾伦。”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刚刚做完了手术,看样子都切除干净了。凯西会康复 的。” “这消息很好。我什么时候可以看望她?” “你可以今天下午来。” “我会来的,谢谢,艾伦。所有费用都由我来付行吗?” “行。” “另外,你可以告诉院方,他们将得到一笔捐款,5 万美元。” 拉腊对特里西娅说:“给她的病房摆满鲜花。”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日程表, “我下午4 点钟去看她。” 特里·希尔来到了办公室,“这里有一份对你签发的逮捕令。” “什么?” “你是否得到过警告,要你把那些游民弄出那幢公寓?” “是的,可……” “你不能够对此置若罔闻,拉腊。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和市政厅的官司永远 打不赢。‘“ “他们真的要逮捕我吗?” “真得不能再真了。市政府对你已有言在先,要你把那些人弄走。” “好吧,”拉腊说,“让我们把他们弄出来。”她转身对凯勒说,“去把他们 弄走吧,不过别把他们赶到大街上,那样不好。我们在西区第20大街上有一些准备 翻新的空宅,把他们安顿到那里去。动用一切你能动用的手段,我要求在一小时内 把人撤完。” 她转向特里·希尔。“我要离开这儿避一避,等那些游民撤出后,问题也就解 决了。” 内部通讯蜂音器响了,“有两位地方检察官派来的先生在这里。” 拉腊向霍华德·凯勒示意。他走到送语器前说:“卡梅伦小姐不在。” 话机里沉默了一会,“你估计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凯勒看看拉腊,拉腊摇摇头。凯勒对着送话器说:“我们说不准。”说罢按掉 了内部通讯键钮。 “我从后门出去。”拉腊说。 拉腊讨厌医院。医院使她想起她的父亲骤然苍老、僵卧病床的情景。见鬼,你 到这儿来千什么?客栈里有活儿等着你干呢! 拉腊走进凯西的病房,室内摆满了鲜花。凯西正倚偎在床上。 “你感觉怎么样?”拉腊问。 凯西微笑着,“医生讲,我会康复的。” “你肯定会的。你的活儿已经堆起来了,我需要你。”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为我所做的一切。” “用不着。” 拉腊拿起床头的电话,拨通了办公室的号码。接电话的是特里·希尔。 “他们走了没有?” “他们还在这里。他们打算一直守到你回来。” “和霍华德联系一下,他一撤完那里的游民,我就立即回来。” 拉腊放下话筒。 “如果你需要什么东西,就告诉我。”拉腊说,“明天我再来看你。” 拉腊下一个地方去了希金斯·阿尔蒙特—克拉克建筑设计公司。她被领进克拉 克先生的办公室。当她走进时,他站起身来。 “真让人惊喜。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卡梅伦小姐?” “您这儿有第14大街上的工程设计图吗?” “有,当然有。” 他走到文件柜前取出图纸,“给您。” 图上是一片很漂亮的高层建筑群,主楼周围簇拥着公寓楼和商店。 “我要求您重新设计。”拉腊说。 “什么?” 拉腊指着街区中央的那块地方,“这儿有一幢楼还竖在那里拆不掉,我要您不 更动原来的设计思想只是将建筑群中间的这地方空出来。” “您是说要让工程在那幢旧楼原封不动的情况下施工?这根本行不通。首先, 这样外观就糟透了,况且……” “就照这样设计吧。今天下午派人把图送到我的办公室来。” 拉腊说罢就起身离去了。 在汽车里,她给特里·希尔通了电话,“有没有霍华德那边的消息?” “有。那些游民已全部撤出了。” “很好。你打电话给地方检察官,告诉他两天前我就下令要游民撤出,只是因 为那边的通讯不灵才耽搁了。今天我一听说此事,立即采取行动将他们赶走了。我 现在正在回办公室的路上,你要弄清楚他是否还想逮捕我。” 她对司机说:“咱们从公园里兜风过去,你慢慢地开。” 30分钟后,当拉腊抵达办公室时,两个奉命抓她的人已经离去了。 拉腊与霍华德·凯勒,特里·希尔开了一个会。 “那些房客还是不肯让步,”凯勒说,“我甚至亲自登门做工作,提出再多给 些钱,他们还是不干。我们离开工日期只有5 天了。” 拉腊说,“我已要求克拉克先生重新绘制工程设计图。” “我知道了,”凯勒说,“这也无济于事。我们不能把一幢旧楼房遗留在大型 新建筑的心腹之地。我们将不得不请求银行同意推迟破土日期。” “不,”拉腊说,“我想提前开工。” “什么?” “马上通知承包商,告诉他我们准备明天破土动工。” “明天?拉腊……” “这是明早的头等大事。届时带上设计图,把它交给工程队队长。” “这样做能奏什么效呢?”凯勒问。 “等着瞧吧。” 次日一早,依然住在多切斯特公寓楼里的房客们被推土机的轰鸣声惊醒。他们 把脑袋探出窗外张望,在视线所及的半个街区内,只见一台庞然大物的机械正朝他 们开来,留在它身后的是一条夷为平地的履道。这些住户们看得惊呆了。 赫尔希先生,就是住在顶楼的那位,急忙冲下楼,向工长奔去。“你知道你们 是在干什么吗?”他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这个玩艺不能再往前开了。” “谁说的?” “市政府说的。”赫尔希指着他住的那幢楼,“你们不能碰那幢楼。” 那工长看了看面前的图纸,“没错,”他说,“我们得到了命令,要保留这幢 楼。” 赫尔希皱紧眉头,“什么?让我看看。”他一边看图纸,一边喘粗气,“你们 要在这儿建造商业中心却还保留我们这幢楼不拆?” “是这样,先生。” “可你们不能这样做。这会有噪音和灰尘!”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现在,请你让路,我要重新工作了。” 30分钟后,拉腊的秘书说:“2 号线上有一位赫尔希先生要找您,卡梅伦小姐。” “告诉他我没有空。” 在赫尔希当天下午第三次打来电话时,拉腊总算拿起了话筒同他说话。 “喂,赫尔希先生,我能为您做什么?” “我想来同您当面谈一谈,卡梅伦小姐。” “恐怕我抽不出时间。如果您有什么话要说,尽可在电话上直言不妨。” “好吧,您听到会很高兴的。我已经同我们楼里的其他住户商量过了,大家认 为也许最好的办法还是接受您的开价,腾出我们的公寓。” “我的开价不再有效了,赫尔希先生。你们可以留在你们的公寓里。” “如果您把我们团团围住施工,我们就休想再睡上觉了。” “谁告诉您我们要围住你们施工啦?”拉腊质问道,“您从哪儿得来的信息?” “负责施工的工长拿图纸给我看了,而且……” “哼,他将被开除。”拉腊的话音气势汹汹,“那是我们的机密。” “等一等。让我们像两个讲道理的人一样谈谈,好吗?如果我们搬走,您的工 程可以进展得更好。我觉得我们还是搬走为好,我可不想住在该死的高楼大厦的包 围之中。” 拉腊说:“你们搬不搬,我都无所谓了,赫尔希先生。”她的口气缓和了一些, “我看这么办吧,如果那幢楼在48小时内腾空,我可以按第一次谈的条件给你们补 偿费。” 她甚至能听见他的大脑在转动。 他终于很勉强地说:“好吧。我去同别的住户商量,不过我肯定他们会同意的。 我确实很感激,卡梅伦小姐。” 拉腊说,“我乐意效劳,赫尔希先生。” 第二个星期,新项目的施工就热火朝天地展开了。 拉腊声誉鹊起。卡梅伦企业集团在布鲁克林造起了一幢高层建筑,在西切斯特 盖了一家购物中心,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建了一家大型商场,在达拉斯市上了一 个低收入家庭住宅工程,在洛杉矶竣工了一个公寓小区。资金从银行、储蓄信贷公 司和投资心切的私人投资者那里源源不断地流入这些建筑项目。“拉腊”成了一个 响当当的名字。 凯西重返办公室上班。 “我回来了。” 拉腊端详了她片刻,“你的感觉如何?” 凯西笑嘻嘻地说,“很好。太感谢……” “你觉得体力充沛吗?” 她被问得有点措手不及,“是的,我……” “那好。你需要饱满的精力。我提拔你做我的执行助理,你的薪水将大大增加。” “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凯西嗫嚅地说。 “这是你自己挣来的。” 拉腊看见了凯西手里的函件,“那是什么?” “《美食家》杂志想发表您最喜爱的食谱。您有兴趣吗?” “不。告诉他们我太……等一下。”她坐在那儿沉思了一会,然后柔和地说, “行。我给他们开一份食谱。” 一个月后,这份食谱出现在杂志上。它是这样开始的:“葡萄干黑面包(一种 古老的苏格兰食物)制作方法。 用半磅面粉、1/4 磅黄油、少量冷水、半小勺发酵粉搅拌成糊状,然后加入两 磅无核葡萄干、半磅脱壳杏仁、3/4 磅面粉、半磅糖、两小勺牙买加胡椒、一小勺 姜粉与桂皮粉,再加入半小勺发酵粉,略略搀入一点白兰地,装入小模子烘烤而成 ……“ 拉腊久久地盯着这篇文章,仿佛又闻到了当年从客栈厨房里飘出的香味,听到 了房客们在晚饭桌上发出的嘈杂声,看见了父亲孤苦无望地躺在床上的模样。她推 开了面前的杂志。 人们开始在大街上辨认出了拉腊。当她走进一家餐馆时,总会引起一阵兴奋的 交头接耳声。无论她走到哪里,身后总跟着足有半打之多的追求者。他们都是些很 有身份和地位的人,个个曲意奉承地向她求婚,然而她对他们全都不屑一顾。她给 人一种怪僻到不近情理的感觉,她仍在苦苦期待着一个人,一个她从未谋面却又十 分熟悉的男子。 拉腊每天清晨5 点钟就醒了,她让司机马克斯开车送她到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 上。她能在那儿站上半晌,注视着她所创造的一切,心里想道,你错了,爸爸。我 能收房租。 对拉腊来说,每一轮朝阳都是在汽锤的“砰——砰”声中升起的,每一个白昼 都是在推土机的轰鸣中和重金属的铿锵碰击中开始的。她会坐上摇摇晃晃的工作电 梯登上顶层,站在钢筋龙架上,尽情地让风吹拂自己的脸,心里想道:我拥有了这 座城市。 保罗·马丁和拉腊在床上。 “我听说你今天在工地上狠狠训斥了几名工人。” “他们活该。”拉腊说,“他们千活时吊儿郎当。” 保罗做了个鬼脸,“最起码你已经学会不再扇他们的耳光了。” “想想看吧,我就扇了那么一回,”她紧紧地偎倚在他怀里,“结果就遇上了 你。” “我得去拉美旅行一次。,保罗说,”我很想让你跟我一块儿去。你能抽出几 天空吗?“ “我很想去,保罗,但是不可能。我的日程是按秒表运行的。” 他坐起来看着她,“也许你干得太多了,宝贝。为了我,别把自己累垮。” 拉腊嫣然一笑,安慰起他来。“别瞎想,我不会垮的。” 有一样东西一直在她的眼前晃动,却无法看清它。那是华尔街上一处巨大的湖 滨地产,就在世界贸易中心的对面,正在待价而沽。拉腊从这块地产前面经过了不 下十多次,可只有这次她才看清楚了这块土地上的东西是什么:那是埋藏在她心底 的建造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厦的宏图。她知道霍华德会怎么说:你超出自己力所能 及的范圈啦,拉腊。你不能这样蛮干。可是她心里很清楚,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她 的意志。 当她回到办公室后,召集了全体部属来开会。 “华尔街湖滨有一块地产,”拉腊宣布,“我们准备买下来,用来建造世界上 最高的摩天大楼。” “拉腊……” “让我讲完几点意见后,霍华德,你再发言,那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段,位于商 业区的心脏,想在这种地段买写字间的客户会多得打破头的。请大家记住,这将是 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厦,它会使全世界沸腾。它将成为我们的‘旗舰’,我们将把 它命名为卡梅伦大厦。” “钱从哪儿来?” 拉腊递给他一小张纸。 凯勒仔细阅读着上面的数字,“你过于乐观了。” “我很现实,我们谈论的绝不仅仅是一座建筑,我们谈论的是一颗宝石,霍华 德。” 他苦苦思索着,“你非要把自己累垮累瘦吗?” 拉腊微笑着,“我们以前就这么干过,不对吗?” 凯勒忧心忡忡地说:“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厦……” “就是。银行会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把钱扔给我们。” “他们也许会这样,”凯勒说,他盯着拉腊,“你打定主意要这么干了,是不 是?” “是。” 凯勒长叹一声,举目观望与会者,“好吧,那么第一步得拿下这块地的买卖权。” 拉腊微笑着,“我已经在交涉了。我还有别的消息要告诉你们。史蒂夫·默奇 森也在谈判购买这块地。” “我记得他。在芝加哥时,我们从他手里夺走了那块盖饭店的地皮。” 这次我饶了你,婊子,看在你还不懂天高地厚的份上。但是,将来如果你再坏 我的事——你会尝到厉害的。 “是的。”拉腊说。默奇森在纽约最成功的房地产开发商中以残酷无情而闻名。 凯勒说,“拉腊,他是个恶煞星。他以毁掉别人为乐。” “你过虑了。” 为卡梅伦大厦筹集资金的工作进展得很顺利。拉腊的判断是对的,银行家们纷 纷看好这幢将要兴建的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厦,认定它将引起轰动。况且拉腊的名 字已成为一种标志,他们都渴望和这个名字攀附在一起。 拉腊不仅仅是令公众着迷的人物,她还成为妇女界的象征,成为一尊偶像。如 果她能做出这一切,为什么我不能呢?一家香水制造商用她的名字为产品命名,各 种重大的社会活动纷纷邀请她出席,女主人们都盼望她能光临自己家中举办的晚会。 高楼大厦上闪耀着她的名字,这本身就是一种成功的保证。 “我们应该建立自己的建筑施工公司,”拉腊有一天作出了决定,“我们自己 拥有人马,还可以租给其他的建筑商使用。” “这主意不坏。”凯勒说。 “那我们就着手办起来。你看卡梅伦大厦最快什么时候能破土动工?” “地皮已成交了。我看从现在起,得三个月后。” 拉腊倚在椅背上,“你能想象得出吗,霍华德?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楼。” 他心里嘀咕,不知道弗洛伊德会怎么分析她这种人。 卡梅伦大厦的破土动工仪式气氛热烈,来宾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美国公主— —拉腊·卡梅伦——成了大家注意的焦点,报纸和电视对这件事作了突出的报道。 大约200 多人聚集在现场等候拉腊的到来。当她的那辆乳白色高级轿车缓缓驶进建 筑工地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她来了!” 当拉腊走下轿车,上前同市长打招呼时,警察和保安人员将人群往后推,人群 则拼命地往前拥挤着,吆喝着,呼喊着她的名字。摄影师们的镁光灯劈劈啪啪地闪 个不停。 在一块用绳子拦起来的区域内,站满了银行家、广告商、公司经理、承包商、 项目经理、社区代表和建筑师。100 公尺以外,停放着即将大显身手的大型推土机、 挖掘机和50辆用来运送石子瓦砾的卡车。 拉腊站在市长和曼哈顿行政区主席的身旁,天空开始下起蒙蒙细雨。杰里·汤 森,卡梅伦企业集团公司公共关系部的负责人,手里举了一把伞急忙朝拉腊跑去。 拉腊笑吟吟地挥手赶开了他。 市长对着摄像机开始了致辞:“今天对曼哈顿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卡梅伦 大厦的破土仪式标志着曼哈顿历史上最为壮观的一项房地产开发工程的开始。曼哈 顿的六个街区将变成容貌一新的现代化社区,它包括公寓建筑群、两个购物中心、 一个全国会议中心,还将拥有一幢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厦。” 人群中爆发出掌声。 “无论你向哪里举目,”市长继续演说,“你都能看到拉腊·卡梅伦用混凝土 写成的篇章。”他用手指引着听众的视线,“在纽约市住宅区,你能看到卡梅伦中 心,离它不远,有卡梅伦商城和一系列住宅工程。在全国各地都能看到大名鼎鼎的 卡梅伦连锁饭店。” 市长转身面向拉腊,脸带微笑,“而且,她不仅富于才智,她也同样富于美貌。” 人群中爆发出笑声和更热烈的掌声。 拉腊看着电视摄像机的镜头,微笑着,“感谢您,市长先生。能为我们这座神 话般的城市尽一点绵薄之力,我感到万分高兴。我的父亲总是对我说,我们来到这 个世界上的目的,是……”她略略迟疑了一下。她从眼角瞥到人群中有张眼熟的面 孔——史蒂夫·默奇森,她曾在报纸上见到过他的照片。他来这儿做什么?拉腊接 着往下说,“……是让地球在我们离开它的时候,比我们降生时变得更美好。所以, 我但愿自己以微不足道的方式,始终不渝地履行了这一职责。” 人群中掌声四起。有人递给拉腊一顶硬边纪念帽和一把镀铬平铲。 “现在该劳动了,卡梅伦小姐。” 镁光灯又一次雨点般地闪起来。 拉腊将铲子踩进地里,挖起了第一锨土。 仪式结束后,送上了饮料和食品,电视摄像机继续拍摄这一场面。拉腊再次举 目四顾,却找不到默奇森的踪影了。 30分钟后,拉腊·卡梅伦上了大轿车,驶回办公室。杰里·汤森坐在她的身旁。 “我觉得今天棒极了。”他说,“真棒。” “还不坏,”拉腊咧嘴笑了,“谢谢你,杰里。” 卡梅伦企业集团的总部占据了卡梅伦中心第50层楼面的全部套间。 拉腊在第50层下了电梯。她到达的消息迅即传开,秘书们和职员们忙碌起来。 拉腊对杰里·汤森说:“到我的办公室来。” 她的办公室是一个可以俯瞰整个纽约的楼角大套间。 拉腊瞥了一眼桌上堆放的文件,然后看着杰里。 “你父亲怎么样了?好一点了吗?” 她怎么会晓得我父亲的事? “他……他身体不好。” “我知道,”她理了理头发,“他患有亨廷顿氏舞蹈症,对吗,杰里?” “是的。” 这是一种可怕的疾病,病情逐步加深,典型症状是面部和体表的肌肉出现无法 控制的抽搐痉挛,同时伴以神经官能的衰退。 “您是怎么知道我父亲生病的?” “我是给他治病的那家医院的董事。有几位大夫研究他的病案时,我听到了。” 杰里神情紧张地说:“那是种不治之症。” “每种病在找到药方之前,都是不治之症,”拉腊说,“我作了一些查询,目 前对这种病的研究居领先水平的,是一位瑞士的医生。他愿意收治你父亲,我来负 担所需的费用。” 杰里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行吗?” 他感到说话困难。“行。”我快不能了解她了,杰里心想,没有人能搞懂她。 历史在一页一页地翻过,可拉腊却无暇去留心它们。罗纳德·里根再次当选总 统,一个叫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的人接替契尔年科,担任苏联新领导人。 拉腊在底特律建造了一个低收入家庭住宅小区。 1986年,伊万·伯斯基在一宗贸易内幕丑闻诉讼案中被罚款一亿美元,并处以 3 年监禁。 拉腊在昆士区建设了一个公寓小区。投资者慕名而来,都渴求成为她那魔幻般 业绩的分享者。一群德国投资银行的金融家飞往纽约会晤拉腊。他们刚下飞机,拉 腊就安排会谈。他们怨声载道,可拉腊说:“很对不起,先生们,我只有这一点时 间,马上就得飞往香港。” 给德国人送上了咖啡,拉腊则喝茶。一位德国客人抱怨咖啡的味道太糟。“这 是专为我生产的一种牌号,”拉腊解释道,“多喝一会儿,感觉就顺了。再来一杯 吧。” 谈判结束时,拉腊赢得了所有她想得到的条件。 生活对拉腊来说真是心想事成,左右逢源。唯独有一件事情使她心神不宁。拉 腊在好几起地皮生意中与史蒂夫·默奇森发生摩擦,每次她都技高一筹战胜了他。 “我看总有一天他会回敬你的。”凯勒警告她。 “让他回敬好了。” 一天上午,办公室收到了一个用玫瑰色纸包装着的漂亮包裹,是从本德尔斯寄 来的。凯西把它放在拉腊的办公桌上。 “这东西沉得要命,”凯西说,“倘若它是一顶帽子的话,你就麻烦了。” 在好奇心驱使之下,拉腊拆去了包装,打开了匣子。里面装的是泥土,还有一 张打印的卡片,上面写着:弗兰克·E ·坎贝尔殡仪馆。 所有的建筑工程都进展得一帆风顺。当拉腊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说拟议中 要建造的内城体育场由于官僚主义作风而搁浅时,她主动插手,让自己的公司造好 了这座体育场,然后捐赠给了市政府。这一壮举给她带来了巨大声誉。有一张报纸 用通栏大标题报道:拉腊·卡梅伦是“能办到”的代名词。 她每周与保罗会面一至两次,每天都和他通话。 拉腊在纽约市南安普敦大街买了一幢房子,生活在一个由珠光宝气、暖貂轻裘 和豪华轿车包围着的奇幻世界里。她的衣橱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由著名服装师设计的 漂亮衣服。“我需要几件上学穿的衣服,爸爸。”“哼,我可挣不到钱。去向救世 军营院讨讨看吧。” 如今,只要她愿意,她想添置多少套新衣服,就可以添置多少套。 她的雇员就是她的家庭成员。她为他们操心,慷慨解囊相助。他们都是她的财 产,她记得住每个人的生日和纪念日,帮助他们的孩子进好学校读书,并设立奖学 基金。当他们想感激她时,她总是显得十分窘迫。对她来说,倾吐自己的情感不是 一件易事。在她想尝试这么做的年龄里,她的父亲扼杀了她的这种欲望。拉腊在自 己的四周筑起了一道保护墙,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我了,她发誓道,休想! “我明天上午要去伦敦,霍华德。” “出了什么事?” “麦金托什勋爵请我去一趟。他看中了一块地基,想合伙买下,让我去看看。” 詹姆士·麦金托什是英国一个最富有的房地产开发商。 “我们几点动身?”凯勒问。 “我决定还是我一人去。” “噢?” “你留下来照应这里的事情。” 凯勒点点头。“好的。我照办。” “知道你会的。我总是指靠你的。” 伦敦之行一路顺风。拉腊的私人专机波音727 降落在伦敦郊外卢顿机场的麦格 克停机坪。她万万没料到此行将要改变她的生活。 拉腊到达克拉里奇饭店门厅时,饭店经理罗纳德·琼斯早已在那里迎候。“卡 梅伦小姐,欢迎您再次光临。我这就带您去您的套间。哦,对啦,这儿还有您的一 些信件。”一共有两打之多。 客房漂亮可人。里面摆放着詹姆士·麦金托什和保罗·马丁送的鲜花,经理部 送的香槟和餐前小点。拉腊刚进门,电话就响起来了,全是从美国各地打来的。 “建筑师想对计划作些更改,那要花费好大一笔……” “水泥供应部门抬高了价格。” “国立第一储蓄与信贷银行想参与我们的下一笔生意……” “市长想知道你是否能出席洛杉砚开幕式,他想安排一次盛大宴会……” “盥洗设备还没到货。” “天气原因使我们停止了施工,眼看就要耽误工期……” 每个问题都需要作出决定。拉腊终于接完电话时,早已精疲力尽。她独自一人 在客房用餐,端坐着凝视一辆辆罗尔斯-罗伊斯和奔特莱牌轿车驶进布鲁克街,春 风得意之情油然而生。爸爸,我已不是格莱斯湾那个小姑娘了。 次日上午,拉腊随詹姆士·麦金托什去湖畔察看地基。那是片偌大的河边地, 足有两英里长,上面全是废弃的楼房和仓库。 “英国政府将在税收方面给我们不少优惠,”詹姆士·麦金托什解释说,“因 为我们将恢复整个这片城区的繁荣。” “我很乐意考虑。”拉腊说。她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 “对啦,我这里有两张今晚音乐会的入场券。”詹姆士·麦金托什说,“我妻 子要去俱乐部开会。你喜欢古典音乐吗?” 拉腊对古典音乐毫无兴趣,嘴上却说:“喜欢。” “菲利普·阿德勒将演奏拉赫玛尼诺夫的乐曲[ 注].”麦金托什看着拉腊,似 乎指望她说点什么。可她不曾听说过菲利普·阿德勒。 [ 注:拉赫玛尼诺夫(1873-1943 ),俄国作曲家,钢琴家。] “听起来挺不 错。”拉腊说。 “是的。听完音乐会我们到司科特记用晚餐。7 点钟我去接你。” 我干吗说我喜欢古典音乐?拉腊心里嘀咕起来。这将是个无聊的夜晚。她倒宁 愿洗个热水澡,然后睡觉。哎,算啦,再住一宿反正也伤不了我什么,明儿一早我 就飞回纽约去。 皇家音乐厅里挤满了狂热的音乐发烧友。男人们身穿无尾晚礼服,女人们一袭 漂亮的晚礼服。偌大的厅里,洋溢着观众们激动的渴盼之情。 詹姆士·麦金托什向引座员买了两张节目单,落座后,递给拉腊一份。拉腊只 是扫了一眼。“伦敦爱乐乐团……菲利普·阿德勒演奏拉赫玛尼诺夫D 小调第三钢 琴协奏曲第30号。” 我得给霍华德打个电话,提醍他第五大道工地预算修订的事。 乐队指挥出现在舞台上,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拉腊毫不理会。波士顿的承包 商动作太慢了,得给他点好处。我要让霍华德送他一份礼金。 人群中又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一个男人在舞台中央的钢琴前坐了下来。指 挥将指挥棒一挥,乐声顿起。 菲利普·阿德勒的手指在琴键上跳动着。 拉腊后座的那位女人,操着得克萨斯口音大着嗓门说。“他是不是棒极了,阿 格尼斯?我对你说的没错吧?” 拉腊极力重新集中心思。伦敦这笔生意算是告吹了。那地段不理想。她心想。 人们不会乐意到那儿去居住。地段啊,地段。她想起了有人向她建议的一个项目, 就在哥伦布马戏场附近。这下可以着手开工了。 拉腊身后那女人还在大声说:“他弹得多有激情!简直神了!他是最……” 拉腊极力不让她的声音进入自己的耳朵。 那地方盖一幢写字楼,每平方英尺可租面积的造价大约需要400 美元。要是我 们把建筑费用控制在1.5 亿,地皮费是1.25亿,其它费用…… “哇,太妙啦!”拉腊后面那女人欢呼起来。 拉腊吃了一惊,遐思顿失。 “他真是太棒了!” 乐队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声,接着菲利普·阿德勒独奏了四小节,乐队的伴 奏越来越急切,鼓又敲了起来…… 那女人按捺不住自己。“快听呐!乐曲正从较强[ 注] 过渡到较快[ 注] 啦! 你听过这么激动人心的音乐吗?” [ 注:原文均为意大利文。] 拉腊牙咬得咯咯响。 损益率保持在最低水平当不成问题,她心想,可租面积造价为3.5 亿,利率按 10% 计算就是3500万,外加1000万的营业费…… 乐曲的节奏越来越快,乐声响彻大厅。演奏猝然达到高潮时,戛然而止。听众 踮起脚尖,欢呼起来。“好哇”、“妙啊”声此起彼伏。钢琴家站起身,鞠躬谢幕。 拉腊连头都没抬一下。税率为6 ,减租率可能要达到2.就是说,我们要净赚大 约5800万。 “他真是不可思议,是不是?”詹姆士·麦金托什说。 “嗯。”思绪再次被打断,拉腊很不乐意。 “我们到后台去。菲利普是我的朋友。” “我真的不……” 麦金托什拉起拉腊的手,他们朝出口挤去。 “很高兴能借此机会把你介绍给他。” 纽约现在是6 点,拉腊心想,我还能打个电话给霍华德,让他立即开始谈判。 “他可真是千载难逢的音乐天才,你说呢?”詹姆士·麦金托什说。 一回就够我受了,拉腊心想,嘴上却说:“是的。” 他们到了后台门口,一大群人正等在那儿。詹姆士·麦金托什敲敲门。守门人 把门呀的一声开了一条缝儿。 “什么事,先生?” “麦克托什勋爵拜会阿德勒先生。” “好的,阁下。请进。”他开了门,正好能让詹姆士·麦金托什和拉腊走进, 旋即又关上门,把众人挡在外面。 “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拉腊问。 麦金托什惊讶地看着她。“他们来求见菲利普啊。” 拉腊心想:何苦呢。 守门人说:“一直走,前面就是演员休息室,麦金托什勋爵。” “谢谢。” 顶多呆5 分钟,拉腊思忖道,然后我就借故告辞。 演员休息室里人声鼎沸,里面早已挤得水泄不通。人们围在什么人周围,拉腊 看不清。人群动了一下,刹那间那人真切可见。拉腊愣住了,她感到心脏倏地停止 了跳动,这些年来,深藏在她心底那个若隐若显、似梦似幻、行将淡忘的影子蓦地 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出现在她眼前!洛克因瓦,她梦幻里的意中人,复活了!人 群中央的那个男子身材高大,一头金发,五官端正,面目清秀、迷人,洁白的领带 映衬着一袭墨黑的燕尾服。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摄住了拉腊;她伫立在寄宿公寓的 洗碗池前,那身穿燕尾服系着白领带的英俊小伙子来到她身后,在她耳边轻语: “愿为你效劳。” 詹姆士·麦金托什注视着拉腊,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她感到就要喘不过气来。 菲利普·阿德勒朝他们挤来,笑容满面,正是拉腊想象的那样的温暖可人的笑。 他伸出一只手。“詹姆士,你真客气,还来看我”。 “我怎能错过这个机会。”麦金托什说。“你确实了不起。” “谢谢。” “噢,菲利普,这位是拉腊·卡梅伦。” 拉腊盯着他的眼睛,禁不住脱日而出:“洛克因瓦!” “恕未听清,能重复一遍吗?” 拉腊脸刷地红了。“没什么,我……”她一下子语塞起来。 人们又围拢在菲利普·阿德勒四周,一个劲地赞美他。 “你演奏得美妙绝伦……” “今晚你把拉赫玛尼诺夫演奏活了……” 赞颂声没完没了。屋里的女人们纷纷围着他,触摸他,碰他拽他。拉腊一动不 动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心醉神迷。她童年的梦终于实现了,她多年的幻想总算 如愿以偿了。 “准备走了吗?”詹姆士·麦金托什问拉腊说。 不!她只想留下来,再和她梦幻中的人儿说说话,用手去摸摸,看看自己是不 是在做梦。“好吧。”拉腊很不情愿地应道。 次日早晨,拉腊启程返回纽约。她不知道她是否还能再见到菲利普·阿德勒了。 她无法把他从心里赶走。她极力告诫自己说:那很可笑,不过是在竭力重温一 个童年的梦。可一切都无济于事。她照例时时见到他的面容,听见他的声音。我必 须再见到他,她心里说。 次日一大早,保罗·马丁打来电话。 “你好,宝贝。真想你呀,伦敦之行好吗?” “很好。”拉腊谨慎地纠正说,“过得去。” 他们谈完,拉腊坐在办公桌前想着菲利普·阿德勒。 “他们在会议室等你开会,卡梅伦小姐。” “我就来,” “我们丢掉了昆士区的那笔生意。”凯勒说。 “怎么回事?我原以为一切都敲定了。” “我也是。可社区管理处不同意改变该地区的整体规划。” 拉腊一一环顾聚集在会议室里的执委会委员们。他们中有建筑师、律师、广告 人员和建筑工程师。 拉腊说:“我真不明白,那些房客年收入平均9000美元,每月支付的房租还不 到200 元。我们将为他们重建公寓,却不长一分租金。我们还为那一带其他居民提 供新的住房。这等捡来的好事他们却不要?社管处的人出了什么毛病了?” “这倒不全是社管处的问题。问题出在社管处主任身上。她是位太太,名叫伊 迪丝·本森。” “再安排和她谈一次。我要亲自去。” 拉腊带上她的建筑总监比尔·惠特曼前去会见伊迪丝·本森太太。 拉腊说:“坦率地说,听说贵处否决我们的计划时,我大为震惊。我们拿出一 亿多美元来改善该地区的环境,而你们竟拒绝……” 伊迪丝·本森打断了她。“我们还是说说实话吧,卡梅伦小姐。你拿出这笔钱, 并非为了改善这地区的现状,而是因为那么做能使卡梅伦企业集团赚更多的钱。” “我们当然也指望赚钱。”拉腊说,“可我们赚钱的唯一途径就是帮助你们这 里的人。我们打算改善你们这个地区的居住条件,还有……” “抱歉,我无法同意。眼下,我们这儿是个安静的小型居民区。要是让你们来 的话,这儿就要变成一个高度密集的地区;车多,人多,污染也多。我们不要那些!” “我也不要。”拉腊说,“我们可不打算盖那种蹩脚货……” “蹩脚货?” “对,就是那种火柴盒似的三层拉毛水泥楼房,光秃秃的难看极了。我们感兴 趣的,是那种既不增加噪音水准,又不降低采光水平,也不改变该地区整体感觉的 建筑;对那种花里胡哨的建筑,我们毫无兴趣。为此,我已聘请全国首屈一指的建 筑师斯坦顿·菲尔丁负责设计这项工程,还聘请了华盛顿的安德鲁·伯顿专门设计 庭园。” 伊迪丝·本森耸耸肩。“对不起,怎么说都无济于事。我想再没什么好谈的了。” 她欲起身。 我不能失去这个项目!拉腊在心里绝望地说,难道他们就不明白这是为他们好? 我极力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他们却不领情,不让做。蓦地,她想到了一个荒唐的主 意。 “等等!”拉腊说,“我知道,社区管理处其他成员都乐意做这笔生意,唯有 你从中作梗。” “一点不错。” 拉腊用力吸了口气。“那就可以再谈谈。”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这完全 是个人私事。”她局促不安起来。“你说我们进来后,我不关心这地区的污染?或 者别的环境问题?我这就告诉你一件事,希望你替我保守秘密。我有个10岁的女儿, 我非常非常爱她。她将和她父亲一起住进要建的新楼里。他是她的监护人。” 伊迪丝·本森愕然地看着她。“我……我不知道你还有个女儿。” “没人知道。”拉腊悄声说,“我还不曾结过婚。所以我要请你对此保密。要 是走露了风声,那会对我极其不利。对此,你肯定能理解。” “我当然理解。” “我非常爱我女儿,我向你保证,我决不会做出任何可能伤害女儿的事。我要 竭尽全力把这项工程建设得美妙无比,对居住在这里的所有的人来说都是如此。而 我女儿将是他们中的一员。” 接着一阵理解、同情的沉默。“我得承认,卡梅伦小姐,这……这么说,事情 就完全不一样了。容我考虑一下吧。” “谢谢。你这么做,我很感激。”要是我真的有个女儿,拉腊心想,她住在这 儿的确会很安全的。 三星期后,拉膳得到了社区管理处的许可,同意她在该地区建公寓大楼。 “太好了。”拉腊说,“现在我们最好找到斯坦顿·菲尔丁和安德鲁·伯顿, 看看他们对这项工程有无兴趣。” 霍华德·凯勒简直不能相信。“我听说过了,”他说,“你骗了她,简直不可 思议,你没有女儿!” “他们需要这项工程,”拉腊说,“我只能想出这个法子让他们改变主意。” 比尔·惠特曼静静地听着。要是让他们给识破了,损失可就惨了! 一月份,东63街上一幢崭新的大楼完工了。这是一幢45层的公寓楼。拉腊把两 层的楼顶套房留给了自己,房间又宽又大,楼四周的花坛伸向整个街区。她请了一 位一流装饰师装饰房间,还办了一次百人喜庆宴席。 “这里只缺一个男人,”一位女客刻薄地说。 拉腊于是想到了菲利普·阿德勒,心想此时此刻他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呢。 拉腊正在办公室和霍华德·凯勒讨论一件事情,突然,比尔·惠特曼走了进来。 “你好,老板。能打搅一会儿吗?” 拉腊从桌上抬起头来。“就一会儿,比尔,出了什么事?” “我妻子。” “你要是遇到了婚姻上的麻烦……” “不是那么回事。她觉得我们应该离开一段时间,去度度假,也许到巴黎呆上 几个星期。” 拉腊皱起眉头。“巴黎?可事情这么多,我们正忙得抬不起头呀。” “这我知道。不过,最近我一直加班加点,忙得冷落了妻子。你知道她今天早 上对我说了什么?她说,‘比尔,就算你能晋级,加高薪,也用不着这么卖命呀。 ’”说着,他笑了笑。 拉腊身子朝后靠了靠,打量着他。“不到明年你不该加薪呀。” 惠特曼耸耸肩。“谁知道一年后会发生什么事?没准昆士区的那笔生意就会让 我们陷入困境呢。老伊迪丝·本森没准会听到什么使她改变主意的事呢。你说呢?” 拉腊一动不动。“明白了。” 比尔·惠特曼站起身。“考虑一下吧,想好了通知我。” 拉腊强作一笑。“好的。” 她神情阴沉地盯着他走出办公室。 “天哪,”凯勒说,“这算什么名堂呢?” “敲诈。” 次日中午,拉腊和保罗·马丁共进午餐。 拉腊说:“保罗,我遇到了麻烦,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把比尔·惠特曼的 话告诉了他。 “你认为他真的想回到那老女人身边去吗?”保罗·马丁问。 “不知道。不过他要是真去了,建筑委员会可就够我受的了。” 保罗耸耸肩。“我可不在乎他,他可能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人。” 拉腊叹道:“但愿如此。” “你想不想去雷诺[ 注] ?”保罗问。 [ 注:美国名赌城。] “我倒是想去,不过脱不开身。” “我不是要你脱开身,我是问你是否想到那儿买下一家饭店和夜总会。” 拉腊端详着他。“你不是开玩笑吧?” “听人说有家饭店将要丢掉营业执照。那地方真是棵摇钱树。风声一传出,人 人都想买下来,所以只好拍卖。不过你要是有兴趣,我想我可以促成你买到手。” 拉腊犹犹豫豫,说:“我也拿不准。我着手建设的项目太多。霍华德·凯勒说, 除非我能还清一些贷款,否则银行再不肯借给我钱了。” “你用不着找银行嘛。” “那找……?” “垃圾债券呀。好些华尔街公司都提供这种债券,而且还有储蓄与信贷公司。 你承担5%的股本,储蓄与信贷公司以高益证券的形式承担65% ,余下的30% ,你可 以去找愿投资夜总会的外国银行。这类银行有很多,至少不下六家,瑞士的、德国 的、日本的都有,任你挑选。它们都愿意以商业本票的形式承担这余下的30%.” 拉腊听得开始激动起来。“听起来太棒了。你真的认为你能为我买下那饭店?” 保罗莞尔一笑。“算我给你的圣诞礼物。” “你真行。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好呢?” “我一点都不清楚。”他打趣说。不过,他很清楚。他迷上了拉腊。她使他重 又焕发了青春,使他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妙动人。我决不想失去你。他心里说。 拉腊走进办公室时,凯勒正等着她。 “你去哪儿啦?”他问,“两点有个会议要……” “给我讲讲垃圾债券吧,霍华德。我们从未搞过这种东西。债券是如何分级的?” “好吧。最高等级是三个A ,像电报电话公司就属这个等级。接下来依次是AA, A ,BAA 级,最低等级是BB级。这种信用等级的债券就叫垃圾债券。常规债券一般 付9%的息,圾垃债券是14. 干吗问这个?” 拉腊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 “要买夜总会,拉腊?天哪!是保罗·马丁想买吧?” “不,霍华德。要是我打定主意的话,要买的是我。巴特里帕克地产有回音没 有?” “有。她不肯卖给我们。” “那地产不是说好要卖的吗?” “可以这么说。” “别跟我兜圈子啦。” “那地方归一位医生的遗孀所有。她叫伊芙琳·罗伊斯。城里的每一个房地产 开发商都出了价要买那块地产。” “有人出价高过我们了?” “不是那么回事。那老太太对钱没有兴趣。她的钱多得数不清。” “她对什么有兴趣?” “她想替丈夫树碑立传,显然她以为她嫁给了艾伯特·施韦策[ 注] 呢。她想 让他光耀千古,不想使她的财产染上丝毫的粗俗或商业习气。听说史蒂夫·默奇森 一直在试图说服她卖出这块地产。” [ 注:施韦策(1875-1965 ),法国名医、牧师、神学家、音乐家、哲学家, 以学术成就和德行著称,他享有“20世纪最高尚人物”之誉。] “哦?” 拉腊坐在那儿,足足有一分钟没吭声,再次开口时,她问:“霍华德,谁是你 的私人医生。” “什么?” “你的私人医生是谁?” “西摩·本尼特。他是中城医院主管大夫。” 第二天早上。拉腊的律师特里·希尔正坐在西摩·本尼特大夫的办公室里。 “我的秘书告诉我你有急事要见我,而且与看病毫无关系。” “从某种意义上讲,”特里·希尔说,“这事与看病密切相关,本尼特大夫。 我是代表一个投资集团来的,他们想建一家非赢利性诊所。我们想以此关心那些看 不起病的穷苦人。” “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主意啊,”本尼特大夫说,“需要我做点什么?” 特里·希尔把设想告诉了他。 次日。本尼特医生正在伊芙琳·罗伊斯家用茶。 “他们让我代表该投资集团先和您谈谈,罗伊斯太太。他们打算建一家漂亮的 诊所,想以您已故丈夫的名字命名。他们把这诊所看成是敬仰他的圣所。” 罗伊斯太太顿时容光焕发。“是吗?” 他们就投资集团的计划讨论了一小时。未了,罗伊斯太太说:“乔治定会喜欢 的。你告诉他们,就说我同意了。” 6 个月后,工程动工了。完工后,整个街区蔚为壮观,好不气派!高大的公寓 楼鳞次栉比,还有一个大型购物中心,一家综合影剧院。远处,一个偏僻角落里有 一幢砖瓦小平房。平房正门上挂着一个不起眼的牌子:乔治·罗伊斯内科诊所。